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淡水霸王
鄭氏麵館的門口，無論節假日或是下班飯點的夜晚，三個停車位基本空閑。
偶爾插入了一兩輛車，也是隔壁的洗浴中心實在沒位置，客人們趁麵館老闆不注意時，插隊停靠進來。市中心的位置免費車位少得可憐，停在路邊，罰款200扣掉3分是常態，鄭老闆上一趟廁所的工夫，遇到有的司機不打招呼踹掉簡易樁子直接把車停放，屋裡卻未多出來客人，喊幾嗓子罵罵咧咧，找不到車主暫且作罷。
車大燈晃在了門口坐在椅子上的鄭老闆臉上，他叼著煙望過去，熟悉的車牌，透過玻璃瞧見裡面的兩個人，屬於麵館的兩位客人終於到來。
喜笑顏開，鄭老闆拉開嗓門指點著帕薩特對著剩下的兩個位置其中之一停好，石駿打開車門走下了車，向他愉快的打了聲招呼。
「大哥還好吧。」
伴隨著親切的稱呼，副駕駛位置走出了青春靚麗的俏佳人，對著他做了一個鬼臉，鄭老闆對她記憶深刻，上次來過一次，喝點就醉，卻倔強的跟著不停陪酒，聽著兩位無趣的男人翻來覆去嘮叨些釣魚的閑事。
一位實在又有耐心的女孩子，當今的90后中少見，鄭老闆作為老朋友般親切的擺擺手，既然第二次過來，可見和小石的私人關係比較特殊。
邊讓著一起往店裡走，鄭老闆不停抱怨：「我身體是還好，沒災沒病的，但生意是一天不如一天，等哪天不行了，我乾脆閉店算了。」
「不會吧，大叔做的面那麼棒。」韓美琳接上了話茬，店裡冷冷清清，唯一的說話聲是從電視機中傳來，「還是你經營不認真吧，成天心思不在店裡，桌子還有兩個沒收拾。」
「啊哈哈。」鄭老闆被指出了短板，尷尬的笑了笑，「也不是太臟，現弄就來的及，丫頭別介意，我給你倆挑個乾淨的就是了。」
短暫的寒暄，鄭老闆向兩人推薦了最新的招牌魚肉板面，人閃身到后廚，傳出面案勞作的聲音，剩下孤零零的兩個人並排坐在一起。
石駿想起車上經歷的臉紅心跳，女主角在側，身上飄散著淡淡的香味，令正常的男人不禁意亂情迷，他借著上廁所的功夫，回來時從木桶里里拎出兩棒冰鎮過的啤酒，擱在桌子上，又走到各種小吃的托盤前，拾起夾子仔細觀瞧。
「你吃點什麼？」冷不丁問了一句。
「哦，隨意吧。」
他夾了一盤花生和一盤毛豆，還是老菜系的樣子，這兩道經典小菜比較下酒。
『嘭。』
餐桌側面懸挂的瓶起子打開了兩瓶啤酒，石駿湊到嘴裡仰頭便喝，拔出來后劇烈的白色啤酒花四濺，發出了酣暢淋漓的感嘆。
「那瓶是給老鄭的，你今天可以不喝，又沒做錯事。」
「我去拿杯。」
韓美琳拒絕了領導的美意，石駿口上雖然這麼說，眼睛中分明帶有挑釁的味道，敢作敢當的一代，還怕陪『老年人』喝酒不成。於是走到吧台的消毒柜子里，翻出了一隻大杯，隨手又提過了一瓶啤酒：「喏，這瓶你和鄭叔來。」
言語間一點不服氣，略帶一絲挑逗的味道，八小時之外下班的時間裡，眼中不能總把這個男人當成領導的。
石駿笑了，秘書的舉動看起來很符合他的胃口，公司里見他的人嚴肅認真，除了妻子夏暖，大概也只有她敢對自己如此了。
想起夏暖，眉間晃過了一絲憂慮的神情，下午不愉快的一幕再一次浮現在眼前：妻子過多的知道了自己的秘密，他們的感情還能回到過去的相安無事嗎？
當兩盤熱氣騰騰的麵條端到面前時，石駿手裡的瓶子已空。
鄭老闆笑呵呵的坐在對面，毛巾擦拭著忙碌額頭間的汗，拿起一粒花生：「小石啊，今天一進門，你就愁眉苦臉的，莫非遇到了什麼煩心事，說出來聽聽。」
「口渴而已吧。」不想說，他伸出筷子，夾了盤子里的麵條吃了一大口，「好吃，炒麵的味道真棒。」
「嘿嘿。」鄭老闆憨厚的笑了，端起瓶子喝了一大口啤酒，旁邊的韓美琳拿起陪了一杯。
「丫頭，還是你好，開心和痛苦都寫在臉上，笑起來那麼漂亮，不像你們的石大董事長，把心事深深地鎖在這裡。」
說著，指了一下自己游泳圈似的肚皮，惹得一老一小不約而同地笑了。
石駿對挖苦也不見怪，苦笑了一聲算作回應，起身到前邊，又拎回幾瓶啤酒來。
鄭老闆又起開了兩瓶，放在兩人的面前，剝開一粒花生放在嘴裡，一邊嚼一邊說：「小石，上周我的一個釣友說，周六他在夕雲水庫碰到了你，見你一個人坐在樹蔭那兒，釣了一下午魚，不夠意思啊，怎麼不叫上我呢。」
石駿點了點頭，拍了一下腦門：「哦，那天趕上媳婦一天有事，我閑得無聊悶得慌，本沒計劃釣魚的，開車轉轉恰巧到了那，天氣不錯，人又不多，後備箱里放著釣具，手痒痒的很，索性待了一下午，怕哥哥你忙所以沒過來找你。」
「嗨，我能忙什麼，你還不知道。」鄭老闆拍了一下大腿，「一天到晚能有什麼指望，你要過來接個我，保證立馬關店就去了。」
「大叔，還說你沒偷懶，抱怨店裡的生意少嗎？」韓美琳接上了一句，吐了吐舌頭，鄭老闆嘿嘿一笑，被看穿了心思，頗難為情。
這時有三個打扮樸素的工人走了進來，帶著安全帽，吵吵鬧鬧得聊著工作上的事兒，圍坐在一桌，招呼著點餐，鄭老闆說了句『待會過來』，抬著屁股起身，忙著張羅著新上門顧客的生意。
目送他再次走向後廚，對面的三個工人不時的朝這邊望過來，男人自顧自的喝酒吃菜看電視，女人吃面安靜的喝酒，兩個一起來的人忙著截然不同的事，外人的眼裡暗暗稱奇，猜測男人和女人的關係。
「韓美琳。」
「恩？」聽到石駿突然叫了自己一聲，韓美琳放下了碗筷，歪著頭瞧他：進店後過於快速的飲酒，第三瓶馬上要空，臉上微微泛紅，目光直直的望著遠方的電視機。
「什麼事？」
韓美琳需要確認下，對方叫了聲自己卻沒有了下文，這代表什麼意思。
「哦，也沒什麼。」石駿像是在自言自語，轉過頭四目相對很嚴肅認真，「我是不是挺可恨的，公司的人，表面恭恭敬敬，背地裡都在嚼我的舌頭吧。」
「石董，您喝多啦，怎麼能這麼說？」忽閃著大眼睛。
「哎，你不誠實，下次我會慎重考慮該不該帶你出來了。」
「我……」美麗的女秘書啞口無言，領導問了你一個奇奇怪怪的問題，敷衍了事被抓了現形，真說出去了又能怎樣呢？恐怕惹得在座的人很不開心。
人類真是一種稀奇古怪的生物，明明內心知道答案，非要從別人的口裡說出確認，確認后又能如何呢，不過是自尋煩惱而已。
「記得上次約會時我說過啦，其實你是個挺有趣的人。」避重就輕，韓美琳委婉的轉移著話題。
「約會，我們現在的樣子算是約會嗎？」石駿拋出了一個更深奧的話題。
女孩兒趕忙把視線移開，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還是話語間的曖昧，端起杯自顧自的喝了一口酒。沉默，算是默認吧，作為最好的回答。
他彷彿間，也覺得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不再去凝視，同樣喝了一大口酒。淡黃的的液體刺激著喉嚨，冰碴觸碰胃壁的一下無比的舒爽，然後隨著酒精的揮發更暈了。
是啊，作為一位有家室的已婚男人，兩次晚上借著職務之便，約單身的小女生出來做什麼？如果說上次是妻子恰好不在家，沒有晚飯找理由出來，這次呢？妻子獨自在家吃飯了沒，是不是正等待自己回去一個完美的解釋呢？
我在做什麼，尋找丟失的感覺嗎，等待一夜情的眷顧嗎，還是真的厭倦了陰暗的人生，索性隨隨便便學許多大公司老闆們的樣子開始墮落了，打著官腔，迷失了自我。
變得不認識鏡子中的自己了。
因為我剛好遇見你/留下足跡才美麗/風吹花落淚如雨/因為不想分離……
石駿的手機鈴聲響起，一首最近流行的歌曲，打亂了他的思緒。
反射弧拉的很長，慢吞吞的摸索著帶在身邊的公文包，伸進去掏出了手機，來電顯示『王偉』的名字。
這小子下班后多長時間沒再聯繫，今晚主動打給我什麼意思？
按下了接聽鍵，聽筒湊向耳邊。
「喂？」
「喂，石哥嗎，不好意思啊，這麼晚打攪你。」
「沒事，你，有什麼事嗎？」石駿直奔主題，腦子裡酒精漲的發麻，懶得聽對方客套，對方猶豫了幾秒，顯然聽出了石駿有些喝多了說話大舌頭。
「石哥，外面喝酒應酬呢，沒啥大事，剛才我在卧室，聽見婉悠在和嫂子通話聊天，安慰著什麼事，估計你沒在家，所以我才打電話問問，今天沒啥事吧？」
「恩，沒事，挺正常的，你嫂子就是聊聊我抑鬱症的事，不放心，逼著我找醫生試試，最近夜裡失眠的厲害。」
完全編造著謊言。
「哦，這樣啊，哈哈，我說她怎麼突然找你去了，嚇我一跳，沒事就好。」
「恩，對了，你孩子睡了？」
「哈哈，我剛悠著睡著。」
高高在上的『童話王國』董事長，破天荒的與王偉聊天，談到了孩子的問題，告別了過去的冷淡，反而讓王偉摸不透路子。
「恩，好好帶吧，以後到了我當父親的時候，和你探討下經驗，到時候教教我。」
「擦，莫非……」一瞬間王偉甚至忘記了職位高低之分，像朋友開玩笑間爆了粗口，差點驚醒懷裡的女兒，連忙壓低了聲音，「石董，莫非你和嫂子有啦。」
「別瞎說。」對方矢口否認，又加了一句，「不過，我想快了吧。」
「恭喜恭喜，哈，那石哥，我不打擾你了，盼早日聽聞喜訊。」
「恩，拜。」
掛掉了手機，坐在身旁的韓美琳聽到了大部分，一臉驚詫，伴著女孩一肚子的疑問，石駿又抿了一口酒。
相聚通常是短暫的，意識模糊醉醺醺的時候，你會感覺時間過得飛快。
鄭老闆忙完隔壁桌的主食后，陪兩人坐了許久。男人間繼續攀談著他們共同的愛好釣魚，相約下次一定要一起去。
談到興奮處，鄭老闆開始了炫耀：「丫頭，聽說過淡水霸王嗎？」
「那是什麼啊？」韓美琳連連搖頭。
「哈哈，去年年初，我還陪你們石董在附近的水庫釣到過，他的名字叫鱤魚，性情暴躁，以其它魚蝦為食，生存能力極強，一般1-2年成熟，長大了足有我這裡兩張桌子排在一起。」
鄭老闆邊說邊比劃，韓美琳一臉的不信。
「大叔你騙我，海里就鯊魚鯨魚大，水庫里哪有這種東西呢？」
「有的，小韓。」石駿接上了話茬，「你的鄭大叔，餌料喂得好，專門釣鱤魚用，那也是我初次嘗試，成年鱤魚在水裡勁兒大得很，多虧老鄭幫我，憑藉巧力收了上來，後來賣給魚販子了。」
「嘖嘖。」鄭老闆慨嘆了一下，「據說淡水霸王味道不錯，有入葯的功效，幾十斤以上更加難得，可我偏偏不稀罕，釣時就被不遠的魚販子盯上，懶得往回運，折價給他算了。我常和小石說，會釣淡水霸王，他的釣魚生涯算是邁上了新台階哦。」
男人間總是對這類事很感興趣，聊上去沒完，正如女人們聚在一起，攀談衣服包包化妝品是一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