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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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躺在車裡，摸摸自己的胸口、肩膀，確定沒有鐵珠和釘子，才放心了些。

梁局長的話還縈繞在耳邊，他終於明白：確定的事不能讓步，讓步只能壞事。可有時候，自己確定的事就一定正確么，那得看具體事件。張濤不應該到人群密集的現場，這是正確的，任坤死盯著張濤是正確的。如果自己堅決或嚴厲一點，張濤今天就不會去，即使去了，任坤嚴守張濤，就能發現案犯，案犯就很難逃脫。一步錯，步步錯，這是血的教訓。

胡睿看著劉斌一直睜著眼，盯著車頂，知道他在思考，沒有說話。這次爆炸，還好沒有釘子、鐵珠，不然，幾個警察都完了。從警以來，這是她離死亡最近的一次。

救護車在醫院的門診部前停下，女護士要把他推下車，他坐了起來：「我自己下車。」起身又對女護士說：「開收費單吧。」

「門診開了檢查單再結算。」女護士說。

「我沒事，不檢查了，我得回去。」他走下車，周圍很多人看著兩個警察。

「劉隊，要檢查的。」胡睿說。

「我知道自己的身體。」劉斌說得不容爭辯，胡睿只好沉默。

「到收費處交費。」醫生給他填了一張單據，遞給他。他接過收費單看了看，走進門診大廳在收費處交了費，胡睿跟在他身後：「劉隊，那我怎麼向梁局長交代？」

「跟著我你就不用交代。」交完費劉斌走出門診部。

劉斌沒有打發她回家或回局裡，胡睿心中竊喜：「我們去哪兒？」

「現在幾點了？」劉斌走在前面，頭也沒有回。

「四點三十六分。」胡睿掏出手機看了一下。

「先去吃飯，然後回局裡。」

「哪兒吃？」

「飯店。」

「就我們兩個人？」

他感覺自己這會兒說話太「領導」了，便回了一個柔和的「嗯。」

兩人來到街上，劉斌走進一個巷子，進了一家小吃店，向店主點了一個煮青菜、一盤豬肚、一個炒瘦肉。他回頭問胡睿：「你再點一個。」

「夠了。」

「好。你喝啤酒么？」

「不喝。」她知道這是工作期間。

「我也不喝。」他笑了一下。她不知道他笑什麼。

待店主進廚房，兩人坐到一張靠牆角的桌子旁，他對她說：「脫了上衣。」她知道上衣太惹眼了，便脫去擺在一張靠牆的凳子上。他也脫了外衣，把衣服擺在另一個凳子上。一個女服務員端來兩杯水，劉斌急忙端起就喝，水有點燙，嘴在杯口吸了一點，發出很響的聲音，胡睿笑了笑。

「劉隊，那張收費票據給我，我回去報賬。」胡睿伸出手。

「不用。」

「你這是工傷。」

「我知道，真的不用。」劉斌接著低聲說：「如果梁局長或別人打電話給你，問我的傷情，就說醫生檢查了沒事，精神好得很。」

「好。」胡睿沉吟了幾秒說：「劉隊，樊應明沒有外傷，是什麼造成了他的死亡？」

「這個要等吳華的屍檢報告出來才知道，現在下結論為時過早。」劉斌轉移了話題：「小胡，我問你，我在工作安排中是不是不夠堅決？」

「有一點。」

「一個領導平易見人好，還是威嚴一點、說一不二好？」

菜已經端上桌，兩人吃起來。「在關鍵的工作問題上，自己確定是正確的，就應該毫不含糊地嚴格執行，生活中當然謙和點好。」胡睿夾起一片青菜放到碗里。

「這當然不是問題，可很多時候，工作中的領導按自己的準確判斷，說一不二能避免失誤，可時間長了，容易形成專斷，專斷習慣了就會一言堂，一言堂習慣了，就會腐敗，這個在心裡上是個逐漸演變的過程。所以，既能聽取別人意見，又能果斷處理問題很難達到平衡，這需要高智慧，這樣的人並不多。」

「劉隊，你這就解釋了有的人為什麼沒職位的時候平和待人，一當上領導就變得專斷，同樣也解釋了為什麼一些有才能的領導容易腐敗。」胡睿把碗里的青菜夾進嘴裡。

「所以，很多領導不會審視這個心理變化的過程，直到有一天追究他的腐敗問題，才猛然發現，自己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們為什麼不去審視呢？」胡睿看著劉斌。

「你說呢？」劉斌也直視著她，臉上漾起微笑。

「沒有平常心了。」胡睿沉思幾秒說。

「為什麼沒有平常心？」劉斌看著她。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胡睿扁扁嘴，笑了一下。

「位置高了，且有點才能，就有了優越感。」他又說：「高職位、高才華帶來的優越感不是誰都能擺脫的。擺脫不掉，說明人終究還是平凡，只有認識到自己跟草木一樣平凡，並時刻審視自己的人才了不起，才算得上出類拔萃。」他最後說：「好了，認真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