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五章 嫁漢嫁漢
翻年過來,轉眼已是正月底,新晉的忠勇子爵終於到了京城謝恩。
惠宗帝並未親見,不過賞賜些東西,蔣大郎從皇宮中出來時,還是暈暈乎乎的。
這邊廂,陸長風起了個大早,盯著料峭的寒風在城門口把人送到宮門處,此時還等在外頭,見他出來,忙忙上前,笑著道:「晚輩已經備好了酒菜,給您接風,也去一去寒氣。」
他已找了處宅子,將若香並蔣南秋送了過去。
「都一把年紀了,喝什麼酒,不喝不喝。」蔣大郎一口回絕。
陸長風一愣,尷尬地笑了兩聲,「那就吃些飯菜。」
「這都不著急,回頭再說吧。」兩人上了馬車,蔣大郎並不多言,只默默坐著。
陸長風皺皺眉,發現未來的岳丈根本瞧也不瞧他,不由納悶。
以前分明是很喜歡他的啊。
一路無話,待到了蔣家落腳的宅子里,蔣佳月等人已在門口等著了。
「爹。」蔣佳月本還沒什麼,這會兒忽地有些忍不住,看著蔣大郎雖還不大便利,但已能行走的模樣,淚盈於睫。
「傻丫頭,哭什麼。」蔣大郎卻以為他擔心自己,哈哈笑著,「爹這不是好好兒地,快回屋裡去,這會兒還冷呢,回頭凍著你娘又該念叨我了。」
「你自己心疼女兒,偏要拿我說嘴。」若香說了一句,一行人便回了屋中坐下,陸長風越發覺得不自在,只見蔣家三人都圍著蔣佳月問東問西,卻都一個眼風不掃給他,不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覺得忐忑。
「爹,娘。」蔣佳月偷偷看他一眼,撒了個嬌。
「陸大哥。」蔣南秋最乖覺,拍馬跟上。
「月兒,你去外頭看看,東西可都收拾齊整了。」若香看了一眼蔣佳月,「我也去。」蔣南秋跟著出去,倆人在外邊兒打了個轉,溜達窗根底下聽音。
蔣大郎這才咳嗽一聲,慢悠悠瞥了他一眼,「陸公子。」
「叫晚輩長風就好。」陸長風順著梯子往上爬,「伯父有何吩咐?」
「咳咳。」其實蔣大郎多少是不大習慣的,只是若香在一旁盯著,先前又說了好些話,強撐著道,「你也別太拘束,我就是個種地的,不管什麼子爵都是一樣,比不得你世家出身,見多識廣。」
「長風不敢。」
「咳咳,那什麼,我托句大,就喚你一聲長風了,我問你,你可是真心的?」
蔣佳月已在一旁羞紅了臉,不安地看了看若香,見她端著臉,很是嚴肅,又瞄了瞄蔣南秋。
「娘不高興。」蔣南秋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指了指前面不遠處,「到底怎麼回事?」剛一走遠,蔣佳月便問道。
蔣南秋聳聳肩,「我都是偷聽到的。娘說,以往陸大哥家門楣高,又是你自己願意的,米已成粥,她雖不想你日後受苦,但自己的婚事也是自己做的主,且又看陸大哥人品不錯,方才允了。
但如今可不同了,陸大哥既然想娶你為妻,這是婚嫁大事,理當兩家大人坐下來談個妥當,三媒六聘一樣都不能少,雖然咱們家無恆產,比不得陸家富貴,但哪怕是砸鍋賣鐵也要把嫁妝置辦出來,只是陸大哥家人卻一個都沒出面,豈不是看不起咱們家,沒把你這個媳婦當回事……還說……」
「還說什麼了?」
「娘還說,她聽人說,雖然現在陸大哥沒有官職,但這都是早晚的事情,陸家聖寵不衰,現在都這樣做,以後再起複,不是更對你不好嗎?」
「哎呀!」蔣佳月一跺腳,心知娘這是全然誤會陸長風一片好意了。
本來陸華楠和樓氏要去迎的,是蔣佳月怕爹娘剛來不大習慣,他就把人攔了。
至於什麼三媒六聘嫁妝彩禮的,陸家早早就備好了,是怕蔣家心裡不舒服,便擱置下來,盡量從簡。
為這事,陸長風還專門小意兒與她說過,樓氏也問過她的意見。
蔣佳月平日雖不大說話,心裡卻是有主意的,樓氏和她說起的時候,並沒有扭捏,都一一應了。
哪裡知道這會兒卻為這個為難陸長風呢?
她只顧著急,卻沒發覺自己何時已都站在陸長風的立場了,對蔣南秋附耳說了幾句。
「知道了。」蔣南秋跑進屋子裡,大聲道,「娘,姐問你帶來的東西怎麼安置,你快過去瞧瞧。」
若香應聲出來,蔣佳月把人拉過來將事情說了,若香卻仍不高興,「你呀,就算是這樣,樣子總要做做的。」
「他哪裡受過這種待遇,爹他……」
蔣佳月話未說完,若香就一指點在她額上,恨鐵不成鋼,「我和你爹心裡有數,你就別管了,安心綉你的嫁衣去。」不許她再偷聽。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她心不在焉地做著活,恨不得生個順風耳,「姐,說完了。」蔣南秋在外頭報信。
她趕緊跑出去,只見蔣大郎拍了拍陸長風的肩膀,若香也十分高興兒的模樣,讓蔣佳月把人送出去。
雖然是妾室抬正,但若香堅持吉日前要蔣佳月在這邊住。
到了門前,蔣佳月看陸長風滿面春風,不由好奇,「爹和你說什麼了?」
陸長風把她手捉了,一根根捏著皙白的手指頭玩,「不過是些瑣事。」
一聽便是敷衍。
蔣佳月作勢要走,他忙把人拉住,眉眼深雋,肅聲道:「爺既然要娶你為妻,不管發生什麼,你只管好好等著嫁爺就好,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回去吧,乖乖等爺來。」
她怔怔看著他走了,默然轉身。
是啊,她總該信他的,不管什麼事,他總是做的那般好。
可自己呢?
這些日子,她時常覺得不真實,患得患失。
「這回該放心了?」若香走過來,手撫在她鬢上,「娘可不會隨便為難人。」
瞧她神色不對,稍一思忖便有些明白過來,笑道:「今晚娘親陪你睡,好嗎?」
待用了晚飯洗漱過,母女抵足而眠,若香看著女兒清麗的容顏,問道:「月兒,你是不是有些怕?」
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不知道以後會如何,也不知道該怎麼擺脫這些心緒。
蔣佳月點點頭,若香接著道,「其實娘也想過,這麼做對不對。娘要強,給你選的婚事也不好,讓你受了那麼多苦。可後來我明白了,其實你是最像我的。」
「一樣要強,什麼事都要撞得頭破血流都不肯罷休。當初別人給我說媒,是個鄉紳的兒子,我不願,非要選了你爹,後來果然過的不好,背地裡不知多少人笑話。」
「所以我就想,一定要給你挑個好人家,可後來呢?那些面子上的風光終究是給人看的,娘是這麼過來的,所以最明白,跟了你爹,雖然吃苦受累,但他待我好,我自己知道就行了,不必一定要別人看出來。爹和娘都能看出來,他是真心待你的。」
「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你不知道他為什麼偏偏對你好,所以總是不安,怕一轉眼這份好就成了昨日黃花,可娘更你爹過了一輩子,到現在都說不清,那麼多說媒的,為何獨獨就相中了你爹這個榆木疙瘩。」
「你啊,就是太認理,但這件事卻是天底下最稀里糊塗說不清的。娘問你,你又為何會認定他?」
因為陸家的家世嗎?還是陸長風對她好?自己的女兒自己最清楚。
蔣佳月想了想。
「娘,我知道了。」
她闔上眼,安心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