第11章 常奎元式關心

第11章 常奎元式關心

常佔新聽了一樂:「溪頭村姓常的是大姓,多少也都沾親帶故的,你這一聲常大哥把多半個村的男人都喊上了。你算是我七叔的徒弟,論輩分那就是我兄弟,你哥哥我托個大,你喊我個佔新哥就行。」

陳思順從善如流地應道:「好,佔新哥在村裡威信挺高啊。」

常佔新聞言些許驕傲浮上臉來,不過仍是謙虛道:「啥威信不威信的,你哥我當這個村支書就是沒私心、干實事,村裡人才給我這個面子。」

說到這,常佔新頓了一頓,道:「思順兄弟,你這藍花布做得咋樣了?」

陳思順一邊往院子里走一邊回道:「還早呢,如今剛剛才把坯布脫了脂,後頭的活兒多著呢。」

常佔新緊走幾步跟了上去:「你說的那些我不懂,不過我有個事兒得跟你說說。」

陳思順走到院里,在一口半滿的大水缸前站住腳,伸手拿過水缸旁邊放的一小包東西。拆開看時,原來是一些深藍色的粉末。

思順一邊將粉末洋洋洒洒地全部倒進水缸,一邊跟常佔新聊著:「有什麼事兒啊,佔新哥直說就是。」

那一小包東西,就是從藍草里提煉出來的顏料,名叫靛藍,是用於藍印花布染色的獨有染料。水缸里則是陳思順跟著常老一早就配好了的低濃度石灰水,靛藍一放進去,整缸稍微有些渾濁的水就變成了濃郁而深沉的藍色。

陳思順一邊跟常佔新聊著,一邊又費勁地拎過旁邊一個塑料桶。剛一擰開桶蓋子,一股濃郁的酒氣就飄散了開來,聞著這味道,卻是農村裡家釀的米酒。

思順奮力拎起幾十斤的酒桶,把整桶酒給咕咚咕咚倒進了缸里。

這酒剛一倒進去,陳思順眼前就是一亮,心細的他發現,剛才水缸里深沉得略顯晦澀的藍色遇到米酒竟迅速地透出一絲鮮亮的感覺,整個顏色都活泛了起來。

常佔新抽鼻子聞了聞,滿臉惋惜地道:「染布咋還用到酒了,好好的東西,這不糟蹋了么?」

屋裡一個蒼老但中氣十足的聲音吼道:「你懂個屁,別在這耽誤思順做事。有啥事快說,說完趕緊滾!」

陳思順朝常佔新尷尬地一笑,順手拿過水缸旁邊一個大木棍,大木棍一看就是有年頭的物件了,下半截藍得發黑,被染料深深地浸潤到了纖維深處,而上端手握的地方卻泛著一層油亮的光澤,都磨出來了包漿。

思順心中感慨,不知道這看似普通的大木棍,曾在多少代染工手中周轉流傳,又參與染出了多少匹絢麗多彩的藍印花布。

把大木棍在旁邊的清水裡洗乾淨,陳思順將它探到混合了幾種不同液體的染料缸里開始攪動,他的動作緩慢而有力,彷彿缸里的液體不是水,而是某種異常粘稠的東西。

實際上這也是常老交給他的訣竅——攪動得太快,染料里會混入微不可查的氣泡,雖然兩者之間的差別小到肉眼根本看不出來,但染出來的成品卻大不相同。

用常老的說法就是:人會騙人,東西可不會騙人。

常佔新在一邊看陳思順攪拌染料,開始還覺得挺有意思的,到了後來就不耐煩了,張口問道:「我說思順兄弟,這都攪了老半天了,差不多了吧?」

陳思順頭都不抬地繼續著工作:「常老說了,得攪一千下。」

常佔新想都不想地脫口而出:「這不唬人么,騙傻小子呢?」

話剛說完他就後悔了,果不其然,屋裡的常老馬上就炸了:「你個兔崽子說啥呢,老子這就一棍敲死你!」

思順這時也察覺出了支書的反常,常佔新哪是會關心藍印花布工藝的人吶,這傢伙過來肯定有事。

於是思順也不再陪著他閑聊,而是直截了當地道:「佔新哥啊,有啥事你就直說唄。」

常村長看陳思順做得專註,自己在旁邊的基本作用就是添亂,因此也不好再胡亂打哈哈,只好直奔主題:「那個……思順兄弟啊,你跟著我七叔學手藝,也算咱半個溪頭村的人。我想跟你商量商量,你這將來學成了之後,能不能幫著咱村裡開個印染廠啥的?」

常佔新聊著聊著突然把話題扯到了讓自己幫溪頭村辦個印染廠,陳思順一聽就愣了,不過他手中的活兒可沒停,仍舊一圈一圈緩慢而有力地攪動著。

他看著常佔新,略感詫異地道:「我說佔新哥,我這剛開始跟常老學手藝,八字還沒一撇呢,你都想到辦廠上面去了?」

常佔新呵呵一笑,一雙不大的眼中透出絲絲狡黠:「思順兄弟,你哥我沒啥本事,但是看人挺准。我看你有學問,幹事又認真,是真心想把藍印花布這個事兒給干成。而且多少年了,我沒見過我七叔那麼認真地教過人,你們倆合到一塊,這事兒哪還會辦不成?」

屋裡常老的聲音又傳了出來:「王八羔子,正經事不幹,小心眼不少。你騙得了思順可騙不了我,我看你是怕徐老三他兒子跟你搶思順吧?」

常佔新看著思順尷尬一笑:「七叔,我哪會騙我思順兄弟。再說了,如果思順被姓徐的搶了去,您老臉上也無光啊。您老招攬了我徐叔多少次都沒招攬來,如果這事被思順做成了,那多過癮,你說是不是?」

話說到這裡,在裡屋安坐如山的常老也走了出來,看著陳思順道:「這話說得也有幾分道理,思順,你佔新哥人雖然不聰明,但確實一心想為村裡做點事,這個我以前也跟你說過。不過思順,這個事兒現在看還遠著呢,我也不會影響你的決定,到時候你自己看就是了。」

聽到連常老都一反常態地說自己的好話,常佔新一張圓臉都笑成了菊花,一臉希冀地看著陳思順。

陳思順笑了笑,道:「常老,瞧您說的,您這樣教我,我早就把您當成是我師父,師父的心愿我這當徒弟的哪能不儘力完成?常老,您要是不嫌棄我,認我這個徒弟,我還打算挑個日子擺桌拜師酒,正式向您磕頭拜師呢。」

常奎元一聽更是哈哈大笑:「認,咋能不認呢。」

思順聽完也是笑逐顏開,轉身看向常佔新:「拜師儀式這些東西我不懂,到時候還得辛苦佔新哥張羅一下了。」

常佔新大手一揮,大包大攬道:「不辛苦不辛苦,包在我身上。這眼看都是一家人了,客氣啥,哈哈哈哈。」

看到自己擔心的事情差不多解決了,常佔新志得意滿地背著手走了。

常奎元扭頭看著陳思順一絲不苟地攪著一大缸染料,心中也是老懷大慰,又看到思順握著木棍的雙手因為搓洗坯布而破皮紅腫的樣子,又有著一絲心疼,嘴上卻道:「你看看你,一個大男人手嫩得跟女人家似的,搓搓坯布就弄成這個樣子。等會兒刮漿,你戴上手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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