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聚會
時間將近六點半,李醫生和張秀娟一起摁響了門鈴,保姆鄧燕妮替他們打開了門,她的動作非常敏捷。
夜色是那麼的美,夜空沒有繁星,只有幾顆孤單的星星,努力地在發光,零星地分佈著,像是被人丟棄的玻璃彈珠,整個夜空如一墨盤,空中有一層淡淡的雲,使原本就不明亮的夜空更添迷濛。就在這時,梁老闆的助理林永榮走進梁老闆的房間,他手裡拿著一大摞文件。
「晚上好,李醫生。」林永榮和李醫生打了招呼,並給他拿了拖鞋。
李醫生點了點頭,林永榮繼續朝前走。突然,他回頭大聲喊道:「快到客廳去,女士們馬上就要下來了。我先把這些文件送到梁董的書房。」
林永榮一露面,鄧燕妮便退了出去。這時只有張秀娟一人在客廳里,這時,她照了照掛在牆上的鏡子,然後徑直朝對面的門走去,她知道那扇門就是客廳的大門。
當她正要扭動門把時,突然聽到裡面傳出一種聲音,她猜想是關窗子的聲音。可以說這是她下意識地注意到的,並沒有想到有什麼重要性。
她打開門便朝裡面走,當她跨進門時,差點與走出來的馮丹琳相撞,她向馮女士道了歉。張秀娟已經給梁老闆當過多年的保姆,但不知什麼原因,她辭職了,鄧燕妮頂替了她。
這是她第一次對鄧燕妮加以評價:她過去肯定非常漂亮,就這一點來說,她現在仍然還很漂亮,滿頭黑髮,完美曲線,皮膚光滑。
她下意識地猜疑著,鄧燕妮是否剛從外面回來,因為她喘著粗氣,好像剛跑完步。
「恐怕我來得早了點。」張秀娟說。
「哦!不,不。已經6點半了,張小姐。」鄧燕妮說,「我並不知道你也會來。梁董並沒有提到你。」
張秀娟彷彿隱隱約約地感覺到:她來這兒赴宴在一定程度上使鄧燕妮感到不高興。
「膝蓋怎麼樣了?」她關切地問鄧燕妮。
「還是老樣子,謝謝你的關心。我得走了,馮女士馬上就要下樓來了。」
燕妮迅速離開了,張秀娟踱步來到窗邊,心中一直在納悶,如果她當時稍稍動點腦筋,她早就明白了。落地窗是朝露台方向開的,她剛才聽到的聲音顯然不可能是關窗子的響聲。
張秀娟並不想絞盡腦汁來探究鄧燕妮的言行,她只不過是為了消磨時間而對剛才聽到的聲音進行種種猜測罷了。是關抽屜的聲音?不太像。
突然她的視線被一個保險柜所吸引,她覺得剛才聽到的聲音應該是關保險柜發出的聲音。這時,梁珠英走了進來。許多人不喜歡梁珠英,但每個人對她都懷有羨慕之情。她是個美女,她給人們留下的第一個印象就是她那超凡脫俗的美。她長著一頭飄逸的秀髮,白皙的皮膚,會放電的眼睛。她的身材很苗條。
「你還沒向我賀喜呢,秀娟姐,」珠英說,「你還沒聽說嗎?」
她伸出左手,中指上戴著一枚鑽戒。
「我要和紹寧結婚了,」她繼續說,「伯父非常高興。你可知道,這樣一來我就不能再離開這個家了。」
秀娟拉住她的雙手說:「親愛的,祝你幸福。」
「我們訂婚差不多有一個月了,」珠英平靜地說,「但直到前幾天才公開宣布。」就在這時,珠英的媽媽馮女士急匆匆地走了進來,她為自己的遲到說了一大堆道歉的話。
說實在的,秀娟並不喜歡馮女士。她瘦得皮包骨頭,像是一個營養不良的病人,她說話口無遮攔,從不顧及別人的感受,情商極低。她那雙眼睛總是冷若冰霜,彷彿在思考著什麼問題,秀娟向馮女士走了過去,讓珠英一人留在窗邊。馮女士問秀娟是否已聽說珠英訂婚的事,她說已經聽說了,還說珠英和紹寧很般配,男的俊女的美。
「親愛的秀娟,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他倆的婚姻使我放下了心頭的一樁大事。」馮女士嘆了口氣,這是來自母親的一份愛心,而她的眼睛仍然目光銳利地盯著秀娟。
她繼續說:「有些事情我一直沒弄明白。你是梁董以前的保姆,他對你非常信任。不知道你為何突然辭職不幹了,我遇到了很多令人心煩的事,比如財產處理的問題,當然還有其它一些事。我完全可以肯定,梁董打算把財產分給珠英,但他這個人你是了解的,對錢的態度就有那麼一丁點兒古怪。我聽說有錢的老闆大多是這樣的。珠英非常喜歡你,我們都把你當作是我們的朋友。」
客廳的門又開了,羅振江來了。馮女士那滔滔不絕的談話被打斷了。秀娟感到很高興,因為她對別人的私事沒什麼興趣。
羅振江是梁董的好朋友,他喜歡打獵,他比梁董年長6歲,和梁董有多年的交情,他自然也被梁董邀請來參加宴會。他中等身材,面色紅潤,臉上不帶任何錶情,他給人的感覺好像總是在眺望遠處正在發生的事。他沉默寡言,即使開口也是結結巴巴地說不清楚。
「你好,珠英。」他以慣常的語氣向珠英打招呼。
「羅叔叔,」珠英說,「好久不見了,歡迎你。」
秀娟擔心馮女士又要說那些無聊的話題,急忙躲開了。這時,梁董和他的助理林永榮走了過來,沒過多久鄧燕妮就宣布晚宴開始。
餐桌上,秀娟坐在馮女士和珠英中間,羅振江坐在馮女士的另一邊,林永榮坐在羅振江的旁邊。這一天晚上的氣氛並不熱鬧,一眼就可看出梁超富心事重重,情緒很沮喪。他好像什麼都沒吃。馮女士、永榮和秀娟一刻不停地攀談著,這才使氣氛稍稍活躍了些。珠英的情緒也很低落。
吃完晚飯,梁董就悄悄地伸出手把秀娟拉進了他的房間。
「咖啡送來后就再也不會有人來打攪我們了,我已經給永榮打了招呼,叫他注意不要讓任何人來打斷我們的談話。」梁董說道。
秀娟悄悄地打量了梁董一番,但又裝出什麼都沒看見的樣子。很明顯,他當時的情緒極度焦慮不安。他在屋裡來回踱了幾分鐘,當鄧燕妮端著咖啡盤進來時,他才在開始說話。
鄧燕妮走出了房間,隨手把門關上了。
「你難道沒看出我今晚很不開心嗎?我幾乎已經無法控制自己了。」梁董說。
秀娟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這一點,心裡感到很不安。梁董接著又說:
「你去看一下,窗子是不是關好了。」
秀娟感到有點詫異,起身來到窗子邊。這不是落地窗,只是一扇普通的格子窗。厚厚的窗帘拉得嚴嚴實實,但窗子上部是敞開著的。秀娟把窗子關好后,問道:
「梁董,你今天怎麼啦?」
梁董沉默了一會才回答:「我快完了,來,快過來坐下。門也關好了嗎?」
「是的,沒有人會偷聽到的,你放心吧。」
「秀娟,沒有人知道我這一天是怎麼過來的。如果說一個人的房子在他身旁倒塌成了一堆廢墟,那指的就是我。紹寧這小子干出的事使我無法容忍,我們暫時且不談此事。我要談的是另一件事,一件與紹寧不相干的事,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必須當機立斷馬上做出決定。」
「出了什麼事,梁董?」
梁董沉默了片刻,看來他不太願意談這件事。後來他終於開口了,但他提出的問題使人十分驚訝。這是秀娟不曾預料到的。
「秀娟,姚先生死之前是你照料他的嗎?我記得他原來的保姆不幹了,他找不到合適的人選,臨時找的你,對吧?」
「是的。」
「你是否懷疑過他的死因?」
秀娟遲疑了一會,給出了否定的回答。
「他是被勒死的。」梁董說。
「是誰勒死他的?」秀娟追問道。
「是姚太太。」
「你是怎麼知道的?」
「是她親自告訴我的。」
「什麼時候?」
「她死前一天。」
接著梁董繼續往下說:「你要知道,秀娟,我把心中的秘密全告訴你了,你得替我保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不多談了。我想徵求你的意見,這沉重的壓力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我剛才已經說了,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保守一個秘密真的很辛苦。」
「你能把來龍去脈全告訴我嗎?」秀娟說,「我還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姚太太怎麼會向你坦白這件事的?」
「是這麼回事,幾個月前我向姚太太求婚,她拒絕了。後來經我再三請求,她同意了,她死前我去拜訪了她,我跟她說,她丈夫已經死了蠻久了,她應該考慮開始新的生活,我已注意到,最近這段時間她的舉止總是非常古怪。這時她沒作任何錶示,她突然把一切都講了出來。她恨她那個殘忍的丈夫,開始愛上了我,於是她就採取了最可怕的手段。先給他吃了安眠藥,然後勒死他!天哪!這是殘酷的謀殺。」
梁董的臉上流露出反感和恐懼的表情。姚太太肯定看出了這一點。梁董並不是一個為了愛情而原諒情人罪行的人,從本質上說,他是一個安分守紀的公民。當她道出真相時,他那健全、理智的心靈促使他取消了這門婚事。
「是的,」梁董以低沉的聲音繼續說,「她坦白了一切,看來有一個人什麼都知道,這個人向她敲詐了一大筆錢。就是為了這一點,她幾乎被逼瘋了。」
「那人是誰?」秀娟問。
「她不肯說出那個人的名字,」梁董慢騰騰地說,「事實上,她也沒說這人是男的還是女的,我感覺應該是個男的。」
「哦!」秀娟答應了一聲。
梁董呻吟著,雙手托著低垂的頭。
「不可能的事,」梁董說,「我簡直是瘋了,竟然會想到這一點。不,我甚至不願承認這種不著邊際的猜疑在我心裡出現過。但我只能告訴你這麼多。從她的語氣中,我可以推斷那個人很可能是我身邊的人。」
「你跟她說了些什麼?」秀娟問道。
「我還能說些什麼呢?當然她也看出了我心中的驚訝。她看透了我的心事,反應也比我敏捷。你知道我當時愣得什麼話都講不出來了。她要求我給她1天時間,要我保守秘密。她堅決不肯告訴我敲詐她的那個人的名字。我猜想她是怕我去找那個人算帳。對她來說,這樣做會把事情弄得更糟糕。她說在1天內她會告訴我的,我向你發誓,我根本就沒料到她會幹出這種傻事,自殺!」
「不,不,」秀娟說,「不要把事情看得太嚴重了,她的死跟你無關。」
「問題是我現在該怎麼辦?這可憐的女人已經死了。過去的事情沒有必要再追究了。」
「有道理。」秀娟說。
「還有一個問題,我怎麼才能抓住那個壞蛋呢?這樣做跟謀財害命毫無兩樣。他知道這是犯罪,但他還是像貪得無厭的吸血鬼那樣緊緊地叮著她不放。她已經受到了懲罰,難道就能讓他逍遙法外嗎?」梁董情緒非常激動。
「哦,我明白了,」秀娟慢悠悠地說,「你是想把那個人追查出來?」
「是的。」
「我同意你的做法,壞蛋應該受到懲罰,但你也要掂量一下所付出的代價。」
梁董起身來回走動著。
「噢,秀娟,今天我們就談到這吧,你要給我保守秘密哦。我有一種非常強烈的預感,她肯定在某個地方,以某種方式給我留下了一些線索,我無法證明這一點,但我相信是有的。」
「哦。」
「她沒有給你留下什麼信嗎?」秀娟問道。
「秀娟,我相信她會留的。另外,我有一種感覺,她選擇死亡這條路是有目的的,她想把整個事情全盤托出,懲罰那個逼她走上絕路的壞人。如果我當時能去見她一面,她可能會把那個人的名字告訴我,並且會吩咐我盡全力去懲罰他。」
「你不相信預感嗎?」他問。
「當然相信。正如你剛才所說的,如果她真的留下了一些線索,」秀娟停了下來,門輕輕地開了,鄧燕妮送來了一封信,她把信遞給了梁董。
接著她收拾好咖啡杯,走出了房間。
由於鄧燕妮的到來分散了秀娟的注意力,此後她的注意力又轉向了梁董。他獃獃地凝視著信封。「是她的筆跡,」他喃喃自語地說,「她肯定是死之前寄出來的。」
他撕開信封,抽開厚厚一疊信紙。突然他非常警覺地抬起頭。
「窗子肯定關好了嗎?」他問。
「確實關好了。」秀娟說。
「整個晚上我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總是有人在盯著我,窺視我。」他非常警覺地轉過身子,秀娟也跟著他轉過身子。他倆好像都聽到了門閂的響聲,雖然這個響聲非常微弱。秀娟向門走去,打開門朝四周看了一下,外面什麼人都沒有。
「我是不是出現幻聽了?」梁董喃喃自語地說。
他打開厚厚一疊信紙,小聲讀了起來。
「親愛的,我最最親愛的超富,人命需用人命償,這一點我是清楚的,今天下午我從你的臉上就看出了這一點,因此擺在我面前的只有一條路,就是死。我讓你去懲罰那個壞人。今天下午我不肯講出她的名字,但現在我寫信告訴你,我沒有孩子,不會連累任何人,因此你不必擔心,完全可以把事實公佈於眾。超富,請你原諒,我原打算瞞著你而不給你帶來不幸,但真正事到臨頭,我還是不忍心這麼做。」梁董停了片刻,手指翻著信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