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百道爭鋒 第108章 不信人間有白頭

一通擺弄之後終於下了床。

雖然昨夜的動作很大，外衣什麼的還能穿。房間里沒有其他的衣裳，只好拿昨日的婚服湊合一下了。

衣裳打理完畢，安魍夜讓姐姐坐在梳妝台前，新婚第一日，他要親手為姐姐梳理頭髮。平日里不常做這種事，好在姐姐也不會梳成怎樣奇異的髮型，簡簡單單的一個盤髻，說明她成了他的妻子就已經足夠。

鏡子里的她握著他的手，比之昨日，她的臉上多了些初為人婦的嫵媚。

「好了，該出去了。」，安魍月終於說話了，她懷疑如果自己不出聲，弟弟會和她一直在這裡呆下去。

她也留戀啊。

手挽著手往門外走去，還未打開門，安魍夜就感覺到了一絲寒意，這溫度，比昨天低了不少啊。

開門的一瞬間，門外和昨天完全是兩個世界了。

鎮離城地處正中偏南，氣候這方面相對溫暖，雖然不像武道那般十月就可能漫天飛雪，倒也不至於像過了虹澗山脈的佛道終年無雪，氣候濕熱。

這些年來，鎮離城每年都只會下兩場雪，對好奇的少年少女們已經足夠了，若是天天有雪，不僅出行不便，就連日常的生意都會大受影響，人也活得不自在。武道那邊的人可不會喜歡雪，只會天天抱怨某處積雪又及腰了。

安魍夜還是第一次出宗看雪，若是十年之前，他可能會像個孩子一樣在雪中玩耍跑跳，但他畢竟十九了。

門外全然已是白的世界，樹梢、地面、屋檐，目力所及之處都被染上了白色，這種景色只存在於安魍夜的回憶之中。遠處已經有了三兩弟子，年紀不大，自然都對這雪景產生了濃烈的興趣，在雪中打鬧，更有甚者直接躺在雪裡打滾。

昨夜的紅燈籠沒來得及收回，於是今晨在雪的包覆之下，出現了一個個白色的雪球懸挂在屋檐，模樣煞是好笑。

寒風凜冽，安魍夜突然一哆嗦，縱然修道者不畏嚴寒不懼酷暑，溫度突然驟降還是讓他有些不舒服。

安魍月見弟弟這般樣子，從身後抱住了他。所以其實原本應該是安魍夜抱住姐姐，而在這一對夫妻身上，似乎有些反過來了？

不過安魍夜不會在意這些，貪戀姐姐的懷抱，是他十年以來的習慣。

一身紅衣的兩人就在雪中這麼站著。宗主的出現從一開始就引起了弟子們的注意，而他們沒有刻意掩飾什麼。弟子們看向安魍月的眼神中，除了對於宗主的尊敬和崇拜，更多了幾分隱隱的羨慕。

雪一下，整片天地就成了黑與白的世界，再也沒有第三種顏色。

天空中四散的孩子們流落到鎮離城的各個角落，也許究其雪花的一生都再也無法相見了。而被眷顧的雪花，在空中交融匯聚，投入了大地的懷抱。世間萬物，被愛壓得苦不堪言，即便是不遠處那連理枝自身，也都因為這奮不顧身的愛戀而低下頭去。

在空中相愛至死的雪花們，屍骸被遺棄到屋檐上，成了冬日裡最靜謐的詩。而略微不幸的兩人，就摔在了地上。

安魍夜自嘲的笑了笑，原來戀愛，啊不，已經是婚姻了的人，看什麼都會帶上奇奇怪怪的眼鏡和多愁善感。

此刻只需要享受就好了，白色的天地中多出了一抹火紅，那是他和姐姐相擁的身軀。

安魍夜回頭看向姐姐，只見她的頭髮上已經沾染了不少白色的雪花。他略一皺眉，用手輕輕將姐姐頭上的雪花撥去。

安魍月笑了笑問道：「怎麼了？不是曾經聽別人說過，『風吹雪滿頭，也算白首』。」

安魍夜也笑著回應道：「若教眼底無離恨，不信人間有白頭。你覺得，我們以後像是會有什麼遺憾的人嗎？」

「嗯。」，安魍月略微一怔，然後將頭埋到了安魍夜的胸口。

安魍月走到一片空曠之處，回頭對弟弟嬌笑一聲，腳步在雪中游移起來。

一種奇妙的狀態，姐姐的腳下雖然踏著雪，但卻沒有留下一絲印記。好久沒見過姐姐跳舞了，安魍夜這樣想道。

動作由緩慢變得輕盈，周圍飄落的雪花彷彿失了重力，環旋在她周圍。如雪下驚鴻般，一抹紅色吸引了雪白的天地的光彩，遠處一直遙望的弟子們經不住吸引，靠過來觀看宗主的舞蹈。

驟然，原本輕盈的舞蹈換了一副風格，紛飛的雪花匯成一道雪柱，如果仔細觀察，雪柱似有龍形，安魍夜絲毫不懷疑那龍若是飛到自己身上，自己會被打得粉身碎骨，不過此時此刻，驚天的威勢絲毫沒有殺氣，只給人一種問道的獨特美感。

安魍夜怕什麼，就來了什麼。他觀賞著妻子在雪中起舞，卻不曾想到雪龍已經朝他飛過來，速度不快不慢，掐准了讓他來不及反應。於是悲劇就不可避免的發生了。

雪花轟擊到安魍夜的身上，肯定沒有傷到他，但將他掀倒在地，渾身上下沾滿了雪花。看見弟弟狼狽的樣子，停下舞蹈的安魍月走上前去，捂嘴嘲笑起來。安魍夜索性躺在地上不起來了。

安魍月彎下腰，伸手拉起他。帶著安魍夜一起飛向空中。

被姐姐抱著的感覺真的好啊，安魍夜心裡暗爽。

又飛到了鏡月樓頂，幾個月前尚為情所困的少年少女結成了夫妻，此時雪漫鎮離城，不知又會是一副怎樣的景象。

大雪紛飛，阻止不住路上行人的腳步，開出門面的攤位倒是全都收了回去。一個個戴著斗笠的小點是鋪天蓋地的白之中尚有人在的證明。從鏡月樓頂遠眺，整座鎮離城都是鱗次櫛比的白雪，城外的曠野更是荒無人煙。

沒有平日里那麼熱鬧了，白雪好像將昨日婚禮的喧囂吸收殆盡。在只剩下白雪的微末無聲中，安魍夜和姐姐倚靠在一起，一如他們十年來走過的那樣。兩個漂泊了好久的孤獨靈魂彼此依偎著取暖，靜默的雪中，就是他們曾經走過的旅途，而此刻之後，彼此相伴的路上會多出來什麼，就完全不得而知了。

鏡月樓頂，皚皚白雪之下的兩道火紅身影，又會成為誰一生的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