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話水之殤――追擊
()我像身後裝了彈簧一樣一下子從沙發上跳起來,衝到吳酒鬼家的窗口,拉開窗帘推開窗戶,將腦袋探了出去。www.niubb.net牛bb小說網
就在我們這棟的門口,聚集了一大群人。隔得太遠,我看不清他們的神情和動作,只覺得他們像蒼蠅似的嘈嚷著,嗡嗡之聲不絕於耳。
真是要命,這又是怎麼了?
「下去看看」這時,袁曉溪已經衝到大門口拉開了門,話音未落,人已經跑得無影無蹤。
尉遲槿慌亂之中仍是沒有忘記應有的禮數,朝吳酒鬼施了一禮,當即奔出房門。我腦袋裡亂成一鍋粥,嘆了口氣,牽著阿神也跟了上去。
許是因為太多人出來看熱鬧的緣故,電梯被塞得滿滿當當,看這情形,一時半會兒根本不得空上來。我們幾個實在等不得,唯有拿出最快的速度順著梯朝下跑,沿路上看到走廊里很多家住戶都打開了門,站在那兒熱火朝天地討論著自己聽來的所謂「事實」。堵了路也就罷了,可為什麼他們看起來簡直比過年還興奮?
跑到四時,我見到一家住戶的門大大敞開著,門口圍了好幾十個人正探頭探腦地往裡瞧,還不時有人撥開眾人試圖獲得最佳位置。
這地方,應該就是事發地點了?
「哎喲,你看,這就是那個姓胡的小子,怎麼弄成這樣子了?嘖嘖,真是……」
「可
不是,也不知死沒死,看那樣子,怕是夠嗆。」
「我聽說,他就是不信邪……前兩天……」
人群七嘴八舌地議論著,因為話題太過龐雜,他們發言又太過踴躍,我聽不太分明,自顧自不斷撥開擋在門口的人,一點點往裡擠。
我沒料到我這樣的舉動居然還引起了他們的不滿。一個乾瘦乾瘦的老太太使勁拍了我一下,道:「你是老誰家那小誰?大家都是看熱鬧的,你怎麼不講究先來後到?一點禮貌都沒有」
她這句話一出口,頓時引起不少人的贊同之聲。
「你們滾蛋,沒指望你們幫忙,至少不要添亂?」我氣急敗壞,又總不能沖那老太掄一拳,只能大聲沖著圍在四周向我指指戳戳的人嚷道。
阿神也呲出牙齒,喉間發出一聲聲低吼。
「喲,你以為有條狗我們就怕你了?這年頭,好像誰沒見過家養的狗一樣。哎我跟你們說,這種狗最沒用了。看著凶,其實,就算你去他們家把東西都搬空了,它還衝你搖尾巴呢」
另一個穿拖鞋的中年大叔顯然對阿神十分不屑,冷哼了一聲,十分欠打地對身邊人介紹道。
「都給我安靜點,警察辦案」關鍵時刻,袁曉溪出手了,她將那中年大叔朝後一搡,掏出自己的警員證,朝人群一亮,瞪著鳳眼道,「你們如果想跟我回警察局喝茶的話
,我也不嫌麻煩」
我幾乎要涕淚雙流了,關鍵時刻,還是這位警察姐姐管用哇
人群頓時靜了下來,不僅如此,還齊刷刷朝兩邊讓出一條過道來。我立時覺得自己連腰板都挺直了,要不是事態緊急,我還真想邁個八字步什麼的,趁機逞逞威風。
屋內有一股我再熟悉不過的酸腐味道。餐桌旁站了一個胖乎乎的大嬸,臉色煞白,兩隻腳像被釘在地上了一般動也不動,看樣子應是受驚過度。
就在離餐桌不遠的地方,一個年輕的男人倒在一片血泊之中,雙目緊閉,顯然是早已失去意識。在他靠近心臟的左肩處,有一個觸目驚心的巨大傷口,一條黑綠色的水草,從傷口中直穿而過,長長地拖在地板上。
又是水草殺人,還是在我的地盤上?現在的惡靈也未免太猖狂了
尉遲槿和袁曉溪一前一後奔到那青年的身邊,蹲下身來檢查他的狀況。我走到那個胖大嬸身邊,輕輕推了她一把,道:「你沒事?」
大嬸被我這一推之下驀地回過神,扭頭驚恐地看了我一眼,突然朝後猛退一大步,連連搖手,語無倫次地道:「不是我,真不是我我……我一來他就這樣了,我真……」
「你別害怕,我知道不是你。」我趕緊拽過她的手,盡量用和緩安撫的語氣對她道,「你怎麼會在這裡,能跟我說說自
己看到些什麼嗎?」
「我……」胖大嬸嚇得眼淚都流了出來,「這房子是我家的,我租給了這個姓胡的小子。今天是收租日,我早上打過電話給他,說好了晚飯前過來拿錢。剛……剛才我在外面敲了半天門,也不見他答應,正想著要不要開門進來看看,就聽見一聲大叫。我擔心出事,壯著膽子打開門……就看見……就看見他倒在這兒了……我已經報警了……」
也就是說,這是剛剛才發生的事情。可是……這說不通啊從那穿胸而過的水草來看,這次的兇手和弄傷費爾南多、殺害尤小楓的,很有可能是同一隻惡靈。那麼,既然是惡靈,怎可能在天還沒黑的情況下就出現,「他」難道竟不怕那熾烈的陽光?
我心不在焉地輕輕拍著那個胖嬸的肩膀,扭頭看向地上的尉遲槿和袁曉溪。
尉遲槿這時也正好望著我,見我看他,輕輕搖了搖頭,道:「勿緊張,身體溫熱,尚有氣息。」
我鬆了口氣——不管怎麼說,事已至此,這個無辜的人沒有性命之憂,便是最好的結果了。
阿神這時好像注意到了什麼,掙開我的手徑直走到窗邊。我循著它的方向看過去,之間白色的窗框上,有一道淡淡的深綠色痕迹。
阿神走過去伸長了鼻子在那道痕迹上嗅了嗅,轉過來給了我一個很複雜的眼神。
我踱
了過去,從桌上扯了一張紙巾,將那深綠色的東西沾了一點,湊在鼻子下聞了聞,又用手指尖輕輕碰了一下。
濃重的土腥味,手感黏膩溜滑,感覺上很像是水草在上面拖行之後留下的痕迹。
看來,那惡靈真的剛剛才離開。
都跑來我家門口撒野了,我要是再不捉住他,豈不是很沒面子?
我伏在阿神耳邊,低聲道:「你記得住這個味道嗎?體力行嗎?」
阿神無聲地用它那晶晶亮的眼睛望著我,給了我一個肯定的眼神。
「袁曉溪,你留在這處理你的事。」我低頭道,「尉遲槿,我們走」
說罷,阿神立即像支離弦的箭一般沖了出去,我和尉遲槿緊隨其後,也沖了出去。
在小區門口,我們遇到了袁曉溪在刑警隊的同事。那個小張一把抓住了我,道:「你怎麼又在?」
我眼看著阿神和尉遲槿越跑越遠,心裡發急,用力推了他一把道:「廢話,姐還不能在這兒住了?你們袁隊已經在上了,趕緊去趕緊去。」
小張被我推得一個趔趄,還不待說話,他身邊的另一個警察就沖了過來,作勢要扭我的手臂,口中嚷道:「你沒有王法了,警察你都敢打?」
我急得跳腳,小張朝我臉上盯了一眼,格開那個警察的手,道:「算了算了,她有急事,讓她去。」說著
,朝我揮了揮手,示意我快走。
我瞪了他一眼,扭頭就跑。
天哪,那位慣於揮舞水草的鬼大爺鬼小姐,請你千萬等等我,不要再讓我撲空了啊——
我和尉遲槿跟著阿神在城市裡繞了許久,天終是黑了下來。
我只覺得自己腸子肚子都攪在了一起,痛得實在受不住,於是停下腳步來,上氣不接下氣地指著阿神罵道:「你到底……聞不聞得見那惡靈在哪裡?我要斷氣了好嗎」
阿神體力也有些不支,回頭斜睨著我,道:「我能比你好過多少?他在天上飛,我們在地下追,惡靈和水草的味道在空氣中會不斷稀釋,你以為那麼容易?我方才覺得四周味道濃了一點,你有點耐性好不好?」
「是啊古姑娘,這時候少不得忍耐些。」尉遲槿也道。
我沖他翻了個白眼,道:「忍耐?我怎麼忍耐,你倒是說說看啊追了兩個小時了,我真懷疑那惡靈說不定已經找到地方躲起來了再這麼下去,我們怎麼辦?」
尉遲槿於是立即轉向阿神道:「是啊前輩,古姑娘的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
「嘁」
「靠」
我和阿神同時發出一聲,轉過頭連看都不想看他。
這傢伙,從什麼時候開始
扮演起這種牆頭草和稀泥的角色來了?
他似乎臉上也有點掛不住,赧然一笑,還想說什麼,突然我感覺到,一個影子從我們身後一閃而過。
我連忙轉身。
夜色中,我看不清那影子的樣貌,只覺得他身形飄忽速度奇怪,再仔細一看,他根本就是漂浮在半空中的
阿神和尉遲槿也發現了異狀,我們三個立即朝那影子追了上去。
死惡靈,這次還不讓我捉到你
追了沒幾步,前面的影子突然一閃,鑽進了一戶小院子里。
我撲了過去,卻當場愣住了。
這……槐樹街?
怎麼可能?我們之前明明已經將槐樹街28號這個惡靈的巢穴給搗毀了,難道他們如此大膽,竟還敢再回來重起爐灶?
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阿神繼續緊追了兩步,在28號的院子外嗅聞了一番,轉過來對我道:「他進了隔壁那家。」
什麼,隔壁?那不是……穆之涯家嗎?
遭了
我猛地撲了過去,顧不得按電鈴,抬手用力拍著穆之涯家的鐵門,一邊拍一邊大聲喊道:「穆叔叔,穆叔叔」
沒過多久,穆之涯就從屋子裡走了出來,一頭銀髮在黑暗中顯得格外醒目。
他拉開鐵門,一見站在門外的人是我,立刻笑了笑,道:「這丫頭,不是跟你說了,晚上別到處亂跑
么?你還真是……我們這一帶亂哪」
我急切地拽住他的袖子,道:「您沒事?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我能有什麼事?好好的在家呢,你這一嗓子,倒嚇了我一大跳。怎麼了?」他看上去有些啼笑皆非地道。
我知道自己有些莽撞,抓了抓眉毛,道:「不好意思啊穆叔叔,我是有點急事。您家裡就您一個人?」
他點點頭,臉上開始有些疑慮之色:「我老伴死得早,兒女也都各自成家,現在就自己一個人住在這兒。你究竟……」
「叔叔,我能進你家看看嗎?」我實在不想一直跟他這樣在門外寒暄——再說下去,那惡靈非得跑了不可
「你再怎麼說也算是我的半個老闆娘,我哪敢說不行?來,都進來,喝口水也好。」穆之涯一點不含糊地招呼我和尉遲槿進屋,還衝阿神露出個和藹的笑容。
……
穆之涯家布置得很素凈,頗有老派知識分子的味道,到處都擺放著各樣書籍,東西雖多,卻不見凌亂,靠窗的角落裡,還擺放了一個巨大的魚缸。
他安排我們在沙發上坐下,自己進廚房裡端出兩杯茶,又找了個不鏽鋼盆子給阿神倒滿了水,笑呵呵地道:「歇一會兒,看你們樣子也挺累的。丫頭,你是不是遇上什麼麻煩了?」
他這樣猛然一問,我也編不出什
么瞎話,只得打著哈哈道:「沒什麼,就是剛才在路上見到一個欠我錢的人,恍惚覺得他翻到您家裡來了。我怕您有危險,所以跟過來看一看。」
這謊實在撒得太離譜,我說完自己都想抽自己一嘴巴。穆之涯倒不以為意,仍是一臉和顏悅色地道:「沒關係,你若不願說,叔叔我也不能逼你。只是,有句話想勸勸你。你一個女孩子家,別什麼事都想摻和一把,有些人有些事,你沾惹不起的。」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語調平穩和緩,可不知為什麼,我卻依稀覺得他似乎意有所指。
「您的意思是?」我試探地問道。
「呵呵呵,平日里見你老是忙進忙出,我不過是白囑咐你一句。我知道我們老腦筋,說的話你未必聽得進去,可不說呢,我又覺得放心不下,沒辦法,呵呵。」他笑著答。
我還想追問,突然瞥見尉遲槿暗暗沖我使了個眼色,於是當下便道:「您說的話,我記在心裡了。既然您沒出什麼事,我也就安心了,這就告辭,我媽在家等著我呢。」
穆之涯挽留了一下,見我堅決要走,也就不再說什麼,將我們送出門口,轉身就回了屋。
「怎麼了?」穆之涯剛剛闔上門,我便迫不及待地問尉遲槿道。
「姑娘沒發現嗎?他家的魚缸之中,可有不少水草呢。」尉遲槿一臉嚴肅。
阿神介面道:「不止。我們進屋時,那魚缸中的水還一漾一漾的,顯然是有人剛碰過。我看了穆之涯的手,一點水滴也不沾,乾爽得很。」
我心中也有個隱隱的念頭,但我十分不願意將它戳破。思忖了一下,道:「魚缸里有水草,那再正常不過了。有什麼可說?至於水在動,那也許是魚弄的也不一定啊。」
「可是,他家魚缸里,根本一條魚也沒有」阿神對我的鴕鳥心態十分不滿意,低聲喝道。
在月薄星稀的墨藍色天空下,我身上突然泛起一陣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