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新晉隊長(1)
隱形兇犯
作者:秋晨
第一章新晉隊長
1
仲秋一過,白晝一天天短下去。太陽往西邊山頂一靠,涼氣在樓群間瀰漫開來,接著,黃昏匆匆趕來,涼氣更重了。陽慶雖然只是個縣城,可有六十多萬人口,在全省的縣級城市算得上人口最多,全國各地的流動人口,在這裡來來往往,為生計奔忙。
刑警大隊在縣城中心地帶,黃昏后的辦公樓空空蕩蕩,燈光暗淡。隊長劉斌在辦公室里查看案卷。五天前,他從南城區的所長之位,榮升為縣刑警大隊隊長。原來的刑警隊隊長楊文輝調到北城區派出所任所長。楊文輝的降職,就因為劉斌手裡的這個案子,嫌犯黎貴,死在審訊室里。
半年了,這個案子懸而未破,上任第二天,他就找來案卷看了,現在又細細看了一遍。這個案子不僅只是抓捕案犯,還關係到被害人女兒的命運。那女孩剛讀大學一年級,他父親死時,身上的銀行卡不見了。聽被害人妻子說,卡里至少有二三十萬的錢。沒有那筆錢,女孩難以完成學業。劉斌不想讓這個家庭里的另一個成員的人生因為這件事再發生轉折。他也是農村出身,父母都是辛辛苦苦掙錢的農民。在大二時候,家裡遲遲沒有寄錢來,無奈之下,他向同學借兩百元才維持了一個多月的生活。
這個案件,留下的痕迹物證很少,他知道,自己新上任就碰上一個厲害角色。不過,他對疑難案子有一種抑制不住的求解欲。在求解中能給他帶來快樂,這種快樂勝過一張柔軟的床,勝過一桌好菜,也勝過看一部平庸的電視劇。他幾乎不看電視劇,因為很多電視劇平庸寡淡、空虛無聊,沒有給他的腦力新的衝擊。
他喜歡有挑戰的智力活動。在中學時,他對簡單的算題敷衍了事,而對難題總是死纏硬磨,直到揭開為止。若遇上難題,他把它們摘抄在一個筆記本上,每有閑暇,腦子裡常想,走路、吃飯、睡覺前,都在思考著某道難題。
有一次,他被一道證明題給難住了,他去上廁所,前面走著一個女生。女生穿一件滌綸襯衣,后擺有一個三角形和正方形部分重疊的圖案,與自己思考的幾何證明題相似。他邊走邊看著那個圖案,思考如何證明。他突然聽到一個女聲:「你來這兒幹什麼?」遠處有男生哈哈笑,他抬頭一看,自己已經來到女廁門口,剛要跨進去。他紅著臉趕忙往男廁走。
這件事被班上的男生取笑了兩三天,見了女生總是低著頭,有女生跟他說話,也是眼神躲閃。
雖然出了那樣一件尷尬事,但求解難題的誘惑仍然磁鐵般吸引著他。
這個案子半年前發生,時間不長,他相信自己能夠拿下來。中午,他向楊文輝曾經的的助手任坤了解過,任坤還向他敘述了案件經過。現在,他看完現場勘驗記錄和詢問筆錄,當時的場景漸漸清晰、浮現。
柳成鎮的梁都村在一條從東往西橫貫下來的山脈上,四五十戶人家被山頂托著。傍晚的夕陽黃橙橙地浸透了整個小山村。一名男青年在村尾的桉樹間來回踱步,目光時不時掃向對面通往村委會的道路。這條路在村頭延伸沒三十米,一頭扎進一條不深的山箐,山箐里有一米寬的木橋,過了木橋是一個山樑。這條路在山樑間盤來繞去,一直蜿蜒到村委會。這裡到處是山樑,隨處是山箐,高高低低的小路,錘鍊出鄉民強健的雙腿。
男青年要等的人已經出現在村頭。這是一名矮壯的中年男子,他已經等了好久了,終於有了機會。男青年從村尾的一條路走,在小路將與中年男子所走的路匯合時,中年男子出現在前面,他跟了上去。到村委會要走四十多分鐘的路,這條路白天少有人走,半小時或一小時內沒人走過也是常有的事,近黃昏時候,人更少。他已經走上去村委會的路,離前面中年男人一百米不到的距離。
青年走了兩條山樑,對面走來一個姑娘。姑娘低著頭,但他還是看出她是誰。他停下腳步,猶豫了兩秒鐘,轉身往回走。這姑娘頭髮束在腦後,精緻的五官展露在夕陽里,一米六左右的個子,體型苗條。她在村裡,容貌出眾,是個漂亮姑娘,但沒人敢看她的臉,特別是那雙眼睛。在這樣的黃昏,這樣空寂的山路,知道她的,除了前面那彪悍的男人,沒人敢跟她相遇。
第二天上午,縣刑警隊長楊文輝進辦公室剛泡好一杯龍井,手機響了。是柳成鎮派出所所長王真打來的。
「楊隊,我們鎮的梁都村外發現了一具男屍,一個老年人報的案,他說早上去村委會的路上,在路邊的河槽里看到一具屍體,上前細看,是他們的村支書。」
「你們趕快到現場,我們最快也要兩個半小時才能到。」楊文輝對王真說。他曾為兩個案件到過柳成鎮,對整個鄉鎮還算熟悉。一般的案件,派出所能解決,重大命案在不知兇犯的情況下,縣刑偵大隊得去勘驗現場。
楊文輝叫上助手任坤,技偵員胡黎和法醫吳華,驅車趕往梁都村。
車到村委會,一行人從車上下來,走了十六七分鐘,到現場已近中午十一點。狹窄的路上聚了好多人,王真和兩個派出所民警正和一個老年男子說話,他正是報案人。一個衣著樸素的婦女坐在地上嗚嗚哭,聲音不大,也許哭了好一會兒,累了。另一個戴著頭巾的婦女在她身邊安慰著。現場在路拐進的河槽里,這是個隱蔽的地方,離路面六七米,此時已經拉起警戒線。河槽沒有水,鋪滿了碗大的石頭,死者側卧在石頭上,右手臂伸得筆直,他身邊是一片沙土,留有幾個腳印。
王真看到楊文輝,走過來,「楊隊,鄭亮是早上八點左右被發現的。」
「他是村支書?」楊文輝目光向屍體掃一眼。
「是的。」
楊文輝鑽過警戒線,任坤、胡黎和吳華跟過去。死者寸頭,個子不高,雖然五十多歲,但體格健壯,脖子下一灘血,已凝結。致命傷口在脖子上,長約十公分,喉結癟了。任坤舉著相機照相,吳華打開銀白色工具箱,勘驗現場,胡黎在一旁記錄。
現場提取到兩枚鞋印,一枚四十二碼,一枚四十四碼,沒發現指紋。死者袋裡只有幾張收據,和幾張一元五元的零票。
楊文輝眉頭緊鎖,問王真是誰發現屍體的,王真抬手指了一下路邊手抱胸的老年男子。這人矮小黑瘦,頭髮大約半年沒洗,被油汗和灰塵敷滿。他走到老年男子前:「你報的案?」
「是的。」
「你是哪個村的?」
「梁都村。」
「鄭亮平時為人怎麼樣?」
「惡強霸道,得罪的人不少。」
「具體說說。」
男子囁嚅著沒開口,他身旁一個蹲在路邊的中年漢子說:「五年前侮辱了兩個姑娘,說明白點就是弓雖奸。」他揚著下巴,臉扭向一側,一副生氣的樣子。
楊文輝轉向王真,下巴向死者方向指了一下,「他弓雖奸的事你們所原來處理過沒有?」
「那時候我還沒來柳成鎮,不清楚。」
楊文輝嘆了一口氣,看著任坤給死者照相。隨即像想到什麼似的,問路邊蹲著的中年漢子,受辱兩個姑娘的名字以及她們所在的村莊。兩個姑娘一個叫張梅,住新華村,一個叫李蘭會,住梁都村,都已為人婦。
一個婦女悄悄告訴王真,李尚來昨天黃昏從村委會回來,而李尚來正是受辱姑娘李蘭會的哥哥。他把這消息告訴了楊文輝。
勘驗完現場,楊文輝和王真去梁都村,任坤和胡黎、吳華去新華村。
在梁都村,楊文輝一行走進李蘭會家的院子。李蘭會沒在家,在家的是她哥哥李尚來。
楊文輝問李尚來:「昨天黃昏你去什麼地方了?」
「去村委會。」
「去村委會幹什麼?」
「我本想在路上整掉他,但半路回來了。」他毫不隱瞞,覺得人不是自己殺的,總不至於賴到自己頭上。
「改變主意了?」
「我碰到村裡的楊慧,第一怕她把我弄死,第二即使她不弄我,我把鄭亮殺了,她就知道是我殺的。讓人知道是我殺的人,我當然不會做。」
「楊慧為什麼會殺你?」楊文輝疑惑地問。
李尚來撇嘴一笑,「近處的人都曉得,她是活鬼,會吃人,或者讓人得病,慢慢死掉。這是她奶奶傳給她的。」楊文輝聽說過柳成鎮有這種人,能變毛驢變馬變狗變猴,可以翻牆上瓦,在人迷糊時得不明病因的疾病,有的當場死掉,有的過四五天死去。他不相信這傳言,一個大活人怎麼會變成牛馬雞狗呢,一點道理沒有,人要講科學。
「你妹妹呢?」楊文輝問。
「出了那件事後的第二年,她就進城打工了,已經成家,小娃都三歲了。」
「你見楊慧手上有什麼嗎?」
「手上什麼也沒有。」
楊文輝和王真去了楊慧家。楊慧面無表情,上下眼瞼青灰,目光僵直,射到哪兒,彷彿哪兒就能戳出一個洞來,楊文輝和王真都受不了她陰冷而堅硬的目光,目光不敢與她正面相碰。
「回來的路上,除了鄭亮和李尚來,我沒碰到其他人。」楊文輝反覆詢問,她就是這句話。
走出院門,王真自語著:「這個楊慧看來是有問題的,那還有誰跟她做這件事,她一個人做不了。」
他的自語楊文輝還是聽見了,楊文輝很肯定地說:「嫌疑人只有一個。」
「可那是兩個腳印。」王真睜大眼睛看著楊文輝。
「四十四碼那個是假的,鞋印淺,是按上去的。」他又接著說:「一個姑娘做不了這個案子,她也缺乏殺鄭亮的動機,應該另有其人。」
「楊慧可是個殺人於無形的人。」王真說。
「你見過?」楊文輝帶著嘲笑的表情。
「聽說的。」
「我不信那些邪門的東西,我只認為她是個臉色與眾不同、性情古怪的姑娘。」
「如果是另一個人,這個疑犯反偵察意識很強。」王真在一旁說。
「我們碰到一個難對付的對手了。」楊文輝仰頭看天,隨後又低下頭。
「從四十二碼這個鞋印看,疑犯身高在一米七到一米七五之間。」王真說。
「嗯,應該是這樣。」楊文輝點了一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