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3章 小乞兒登基為帝,好兄弟喜逢酒樓(4)
溫華聽到后笑得合不攏嘴,連忙點頭道:「乖!真乖!」
徐鳳年無奈道:「對了,我身邊這兩位呢……你就喊嫂子吧,記住嘍,不分大小的啊,喊錯了,自己收場!我可是天大地大媳婦最大,只會幫著揍你。」
溫華先罵了一句滾蛋,然後望向她們,一本正經道:「弟媳婦們好啊!在下姓溫名華,曾經綽號太多,且不去提,如今不幸正是姓徐的兄長,的確是有些家門不幸,哈哈,以後我這個不成材的小弟,就麻煩兩位弟媳婦多照顧了。別看不上他,就算真看不上,也行,勉強將就著過日子得了,既然不小心嫁了,就只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了嘛。」
徐鳳年剛放下小地瓜,聽到這鬼話連篇后,忍不了啊,作勢要抬腳踹人。
溫華心有靈犀地同樣抬腿,只不過顯然這個男人在那一刻,忘記了自己瘸腿了,頓時就要踉蹌跌倒。
徐鳳年迅速踏出兩步,扶住他的肩膀后,輕聲道:「姓溫的,對不住了。」
溫華不以為意,嫌棄道:「滾滾滾,這話老子不愛聽,還想不想喝酒了?!」
不等徐鳳年說什麼,溫華轉身大聲道:「今兒我這酒樓,所有人喝的酒,都算我請客!」
只是很快溫華就被徐鳳年挽臂捂住嘴巴,哈哈笑道:「諸位英雄好漢女俠,別當真別當真!咱們姓溫的說酒話呢,天底下哪有到了酒樓喝酒不需要掏銀子的道理!根本沒有這樣的道理嘛!」
等到徐鳳年鬆開手臂后,溫華就跟著厚顏無恥道:「喝高了,哈哈,喝高了。」
惹了眾怒的溫華識趣地亡羊補牢:「不過今兒酒樓的酒水,一律八折!」
這還差不多。
然後溫華給說書先生使了個眼色,示意他繼續說書,隨便說便是。
最後溫華領著徐鳳年一行人走上二樓,好說歹說才跟一桌客人要了張桌子,代價就是酒樓贈送給他們十壇花雕。
一張桌子四條長凳,溫華和徐鳳年面對面各佔一條凳子,溫華倆孩子坐了一條,姜泥和白狐兒臉破天荒坐在一條凳子上,小地瓜擠在中間。
叫溫良的小男孩時不時偷瞄那個綽號小地瓜的傢伙,只是他每看一次,她就立馬回瞪一眼,還不忘揚起一次拳頭。
然後一個故意把腰間木劍輕輕放到桌上,後者就把狹長小木刀重重放在桌上。
針鋒相對。
樓下大堂中央的老先生又開始說書,只要暫且撇下桃花劍神鄧太阿那一茬,老人就十分熟稔路數了,再次漸入佳境,滔滔不絕。
又兩碗酒喝下肚子后,可就真有些喝高了,有些舌頭打結,也說了些不當講的話語,只不過在這遠離是非的小鎮,也無人當真深思,更無人上心罷了。
老人說:「我以桃花賒春風,試問神仙給不給?我以綠蟻買中原,敢問帝王賣不賣?」
之後有人詢問那位西北藩王到底去哪了,都聽說是戰死在了北伐草原途中,也有說是病死在去往京城的路上,但也有人說是解甲歸隱了。老人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感慨唏噓道:「死了,自然是死了。你們想啊,一次次大戰,光是跟拓跋菩薩,就在西域、龍眼兒平原和拒北城,接連打了三場,更別提那些層出不窮的天上神仙了,之後更要馬不停蹄率領麾下鐵騎北上攻打草原……唉,咱們這位年紀輕輕的異姓藩王,積攢了太重的傷勢,委實是積重難返哪,惜哉惜哉!天妒英才,一語中的啊!」
二樓,徐鳳年差點一口酒噴出來,瞪眼道:「這也是你教的?!」
溫華沒好氣道:「劉老夫子自己瞎編的,我聽著挺舒坦。」
很快樓下就又說道:「功名只向馬上取,脫鞍暫入酒家壚。好一個『脫鞍暫入酒家壚』啊!那位北涼王若是還在世,又若是能來這棟酒樓,老夫雖是一個破落書生,卻也願意對他作揖致禮,長揖不起!」
徐鳳年笑眯眯道:「聽著挺舒坦。」
溫華齜牙咧嘴:「老子回頭就扣他工錢!」
這個時候溫華媳婦小跑上樓,看到這一桌人後,她有些羞赧,一時間咬著嘴唇不知如何開口。
徐鳳年趕緊站起身,沉聲道:「徐鳳年見過嫂子!」
不但是徐鳳年,就連姜泥和白狐兒臉兩人都站起身,小地瓜更是清脆喊道:「嬸嬸好!我叫小地瓜,哦不對,我叫徐念涼,懷念的念,北涼的涼!」
她連忙對徐鳳年施了個萬福,然後對那兩個能夠讓世間所有女人都自慚形穢的弟媳婦微笑致意,最後對可愛的小地瓜笑著柔聲道:「小地瓜,你好。」
小地瓜報以一個大大的燦爛笑臉。
徐鳳年輕聲道:「嫂子請坐。」
她歉然道:「我就不坐了,這就去后廚那邊,給你們哥倆炒些下酒菜,手藝不好,別見怪。」
她雙手攥緊衣角,哪怕自己男人的這個兄弟和顏悅色,比想象中要好相處太多,但她顯然還是十分緊張,猶豫了下,看了眼轉頭對自己笑的男人,還是鼓足勇氣對徐鳳年說道:「自從認識溫華起,他就一直念叨你,他真的……這輩子除了他親哥哥之外,就只把你當兄弟了……對不起,我先下樓了。」
不等溫華和徐鳳年說話挽留什麼,她就已經轉身下樓去了。
徐鳳年說道:「姓溫的,你能找到這樣的媳婦,是這個!」
他伸出大拇指。
溫華挺起胸膛,滿臉理所當然道:「我是誰?」
徐鳳年嘿了一聲,伸出兩根手指:「可惜我啊,還是比你強一些,現在就有……」
不等徐鳳年得意揚揚說出「兩個」這兩個字眼,就只聽姜泥冷哼一聲,白狐兒臉更是冷冷斜瞥一眼。
酒桌上只剩下剛才客人留下的小半壺酒,很快就給兩人分完,徐鳳年咳嗽一聲,挑眉道:「姓溫的,酒呢?!」
白狐兒臉站起身,冷笑道:「我去拿,記得等下好好喝,慢慢喝。」
徐鳳年正襟危坐,如同慷慨赴死,使勁點頭。
姜泥也站起身:「我去后廚幫忙。」
小地瓜乖巧伶俐地附和道:「我也去!」
溫華揉了揉女兒的腦袋:「圓圓,幫忙帶路。」
小女孩臉皮薄,好不容易壯膽子想要喊一聲「徐叔叔」或是「小年叔叔」,沒想到那個傢伙對她做了個鬼臉后,到嘴邊的稱呼一下子就給嚇沒了,趕緊跑。
小男孩溫良是最後動身,跑出去幾步后,轉身喊道:「小年叔叔!」
徐鳳年點頭笑道:「這次來得急,忘了帶見面禮,叔叔下次一定補上!」
小男孩使勁點頭,剛轉身跑出去幾步,又轉頭喊道:「小年叔叔,我爹說喊你老丈人也是可以的!」
徐鳳年這下子是真一口酒噴出來了,估計就差沒有一口老血了。
真他娘的是百感交集啊。
溫華一隻手捧腹大笑。
喝完各自碗中最後的酒,兩人都沒有再開口。
樓下說書先生也說到了尾聲。
「縱有千種風情,縱有萬般豪情,與誰說?有誰聽?
「世間人,縱是不舍,終有離別。世間事,縱有遺憾,且放心間。」
徐鳳年點了點頭,轉頭問道:「溫華,你這說書先生哪裡請來的,說得真好。」
溫華笑道:「當年這位老夫子是偶然路過這棟酒樓,我那會兒還只是個店小二,不過聽著老先生說話那股子酸勁,很像當年的你,就勸說老掌柜,給留下來了。就想著讓他說一說你的江湖故事……」
溫華舉起碗,發現沒酒了,也沒放下:「聽著聽著,就越發想著將來有一天啊,一定要讓老劉在咱哥倆都在的時候,我請他坐下來,然後請你請他喝一杯酒。」
徐鳳年也舉起空碗,跟溫華碰了一下:「應該的。」
白狐兒臉拎來三壺酒,不算好,更不貴,但滋味夠烈,僅此而已。
溫華在她把兩壺酒放在酒桌后,一拍額頭:「酒樓雖然不賣你們北涼的綠蟻酒,可我還藏著好幾壇的啊。」
徐鳳年笑道:「急什麼,先喝著。」
溫華點頭道:「是這個理兒,咱哥倆總算到了可以放開肚子喝酒吃肉的好時候了,不用擔心有了這頓沒下頓,是該多喝些。」
白狐兒臉沒有落座,拎著那壺酒走向圍欄,遠遠背對這兩人。
溫華輕聲問道:「過得還好?」
徐鳳年想了想:「還行。」
溫華笑道:「我過得比你好些,所以今天這頓酒,我請。」
徐鳳年白眼道:「何以見得?」
溫華伸出拇指,指了指自己背後:「我有倆孩子,你只有一個!」
徐鳳年本想說比一比媳婦的數量,突然想到腰佩綉冬春雷的白狐兒臉,她就在那裡站著呢,只得咬牙切齒道:「算你狠!」
當說書先生不再說書說故事,酒樓上下的酒客不再續杯添酒,也就很快散去了。
在喝完兩壺劣而烈的燒酒後,溫華起身去拿那些珍藏已久的綠蟻酒,還把那位年邁先生拉到二樓,徐鳳年也起身敬了老人一大碗綠蟻酒,當時老人忙不迭起身,雖然對方讓他隨意,老人還是儘力喝了小半碗。
老人只知道那個不算太年輕的男人,是酒樓掌柜的兄弟,大概是叫「小年」來著,倒是跟北涼王徐鳳年都有個「年」字來著。
老人喝過那一碗果真燙口燒腸子的綠蟻酒後,就搖搖晃晃告辭下樓去了,覺得今天喝了這麼多酒,意思也到了,尤其最後承受了那個陌生男人的敬酒,覺得有些……挺值得驕傲的,至於到底為何,老人醉了七八分,不去深思,也深思不得了。
這一天,徐鳳年終於又喝醉了。
在他走完第一趟離陽江湖后,然後回到涼州,回到那座清涼山,很奇怪,在那之後,好像就真的再沒有喝醉過酒。
兩撥女人孩子們,就坐在二樓遠處的酒桌上,從頭到尾,都不去打擾那喝酒聊天的兩個男人。
徐鳳年醉著說他找了個四面環山的地方,帶著她們隱居。
說他們都認識的李東西,和一個叫吳南北的小和尚去了江南道,小和尚說要建造一座寺廟,因為等有了廟,就有了香客,有了香客就有了香火錢,有了香火錢,就算他成不了佛燒不出舍利子,也能有錢給東西買胭脂水粉了。
說他弟弟徐龍象也找著了滿意的媳婦,那個叫慕容龍水的女子為了黃蠻兒,愣是從兩百斤的胖子,變成了百來斤重的女人。
說他一定要找到那個叫陳芝豹的傢伙,不相信這個狗屁白衣兵聖真的死了,一定要當面問一個為什麼。
說他本來想要介紹溫華跟一個叫趙鑄的傢伙認識認識,只可惜那個王八蛋太小氣,連請人喝酒都不樂意,還是算了。
說一個曾經名字是趙篆的傢伙,跟他的媳婦在北涼道陵州安家樂業了,當了個私塾先生,挺好的。
說前任武當掌教李玉斧走得不應該,不值當,哪怕那個年輕道士是為了天下蒼生。
說你溫華是沒能瞧見那萬千謫仙人如雨落人間的盛況,太可惜了。
說他不知道以後自己的徒弟餘地龍,能不能真的成為陸地蛟龍,成為人間那最後一位陸地神仙。
說他徐家如今改成了北涼道經略使府邸,不能帶你溫華去那邊擺闊了。
……
夜幕中,徐鳳年醉得趴在酒桌上,溫華也是一模一樣。
已是醉得不省人事。
徐鳳年說著不知是醉話還是夢話:「小二,上酒!」
溫華還是一般無二,呢喃道:「唉!客官,酒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