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第4節
但是,池陽居無定所,他在東南亞各國之間奔跑,而且經常換手機,以此逃避中國警察的追捕,因此,很難捕捉到他的行蹤,如果居住國警方不配合,或者警方有內鬼,更難以找到他。
因為,他只詐騙中國人,詐騙成功之後,把錢匯往外國,在外國消費、購置房產、納稅,對居住國非常有益,所以,居住國警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然,除非他干殺人放火的勾當。
而經濟犯和詐騙犯外逃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贓款的追討更是難上加難。
目前唯一和池陽有接觸的就是林明,因為他是池陽嫡親的馬仔,是負責柬埔寨業務的得力助手,如果想早日找到池陽,唯一的辦法是策反林明,讓他棄暗投明,為1號重案組服務。
吳江把自己的想法告訴江一明。
江一明當然明白策反是什麼意思,這意味著市局將付出一大筆錢給林明,否則他完全可以不配合,以往的做法絕大多數是利用高壓政策和說服教育,讓從犯成為警方的線人,很少用錢收買情報,何況,林明詐騙所得的錢,可能遠遠地超過警方給他的錢。
江一明擔心肖詩順和王先旺是正義力量所殺,如果不在短時間內找到連環殺手,極有可能繼續死人,所以,必須在兇手對下一個目標下手之前抓捕他。
江一明把吳江的計劃向方理華局長說明,方理華同意讓吳江去策反林明。
吳江和江南經偵科科長屈成良配合,帶著小克乘飛機來到金邊,下飛機之後,金邊的警察局長就來迎接他們。
金邊是柬埔寨政治、經濟、文化、宗教、交通中心,金邊西南郊八公里處的波成東國際機場,可以起降大型飛機,由此可以飛往全國各地和世界各地,但是它和中國一線城市的機場沒法比,設施陳舊是它的弱點。
柬埔寨人姓在名之後,一般以父親的名為姓,也有以祖父名為姓的,一般人不稱呼姓,而習慣直接呼其名,並在名字前加上一個冠詞,以示性別長幼尊卑之別。
警察局長名叫恩地,他會說一口流利的中文,曾經在北京公安學院讀了三年大學,對中國警察格外親切,按國家警察級別來分,恩地高出吳江三級,可見金邊市局對中國警察多麼尊敬!
恩地安排他們三人入住聖卡酒店,這是一家華人開辦的四星級酒店,吳江一看到這家酒店就覺得不妥,因為它太高級了,回國不能報銷。恩地說他自費請他們住,不用擔心。
吳江拒絕了恩地的好意,帶領小克和屈成良來到河畔酒店,標間一晚225元,打折之後才180元,符合國內的出差標準。河畔酒店對面就是洞里薩河邊,晚上閑暇時光,可以觀賞夜色美景。
入住之後,吳江便要求恩地派人配合他們去找林明。恩地知道中國警察的辦事效率,便把打電話給分局的下屬,叫他們想辦法找到林明,找到之後把林明帶到河畔酒店來。
吳江覺得這樣做不妥,一是對林明沒有誠意,好像被強迫召見;二是怕恩地的屬下和林明私通,把林明放跑了,這種事不管在哪個國家都屢見不鮮,包括高層,賴昌星當年就是被福建省公安廳副廳長泄密放跑的。
恩地明白吳江的意思,了解情況之後,親自帶他們去福原大廈找林明,因為林明的公司在福原大廈的909房內。吳江心裡有說不盡感謝的話想說,但是被恩地按下去了。
當他們出現在909房內時,十幾個男女都驚訝地望著他們,他們不相信有四個警察從天而降,從他們的表情中可以判斷出警察局肯有內線,這證明了吳江的判斷沒有錯,幸好恩地沒有打電話給分局的警察,否則,他們可能早已逃之夭夭了。
室內一共有13個中國人,他們面前的桌子擺著100多部手機,每人大約用10部手機,很明顯,他們是用來給中國人打電話實施詐騙的。恩地驚訝又尷尬,好像做錯事對不起他們似的。
吳江他們因為在國外沒有持槍權,只有恩地帶槍,有兩個人示意大家逃跑,一個最高大的青年拉著另一個人往外跑,他們想把守在門口的小克推到,但是,他們哪料到小克武功非常了得,還沒衝到小克眼前,就被小克閃電般一腳絆倒,另一個被小克推倒,倆人躺在地上痛得哇哇直叫。
恩地叫分局的警察把手銬帶來,準備把他們全部帶回警察局,但是,其中沒有林明,恩地審問一個名叫計昌平的河南人,他指著辦公室牆邊的文件櫃說林明就躲在裡面。
小克和屈成良把文件櫃搬開,裡面露出一個小木門,門被反鎖了,木門很結實,一時半會打不開。吳江叫計昌平打電話給林明,叫他主動自首,以免罪上加罪。
計昌平把林明的手機號碼報給小克,叫他自己打,小克便打電話給林明,電話通了,裡面響起了手機鈴聲,但沒有人接。小克問計昌平林明的辦公室有沒有別的出口?計昌平說沒有,雖然有陽台,但是被防盜網給封死了,逃不出去。
小克找來了一條直徑12厘米的廢舊水管,想用水管砸開木門,但被恩地阻止了,恩地打電話給物業管理,叫他們帶鑰匙來開門。物業管理員說就來。小克覺得如果林明從裡面反鎖了,物業管理員來了也沒有用,照樣要砸門。
恩地說先試試看再做打算。五分鐘之後,物業管理員下來了,他了解情況之後,把鑰匙交給恩地,讓他自己去開門,他怕林明做垂死掙扎,因為柬埔寨對槍支彈藥管理非常亂,只要有錢,很容易買到槍支。
小克把鑰匙從恩地的手上接過來,走到門邊,把鑰匙插進鎖眼,往右轉一下,又往左轉一下,結果打不開,肯定是被林明從裡面反鎖了。
小克向恩地請求砸門,恩地同意了。小克舉起鐵管往門上砸去,只聽一聲巨響,木門裂開了,門往裡飛快撞到牆上,小克衝進去,只見林明拿著一把鋼鋸在鋸防盜網,已經被他鋸斷兩條小鋼管了。
林明見小克衝進來,把他的雙手扭到背後,他只好放棄徒勞無益的掙扎,沮喪地說:「我錯了,這次我一定好好配合你們工作。」雖然小克沒有說話,但是,他已經明白小克他們是中國警察。如果不配合下場會很悲慘,無需多說要坐牢。
恩地把林明帶回金邊市警察總局審問,林明承認自己受池陽指使,專職在柬埔寨搞各種詐騙活動,他們的詐騙手段種類繁多,但最專業的是電信詐騙,他只分得詐騙所得的十分之一的錢。
被抓的員工底薪5000元人民幣,加上獎金和提成,將近萬元。池陽是總經理,所得的百分之九十,除了購買詐騙用具、租房、伙食和賄賂當地警察之後,可得百分之六十,但是,池陽後面還有一個大老闆,林明不認識他。
池陽神出鬼沒,居無定所,林明也不知道此時他在哪裡。但是,林明知道池陽的15個電話號碼,他都是用這15個手機遙控指揮林明的。
吳江叫林明分別給池陽的15個手機打電話,林明同意配合,但要求他們輕判他的罪,吳江說法官會考慮嫌疑人的坦白情節酌情量刑,叫他放心。林明這才給池陽打電話。
吳江叫林明打通電話后,盡量把通話時間延長,好讓他們定位。林明照辦。當他打到第7個號碼時,電話通了。
林明說他們被金邊警察總局給端了,所有員工都被抓走,只有他鋸開防盜網,用繩子從9樓吊下來逃跑了,問他在哪裡?叫他趕緊來接他,因為他身上沒有錢。
池陽叫他在河畔公園裡等,他15分鐘之後就會趕到。林明不相信他,問他現在在哪裡?池陽說他在皇宮大酒店裡。請他放心,他一定親自去接他。
恩地示意林明已經把池陽的手機定位好了,確實是在皇宮大酒店,池陽沒有防範林明會欺騙他。
恩地派一個小組前往皇宮大酒店搜查,另一個小組埋伏在河畔公園裡,穿便衣像遊人一樣在遊玩,果然不出所料,池陽帶著一個保鏢來到公園的棕櫚樹林里和林明見面。
池陽和保鏢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七八個警察控制了,他們分別從保鏢和池陽的身上搜出兩把手槍,10發子彈,幸好池陽沒有意識到自己上當,否則,他和保鏢開槍拒捕,肯定會傷及無辜,因為樹林里到處都是遊人。
吳江叫屈成良在柬埔寨等待江南分局經偵科的警察,把另外13個詐騙犯帶回國,他和小克先把林明和池陽帶回去審問,因為連環殺人案比詐騙案的重要的得多。在池陽被捕的第二天,他就被送回長江市刑警隊。
池陽身著一套米黃色的西裝,棕色皮鞋,頭髮打理得一絲不苟,儼然像個歸國華僑,看去像個有錢的貴族,他中等身材,眼睛又亮又大,銅色的皮膚閃著亮光,這也許是長期旅居東南亞的結果。
此時他卻垂頭喪氣地坐在審訊室里,像一隻泄氣的皮球,完全沒有了精神氣,他知道將來不再有花天酒地隨心所欲的生活了,而是漫長枯燥沒有自由的日子。
池陽今年34歲,江南區李家鎮人,父母都是沒有文化的農民,父母盼望他努力讀書,考上大學,跳出「農門」,但是,他一點也不爭氣,初中沒畢業就輟學,跟朋友全國跑來跑去,專業從事詐騙,比如扔骰子騙局、紅藍鉛筆騙局、開罐中獎騙局、金銅掉包騙局,一直到現在的網路賭博騙局、電信騙局等等,手段不斷翻新,與時俱進,不知害得多少人傾家蕩產。
特別是電信詐騙,受害的大部分是大學生和老年人,可以說無孔不入,防不勝防,哪怕你智商再高也不一定是不壞之身。清華大學教授被詐騙1760萬就是典型的例子。
有的騙子甚至在警察面前說:中國的傻子太多,騙子根本不夠用。這說明中國老人的蒙昧,更深層次地說明子女疏遠了父母,否則哪有那麼多人上當?
「池陽,你認識肖詩順嗎?」
「認識,他是我的老大。」池陽想:自己不是主犯,而是從犯,法官就會輕判他,雖然事實上池陽分的錢比肖詩順還多,因為肖詩順是被池陽帶到柬埔寨去的,他從事詐騙的時間沒有池陽長,是最近三年才發家的。
「不管誰是老大,這問題我們市局經偵科會去調查,你犯了比詐騙更嚴重的罪行。」
「什麼罪行?」
「肖詩順死了,你知道嗎?」
「我當然知道,我恨不得他早點死!他總要分去比我更多的錢……」池陽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話前後矛盾,因為,假如肖詩順是老大的話,分去比他更多的錢是應該的,所以,他突然把話打住了。
「我們懷疑你因為分贓不均,對肖詩順起了殺心,於是,你於11月28日凌晨殺了他。」吳江緊緊地盯著池陽說。
「不,我雖然早就想滅了他,但是,我沒有那個膽量,他死的時候,我沒有在本市,而是在兩千公里之外的雲南貢山。」他淡定地說。
「有誰能證明?」
「我女朋友祝小英可以證明,11月25日我帶她乖飛機去香格里拉旅遊,於當天傍晚五點半到香格里拉的達迪慶機場,在那裡玩了三天,住在香格里拉酒店918房,11月28日下午,我們坐大巴來到貢山,第二天下午才離開,28日那天我們住在貢山大酒店514房,貢山大酒店的監控錄像可以證明。」
池陽所說的不在場證明似乎非常充分,但是,說歸說,沒有得到證實不能說明什麼。
「祝小英住在哪裡?她是幹嗎的?」吳江覺得沒有必要要求問他們出示機票和入住發票,因為從嚴格意義上來講,這些並不算是不在場證明。
「她是紫羅蘭髮廊的經理,是江南大道分店的那家紫羅蘭,你們應該知道這麼出名的髮廊吧?全市共有13家分店,紫羅蘭公司正在籌備上市呢。」他似乎有些得意,完全忘記了自己身陷囹圄。
吳江把池陽關進河東看守所,然後和呂瑩瑩開車來到紫羅蘭髮廊,這家髮廊確實高大上,不說是全市第一,也算是一流,請來的剪髮師全是名師,許多明星前來做髮型,生意非常火爆。
祝小英看見一男一女走進店裡,從大班椅上站起來,向他倆走去,腰身微微一彎,帶著職業的微笑:「兩位老闆,歡迎光臨,請問哪位要做頭髮?」她的語氣禮貌中帶著某種曖昧,好像呂瑩瑩是吳江的小三似的。
「對不起,我們是1號重案組的,有件事必須向你求證,請找個沒人的地方,好讓我們詢問。」吳江有點生氣,語氣格外嚴肅。
「哎呀,我有眼不識泰山,原來是紅得發紫的重案組警官,失禮失禮!裡面請——」她低頭向他倆賠不是。
在她彎腰之際,吳江看到了她的兩個碩大雪白的乳房,這哪像一個經理的著裝?簡直像夜總會的媽咪,還有她用紅得發紫這個詞也非常娛樂化,一點都不嚴肅,所以,吳江心裡依然不太高興。
祝小英帶他倆走進裡面的辦公室,辦公室雖然不寬敞,但裝修精緻明快,養著許多綠色植物,君子蘭正散發著幽香,讓人身心放鬆。
「請坐。」祝小英叫他倆坐下說話。
吳江落座之後問:「請問你認識池陽嗎?」
「認識,他是我們的老顧客,他是個另類,天下沒幾個男人對自己的頭髮那麼在意的,他只要在長江,天天都要來洗兩次頭髮,早晚各一次,還要噴定型水……」
「僅僅是顧客關係嗎?」吳江對這些不感興趣,打斷了她的話。
「是的,他是我們的大主顧,是高級VIP。」
「可是他說你是他的女朋友。」
「哦,首先是貴賓,然後才……才成為了……他的女朋友……」祝小英變得語無倫次了。
「你們的關係發展到哪裡了?」吳江看她像一條變色龍,為什麼她開始不承認是池陽的女朋友呢?難道他倆僅僅是錢色交易嗎?祝小英非常漂亮,氣質也不錯,又善於見風使舵隨機應變,配池陽綽綽有餘。
「只是拉拉手,喝喝咖啡而已,沒有公開承認他是我男朋友。」
「可是他說和你去香格里拉和貢山遊玩了四天,還同睡一張床上,這是真的嗎?」
「這麼私密的事,你們也要打聽啊?」她的臉色變得灰暗了,但不陰沉,這說明她接人待物懂得見風使舵,她這個年齡要做到喜怒哀樂不形於色不容易。
「請你回答我的話,這關係我們對池陽的量刑。」
「好吧,我就滿足你們的好奇心吧。我們是去香格里拉以及貢山玩了四天,而且同睡一張床上,這不犯法吧?」
「11月28日晚上你們住在貢山大酒店嗎?」
「對,那晚我們玩得很嘿,都不想回來了。」
「你要對自己的話負責。」吳江看她不到25歲,可能還不知道作偽證有什麼後果,所以強調了一下。
「絕對沒錯,雖然我知道他會被判刑,但是,畢竟我們相愛一場,我不想害他一輩子坐牢。」她真誠地望著吳江。
回隊之後,吳江打電話給貢山警察,請求他們協查。第二天,貢山刑警把貢山大酒店的監控錄像發來,經過呂瑩瑩查看,確認池陽和祝小英在案發時間在貢山,因此排除了池陽的嫌疑,但是,不能排除池陽雇兇殺人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