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塵歸塵，土歸土

魔氣盡散的道夢真人好像終於恢復了原本的神志，而如此打擊之下，心中的魔障也是悄然瓦解，他突然明白了什麼，慘然失笑。

「事到如今，老夫才發現當初的計劃是多麼的可笑。其實他們的魂魄早就千瘡百孔了，若不是靠著我身上鬼氣的滋養，怕是數百年前便已分崩離析，重入了輪迴。」

「如今這些魂魄，其實只是依靠我自身鬼氣和他們留下的魂魄殘片拼湊出來的，哪還是原來的歸元宗弟子？可笑的是，我居然一直被魔障所擾，看不透這一點。」

「甚至就連我自己，也只是因為執念而留下的一道殘魂，對不對？」

聽到道夢真人的問話，白衣仙人面露哀容，低頭不語。

道夢真人見狀，心中已有答案，卻是無喜無悲。

他看了看周遭的一切，嘆道：「想不到老夫一生追求中正平和，死後卻做出了如此違逆天道之事，真是造化弄人。」

白衣仙人低頭說道：「掌門師伯乃是執念生魔而已，並不是故意墮入魔道，情有可原。」

道夢真人笑著說道：「XX，你還是如以前那般太過看重感情，入魔就是入魔，壞事已經做了，並不能因為我是你的長輩，就影響了自己的判斷。」

白衣仙人說道：「弟子明白，但歸元宗發生這些事情，確實也與我也有脫不開的關係。」

道夢真人問道：「哦？為何這麼說？」

白衣仙人回道：「此事說來話長。當初歸元宗被滅，我並未在第一時間得知，後來發現時分身下界查探，卻正好目睹您兵解身死。我不忍您一生苦修，最終落得這般下場，便趁著魂魄尚未完全消散，幫您用殘存的准仙神識和一縷殘魂轉為了鬼修。」

「我本來想的是以您的資質和准仙級別的修道境界，百年之內重新飛升仙界應該不是難事，卻沒料到您死前執念竟然如此之深，導致魔障深重，醒來之後想的居然是重新復活整個歸元宗弟子。」

「或許是歸元大陣的緣故，弟子們死後的魂魄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內重入輪迴，我在下界時也發現了這一點。不過他們只是在宗內徘徊，並未作惡，反正時間一長自會進入輪迴當中，所以我也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為了避免發生不必要的事端，我後來將整個歸元宗都隔絕開來，隱在東海深處，卻不曾想居然漸漸促成了如今這等局面。其實這些年中間我也有所察覺，但一直不知該如何處理，事情發展到今天這等田地，很大原因是我的私心在作祟。」

道夢真人說道：「原來如此，只是諸多因緣巧合匯聚而已，並不能算是你的過錯。不過話說回來，都說大道無情，你如今已修到這般境界，怎的還堪不破感情這一關？」

白衣仙人說道：「大道確實無情，但修仙者追求大道，並不是要化身大道，若真成為了無情大道的一部分，這仙修起來還有甚意思？」

道夢真人說道：「無情是道，有情亦是道，你能有這般見識，看來是在仙路上獨闢蹊徑了。老夫如今已無法指點與你，只望你能夠堅守道心，在仙路之上走出一條康莊坦途。歸元宗有你，老夫此心甚慰，也算是再無遺憾了。」

道夢真人此言，明顯帶著些訣別的意思，白衣仙人自然能夠聽出來，他只是沉聲應「是」，卻沒有出手做些什麼。

其實以他如今的境界和手段，就算道夢真人真的要散功而亡，他也有辦法阻止。

然而眼前的事實卻又異常扎心的提醒著他，一個人的生死並不應該由別人的意志來掌控，自以為是的拯救，很可能會帶來比死亡更可怕的後果。

「天理昭昭，因果循環，此事既然因我而起，自然還是要以我而終，也算是回歸到最初的原點。塵歸塵，土歸土，歸元宗這個名字，就讓它活在我們的記憶當中吧。」

道夢真人說罷，渾身爆發出最純正的仙家氣息，厚重的土行靈元從他體內奔涌而出，化成一隻玄靈神鳥，朝附身的歸元宗弟子一聲輕唳。

隨後，他們的身體不由自主的發出震顫，鬼氣重新從體內蔓延而出。

玄鳥雙翅一扇，一股直透靈魂的狂風朝眾人席捲而去，他們身上衣衫絲毫不動，但附身的魂魄卻是被漸漸拉扯出來。

數息后，狂風止，鬼魄現，人影落，玄鳥隱。

道夢真人此時的身體透明之極，他本就是鬼修之體，連翻消耗之下，已經是強弩之末。

點點星光開始從他腳下出現，然後穿過歸元塔的阻隔，來到歸元宗上空，最會匯聚成一道閃亮的河流，穿越在宗門裡的每一個角落，那是他對此處最後的眷戀。

道夢真人露出解脫的神色，卻又帶著些遺憾，說道：「終究是力有未逮啊，可惜還未能將這些禍事處理完，我就要消失了。XX，剩下的只能交給你了。」

「走了！」

星光蔓延至道夢真人的頭頂，隨後匯入星河當中，在歸元宗盤旋片刻，緩緩消失不見。

白衣仙人神色哀戚，鄭重的向著星河遙遙拜倒，低聲說道：「掌門師伯，一路走好！」

片刻后，他收拾起紛雜的思緒，看著在虛空中靜立的三百多名歸元宗弟子鬼魄，嘆了口氣，隨後右手一指，輕吐了一個「開」字，便見一道黑色通道突然出現。

這通道不知連接到何處，其中光怪陸離，深邃無比，祁峰只看了一眼就覺得靈魂都要被吸進去，趕緊將眼神移了開來。

白衣仙人再吐一個「去」字，三百多名歸元宗弟子的鬼魄便齊齊飛起，鑽入到了黑色通道之內，然後他像活泥巴般的隨意一抹，通道便消失不見。

做完這些，他又看向了直挺挺躺在地上的東林州修士，摸了摸下巴，顯然是在思考該如何妥善處置他們。

片刻之後，白衣仙人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斜瞥了明月一眼，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