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話風魄(三)
()尉遲槿聽見這話,立即直起身子,從牆壁的陰影中走了出去,同時伸出一條手臂來將我擋了個嚴嚴實實。
我哪容得他這樣小瞧我?將他的胳膊一搡,從他背後也鑽了出去,還賭氣地一下子衝進了那間辦公室里,面對面地站在那男人跟前。
開……開玩笑的?惡鬼怨靈姐姐我見得多了,血肉模糊者有之,肥壯胖大者有之,就連沒有眼珠的小破孩兒我也見過。可眼前這個傢伙,你確定他真的是一隻鬼?
那男人留著一頭利落的短髮,發梢根根豎起,左耳上戴著一枚爍爍生光的鑽石耳釘,五官俊美得有如古希臘故事裡的神祗。如果不是他額旁有兩團密雲般的紫黑之氣,我簡直不敢相信這傢伙居然是鬼
我一向覺得費爾南多和尉遲槿算是大帥哥了,可他們倆跟我眼前這英俊到極致的男人相比,真是敗得一點懸念都沒有啊
男人穿著一件金色的亮面夾克,渾身上下透著一股邪氣,饒有興味地偏過頭來看了我一眼,嘴角勾出一抹淡笑,道:「看夠了嗎?」
我的小心肝又是一顫:還有沒有天理吶,鬼怎麼可以長得這麼帥?
「古姑娘」尉遲槿顯然也發現了我的不妥,氣急敗壞地跺了一下腳,大聲呼喝道。
我被他這聲大喝瞬間驚醒,隨即就想抽自己兩嘴巴。
古安妮啊古安妮,好歹你也是個斬鬼女,就不能莊重一點么?你對著任何人犯花痴都無所謂,幹嘛偏偏在一個惡鬼面前眼冒紅心?
尉遲槿趕過來,提溜小雞仔一樣將我拽至身後,大聲對男人道:「你便是風魄?在此作甚,有何陰謀?」
「哈哈哈……」男人仰面大笑,再低下頭時,臉上已變了色,「承你們看得起,送我這個名號。你我都只不過是塵世間一粒蜉蝣,什麼陰謀詭詐,只是圖個自己開心罷了,你沒必要說得這麼怒氣滔天。」
「荒唐,你傷人害人,怎麼我便說不得管不得?」
尉遲槿這下算是遇上敵手了這個風魄,說話跟他如出一轍,都是一套一套的,我看他們倆一時半會兒吵不完,索性趁著他們說話的功夫,奔到那個蜷縮在牆角之中的女孩身邊,強拉她起身,道:「你還好嗎,沒事?」
女孩哭得正凶,根本顧不上搭理我,只一個勁兒的抽噎,頭髮紛亂地散落在額間,雙頰憋得通紅。
我見她雖是情緒極不穩定,身上卻應該沒大礙,於是捏住她的手腕,繞開坐在屋子中間的風魄走了出去,徑直來到門廳,按下電梯。
她似是到現在才反應過來,抽抽搭搭地道:「我……我能走了?」
「難不成你還想留在這兒看免費武俠電影嗎?」我將她往打開門的電梯里推了推。
「謝……謝謝……」她小聲道。
我揮了揮手:「走走,出去了打個車趕緊回家去,剛才這兒發生的事別告訴太多人,千萬別給我傳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明白嗎?」
她點點頭,揩了揩眼睛,挪進電梯里。
我心裡清楚,她雖然答應了下來,可我這句囑咐恐怕起不到什麼效用。嘆口氣,我看著電梯合上了門,掉頭朝著辦公室走了回去——
不至於?
從我將那個女孩從房間裡帶出來,到目送她搭電梯下,總共用了不過兩、三分鐘。這樣短短一段時間,屋裡的一人一鬼,怎麼就打起來了?
嗯……好,確切地說,整間屋子裡只有尉遲槿一個人在閃轉騰挪,忙得不亦樂乎。而風魄,他仍是以一個十分優雅的姿態坐在辦公桌上,右手隨意地只一揚,邪風頓起,小到各種紙張大到桌椅板凳,甚至是電腦這樣沉重的器物,都紛紛隨著風在半空中翻飛,攪得辦公室里如同一團亂麻。尉遲槿折騰了老半天,累得氣喘吁吁,卻連他的身也近不得。
我看得眼暈,使勁一拍桌子大叫道:「尉遲槿你幹嘛哪」
不等他回答我的話,那風魄早轉過頭來,朝我熟絡地一笑,道:「噢,也沒什麼,一言不合他就要開打。我說了,三十個回合之內,他只要能碰到我的衣服,哪怕只是一顆扣子,我就算他贏,當下乖乖束手就擒,絕不反抗。現在他應該出了二十餘招了?,你要是願意,盡可以來幫他。」
「妹你大爺啊,『』三個字也是你一隻小鬼能叫的?」我心裡雖然焦急,但卻並不怎麼害怕,當下便毫不示弱地沖他喊了回去,心裡估摸著或許這樣還能分散一些他的注意力。
尉遲槿看懂了我的意圖,一個漂亮的轉身從斜刺里又撲了過來,眼看就要碰到風魄的衣角。我暗暗握緊了拳頭,這一次,肯定成了
然而,沒等我將憋在喉頭許久的那個「好」字喊出來,男人又是一抬手,手指像是穿花一般在空中繞了一圈,一陣風霎時間又襲了過來。
那陰寒的氣流就像一股小型的龍捲風,將尉遲槿裹在了風眼之內,帶著他在半空中旋轉了十好幾圈,「啪」地一聲將他甩在了地上。尉遲槿在地板上滑出幾米,腦袋「咚」一下撞在了桌腳上,方才停了下來。
我以手扶額——真丟人哪完了完了,尉遲槿這個怪人一向恃才傲物,心氣高得了不得,如今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他的世界觀人生觀會不會轟然倒塌呀
風魄連看都不看尉遲槿一眼,像沒事人一樣撣了撣自己的衣袖,對我笑道:「,你長得這麼可愛,應該淑女點,怎麼能隨便說粗話呢?」
我心裡思忖:這個貌美到極致的傢伙慣用風,不用說,一定是屬於木屬性的惡靈,那麼,背包中那副金絲手套,應是可以派上用場。
我悄悄把手背到身後,拉開背包的袋子摸索了半天,表面上不動聲色地對風魄道:「你的眼光和品味都很不錯,我的確很可愛。不過——」我迅速將金絲手套掏出來戴在手上,沖他大喝道,「我照樣要收拾你」
話音未落,我已經欺到他身前,雙手交握如一把利刃般朝前刺出。
風魄的臉上似乎閃過一絲驚慌,隨即伸出左手,在面前一揮,頓時在我和他之間形成一面風牆。我冷哼一聲,戴著金絲手套的雙手沒有任何阻滯地撕破了那道牆,直逼他胸口。
可就在這時,令我惶然無措的事情突然發生了
他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左手猶如鐵鉗一般將我牢牢鉗制在他掌中,然後就勢將我朝旁邊一推——我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得跌在地上,身體不由自主地朝前滑去,直到撞上尉遲槿的側腰才勉強停了下來。
丟人啊我剛才還嘲笑尉遲槿來著,結果我自己跟他也沒兩樣
風魄甩過來一個邪氣的笑容,道:「,你比他聰明一點點,注意,我是說,只多一點點。你用金屬性法器對付我是沒錯,不過,你似乎忘記了一件事。」
我牙齒都要給咬碎了,也不說話,趴在地上只顧用自以為能殺死人的目光瞪視他。
「你的實力,和我相差太大了。你那點微末道行,不僅無法助這手套發揮效用,反而會令攻勢蕩然無存被我吞噬。所謂『杯水車薪』,就是這個道理。」
「你」我一股怒火直衝上頭頂,立時就要起身與他再戰。
「好了好了。」風魄裝腔作勢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三十招已過,我也累了。我說過,我來陽世只為找樂子,若下次你還能找到我,我再陪你玩玩又有何不可?」
說完這句話,他一旋身體,從一扇開著的窗戶飄了出去。
「你給我站住」我從地上一躍而起,撲到窗邊用力朝前抓扯,想要將他留下,可沒等碰到他的衣襟,他已經一閃消失不見。我的手沒了著力點,又來不及收回,一下磕在窗棱上,疼得我直吸冷氣。
居然給他跑了下次,鬼知道下次他又會在哪個犄角旮旯里出現?
我使勁甩著手,氣鼓鼓地走到尉遲槿身邊。
他還側卧在那裡一動不動。
糟糕,該不會是撞壞了腦袋?堂堂崆峒高徒,難道就這樣不堪一擊?
我蹲下身子,不敢搖晃他,只得戳了戳他的肩胛,有點慌張地問道:「尉遲槿,尉遲槿你還活著?」
隔了好半天,他才悶聲悶氣地道:「姑娘走開些,你就當我死了」
喲,搞了半天,原來在這跟自己置氣哪?
我使勁把他的身體翻過來,嘴裡嘟囔道:「你要在這趴到明天人家來上班嗎?還不趕緊跟我回家去哎我說,你老用手遮住臉幹什麼?那個風魄雖然非常帥,但也沒到讓你自慚形穢的程度?」
說著,我扳開了他死死掩住臉頰的手。
……啊咧,我的太上老君啊,這是什麼情況?
躺在地上的這位先生,他的額頭右側,被桌腳撞出一個大口子,血正源源不斷地湧出來,傷口又紅又腫,邊緣處還隱約可見一絲青紫的顏色。
尉遲槿眼見自己已經無法掩飾,表情更加頹喪,索性閉上眼睛,玩起了掩耳盜鈴的把戲。
我費了好大心力才忍住即將噴薄而出的笑,故作慌張地道:「哎喲,怎麼撞得這樣嚴重?趕緊跟我回家去處理一下,不然可能會感染的」說著我從包里掏出一包紙巾,抽出兩張來按在他的傷口上。
尉遲槿就像沒了心氣兒一樣,任我將他從地上拉起來,扶著他的胳膊一步步朝門外移去——
走到家門口時,我再沒發現有新的字條出現。
我長出一口氣,掏出鑰匙來打開門。
剛踏進屋子,我媽就走了過來,道:「妮妮,這位先生說是找你有事,我都跟他說了你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他還是執意要在這等你……喲,尉遲,你這是怎麼了?」
沙發上,坐了一個瘦得幾乎沒了人形的男子,看過去年齡約莫在50歲上下,樣貌有幾分面熟。
我將尉遲槿安頓在餐桌椅前坐好,轉過去仔細辨認,半晌,恍然大悟道:「您是……您是住在斜對面的吳先生?這麼晚了,您有事嗎?」
男人沖我笑了笑,還未及開口,尉遲槿早已驚呼出聲:
「師……師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