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破曉

咕嚕嚕肚子響起了警報，太陽能路燈亮起的時候，朴正東結束跟蹤的行程，乘坐公交車趕回自己的住宅。

島上的居民不多，導致這裡不像首都末班車會運行到很晚，司機常常十八點多下班前就自己打烊，地鐵還沒有通，再晚些回去只能選擇昂貴的計程車了。

公交車上沒有幾個人，昏黃的燈光下，找到靠窗邊的一個位子，打開窗，濕濕帶有鹹鹹的海風是濟州島特有的味道，熱帶大葉植物伴著微風搖曳。偶爾交錯的幾台旅遊大巴車，裡面傳來中國人、日本人、或者美國人操著自有的語言喧囂吵鬧。

車子靠向了站台，這裡距離家不足500米遠。

朴正東跳下了車，身後傳來車門關上再次啟動的聲音。

地面的灰塵極少，由於整座島嶼都是火山岩組成的關係，每一片土地，雨水浸透過後，一小時內必干，所以在任何的公路上均見不到排水系統的影子，一切純天然。火山岩的縫隙，會把灰塵同積水，慢慢過濾掉流向太平洋海底。

街上靜悄悄的，偶爾遇見幾位喝的宿醉的外國人胡言亂語，於國外的街道上放縱失態。他路過一家二十四小時便利店，推開了門，徑直走到一排貨架上，拿起了一袋辛拉麵。

返回櫃檯，把拉麵的費用結過賬，朴正東打開麵條的盒蓋，在一邊的水管接滿了沒過麵餅的水，然後走到角落，撥出到店家提供的玻璃碗中，塞進微波爐加熱了起來。

韓國隨處可見這種提供一切便利的店面，朴正東通常選擇在此處加工好再回去享用，否則過大的動靜進屋後會把母親招來，東問西問。

比較中國而言，韓國泡菜聞名世界外，泡麵文化才是最大亮點。隨便走進一家便利店、商超、菜市場，隨處可見琳琅滿目各種味道稀奇古怪的泡麵。朴正東就是這樣一位從小到大離不開麵餅的泡麵一族，在年輕人的比例中佔據絕大多數。

端著熱氣騰騰的面碗，躡手躡腳的打開家的外門。

房間里的燈都滅著。

操勞了一天授課的母親，想必已經早早入眠，借著窗外的月光，桌子上隱約看出留著的一些簡單的飯菜，想必是等待兒子的歸來特意準備的。

朴正東順來一疊母親親手腌制的泡菜，光著腳挪到了自己的房間，不弄出一點想動來。抬起腿勾上了房門，長吁了一口氣，把食物放在小書桌的電腦旁。

脫掉襯衫，甩到一旁的床上，拉上窗帘，爬回到電腦前。著亮了桌上的小檯燈，翻牆登錄到幾個月來常進入的國際聊天頻道。

半小時前，對方已經在離線消息中留言。

『嗨，朴，怎麼樣，今天的工作順利嗎？』

看到對方顯示正在線，急忙打字回復了消息。

『順利，目標出現，我跟蹤她，女人一直沒有發現我。』

『好，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對面發過來一個微笑的表情包。

朴正東拿起小叉子，攪拌調料，混合的均勻，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

下午的遭遇，原原本本向神秘網友彙報了一遍，加入了許多自己的分析，認為非常的合理。對方一定會很開心，我的腦筋不次於一位專業的偵探了，希望可以再多加一些獎金。

朴正東自然而然的想。

打過字翻譯給對方后，對面停頓了很久。

『你還在嗎？』

『哦，當然。朴，你跟蹤的任務完成非常出色，我在根據你的話語，判斷一些事情。對了，中途感覺她對時間很在意嗎，經常看錶嗎？』

『不算太在意吧。』朴正東回憶著回答，『進酒店后我怕被發現，沒有第一時間跟進去，至於她剛進去時看沒看過時間，我不是很清楚。唯一確定的一次，就是她辦完手續坐電梯前，特意瞧了下酒店掛著的時鐘。』

『她全程用過手機沒，你能確定嗎？』

『哦，我想想。』

朴正東喝了一口麵湯，托著下巴極力去回憶。

對，下午一直覺得一件事情比較怪，想了許久不知道哪裡古怪，現在經過提醒回憶，發現了一個容易忽略的關鍵點。

『對了，那個女人沒有用過手機，或者我確定的說，她選擇沒有帶手機。』

『哦？你是如何做出這個決定的呢？』

『她遞給前台辦理入住的時候，一般情況下，刷過VIP的黑卡，手機會接到一條扣費的簡訊。這個女人開始明顯忘記了自己沒有帶手機，還下意識的低頭去翻看了自己的包，估計馬上想起來沒帶，所以慌忙在掩飾，其他人覺得無所謂，可我一直在觀察她的細節，所以感覺情境很彆扭。』

『哈哈，你分析的十分準確，不次於私家偵探了。』

『別這麼說。』電腦前的朴正東一臉得意的神色，接到誇耀的神情十分開心，『對了，其實分析起來就奇怪了，一個出遊的女人，異國他鄉不帶手機，國內的親屬擔心了怎麼辦，不符合常理。』

『這不是你關心的事了，我已然了解。』中國神秘網友顯然知道原因卻不願吐露，『想想下一件事吧，你離她比較近的時候，她的面部妝容如何？』

『這……』朴正東再次陷入了回憶，對於一個男人來講，觀察一位陌生的女人本來就很不禮貌，何況是經常糾結於面部呢。

『大概，也許妝畫的很重，白白的……』

『白白的，就像塗了某款防晒霜。』

『對，應該是防晒霜。』重複了一遍對方的判斷。

『很好，根據你觀察的，她去了十五層。濟州國際酒店的後邊，是一片茂密的熱帶椰子樹一類的植物，隔著植被的遠處，就是海濱浴場。』

『恩，是這個格局。』朴正東插了一句，很明顯對方來過這裡，比較熟悉地形。

『七、八月份的時候，正值島上享受日光浴的好季節。』

沒來由的感嘆了一句，朴正東不明所以。對方則繼續打字，對話框顯示正在輸入。

『住在酒店十層以下，植被的遮擋幾乎看不到海邊的情況。十五層的高度，想必可以輕鬆地望到還比浴場的情況了，然後觀察何時人少，可以換裝出門過去享受一番，擦好了防晒霜，女人都喜歡這類的日常保養，想想都舒服愜意啊。』

聊了些關於女人旅遊的故事，聽上去比較無聊，中國神秘網友思維的靈活跳躍程度，超出了韓國男生的想象。

『朴，待你吃完泡麵，我來布置下明天你的行動吧。』

『你怎麼知道我在吃泡麵？』

朴正東問完，警覺地向四周瞭望，攝像頭關得好好的，覺得未曾蒙面的對方日夜監視著自己一樣。

『哈哈，還真被我猜對了，這是一個簡單的推理：根據你每天的在線時間，我判斷你的家庭日常用餐時間是在晚上五點一刻到六點之間，作為家中的獨子，想必父母都是以你為中心安排的晚餐時間。之前的聊天中，大體判斷出你是位沒有工作的宅男，所以吃飯時間才固定，沒有像資本主義社會其他上班族一類的工作加班男。用完餐后，你一定會無所事事想到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上網聊天。』

朴正東深深佩服對面網友的能力，莫非是一位警察或者偵探，因為種種不方便的原因，跨國聯繫我幫助破獲一起貪污犯之類的案子嗎？

幾種假設飄蕩在腦海里，對方沒有給他足夠考慮的時間。

『根據你彙報給我今晚離開酒店的時間，以及你的聊天賬號上線的時間，我大概判斷出了你家距離酒店能有多遠。還能趕上晚班公交的你，當然不會選擇坐昂貴的出租了，故而依據公交車的平均速度和島上不太擁擠的路況，翻開濟州交通圖，大概可以將你的家裡坐標限定在一個區域。沒正事工作的年輕人回來晚了想必怕家裡責罵，一定不敢弄出很大動靜，而這時，便利店的泡麵是最好的選擇，製作時間短，攜帶方便，這樣你有足夠的時間快速回到家裡，因為跟我的約定，想早一點把消息告訴給我，讓我放心，急切的得到賞金，我說的沒錯吧，一邊吃泡麵一邊對著電腦屏幕的你？』

『好厲害。』朴正東看完上面的文字，由衷感嘆，『朋友，有空的時候，你可不可以教教我推理，好有趣。』

『呵呵，你接下來聽聽我的計劃，待你大功告成時，也逐漸變成為一位名推理了。』

『真的，那你說說看。』朴正東一口喝下碗底的拉麵湯，聚精會神等待對方的安排。

『她的狀態經過你的形容比我預計的要遭，怕她有所異動，所以我們的一切計劃必須改變，可以提前。』

『哦。』朴正東似懂非懂。

『明天上午，你去酒店的附近轉轉，試試能否碰到她出來。出門前，帶著上星期二買到的口香糖和袖珍耳機，袖珍耳機的線提前用剪刀剪掉，只留下耳部收音的部分即可，然後用嚼過的口香糖黏住袖珍耳機的背面，爭取在擁擠的地方塞到目標女人的口袋裡或者包包里，就大功告成。』

『這……這是什麼？』朴正東設想著中國神秘網友要求製作的小東西，噁心且不實用，女人過後會很容易發現，認為是哪個小孩的惡作劇吧。

『哈哈，你覺得這個裝置像什麼？』對面發過來一個有意思的問題。

『這……外觀上，可能類似於一個私家偵探的竊聽器，但他沒有任何竊聽的實際功能啊，起不到竊聽對方的效果。』

『你說對了，常人看過第一眼，都認為是一個精緻的微型竊聽器。朴，你想，一個養尊處優的女人，出門溜達回到賓館，偶然發現身上多了這樣一個小東西，她會作何感想，未必會細細弄下來研究，最後發現是一個小圈套吧。』

『恩，有一定道理，也許吧。』

『不是也許，是肯定。女人對電子的東西，多不是敏感的思維，科學證明她們多數只停留在華麗的外表，很少去去鑽研它的內部構造，而男人則相反。看到我們的這個小設計的外觀，自然而然會聯想到電視小說中的竊聽器，幾乎不會拆下口香糖來詳細研究。而且這個女人，最近正神經質、異常的敏感，如果一位在中國就感到有人在時刻跟蹤她，因為她知道了某項秘密，放出風去要殺人滅口，慌慌張張不帶手機逃到國外，以為這樣安全了。結果到來的第二天毫無察覺的收到了一個像竊聽器的東西黏在身上，你覺得她還會怎麼想？』

聽到神秘網友的解釋，不知道是關門屋子裡的炎熱，還是聯想到的事實，朴正東裸著的後背、脖子，滲出了汗液。

『女人，女人一定會想，放風殺她的人纏著她來到了濟州島，已經鎖定了她的目標。放在兜里的竊聽器，或者是慌張大意的露餡，或者是一次赤裸裸的警告，她會毫不猶豫的把東西處理扔掉。』

『對，你回答的很好，這是她該做的事。』

『女人不會害怕的嚇得不得了，選擇報警嗎？』朴正東問出了心中的疑慮。

『當然不會，你說過了，如果她真想報警，一定會把手機帶在身上。這次出行沒帶手機，可見她拒絕和外界的一切聯繫。嘿嘿，何況女人做過的事，本來就是違背法律的事，權衡利弊，她即使處在危險的境地，也一定不會報警。』

『哦，我懂了。』提到了警方，對面同樣用了不削的口氣，看樣子絕非自己當初設想的警察尋找優秀人才幫助破什麼案件的猜測，神秘網友身份成疑，手段或多或少有些卑劣，不知道會不會安排有觸犯法律的行為在。

朴正東正漸漸觸及計劃的核心部分，隱隱覺察不妙考慮過退出，另一反面巨額的獎金擺在面前，簡單的幾個小任務，相信堅持下來，回報一定滿滿。

只要自己不犯罪，助紂為虐一次未嘗不可，中國女人介紹過後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