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第8節
江一明忽然想起項洪的合同和身份證複印件上可能留在胡可的指紋,如果能從中提取到指紋,再和胡可留在卷宗上的指紋進行比對,如果對得上的話,說明祝玉山就是胡可。
於是他叫項洪把祝玉山的身份證複印件和租房合同給他帶走,項洪爽快地答應了。江一明反覆交代項洪今天的事千萬不能和任何人說。
江一明又叫監視組的人來監視祝玉山的住處,必須24小時輪班監視,發現他有逃跑跡象就立即抓捕。監視組組長黃華答應絕對不會讓胡可溜走。
吳江和小克果然在祝玉山的身份證複印件提取出兩種指紋,其中一種是項洪的,另一種指紋共3枚指紋,吳江拿去和胡可的指紋進行比對,結果完全符合,這下可以確定祝玉山就是胡可,胡可竟然用祝玉山的名字在長江市生活了20年!
兇手即將被抓捕歸案,江一明心裡有點小興奮,他打電話給黃華,問他有沒有發現情況,黃華說:他們已經監視了12個小時,但是屋子裡沒有人走動的跡象,他叫江一明把熱成像夜視儀帶去探測,看看胡可有沒有在房間里。熱成像夜視儀在全黑和白天觀察目標是完全一樣的,只要有熱源就能探測到物體。
江一明和周挺帶著熱成像夜視儀去現場,他們躲在項洪家對面人家的天台開始探測胡可的房間,但是沒有發現有熱源,也就是說房間里沒有人。胡可會去哪裡呢?難道他已經潛逃了?
他們的行動是很隱秘的,胡可應該不會發現他們,只怕他完成任務之後潛逃了。如果潛逃了的話,很難再將胡可繩之以法,這世上還有很多逍遙法外的罪犯。
他們連續監視了三天三夜,都不見胡可回家,江一明心裡有點著急,難道他真的潛逃了嗎?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必須採取手段找到他。
江一明和周挺去找項洪,叫他用備用鑰匙打開胡可的房門,看看裡面有沒有生活的痕迹,項洪打開房門讓他倆進去看,胡可的被子沒有整理好,衣櫃里的衣服也都在,還有兩雙運動鞋擺在門口。
廚房裡有幾個芋子放在洗漱盆里,似乎隨時等待主人回來煮食,書房裡有一台聯想筆記本電腦,電源線還連接在插座上,江一明看完這些之後,才稍稍放心一些,因為這些東西能證明胡可沒有潛逃的跡象。
可是他去了哪裡呢?竟然三天三夜不回家,會不會去住旅館了呢?或者他還有別的住處?難道他們已經驚動了他?
江一明和周挺在房子里繼續尋找著,周挺發現胡可的枕頭裡竟然藏著3萬元人民幣,都是沒有開封的,他為什麼要把這麼多現金放在家裡呢?會不會正在準備逃跑呢?
必須趕緊找到胡可!
江一明叫項洪配合,因為項洪有胡可的手機號碼和微信,溫小柔說用微信定位更準確,她電腦里有專門定位微信的軟體,不需要對方同意接受,就定位出來。因為呂瑩瑩已經住院待產,所以由溫小柔去做。
溫小柔對胡可的微信進行定位,一會兒就定位到了:胡可的微信出現在良田鎮的一棟爛尾樓里,並且在慢慢移動,好像在走路。
江一明叫上周挺、吳江、小克、劉小偉和史威,各自帶上自己的佩槍,開著地方牌車向良田鎮的爛尾樓駛去,江一明又叫上良田鎮派出所的民警,一起去,這樣一來,就有25個人從四面八方向爛尾樓包圍過去。
這是一棟獨棟的爛尾樓,它蓋到12層就沒有蓋了,大家都看見胡可坐在一樓的樓梯口抽煙,江一明看清楚之後,叫大家向胡可圍攏過去,同時,胡可也發現了他們,他猛然起身向樓上飛奔而去。
大家看胡可手裡沒有手槍和兇器,於是向胡可追去,江一明叫胡可不要跑,是跑不了的。但是胡可不聽,身手像猴子一樣敏捷,飛快地往上跑去,小克和周挺在他背後緊緊追趕,但是他倆的速度並不比胡可快,很難追上胡可。
江一明跑到8樓時,忽然想到:胡可為什麼會往樓上跑呢?那可是一條死路啊,難道他想跳樓?對,他肯定是想跳樓,否則,憑他聰明的腦子是不可能往死路上跑的。
江一明大聲叫小克和周挺不要追,他倆覺得莫名其妙,眼看胡可就要跑到樓頂了,他倆好著急:萬一樓頂上有飛行器,比如無人機、翼裝、載人氣球之類的工具,那胡可不是可以輕易逃跑嗎?
正在他們停下來不到一分鐘時,胡可已經跑到樓頂,他站在陽台上大聲叫起來:「媽……我在天堂等您……」說罷雙腳一蹬,展開雙手,像一隻被擊落的大鳥,從12樓往下掉,只聽「叭」地一聲巨響,胡可面孔朝下撞到水泥地上……
大家趕緊向下跑,他們跑到胡可的面前,看見他的腦袋像西瓜開瓢似的,鮮血和著腦漿流了一地,觸目驚心。江一明深深地嘆一口氣:「唉,可能我們沒有抓到活的。」
「算了,他想死,誰拉得住?」小克似乎在安慰江一明,又似乎為胡可的死而惋惜,嫌疑人自殺,這件案子就不完美。江一明後悔明目張胆地圍捕胡可,如果悄然無聲地將胡可抓捕歸案,他連自殺的機會都沒有。
當然,江一明從沒想到胡可的身手那麼敏捷,竟然跑得比小克還快,小克在警校可是得過年段百米賽跑冠軍的。
江一明只好叫人把胡可的屍體運回法醫中心,等待羅進去屍檢。
羅進在屍檢時,發現胡可的褲袋裡有一封信,是用印表機列印出來的,上面有胡可的簽名,信的內容比較很細,將近3000字,信是寫給江一明的:
江隊,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經死了,你一定很惋惜,謀殺唐明詩、方為海、成歸來和林希的兇手只落下了一具屍體。你們一定想明白我為什麼用整整20年時間去完成這個殺人計劃。
其實我想你們能把目標鎖定在我的身上,也就說明你們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但是,不妨我在這裡再說一次吧。先說一說我的金蟬脫殼之計。
我父母絕不相信我會殺程曉月,事實上程曉月不是我殺的,我是被解強利用去當替罪羊,當時我躲在程曉月的衣櫃里時,聽到解強在客廳里和程曉月在吵架,沒有吵幾句,程曉月就開始喊救命。
我當時真想衝出去救程曉月,但是我又不想背著做賊的罪名,最終只好繼續躲在衣櫃里見機行事,等解強走後,我趕緊出來,這時,我看到程曉月的右後腰插著一把匕首,嘴裡還有一絲微弱的氣息,我想趕緊把她送去醫院搶救,但是,我猶豫了,最終下定決心一走了之。
結果我被保安堵在三單元大門口,並被保安綁了起來,又被送到江北區刑警隊……這一切就像做夢一樣不真實,我真後悔自己財迷心竅,上了解強的當。
以成歸來為首的專案組要我坦白,我按照事實說了幾十遍,但是他們不相信,於是,他們天天逼著我承認殺害程曉月,我不說,他們就不讓我睡覺,我坐審訊椅上一睡去,他們就用針把我扎醒。這樣連續好幾天,但是我依然實話實說,不肯妥協,我想用堅強的意志戰勝他們,結果我想錯了。
後來,他們用更殘酷的方法,把我的雙手反銬在窗門上,雙腳只落地一點點,這樣我只能用雙腳去支撐我的身體,一旦我的雙腳沒有力氣了,我的雙手就會被手銬勒得疼痛難忍,甚至流出鮮血。他們還用電棍電我,把針從我的指甲下刺入……總之,無所不用其極,搞得我痛不欲生。
一個月下來,我的體重從125斤減至95斤,最後,我只想一死了之,於是開始編造我是如何殺程曉月,為什麼要殺程曉月,我按照他們事先編好的說法去說。反正他們叫我說什麼,我就說什麼。因為說了很多遍,連我自己似乎也相信真的是我殺了程曉月。
但是,我並不死心,認為還有翻身的機會,因為案子還要經過檢察院和法院這兩大關卡,可是沒有想到,唐明詩作為主訴檢察官,竟然認為我殺程曉月的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確鑿充分,已經形成一條完整的證據鏈。
更可恨的是方為海竟然相信警察和檢察院胡說八道,判決我死緩,我一聽,氣得暈過去,原來公檢法三家都是狼狽為奸沆瀣一氣的,我徹底失望了。我的律師也失望至極,但是,他勸我別上訴,因為方為海沒有判決我死刑,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可是,我是一個倔強的人,入獄之後,我還一直上訴,結果都被上級法院駁回,監獄領導也勸我別上訴,否則一輩子都甭想出獄,兩年後,我才真正死心,聽領導的話,好好改造。
但是,我父親和我一樣,絕對不相信我會殺人,我當小偷不止一次,有一次在行竊的過程中,我也是被事主突然回家遇到,我只是用手掌把她打暈,然後匆匆忙忙地跑掉,我行竊時從來不帶銳器。我父母為了我的案子繼續上訪,結果沒有用,直到我父親因為氣憤和悲傷得了肺癌,才停止了上訪。
其實唐明詩和方為海都明白我可能是被冤枉的,否則,他們不會判我死緩,肯定會判我死刑,但是,他們怕麻煩,怕得罪刑警隊,不信的話,你們可以去看我的卷宗,裡面原始的筆錄編號都不是按順序的,而是這裡一頁那裡一頁訂在一起,所以,唐明詩和方為海也是我冤案的製造者。
林希是我最恨一個,他充當打手,所有的酷刑都是在成歸來的授意下,讓他來實施的,所以,他是要最後一個死,我要讓他在死之前,感受被死神折磨的痛苦,最好能讓他的精神崩潰。
其實我動了謀殺他們的念頭是我父親得了肺癌以後,如果我沒有坐牢,我父親是不會得癌症的,我們本來是一個美滿幸福的家庭,我妻子溫柔賢惠,女兒可愛,父母身體健康,唯一不足的是我不會掙錢,而且禁不起誘惑。
這樣一個好家庭,就因為我一時的糊塗而家破人亡,妻離子散,所以,我心心念念就是想報復那四個衣冠禽獸,我在監獄里絞盡腦汁地想如何能逃離牢籠,成功殺死那四個人渣,皇天不負有心,我終於想出了詐死的妙計。
我憑自己一身高超的游泳技術,故意裝作不小心被洪水沖入清水河之中,我沒有掙扎,而是順著洪水漂流到一段沒有人的地方,剛好那段河流比較平緩,我成功地從河裡游到岸上。
到了晚上,我偽裝一下,粘上鬍鬚,戴上墨鏡,把從殯儀館里買來的屍體扔到清水河裡,那天夜裡依舊大雨傾盆,沒有一個看見我扛著一個屍體……7天後,漁民發現屍體,我父母趕緊去認屍,結果演出一出悲情戲劇,成功地騙過了成歸來他們,後來的事,你們都知道了。
我來聊一聊,這20年是怎麼過的吧。
我用假身份證租下了間房子,買了一套開銷工具,我得重操舊業,否則,我無法生活,因為我不敢去打工,怕被人認出來,也不敢和家人接觸,怕被警察發現,只好選擇巧取。
我跟蹤了一個貪官,他是江北區自來水廠的總經理,名叫宋信義,我在監獄聽獄友說他是一個大貪官,我跟蹤了他整整三個月,他每個周末都要去他租來的屋子裡一次,開始我以為他金屋藏嬌,去會見情人,我守候在天台上看,結果屋子裡沒有一個人。
他每次去不是拎著包子就是拎著箱子,回到車上時的包子和箱子都是空,我猜想肯定是去那裡存錢,於是,我在一個下著大雨的深夜去開他房子的門,打開之後,我到處查看,結果看見卧室里有一個壁櫃,裡面全部裝滿了百元人民幣。
我在他的房間找到一個拉杆箱,把錢裝到箱子中,直到裝滿為上,然後提著箱子把錢帶回家,我數了一下,一共有198萬元,還有兩萬美金,這些錢足夠我過一輩子低成本的生活。
我不想貪多,而是打電話給反貪局,叫他們前去搜查,結果從宋信義的出租里查出2800萬元,還有許多名酒、金條、玉器和古董,總價值6581萬,我從此金盆洗手,絕不再以偷竊為生。
這20年來,我時時刻刻都在計劃如何殺死他們四個人,我拿出30萬元,在朋友的帶路下,從中國和阿富汗邊買了一支巴雷特M82A1狙擊槍,躲在深山老林,按照書本學習狙擊,我整整用將近20年,才達到槍殺唐明詩的水平。於是,我開始謀殺他們,上天都要幫我,四個人渣全部被我殺掉了。
我本來還想殺下去,因為參與刑訊逼供我的不只成歸來和林希,還劉忠和梁啟明,但是,我覺得他們也是聽從命令的無奈之舉,對我很少動用酷刑,於是,我放過了他們,我想成歸來和林希的死足夠讓他們做一輩子噩夢,也算是一種懲罰吧。
其實我可以不用死的,我殺完林希之後,本來是想潛逃的,我都想好了,準備逃到泰國去整容,然後悠閑地過完後半生,但是,我不想離開我母親,她為了我吃盡苦頭,中年就守寡,直到現在皈依佛門,一輩子都活在我的陰影里,我必須在她身邊盡孝,如果她再有什麼三長兩短,我的內心會無比愧疚。
當然,我沒有想到你們能找到我,畢竟我很少和人接觸,也不用工作,整天就躲在屋子裡玩遊戲,我玩的都是殺人的遊戲,我最喜歡玩《瘋狂狙擊手》這個遊戲。
我早已準備好了,一旦被你們發現的話,我就自殺,唯一的遺憾是我到死還找不到那個名叫解強的傢伙,一切都是他引起,如果讓我找到他,我一定會抽掉他筋,剝掉他皮,慢慢地折磨他到死。
我極其盼望江隊能帶著你的精英,把解強抓捕歸案,他才是真兇,可惜我不知道成歸來沒有去找他,還是真的找不到他,至今還讓他逍遙法外,我死不瞑目,程曉月也死不瞑目。
最後再懇求你一次!!!
胡可2018年6月10日。
江一明看完這封信之後,心情非常沉重。一件刑訊逼供引起的案子,然後才有了現在的連環殺人案,包括胡可在內,這件案子一共死了五個人,按理說是不應該出現這種情況的,這隻能怪20多年前的大氣候比較惡劣造成的。
現在辦案都很透明,審訊時有錄音、錄像、筆錄,還有領導在監控室里觀看,刑訊逼供是絕對不允許的!不過,話說回來,如果時間倒流20多年,他當刑警隊長來辦理此案的話,也有可能把它辦成冤案。
因為有兇器上有胡可的指紋,現場有他的腳印,他的衣服上又沾有程曉月的鮮血,看起來已經形成比較完整的證據鏈,難怪公檢法三家都一致認為胡可就是兇手。
程曉月案的兇手肯定不是胡可,否則,他會心甘情願地服刑,不會想出金蟬脫殼的計策去謀殺四位受害人,但是,這起案件已經過去那麼多年,找解強談何容易?何況沒有領導會同意重啟偵查,即使有個別領導同意,也會遭到大多數人的反對。
除非程曉月的家屬不停地上訪,要求他們重啟偵查程序,才有一絲希望,平心而論,江一明不想替別人擦屁股,如果真的有解強這個人,他是不是已經去世了?如果去世了,就更沒有希望破案……
正在苦思冥想之際,江一明的手機響了,是小克的電話:「小克,是不是又有案子?」
「別老想著案子,我是來給你報喜的,瑩瑩生了。」
「真的?恭喜!恭喜!生一個千金吧?」江一明笑著猜測。
「你是神仙啊,怎麼測得那麼准?」
「你不是就想生一個千金嗎?心心念念,必有回報嘛。」
「什麼邏輯?那和尚念了一輩子的經,整天就想成佛成仙,難道他們都成神仙了?」
「這可值得祝賀,什麼時候請客?」
「隨便,你想什麼時候就什麼時候。」小克的言語之間流露出一股按捺不住的狂喜,「江隊,你也加班加點努力干,讓嫂子也生一個又白又胖的千金吧。」
「哈哈哈……」江一明久違的朗笑聲重見天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