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二話 難重來-有悔（下）

（九）

「羅公子，你可要對人家負責啊，我爹是什麼人你是清楚的，這件事你不給個說法恐怕是過不去的。」

「你說，她會原諒我吧。」羅楚盯著地面，淡淡地說。

「不可能，沒有女人能忍受的了這個，她肯定不會原諒你的！你現在最應該想的，是對我怎麼辦！」

唐驕氣勢不饒人，逼著羅楚作決定。

「現在你只有兩個選擇，一是去祈求那個女人的原諒，但是我一定會告訴我爹這件事，到時候你們兩個都別想好過，二，是跟我私奔，等我爹找到我，我會說是我心甘情願跟你在一起的，我們早已私定終身，我爹疼我，自然不會為難你，到時候你入贅我們家，再找郎中治好你的眼睛，世人一定會稱頌我們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你選哪個！」

「我……」

羅楚抬了抬頭，彷彿看到剛剛丁香跑出去的果斷和決絕。

「她肯定不會原諒我了，與其這樣互相懷疑的共度一生，不如圓了我之前的夢。」

「我們，走吧。」

（十）

跑出去的丁香，等了很久，沒有等到追來的身影，站在河邊，看著平靜的湖水，她心裡的打算也越來越清晰，羅楚眼盲，走錯了房間，認錯了人，這不是他的錯，唐驕一個女子，平白失了清白，也不是她的錯。她要原諒他，還要好好回去給唐小姐賠禮道歉，如果羅楚真的被告到官府，她也應該回去和他共同面對。

只是，回去的那一刻，才是更加令人崩潰的場景。

家中，早已人去樓空，這房子，又恢復了許久之前的空蕩寂寥，好像一切都沒發生過一樣。

唐驕的東西都不見了。

羅楚的也是。

倒是走的乾乾淨淨，當真只給了她一場夢。

丁香在門口隱蔽處發現了一封信，是唐驕背著羅楚悄悄留下的。

那是一封，私奔信。

告訴她，她和她的丈夫私奔了。

「你，和我的丈夫，私奔？」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丁香在笑，笑著笑著就哭了。

原來你想要的人，就是他啊。

所以你眼睜睜的看著他走錯了房間，因為他看不見，就這樣欺騙他，這樣的愛情，就是你逃婚出來追尋的愛情嗎？

堂堂唐家大小姐，見識到了。

可是，阿楚，你為什麼要跟她走呢，難道真如信里所說，當初廟裡，你更喜歡的是她嗎？

阿楚，你愛我嗎？

……

罷了，兩情相悅，倒是我橫插一腳了，從今往後，也只希望你，好好對他吧。

如今我一人沒了牽挂，再無留戀，只希望白湖裡的水不要太冷，這樣和父母擁抱時，才不會讓他們擔憂。

（十一）

唐家，在城外二十里的村子里追到了正在趕路的唐驕和羅楚。唐家家主看到是這麼個窮瞎書生拐跑了自己的女兒差點沒氣暈過去。

在唐驕的軟磨硬泡下唐夫終於答應了這二人的婚事，但關於羅楚與丁香的過往，兩人卻默契的選擇了隱瞞。

羅楚悄悄的進了唐家，作為唐家小公子的教書先生，當然，唐小公子並不喜歡他，唐家也無人認可他的才華，所以，這不過是個名頭罷了。

唐父說，等羅楚的眼睛治好，去考取功名，謀取個一官半職，才能正式入贅唐家。但每次唐家花重金請來名醫，他卻總不肯見，幾次后，唐家對這事也沒那麼上心了，全家上下，只有唐驕在著急。

「羅楚！你為什麼不治眼睛！你是不是不想看見我，你是不是還想著那個女人吶！」

羅楚不語，但他心裡卻一直放不下，他確實總是想起丁香。

想起丁香溫柔的語氣，想起丁香體貼的照顧，甚至想起丁香那張不那麼嬌艷的臉，也覺得有些留戀。

他真的沒有想到，當初和丁香在一起，只是因為實在沒別處可去，他一直以為有一天，他要離開，可以沒有一絲留戀，頭也不回的走掉，事實上，他那天，回頭了。

在那一刻他就該意識到事情早已和他想象的不一樣了，可是如今，還有沒有反悔的餘地了？

他一聲不吭的走掉，丁香知不知道他去了哪裡，如果他回去，又該如何解釋呢？

耳邊唐驕的叫喊聲惹得他頭疼，唐家上上下下對他的指指點點他盡收眼底，這日子，每一天都在煎熬。

他決定要走了，就是今晚，他要離開唐家。

還不能白白離開唐家，他還要拿些東西回去，送給丁香。

想到這，羅楚的心終於舒服了些，甚至已經有點迫不及待了。

他抬起頭看著天空，「天，快些黑下來吧。」

（十二）

是夜，羅楚真的如計劃那般行事了，他早就摸好了唐驕的私房錢放在哪裡，一點兒也沒給她留，就在他踏出唐驕房間的那一刻，他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轉回身去。

「這些東西丁香還從來沒用過呢。」羅楚在唐驕的梳妝台上擺弄著，突然背後冷冷的響起一句話。

「你要去哪啊，阿——楚？」

羅楚此時手裡正拿著兩根簪子比較著，他突然定住，機械的轉過身來，身後唐驕正惡狠狠的看著他的眼睛。

「好啊你，難怪我父親給你花大價錢找來的名醫你一個不見，原來根本就沒瞎。」

「你是要去找丁香吧。」

「你聽我解釋……」羅楚聲音發抖，完全沒了底氣。

「閉嘴！那天晚上，丁香家的那天晚上，你是故意走到我房裡來的？」

「虧我還以為自己贏了，到頭來，竟是你耍了我！」

羅楚一下坐在地上，只聽唐驕大喊一聲，唐家大宅瞬間噪雜起來。

唐驕不慌不忙的穿好衣服，吩咐門口家丁進來架走了羅楚。

不一會兒，稍微有點地位的人都聚在了議事大廳，家丁拖著軟塌塌的羅楚上了大堂，羅楚自知在劫難逃，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父親，教書先生羅楚，夜闖女兒閨閣，盜竊財寶，又想對女兒行不軌之事，還請父親重重處罰！」

「當真如此！」

「不僅如此，女兒還發現他並非眼盲，這個人，裝作看不見的樣子，騙取別人的同情心，混入唐府，意圖不軌，真是不可饒恕！」

唐驕氣的臉頰發紅，眼眶裡還隱約閃爍著淚水。她可是，把自己的清白葬送在這樣一個人手上啊。

「父親~」

見唐父沒有動靜，唐驕委屈的叫喚了聲。

「豈有此理！」

之前唐父還一頭霧水，沒有從唐驕這反轉的態度中反應過來，但是一看到唐驕擠著眼淚向自己撒嬌，又想起之前唐驕悄悄向自己透露過他們已經做過那種事情，他就壓不住心中的怒火。

「抬起頭來！」

羅楚乖乖的抬起頭，小心翼翼地看向唐父的臉。

「這雙眼睛，果然長得楚楚可憐啊，難怪我女兒也被你騙得神魂顛倒。」

「來人吶，就把這雙眼睛剜下來，送給我女兒。」

「我才不要呢，拿出去喂狗！」

「不，不——」

唐府里，一聲慘叫，聞之駭人。

（十三）

「娘，那個乞丐沒有眼睛哎。」

「快走快走。」

裝了那麼多年瞎子，第一次真真正正的感受到，盲人的世界。

羅楚根本無法再顧及自己的衣著是否整潔，也無法知道自己的儀容是否端正，那些曾經可憐過他的女子，根本看都不會看他一眼。

他就穿著被趕出唐府當天穿的衣服，丁香親手給他做的衣服，一路上跌跌撞撞，滾滾爬爬，從垃圾堆翻出些吃的，躺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睡覺，趴在白湖旁喝水，磨破了衣服，弄亂了頭髮，但他最最不願讓人看到的，便是那雙已經沒了眼球的眼睛。

因為這樣一雙恐怖的瞎眼，再也換不來任何人同情了，只會把人嚇的跑開。

他去問啊，去找啊，「我的丁香在哪裡」。

有人說，在白湖邊看到過一個輕生的女子，有人說，在東林上，有一個上吊的女子……

他不知道，哪個是她，也辨不清，她的方向。

他摔了一次又一次，他多麼想，下一刻，他的丁香，會將他扶起。

「我有悔啊，我真的有悔……」

他哭著，眼裡流出血來，更嚇的周圍的人跑的遠遠的。

他哭著，夜裡，跑到了一處江邊。

（十四）

「原來這樣，沒想到會是這樣，這就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嗎？」

水月心想，這件事，她管不了。

「所以，你想求什麼？」

「富貴？還是健康？」

「我想要丁香，我愛她，我真的很愛她，只有她是真的不嫌棄我，可是我，找不到她。」羅楚哭著說，眼裡的血淚還是一股一股的向外流出。

「你先不要哭了，你的願望，我完成不了。」

水月打算關閉無虛淚，但那邊又傳來羅楚抗爭的聲音。

「為什麼，千江水裡的水神不是最愛助人姻緣了嗎，為什麼要拒絕我，我已經悔恨了啊。」

「她有更好的姻緣了，你不要想了。」

水月不想再看到他，伸起手來又要關閉影像。

「什麼，她已經，愛上別人了嗎？」

「喂！你不要把所有人都跟你想的一樣好不好，她根本沒有變心，她還想著你，在意你，但是有更好的人在她身邊，你自己種下的果，就要自己去承擔，你不止一次做錯了選擇，就算給你一次反悔的機會你也改變不了結果，更可況，人生有很多事都是根本無法重來的，你自己犯下的錯，就好好受著吧！」

「啪。」

影像熄滅，水月順便屏蔽了頂上的聲音，心中煩悶卻依舊未解。

「對了，我得去幫一下那個丁香姑娘。」

水月一個轉身離開了水下，石柱后的雲天緩緩走出，望著水月剛剛存在過的地方沉思。

「所以，你也是在為曾經的錯靜靜的受著『果』嗎？」

「什麼時候，才能考慮新的開始啊！」

（結）

貧困書生裝眼盲，姻緣廟裡等姻緣，一日等來二女子，貧富美醜選良人。良人對，良人錯，世上沒有重來路。有悔，有悔，可惜難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