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尋人啟事

2018年的秋日，寒潮比往年來得早了一些。進入8月中旬的光景，北方的室外溫度夜間驟降到10度以下，尤其在雨後蕭瑟的清晨，這種微微的涼意更加明顯。

獨自住在這幢毗鄰人工湖的三層獨棟別墅已經一年多了，我早已習慣了循規蹈矩的慢節奏生活。在三樓一側陽台採用完全露天的設計，朝著戶外的方向正對著人工湖的平靜湖面，偶爾閑暇的時光，太陽出來的時候，我坐在陽台的躺椅上，沐浴在陽光中，面對著蔚藍的湖水，放鬆大腦，也是一種愜意的選擇呢。

完成本年度徵文比賽參賽文的第二天，我於清早六點起來。長期創作推理小說導致的神經衰弱，尤其經歷了那件事後，我失眠的老毛病越來越明顯了，晚睡晚起，已經逐漸形成了思維定式，慢慢上癮，雖然對健康不利，但是對於人過30歲的我來說，恐怕這種習慣一時半刻是戒不掉了吧。

早起的第一件事是沿著樓梯下到一樓，到別墅前院院門的信箱里取當日的早報，今天也不例外。早報每天6點都會由勤勞的郵遞員準時放到裡面，通常取回報紙后，我喜歡喝著自己沏的牛奶，拿出一樓廚房冰箱里的麵包片加熱，伴著早餐，認真翻閱著報紙。

也許你會嘲笑我，只是30歲出頭的年紀，竟然提前過上了老年人的生活。其實看報紙也是最近一個多月才養成的習慣，並且我確定那是十分必要的，接著看下去，其中原委我會在隨後的情節中逐一交代出來。

桌子上的這份報紙我閱讀得很認真，跳過娛樂、廣告等垃圾版面，我對本市新聞特別關注不想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期待的事情終於再次出現了。

今早晨報都市板塊的第三頁，右下角一個不大不小的位置，我看到了想要獲知的重要消息標題絕不是十分醒目的，我保證，正在看文章的諸君有個別還在堅持購買報紙的，興許會在今天拿到同樣的一份報紙時錯過這條消息，或者當成簡單的茶餘飯後的談資，很快就會徹底忘掉。但我不屬於這類人，我會把它深深印刻在心裡，嘴角露出不易察覺的微笑，證明那件事我真的成功了。

且來看報道內容：

『我市地產大亨賈春明失蹤兩月有餘，毫無音訊，家屬承諾，有提供線索者，一次性獎勵人民幣20萬元，根據線索找到本人，再獎勵50萬元，該承諾金額已由XX市公證處公證。』新聞標題的下面，是有關於賈春明的簡介。賈春明25歲從樓盤銷售商辭職創業，30歲成立自己的第一家公司，32歲拿到了人生的第一筆500萬元，在黃金年齡38歲時入選了本市傑出十大青年代表，42歲用最低廉的價格買下了郊區的一塊荒涼之地，賭博似的投入大量資金開發，最後成為如今的臨湖別墅群，地價翻了不知多少倍，引來各路富豪爭相購買獨棟別墅，成為了養生休假、退休后閒情逸緻的絕好位置。

賈春明大概在6月份的時候失蹤，這時他的實際年齡是46歲。早早的謝頂，新聞配圖的照片顯得蒼老了許多。

偏分頭，國字臉，兩道深深的濃眉，兩腮擠滿了油光厚厚的贅肉，這位身家億萬看上去頗有點面目可憎。絕非我內心一直存在的仇富心理，賈春明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如此。

這篇文章的最後交代了賈春明失蹤時的穿著：一件白色襯衫，外邊是黑色休閑西服，手裡拿著一個愛馬仕手提包，一身很普通的商務穿著。而他最後一次露面，幾位知情人士反應，是去參加了一次商務晚宴，席間喝的酩酊大醉，深夜分別時，身邊同樣喝的很多的生意夥伴曾建議他打車回家，當時賈總笑笑，說已經電話安排派車來接，叫大家誰也不要擔心。事後的第二天，大家像往常一樣，各自忙碌著自己的工作，賈總的地位以至於他不用按時每日出勤，所以誰也沒在意這起失蹤案，直到幾天後才發現不對，手機自那晚后始終處於關機狀態。

由於他和億萬身價掛鉤，怕是出了什麼事情，於是親屬開始報案尋找。只是當時的酒友醒酒後都記不得什麼了，回憶的內容很有限，包括當時什麼車接走的都不知道，更別說其它的事情了。

富豪就是富豪，普通人失蹤僅僅會在報紙不起眼的角落刊登一則尋人啟事，以後基本不會再有什麼音信了，可賈春明卻不同。報案后的幾天，親屬連續花錢登上了本市主要報紙的都市新聞頭版，即使失蹤兩個多月過後，我仍然在都市第三版發現了它的蹤跡。重謝的金額水漲船高，想必這麼久，家人和警方也發現了賈總可能凶多吉少了吧，一個多月來，沒有收到任何目擊供詞和綁匪信息，生命存活的幾率變得十分渺茫。

合上報紙，閉上雙眼，太陽穴爆起的幾處青筋，我能清楚的聽見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

砰砰砰。

一樓餐桌上的牛奶和麵包片都剩下許多，食慾下降，它代表著我內心正在經歷的劇烈波動。

腦子裡只剩下一句話：

我的詭計，是不會被任何人識破的。

睜開眼，站起身，披上一件大衣，我緩步登上樓梯來到別墅的三樓。推開外露陽台的玻璃門，幾步踱至靠近人工湖的一側欄杆。

用手扶著欄杆，雙臂支撐，探出些身子眺望湖水，湖面非常寬廣，視線可及處，對岸的輪廓模糊不清。

人工湖有一道蓄水閥，湖中水少時，別墅的物業人員會根據湖岸標尺的刻度欄，及時向內注水，據說湖中心的最深處，有將近十米。

湖畔建有幾處小碼頭，用鐵鏈拴著一些小型快艇。

快艇的主人，屬於居住在這片別墅群的主人，業主花上幾萬元購買，平日里成為了小區富豪們玩樂的一個常規項目。

其中自然有一艘屬於我所在別墅的主人，他是我最好的大學室友。

快艇開起來的速度很快，我嘗試開過幾次，很容易上手，包括那個夜晚。快艇開動時有些噪音，但天助我也，那晚的雷陣雨掩蓋了一切，自然界配合得是那麼天衣無縫，很難特意尋到像那樣如此美妙的一晚，誰讓是處在多雨的季節呢。每隔三兩天，總會遇到一次的。

我的目光凝聚在一處，最後落在湖中心的位置。那晚視線不好，嗯，憑印象，應該就是在那裡吧。

誰能想到，報紙上警方和親屬在苦苦尋找的賈春明，此刻正躺在眼前湖底的最深處。

呵呵，不是妄言，我確定自己精神正常寫下這些話。

至於賈春明將近200斤的體重為什麼兩個多月還沒有從湖底漂上來，當然是有原因的。和他醜陋的身軀一起沉入水底的，滿滿一尼龍袋子的石塊，袋子口提前被我系好封嚴，相信屍體被腐蝕，露出骨頭的幾年內，浮上來是很困難的。還有，這個小區入住一年多來，從未清理過湖底，過程太麻煩，淤泥堆積的污穢所在，未來估計也不會，無業人員只是進行簡單的儲水、排水工作，定期划船清理湖面的垃圾。

值得強調的一點是，賈春明的實際住所離這裡很遠，一般人一定猜不到他的屍體竟然會藏至此處。就像半個月前敲響我所住別墅大門的兩名警員一樣，只是簡單的了解，拿出賈春明的照片問我認不認識這個男人。

「不認識。」

我的回答流利而乾脆，警員盤問內容都是簡單機械化的，很快關門送走了他們。

確然，我和對方由於社會等級上的差異，從來沒有過交集，從來沒有過面對面談話。

包括即使現在讓躺在湖底的屍體復活，和我相持，那個糊塗鬼也一定認不出我是誰來，他那晚喝了不少的酒。

不錯，正是作為陌生人的我，親手把他送進了鬼門關，我潛伏在一個角落，用一個棒球棍打暈了他，袋子裝好，開快艇運送到湖底淹死的，事情做得乾脆利落。

警方的調查重點，一直集中在賈春明的交際圈，他生意上的夥伴和敵人，了解有哪些過節誰會伺機報復，而不會落在像我這樣一個落魄不知名的非主流網路作家身上，更別說找犯罪地點和藏屍地點了，想破了腦袋也得不到結論的。

除了我之外，還有一個人知道這件事。

但她是不會說的，我確定。再過幾天，也到了我和她約定重新相逢的時間了。

我很期待。

按照推理小說的一貫邏輯，殺人必須要有動機，否則不會無緣無故冒著被抓的風險實施犯罪。好吧，我和賈春明的個人恩怨，應該從一年多前的2017年初春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