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萬般繁華皆落幕3
青蘿本不願離開,納蘭芮雪說,她已經是江家的兒媳婦了,回去吧,江風崩潰的程度不亞於自己。青蘿才點點頭跟著回去。
氣氛詭異的異常,官員們匆匆叩首后離開。
今日是攝政王出殯的日子,偏偏又趕上了太皇太后六十五大壽,他們趕完這一波,還要去皇宮恭賀壽喜。
可攝政王府門外全是百姓,烏壓壓的都頭戴白孝沿著長街跪在兩側,淮海城今日本得到皇令,全部掛紅的,但百姓家門口無一例外都掛起了白幡,招魂鈴,家家戶戶都撤去葷腥,全部素齋。
開始官兵抓了幾戶典型,強制讓掛上紅緯,最後被數千百姓們捏著扁擔打出街,最後也不敢管了。
這些年,攝政王外東奔西走,擴疆土,固邊防。收復失地,一次次更新著北昌地圖的版塊。
內土地改革,人事變遷,讓窮苦人家的孩子能入學堂,在莊家不好的年歲開倉放糧。
修繕水利,鼓舞商貿,加強對外經濟流轉。
除惡霸,清山賊。改戶部升遷制度,查腐敗,廣推善學。
稅賦一直是百姓的心頭痛,百年前的稅賦在這幾年,被攝政王力排眾議,一減再減。
等等等等。
短短几年,北昌以翻天覆地的變化蛻變著,就好像一道陽光灑進了這片土地,撥開厚重的陰霾,讓千年帝國北昌國重新屹立站起。
在百姓心中,北宮晟已經不僅僅是戰神,他更是千家萬戶的希望,是安居樂業,生無戰亂,死無硝煙的夢想所在。
他這一走,眾人心裡都空蕩蕩的。
包括他們這些平日各自為了利益與其周旋,使絆的官員,都覺得心裡突然蒙上了一層霧霾。
唉!可這都什麼事兒!
雖然政治立場不同,攝政王總是一次次觸到他們這些官員利益的逆鱗,可其實捫心想想,他的確是北昌千年不可多見的治國雄才。
立場是一回事,敬重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而且人都死了,所謂死者為大。
每一個人的心情,都是虔誠告別,不帶其他。
不一會兒,風雪中走來一名女子,她眉黛如畫,青絲鬟繞,美艷無雙,是世間為數不多的頂尖美人兒,臉上有一些細微的傷痕,沒有影響她的美艷,只是沒有一個人眸光里能露出驚艷的神色。反倒都充斥進了一股凌烈的寒,生生不絕的寒。
她怔怔的看著靈堂的棺木,久久未動。
納蘭芮雪淡淡抬眸,掃了她一眼,吩咐道:「趕出去!」
「是!」
幾名宮錦衛立刻起身,走上前,準備將寧羽然往外帶。
抓住胳膊的瞬間,寧羽然奮力的掙脫開,含著淚朝著納蘭芮雪哽咽道:「讓我看一眼,就一眼就好!」
「滾。」納蘭芮雪再次淡淡而語,往火舌起伏的火盆里添了幾張紙錢,幾許明火焯燃,很快,變成一團焦黑的灰燼。
突然,寧羽然跪倒在原地,眸光堅定又決絕,淚珠滾落,無比清晰的訴說著她的心殤。「求你了,讓我看一眼。」
「一眼?」納蘭芮雪不自覺就紅了鼻頭,淚水沁入了眼眶,她將手中紙錢一丟,起身走到了靈堂外。
宮錦衛鬆開手,她步到下跪的寧羽然面前。
一時間,空氣凝滯,連祭拜的官員都紛紛躲遠了些。
寧羽然慢慢抬眸,眼眶裡全是悔恨的淚。「他就要走了,讓我看他一眼吧。我知道你恨我,我……我,我只想看他一眼,他今日就要……」
哽咽越來越大,她幾乎無法連成語句。
「啪!」
回應她的是一記震懾全場的耳光。
「看一眼幹嘛?看自己的豐功偉績?寧羽然?滿意了嗎?害人害己,你滿意了嗎?」納蘭芮雪哽咽著聲線,眸光里是濃郁化散不開的恨,眼角卻是心傷到無比的淚。「你有什麼資格看他?輪理,你已經被休,跟他沒半分關係,輪情,你將他害到這番田地,你怎麼有臉來?」
她心情激動,一把扣住寧羽然的下巴,怒吼道:「你怎麼有臉來?」
寧羽然下巴被捏變形,她忍著痛,流淚道:「我知道錯了,我知道了!給我個改錯的機會吧。」
「晚了……」納蘭芮雪鬆開手,偏轉過身子。「滾吧,看在孩子不能沒娘的份上,我饒過你的命,你最好滾遠點。」
「納蘭……」寧羽然還想說句什麼。
「啪!」
納蘭芮雪甩手又是一巴掌,凌烈的狠勁在寧羽然臉上留下了血紅的五指紅印。
「他媽的,讓你滾,聽不聽得懂人話!滾!」
納蘭芮雪怒了,猶如一匹發怒的母豹子,要撕裂天地。
寧羽然緊抿住唇,不讓眼淚更多的往下流。
良久,她低喃出了一句話,納蘭芮雪頓住了腳步……
午時起,當巨大的棺木被抬出攝政王府的時候,一路上哭聲遍地,無數百姓叫喊著。「攝政王,走好!」
納蘭芮雪扶著棺木靜靜并行,素白演繹著天地最無聲的寂寥。
無數紙錢如雪花一般傾灑,風與淚纏綿,雪與紙飄飛。
幾千人的隊伍浩浩蕩蕩從攝政王府出發,一路朝鳳鳴山行去。
綿延白龍,但凡走過之處,臨街兩岸百姓靜靜下跪,雙手虔誠叩拜。
遠處鳳樓上,男歌吊著嗓子高唱著:
千年榮,百歲寞,十歲逆麟剝蒼朔,北昌風雲闊。
民心可安,四圖望展,赤江鐵馬金戈坦。
君夢百年,勵精圖治望青史。
奈何風霄雲淺橫刀短,抽水江海散。
承其責,廣其社。
萬歲功績史書薄,是非後世說。
有道是千魂夢回淮海來,金陽逆灑,佑其華夏戰止禍,萬眾歸心,千古一帝民心評,傳它個百年瀟歌!
歌聲悠揚,抑揚頓挫帶著股蕭瑟的悲涼,又透出幾分眷戀的不舍,更是對北宮晟滄溟半生的褒讚。
納蘭芮雪靜靜聽著,這幾日,她翻看了北宮晟宮殿太多東西。
無數個日日夜夜,他都是在那靜筆揮墨,指點著北昌江山社稷,他是個好皇帝。
他不但像她想象的那樣愛民如子,更是修立法,推改革。他想統四海,擴五湖,重新建立北昌帝國,不同於以前的封建帝國,他想民有所養,生有所望,老有所依。
他的隨筆草記里寫著這樣一句話:「昌之禍亂,人禍,天禍,輕之己禍。輕邊防,藐農商,重皇權,固庭派,分階級,辨貧賤,終起禍源。雖外戚亂政,然千里堤壩潰於蟻穴,非朝夕之災。剔猶剜骨之痛,斷筋之傷。天下實歲變遷,革新則脫胎重生,腐舊則曇花尤敗。願生之有命,圓氏族百年夙願,叩祖不辱血,拜天不愧民。」
她還聽說了無數他的事情。
他帶領百姓防澇,親上堤壩,親下泥潭。
他廣修葯堂,貧民免診金。
他鑽研稻穀之物,提起產量,開墾荒山……
無數個等等等等,過去的八年內,除了來南通尋自己的那半年,每一天,他都勤勤懇懇的外御外賊,內安國民。
如今的百姓山呼不是做戲,更不是突生念想,而是這些年北昌無數個日夜堆砌起來的崇敬。
短短二十六年年歲,能做到這樣,不可謂不是一個奇迹。
仰頭看天,感受著風雪肆虐在臉。
納蘭芮雪捏緊了拳頭,眸光冷煞。
出殯隊伍走到城門口時,一騎快馬飛奔而來,侍衛利落跳馬叩首。「參見攝政王妃!」
「什麼事?」納蘭芮雪冷笑。
「這……」侍衛遲疑了一下,小聲道:「奉皇上之命,特來請攝政王靈柩去皇宮一趟,說是,臨行前想見見。」
「皇上的命令是嗎?」納蘭芮雪笑意更冷。
侍衛點頭。「是的!皇上的命令!」
「讓皇上出宮來見吧!出殯時辰已定,自古都是寧擾喜不擾喪,皇上即便是天子也別擾了故人安眠。」
納蘭芮雪毫不動容,連腳步都沒停下來過。
她不點頭,抬喪的人也都沒有絲毫停頓,侍衛詫異的看著這幫公然抗旨的人,一時間有些接不上口。
逝者為大,誰都明白這個道理,其實他也不知道皇上為什麼偏偏要選這個時候……但天子的話,誰敢抗旨?當下起身從懷中取出聖旨,高聲道:「攝政王妃接旨!」
氣氛驟變,所有人都帶著怒視凝視上侍衛,卻都不敢言,只憋著氣垂頭。
一刻鐘后,送喪的隊伍不得已往皇宮走去,民怨有些沸騰。
到達皇宮的時候,金糜奢華的宮殿披紅張綠,吹祥奏樂,頗不歡慶。
送喪隊伍都陰沉了臉……這……擺明了是羞辱他家王爺來了?言下之意是王爺死的好?指的恭賀?
光明殿之前,蕭鈺鳳冠金袍,半眯著眸光露出冷鷙的笑意。
眾人請禮,抬夫對望一眼,無語的準備放下靈柩叩首。
空曠的青磚殿場上,傳來納蘭芮雪冷淡的聲音:「靈柩不準放!放下晦氣,萬一擾了往生可不好。」
魂走九道,往生路一定要順坦,預示著下一世可少受挫折。
眾人理解,都沒說什麼,但蕭鈺轉動著金色利甲笑道:「攝政王這一走就是永別,臨行前給哀家跟皇上叩個禮也屬應該,這不算擾生。」
納蘭芮雪抬眸冷笑。「就怕皇祖母受不起這一禮!」
蕭鈺淡笑,給龍榻上的「皇上」使了個眼色,「皇上」輕頷首,啟聲道:「攝政王妃真是胡鬧!皇祖母是攝政王的親祖母,朕更是手足之情,怎就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