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離奇謀殺
第一章離奇謀殺
1990年,美國,弗吉尼亞州,落霞鎮。
「無論怎麼看,這裡都不像是一個謀殺現場。」德羅警官心裡想。
正是傍晚時分,明亮的陽光從緊閉的窗口斜斜灑進,桃木鑲嵌的地板和屋中的銀器泛出安詳的微光,房間和走廊中鑲嵌寶石的黃金盔甲和阿留申群島土人編製的圍裙被隨意地陳列著。這棟維多利亞風格的老建築可以追溯到弗吉尼亞最早的一批泊來者。而房間中隨處擺設的形形色色的古董也昭示著它們剛剛死去主人的身份。德羅一邊看著身邊亂鬨哄忙成一團的本地警員們,一邊回憶著來之前看過的死者資料:皮特比利,63歲,考古學家。獨居,有一女。
幾乎每一個路過的警員都會對兇案現場突然出現這樣一位身材高大魁梧、皮膚黝黑、有著迷人雙眼和笑容的年輕人感到好奇,不少人都略帶詫異地朝他的胸牌看上一眼,看看這是不是一個原本應該去電視台主持「俊朗小子」或是「熱辣沙灘」一類娛樂節目的帥哥走錯了地方。
不過看到德羅比他們高出一大截的頭銜后,每個人都趕緊收回自己好奇的目光,匆匆離開。
州檢察官首席助理,離州首席檢察官只有幾步之遙的職位。
陪同德羅的當地女警官長相精明,非常扼要地為德羅介紹了案情:單身老年男性,深居簡出,僅有一個鐘點工定期來做家務,但案發現場發現了除死者和鐘點工之外的兩個青年男性的腳印。死法詭異,非常詭異,具體情況很難用語言描述,請德羅檢察官自己去看。
非常好,德羅很喜歡當地警官的工作風格。德羅注意到大廳正中有一尊奇怪的雕像:一個體態豐盈的女神踩在一條兇惡的大蛇上,四隻手上分別握著奇怪的法器。看起來這好像是印度的梵天女神,主管黑暗、毀滅、再生和光明,不過印象里梵天女神腳下應該是一個代表著愚昧的侏儒。德羅一邊從自己被中情局東亞文化教官硬塞的古文化知識中努力回憶著,一邊不禁為這棟房子的主人居然在門廳中擺這麼一個奇怪的玩意兒而嘖嘖稱奇:這個死掉的怪老頭的審美品位果然不是一般的差。
向女警道過謝,德羅按照她的指示踏著吱吱作響的木質樓梯上了樓,走到走廊盡頭,推開一扇沉重考究的橡木門,進入了案發的房間。一個警員正在屋內從不同的角度進行拍照——按照行話來說,是在固定現場。警員動作麻利地拍完,然後向德羅敬了一個禮,離開了房間。德羅將橡木門輕輕關上,隨著一聲咔嗒輕響,所有聲音都被隔在了門外,屋內一下子顯得安靜而空曠,彷彿到了另一個空間。
很顯然,這是一間融書房、卧室與工作室於一體的房間。屋子正中間,一個巨大的工作台上堆滿了亂七八糟的書籍和尚待修復的文物,一支沒有抽完的雪茄和一副老花鏡擺在工作台的一頭,好像還在等待著主人的召喚。房間的一角,一張床已經被先前來到的警員們用黃色的塑料條醒目地圍標了出來——毫無疑問,皮特比利就死在這個地方。
德羅走上前,向床上看去。他有些吃驚,輕輕揚了一下右邊眉毛,剛才那個女警官還真是沒有說錯。毫無疑問,這也是德羅迄今為止看過的最詭異的死亡現場。
皮特在自己的床上被燒成了一堆灰燼,而他睡著的床卻完好無損!
皮特的床在房間的最西頭,由於已經是秋季,陽光在床前三米的位置戛然而止,明亮的光柱中灰塵輕輕地上升迴旋。陰影中,白色的被單下,皮特還保持著死去時的形狀——他的頭髮和鬍鬚還保持著生前的原狀,但是身體已經完全炭化成為灰燼。死者的表情很安詳,微閉的嘴唇和彌合的雙眼看起來就好像正在一場甜蜜的夢中。一點都沒有德羅在其他火災受害者臉上看到的驚恐和痛苦的表情,晦暗的光線下,屍體看起來好像還在發出詭異的笑。
最奇怪的是,房間裡面居然沒有發現任何火災的痕迹,天花板上、地板上、牆壁上都沒有任何火災現場應該出現的燒灼痕迹。什麼都沒有,沒有燒灼斑,沒有煙熏,甚至就連屍體下面的床單都沒有任何被火燒的跡象,唯一和火災有關的只有屍體被單上一個小小的、三英寸直徑大小的洞,還有死者床下一支已經燃盡熄滅的雪茄。
要是這個品味古怪的老傢伙床邊遺落下的不是一支無害的、就連頭髮都不能很快燃燒的半段雪茄,而是一支十五英尺長的、可以在瞬間產生上千度高溫的太空火箭推進器,那麼他的死因倒是很好解釋了,德羅有些鬱悶地想。
這裡毫無疑問是死亡發生的第一現場——沒有人能夠將一堆灰燼移走而不破壞它們原來堆積的形狀。但是這裡又偏偏沒有任何可以證明曾經發生過一場足以將一個成年男子燒成灰燼的火災的痕迹。
絕對沒有。
德羅以往曾有過很特殊的際遇,所以他的視覺和嗅覺比一般人靈敏上千倍。但就是德羅,也不能在房間中找到任何火災的痕迹,甚至連一絲煙味都聞不到。不過德羅也不是沒有收穫,他在房間里聞到一股很淡的香味,氣味厚重而又有幾分辛辣,充滿濃郁的東方韻味。
正在這時,房門「砰」的一聲被猛然推開了,一股喧囂隨之涌了進來,屋中靜謐的氣氛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一絲不快隨即湧上心頭,德羅惱火地轉過頭,卻見一位身高約五英尺十英寸,體態健美的女子不顧兩名警察的阻攔闖了進來。她上身穿一件乳白色勞拉阿什那牌最新款的運動短上衣,下身穿一條合身的灰色法蘭絨長褲,腳蹬一雙新百倫最新款的棕色鹿皮慢跑鞋,雖然身材高挑,但看起來很靈活。漂亮的黑色馬尾辮,炯炯有神的綠色眼眸以及明顯是遺傳自她父親的愛爾蘭式的翹鼻子和倔強下巴,讓德羅立刻想起了她是誰:碧利斯比利——皮特比利的女兒。
前來現場的路上德羅看過她的檔案:35歲,未婚,哈佛大學醫學院生物化學與流行病學雙料博士,牛津羅茲獎學金獲得者,1988年度生物科學學科總統獎獲得者,現受雇於北卡羅萊納州某國防部基地研究所,愛好登山和其他運動,獨身。
德羅面無表情地看著碧利斯,這可憐的姑娘在進入房間后猛然呆住,吃驚地張大嘴巴看著她父親慘不忍睹的屍體,身體一陣搖晃,好像馬上就會跌倒。德羅搶上前去,在碧利斯跌坐在地上之前和其他警察一起將碧利斯扶到了隔壁房間中坐下。
德羅什麼也沒有說,只是遞給碧利斯一張紙巾,然後靜等自己意料中的嚎啕大哭,或者,歇斯底里。這種情形德羅經歷過很多,雖然他到現在還是不舒服,但是對碧利斯的任何行為都會報以理解,畢竟父親過世這種事情每個人都不會有太多的機會去練習適應,而且——按照資料上的說法——碧利斯「和其父感情甚好」。
出乎德羅預料,雖然臉色變得非常難看,但碧利斯只是用手飛快地抹去了眼角的淚水,沒有嚎啕大哭,也沒有歇斯底里,她用帶著一絲嘶啞的聲音問道:「有什麼我能做的嗎?」
真是一個要強的姑娘,德羅不禁對面前這位看起來纖細的姑娘萌生一絲敬意:「您好,我是檢察官德羅尚,負責你父親的案子。親愛的碧利斯小姐,我對於令尊的不幸遭遇深感遺憾。但我希望你能夠用堅強的心來面對上帝賜給我們世人的一切,幫助我們警方儘快查出真相,讓你父親在天國得到安息。」
碧利斯安靜地哭完,輕輕抹去眼角的淚水,對德羅點了點頭。她的嗓音已經變得有點沙啞:「謝謝你,德羅警官,你需要知道什麼東西?」看起來她已經在恢復了,言語中不知不覺帶上了一股子乾淨利落。
一樁謀殺案中,最關鍵的因素就是動機。再撲朔迷離的案件,只要找到了動機,那麼離找到兇手也就不遠了。
看著已經緩和下來的碧利斯,德羅單刀直入地問道:「碧利斯小姐,你父親手上可有什麼特別貴重或者是重要的東西?」
「重要的東西?我不明白你說的是什麼。」
「嗯,是這樣。我們的調查人員發現整個房間有很多地方都有被仔細翻動的痕迹,但是房間中現金和寶石首飾這些東西卻又好好地擺放在原處,加上令尊是以那樣離奇的方式死去。所以我認為也許……你父親手中有一些很特別的東西——或者是一些名貴異常的財寶,或者是一些關係重大的文件,或者是其他一些我現在說不上來的東西,但確實很重要。」
「我父親是一名普通的考古學家,從來不卷進任何政治和商業行為,而且除了這棟祖傳的房子和房間裡面的考古收集品之外,他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財產。」
「那麼他的考古收集品裡面有什麼特別的器物嗎?」
「讓我想想……哦,對了,或者有一件,不過,不過我不是很確定。我只見過那東西一次,嗯,但是真的給我印象非常深刻,因為那件東西太漂亮了。它是如此不同凡響,所以我永遠也忘不了。」
「碧利斯小姐,請你詳細告訴我,那到底是什麼東西?」德羅不由自主地追問。
「是一尊哭泣少女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