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平凡的老人
看這樣子,我從雷陽嘴裡是什麼都問不出來了,只能自己一個人硬著頭皮上山。
抬頭望著這條山間小道,粗陋的石階,一眼望不到頭,也不知道得有幾千還是幾萬階,就算路上沒有任何考驗,光是爬上去,也是對體力的巨大考驗啊。
我剛開始往上走的時候,回頭看到雷陽在山腳下望著我,但走得遠了,再加上天色暗下來,就徹底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一直走到了大半夜,我才停下來歇了一會,用苗刀當做手杖撐著地面。
「都沒落成這樣了,還考驗呢,難怪傳承都快斷了。」
我抱怨了幾句,歇了一陣,繼續爬山,但讓我沒想到的是,一路下來,我一點危險都沒遇到。
整整一夜,我都在向上攀爬,到了第二天清晨,我才走到了山頂的道觀前。
如同雷陽所說,這就是一個大點的道觀而已,而且簡陋,甚至有些坍塌龜裂的地方看著有些寒酸。
道觀里升起裊裊炊煙,我拖著疲憊的身軀去敲門,半天也沒人回應,一個不小心,被小腿高的門檻絆倒了,直接撞開門摔了進去。
在我爬起來之後,一個步履蹣跚的老人才從廚房裡走出來。
一身漿洗的發白的麻佈道袍,豎著發冠,佝僂著腰身,也沒有我預想中鶴髮童顏的高人形象,這就就是一個看著很普通的遲暮了老人。
「師父?」
這山上不會有第二個人了,只能是我師父,我就開口叫了一句。
師父用很慢的速度走過來,我趕緊迎上去。
「你就是于飛吧?雷陽上次回來的時候跟我說了,想幫我再收個徒弟。」
我趕緊跪在地上磕頭,師父很高興,連連點頭,把我從地上扶起來。
雷陽對於我的速度估算的很準確,這會師父正在準備早飯,我丟下行囊就去幫師父幹活。
師父的生活水平很艱苦,早飯只是簡單的野菜粥再撒了點鹽而已。
我已經很多年沒用過這種老舊的土灶了,還差點把飯燒糊了。
端著齋飯上桌之後,我又跑到門口往下看了一眼,雷陽還沒上來。
再次回到觀里,師父已經吃上了,連連露出笑意。
我等師父喝完了一碗粥,才問他關於入門考驗的事,心想被雷陽說的那麼困難的考驗,總不會是要測試我的體力吧?
「咱們懸劍門哪有什麼考驗?我既已答應收你為徒,自然不會難為你。」
師父很平靜的告知我真相,這次輪到我傻眼了:「小雷子誆我?他說有考驗的,還要讓我一個人先上山!」
我以為是雷陽的惡作劇,就給師父告狀,希望師父能幫我制裁雷陽。
但師父卻依然保持著平靜,甚至有些悵然。
「他既這麼對你說,那他就不會再上山來了。」
我更加疑惑:「他不上山了?他都和我走到山底下了,為什麼不上來?」
師父笑了笑:「他自然有他的理由,凡塵走了一遭,他的心思變得重了,我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
「師父您還真是看得開啊。」
我覺得師父也沒什麼架子,也就不那麼拘謹了。
「可他也不上來給您打個招呼,太說不過去了,而且他還說讓我來學藝,他不來,我學什麼啊?」
我實在想不通雷陽的用意,師父卻給出我答案:「讓你上山學藝,是我之前和雷陽商量好的。這裡有道門典籍六舍,你想學什麼就自己去學,我也可以傳授你劍術。」
師父親自帶我看了之後,我才明白『六舍』這個計量單位,說的就是滿滿六間屋子的典籍啊,從奇門遁甲等道家玄學,到古往今來歷史野篇,應有盡有。
「額·····這些是讓我自學嗎?還有,您老人家年輕時候教我劍術肯定是沒問題的,但您現在······」
我對於雷陽不上山是有些惱火的,但師父一直在為雷陽說好話。
「書上的東西,旁人說了也未必有用,你自己學習就是,有不懂的地方,也可以問我。至於劍術,我還教的了你。」
師父彎腰撿起了我的苗刀,拔出之後在手上挽了幾個劍花,單是他能毫不費力的拿起這把幾十斤重的苗刀,就已經讓我心悅誠服了。
「這麼多書,都要看嗎?」
我跟雷陽學過幾天劍術,也算有點基礎了,但看書不是我的強項啊,而且這些打眼一瞧就是文言的古書,我感覺這輩子都看不完。
師父也不強迫我,捋著鬍鬚笑了笑:「你能學多少便學多少,在我見過的人里,也不過只有一人學全了而已。」
「小雷子看完這些書用了多少年?」
我小心詢問,師父搖了搖頭:「他連兩舍都未看完,只是挑了一部分學習,不過他痴迷就劍術,而且心術端正,學了部分已經足夠了。」
「您剛才不是說有人學完了所有的書嗎?」
我突然想到,師父說的那個人,不是雷陽。
果然,師父嘆了口氣:「學完六舍的人,是為師的師弟,他不過用了三五年的時間,變將為師此生都沒學完的書全看過了。」
「小師叔真的是天才!」我讚揚了一句,但心裡想的是,這小師叔怕不是個妖孽吧?
我以前光知道古驚塵以劍術聞名天下,並不知道他還看過這麼多書,如果把這些都學全了,在玄術和見識方面,也不一定比不過我祖父吧?
「除了為師之外,懸劍門人皆是天縱之才!」
師父很是謙虛,擺手打斷了我的恭維:「為師說的是實言,你日後便知。」
我就這樣在石山上住了下來,每天天不亮就起來幫師父幹活,然後他老人家督促教導我練習劍術,天黑之後就留讓我一個人去讀書。
看書這事兒我著實是沒有什麼天賦,只能勉強看一些粗淺的玄術概論,而且劍術這方面,好像也沒有太讓師父驚喜。
而且有一件很奇怪是事,師父教我的也是劍術,但我用的,還是刀。
關於此事,師父也給我就解釋過,這也是雷陽之前的主意,他上次上山的時候,專門叮囑了師父,要讓我以後都用刀。
『劍勝不了劍,但刀或許可以!』
這是雷陽的原話,但具體深意,師父也不知道,他還是那句話,雷陽自然有他的用意。
跟師父相處久了,我發現師父真的是心境寡淡,對任何事情都漠不關心,甚至連我和雷陽在山上的經歷都不願多加過問,不過雷陽說過的任何話,他都記得,也願意聽。
在跟著師父學了小半個月的劍術之後,我自己也開始覺得彆扭,師父說的很多劍招,我能夠清楚的感覺到,如果用劍的話,施展起來會變得更加容易,但師父還是堅持雷陽的意見,一直讓我用刀。
終於我忍不住問師父:「您看我上山也又半個月了,這劍術學的怎麼樣了?」
「一般。」
這是師父對我的評價,因為也沒有任何比對,我只好再問他:「跟我大師兄比起來,還差了多少?」
「他幼童時期,便能輕易勝你。雷陽在劍術上有天賦,假以時日,有機會達到我師弟的境界。」
我開始鬱悶,雖然覺得師父有偏心的跡象,但他的評判肯定是不會錯的。
於是我好像成了青蓮門有史以來天賦最弱的弟子,又不會看書,劍術也練得不好。
我把自己的頹喪告訴師父,他安慰我道:「其實你也不是最沒有天賦的,在劍術上,你和為師的天賦差不多了,即便是為師年輕的時候,也敵不過現在的雷陽了。」
這對我來說,好像連個安慰都算不上,但我也不敢造次,繼續小心詢問:「我記得在很多年前,咱們師門也是有很多人的吧?」
師父終於開始給我講述起了那段歷史,我已經聽雷陽講過,但從師父口中說出,似乎更加沉重。
「有九十多年了吧。」師父擺手讓我坐在地上聽他講述:「那時候我是懸劍門中年齡最小的弟子,時逢亂世,你的師祖和我的師兄們,背負長劍下山衛道,其實你的師祖臨行之前交代我的時候,就已經註定了此行的結果,但我當時年幼,根本聽不出他的深意,只能傻傻的等待著,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師祖當時說了什麼?」
其實我聽過這個故事,但既然師父想講,我也樂得當一個聽眾,配合著他。
師父額頭的皺紋都擰到了一起,長吁道:「你師祖臨行之前將掌門之位傳授於我,叮囑我說要好生守護山門,以後會有人登山門學道,他會重新支撐起整個懸劍門。」
「師父和師兄們下山之後,無一人回歸。前些年有些當官的來告訴我,從一些記載中得知了懸劍門人的歸宿,全都死於戰火之下,不過你的師祖一眾人,救下了很多人,為道兒生,為民而亡,這是當時整個懸劍門的選擇,也算是得償所願了。」
再次聽到這段歷史,我依然心情沉重,這次不光是因為師祖等人的高義,還品味出了師父的一生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