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初探皇宮(二)
「你在做什麼!?」
呵斥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尖細高亢,帶著緊張和氣急敗壞,言犀嚇了一跳,猛地回過神來,回頭看去,看到兩個人站在不遠處,四隻眼睛情形清楚的,在月色下一瞬不瞬的看著自己。
說是看,其中一人用「瞪」更加合適,顫抖著手指著她,「你在做什麼!?」不等她回答,又更加怒目圓睜,喝道:「你是哪宮的丫頭,竟敢如此不敬!?」
「額……」言犀這才注意到,對方一身太監的打扮,說著話的同時,已經恨不得要衝過來打自己,急忙擺手:「我就是、我剛才有點頭暈,扶著樹休息休息,對對對,休息休息,你你你別生氣。」
「什麼你你你的?有沒有規矩!?」
「額,不是、那、這,我也不知道你是誰啊……」言犀脫口而出,剛說完,便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大膽!不知道我是誰,難道還看不出我的級別比你高嗎!?」
那人幾乎暴跳,厲聲喝道:「還有!見到七皇子居然不跪!你真是好大的膽子,如此無禮!」
七皇子?
言犀一愣,不明白自己來這皇宮一趟,怎麼別的不碰盡碰皇子了,下意識的看過去。
果然,暴跳如雷的太監旁邊,一個墨色長衫的男子靜靜地站著,面上若有似無的掛著淺笑,眉毛微揚愜意,看上去心情不錯,但是她第二眼,就看到對方一雙眼睛濃黑如墨,微光灼灼,和臉上和煦的笑容如此和諧,又截然不同。
一瞬間,言犀想起在山中看到的黑豹,透著危險的神秘優雅。
這個七皇子,和剛才的那位「殿下」,性格可能完全不同呢。
她想著,彎腰行禮,只希望對方不會記住自己的臉。「奴、奴婢失禮了!七皇子殿下恕罪!奴婢剛來宮中,迷、迷路了所以……」
「喲呵又變成迷路了?我說你這個大膽的……」太監聽著像是要跳起來,話音未落卻被打斷。
「好了,你別嚇她了。」七皇子的聲音低沉柔和,和外表和搭,又顯出一點刻意的親切,「你不要怕小李子,你要去哪裡,若是不知道路,我教你怎麼走。」
「啊?我……我要去那個、那個洗衣服的什麼來著?」
「浣衣院嗎?」
「對對對!」
「跟我來。」
「誒?」
「誒?」
兩人異口同聲,卻是言犀和小李子,小李子回頭看著自己的主子,彷彿下巴都要掉下來,又急忙擺正態度,埋頭不說話。言犀也愣了愣,心想這皇子怎麼這麼親切,剛想婉拒,就看到對方側身抬手,朝其中一個方向指去,「穿過幾個過道,後面直走就行,跟我來吧。」
堂堂皇子如此親切,言犀心裡轉來轉去,選擇了垂頭乖巧狀,見對方抬腳,便踏著小碎步不近不遠的跟著,盯著兩人的衣服下擺,尋找撤退的好時機。
臨近亥時,皇宮寂靜,過道上幾乎沒人,言犀不明白大晚上的,皇子一個兩個在這後宮里要做什麼,她也沒興趣問,就覺得有些無聊。
七皇子似乎不是很著急的樣子,不緊不慢的走著,步調沉穩,如置身閑庭,過了好一會兒才說:「到了。從這裡左轉走到頭,就是浣衣院了。」
「謝謝皇子殿下!」言犀埋頭咧嘴,藏著臉垂頭道謝,裝作驚慌的樣子朝左邊跑了過去。
「這丫頭實在無禮……!」
小李子不滿的嘟噥著,言犀早已聽不到,她跑到盡頭,果然看到前面有個小圓拱門,急忙跑過去,就看到寬敞的院子里,一排排的晾著各色衣物,卻沒有一個人,十分冷清寂靜。
這寂靜正中她的下懷,四下一掃,足尖輕點,已經閃到層層衣物後面,再一個翻身便到了牆后,朝著宮外的方向溜之大吉。
「殿下!這丫頭分明不是浣衣院的。」
行道上,怒氣未消的小李子憋了一路,終於忍不住:「浣衣院的宮女都是藍衣裳,再不認路也不該跑出後宮,奴才看她分明說謊呢!要不,還是讓奴才把她找出來,扔回去好好教育教育?」
「無妨。」
七皇子擺擺手,看著言犀離開的方向,彷彿可以從昏暗的行道上看到她離開的身影,轉身朝外走去。小李子急忙跟上去,走出後宮的區域,卻看到主子又停下來,看著那棵巨大的枇杷樹不說話。
糟了,剛才那丫頭可是撐在樹榦上呢,這麼一想,小李子急忙衝到樹下,拿袖子在言犀碰過的地方細細擦了擦,這才笑著跑回去:「殿下您別心疼,奴才擦過了,樹上絕對沒有那丫頭留下的臟印子。」
七皇子沒有在意,只是看著樹榦,突然露出一絲笑意,「你不覺得似曾相識嗎?」
「誒?什麼相識?」
七皇子搖搖頭,看著月色下的樹影,那私笑意就變成了一抹笑,邁開步子朝外走去。小李子正納悶,就看到他手一抬,扔過一個東西來,一驚,急忙接住,低頭一看,卻是個洗得褪色的錦囊,綉著飽滿的枇杷圖案。
「被皇后的臟手摸過了,好好洗洗。」
聽到這句話,小李子這才反應過來,急忙點頭:「奴才明白!奴才一定洗得乾乾淨淨的,殿下放心。」
七皇子臉上的笑意在月色中冷下去,他不再說話,遠遠走了出去,將這座巍峨的宮殿甩在身後,這片中庭也安靜下來,只剩繁茂的枇杷樹,沉默的矗立在月光下。
這個時候,言犀已經從離開浣衣院很遠,穿過了整個後宮,又貼著高高的宮牆邊,貓一樣竄上去跳下來,落在牆外柔軟的草地上。她身上的宮裝已經不見,利落的夜行衣更襯得她的身影矯健模糊。
即將離開時,她想起來皇宮的目的,忍不住轉頭看向那血紅的宮牆,彷彿看到重重牆后,金容肅靜又端莊的身影。
她還是不明白,金容為何會在這裡……為何會變成「言犀」。
她垂頭嘆了口氣,轉身離開。一陣風吹來,將這聲嘆息吹進宮裡,吹過一層層宮牆,最後拂過金容的肩膀,消失殆盡。
言犀……
她在心裡默默念著這個名字,聽到熟悉的腳步聲從身後靠近。
「言犀,你在看什麼?」
這一刻,她好想知道,身後的人叫著自己的時候,叫著「言犀」這個名字的時候,那些溫柔,可有一絲一毫,願意垂憐那個叫做「金容」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