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8章 爭執的,熱議的
冰冷的風刮掉了最後一片枯葉,秋天謝幕,冬天來臨。
初冬的京城熱鬧依舊,忙碌依舊,但多了分靜氣。
百姓們紛紛換上禦寒的衣物,看起來臃腫了許多,笨拙了許多,也可愛了許多。
街頭巷尾,小孩子們三五成群湊在一起,望著陰沉沉的天空期盼著下雪。
大人們偶爾也望天,臉上掛著憂慮,曾經的他們也喜歡下雪,但現在,他們更在乎糊口的生意。
夜幕降臨,燈紅酒綠,河上的畫舫飄來應景的小曲,枯葉隨波逐流撞在上面,有些停下腳步,依偎在水線周圍,似在歇腳,又似生了人性,跟沿岸的才們一般痴迷舫內的歌聲,以及唱曲的姑娘。
勾欄瓦舍向來不缺客人,極少冷清的時候,鶯歌燕舞,紙醉金迷,四季變換絲毫影響不到浪客春心,反而更添情趣。
同樣不缺客人的還有賭坊,一場一波三折折上再折的天元大比讓一些賭場消失了,讓剩下來的賭場更肥了。
精明的莊家們緊抓著大比的餘溫推出各種新玩法,噱頭五花八門,但無一例外都跟天元大比,或者說最具爭議的兩個人有關。
蕭雲飛,封知平。
距離閉幕已過了一個多月,百姓們對大比的熱情非但沒減少,反有愈演愈烈之勢,引發這種現象的便是上面的兩個人。
蕭雲飛和封知平究竟誰該是第一,百姓們各有各的說法,酒樓茶肆每天都上演著同樣的戲碼,兩方人從爭執升級到爭吵再升級到完全脫離主題的諷刺謾罵,其中一些還會更進一步的升級成全武行。
一群不會武功的人們耍著大比上「頓悟」來的招式你來我往,你一招「開山刀」我一式「填海棍」,間中穿插「暗器」偷襲,所用的「神兵寶刃」大致可分為三種——板凳、笤帚、磚頭。
百姓們在吵,江湖人也在吵,吵得內容大差不差,區別在於沒幾個百姓真關心結果,大多數不過是享受吵的過程,以及自己所站的一方得勝的快感。
江湖人不一樣,他們很認真的在吵,吵封知平和蕭雲飛誰才是第一,吵點蒼山和黑骨崖誰才是江湖霸主。
之所以將封知平和點蒼山聯繫起來,實在是赤劍侯身上的點蒼印記太濃烈,而封知平失蹤期間的經歷也漸漸流了出來,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他曾拜入點蒼山,故理所當然的將二者等同起來。
實話實說,這事兒其實真沒什麼可吵的,先是蕭雲飛,後有堯童霸,師徒倆都當眾表示過不承認結果,然而牽扯到兩尊江湖巨鱷,這事兒就不得不掰扯掰扯了。
站點蒼山的一方人說我們有封知平,我們有吳本山,前者要沒人攔著能屠了全場,而他本人才僅僅十八歲,後者更誇張,臨場突破至具形期,話本都不敢這麼寫,這麼牛逼的兩個人都是點蒼山教出來的,點蒼山憑什麼不是頭把交椅?
站黑骨崖一方的不同意,認為黑骨崖宗主堯童霸當眾拒認結果,盡顯宗師風範,而他連皇帝面子都不給則充分彰顯了一個真正的江湖人該有的氣節,比起面都不敢露只會溜須拍馬捧皇帝臭腳的秋墨白,堯童霸和他率領的黑骨崖才應該是江湖各派共尊的魁首。
除此之外,還有人在吵封知平的婚事,熱度雖沒前面的高,複雜程度卻遠遠勝之。
此事牽扯到兩個家族,三個女人。
兩個家族是皇室和詹王府,三個女人是玥凰公主、昌樂縣主,以及唯一的無辜受害者,昌樂縣主的親姐姐詹千瓊。
這件事被拿出來掰扯是因為一則流言,大比結束后沒幾天,京城裡就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一則傳言,說劍侯世子封知平和昌樂縣主詹千舞不止先前傳聞的那樣僅限於曖昧,而是真的有了夫妻之實。
消息剛流出來的時候沒人相信,可隨著後續流出的信息越來越多,越來越詳細,時間地點人物經過說的有鼻子有眼,一個人信了,兩個人信了,三人成虎,迅速發酵成另一樁熱議的話題。
此事干係甚大,皇室、詹王府、劍侯府都第一時間得到了消息,皇室不便出面,詹王府和劍侯府沒有顧慮,馬上作出反應,一邊鐵腕懲治傳播「謠言」的人,一邊全力追查「謠言」的源頭。
結果出乎意料,雙方都沒有查到,就連受命暗中追查的孔由都空手而回。
皇帝震怒,詹王妃震怒,赤劍侯心裡怎麼想不清楚,反正臉上比前兩位還怒,聯合孔由一口氣抓了一大票人塞滿了各地的牢房,這才勉強壓了下來。
「謠言」在明面上止住了,暗地裡則繼續發酵,衍生出各種各樣的版本,為無數騷客提供了創作的靈感,也為無數待字閨中的少女提供了絕佳的反面教材,同時也讓封知平超越了「大名鼎鼎」的孟玉清,成為了新一任始亂終棄的代言人。
遠在他鄉的詹千舞什麼反應不清楚,雙兒是恨得咬牙切齒,那種自己點的菜剛上桌沒等下筷子就被人扒拉了兩口臨走還吐了口唾沫的感覺又上來了,還好一早跟封知平把話說開了,否則毀的可就不止房裡的東西了。
最可憐的無疑是詹千瓊,她真的是無妄之災,被定了婚事,被退了婚事,好不容易摘了出來,現在又被卷了進來,她很懷疑自己還能不能嫁出去,經常偷偷躲在屋裡以淚洗面。
王妃心疼女兒,越發震怒,披上誥命服進宮跟皇帝「密談」一番,出宮衣服都不換直接殺到劍侯府,劈頭蓋臉的把封莫修好一頓罵,連盛樰都跟著挨了一頓狠話。
末了,王妃扔下一道皇帝的口諭,責令他跟孔由嚴查此事,限時三個月,必須查到禍首,否則提頭來見。
封莫修心裡叫苦,他知道皇帝不會真殺了他們,但活罪絕對是免不了的。
點頭哈腰的把王妃送出門,封莫修轉身就黑了臉,氣勢洶洶的殺到封知平屋裡,在小桃等人的驚呼聲中一腳踹開房門,幾步衝到床前掄起拳頭。
等看到兒子略顯蒼白的臉時,他嘆了口氣,拳頭緩緩的放了下來,嘴裡念叨著「兒女債」,轉身搖頭著頭離開了房間。
待他離開院子,小桃翠綠這才敢進來查看情況,見少爺無恙只房門壞了齊齊鬆了口氣,趕忙領著丫鬟們輕手輕腳的收拾殘局。
封知平是幸福的,也是不幸的,從大比到現在他一直昏睡不醒,錯過了許多大事,也躲過了許多災難,他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絕對不是那個暗中散步「謠言」的人。
然而人終是會醒的。
在第一場雪引來孩童們的歡呼時,封知平眼皮飛快的顫動了幾下,緩緩打開。
他的記憶還停留在失神前的那一刻,睜開眼第一件事就是翻滾躲避,結果...
噗通~!
咣當!
「卧槽!」
一手捂著鼻子,一手拍掉身上的木頭碴子,封知平起身坐在地上,看看左右,一臉茫然。
「這哪兒?」
房間里的擺設陌生又眼熟,仔細想了想,終於想起這是哪兒。
「我回家了?」
「少爺!」
小桃守在門口,聽到屋裡的動靜立刻沖了進來,見封知平醒了喜極而泣,又見少爺一臉的痴獃相,頓時悲從中來,憋著嘴撲到跟前。
「少爺,您還認得小桃是誰嗎?」
封知平嘴角一抽,這叫什麼問題?
小桃更悲,啜泣著伸出手指去觸碰封知平的臉。
「少爺,您怎麼不說話?您是不是傻啦?」
封知平臉黑,屈指給了丫頭一個暴栗。
「傻你哥!你哥傻了我都不會傻!」
小桃捂著被彈的地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封知平嚇了一跳,以為彈重了,卻聽小桃哭道:「少爺真傻啦,小桃是個孤兒,哪有哥哥啊!我的少爺啊~~~您怎麼就傻了呢~~~嗚嗚嗚嗚...」
碧柳翠綠聞聲而來,恰巧走到門口聽到小桃的話,頓時紅了眼眶。
「快去請張先生!」
碧柳忍悲吩咐,翠綠用力點頭轉身就走。
「回來!」
封知平趕忙叫住,一臉無奈:「你們看我像傻了嗎?」
二女仔細瞧瞧,臉上漸漸露出喜色。
小桃的哭聲一停,探過身臉湊著臉仔細瞧瞧,嗚哇一聲又哭了出來。
「哇,少爺沒事,嚇死我了,嗚嗚嗚嗚~~~!」
封知平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頭疼得要死,趕緊轉開話題。
「我怎麼會回來了?比賽...我輸了?」
「我去告訴老爺夫人還有張先生!」
翠綠喜滋滋的轉身就跑,碧柳眼含熱淚笑吟吟的走過來,邊伸手來扶,邊低聲講述這段時間的事。
聽到自己果真輸了,封知平表情一黯,又聽碧柳義憤填膺的說自己輸得很冤,他不禁一怔。
獃獃的聽著碧柳講述,心裡翻江倒海。
自己輸了,但雖敗猶榮,自己嚴格來說是輸給了老頭子,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我跟老頭子交手了?
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待聽到最近的坊間傳言,他更是驚得一個高蹦了起來。
「什麼?誰說的?胡說八道什麼!」
封知平暴跳如雷,色厲內荏,他最清楚謠言並非謠言。
雖然經過是胡說,但時間地點沒錯,究竟是誰走漏的消息,又從哪兒知道的那麼清楚?
游景漣?
封知平眉頭一緊,旋即搖頭。
當時在島上的除了他和詹千舞,只有後來趕到的封莫修和韓鳳雪,除了他們四個他只對游景漣詳細透漏過,但他不信游景漣會說出去,那不是個大嘴巴的人,而且都漏出去對誰都沒有好處。
不是游景漣,那會是誰?
肯定不是韓仙子,難道是...老爹?
封知平一驚,細想還是站不住腳。
老爹確實有這個瘋勁,或者說膽量,如果有心把詹千舞也納入封家做他兒媳婦,在合適的時機他或許會出手,但現在明顯不是合適的時機,反而是最壞的時機!
不是游景漣,不是父親,更不可能是韓仙子,那會是誰?
封知平焦頭爛額,忽然想起一事,臉色唰了白了,把小桃和碧柳嚇了一跳。
「少爺,您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小桃怯怯的伸手來摸他的額頭。
封知平抓著她的手按下,沖碧柳輕聲問:「你剛剛說,一個月?」
碧柳點頭:「嗯,您整整昏迷了一個月零七天,可把夫人急壞了。」
封知平嘴唇哆嗦,終於忍不住一聲慘叫。
「我的錢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