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
■後記
曼楨點燃一根煙,裊裊煙霧,動人嫵媚。
曼楨去看屋內的世鈞,頭髮新理過,兩邊烏青著頭皮。曼楨拉著他去保利髮廊理剃的頭。世鈞笑,小癟三的樣子。曼楨笑。曼楨笑時,世鈞握住她的手。曼楨手冷,就問他是不是吃了虧?
窗前一陣鴿子飛過,驚了曼楨。這都是世鈞派來的間諜,給他助陣的,來嘲笑她的羞怯。曼楨紅了臉,又想著這樣太過孩子氣,不如一會兒和他坦白了這場相思,讓他看笑話的心無跡可尋。
世鈞走出來。曼楨連忙去掐手裡的煙。世鈞說,慢慢,我等你。曼楨問,你抽不抽?我等你。世鈞說,真戒掉了。鴿子原來真是他派來的,來笑她多作的情。
流蘇在悠長弄堂里轉了三個圈,手裡捧著的羅傑維維亞都出了汗。今早起來,流蘇想起這雙心尖上的新鞋子,立刻隔壁院子里去尋范師傅。尋不到。姆媽幫著問了幾圈,才知道範師傅搬了家。
范師傅笑,六小姐好,這辰光越長,真越漂亮了。
流蘇把手裡的鞋子往范師傅手裡一塞,含著笑罵了句「老滑頭」。
范師傅問,怎麼尋到這裡來?哪裡就我一個修鞋師傅?
流蘇說,在你這敷的鞋底子,我才放心。千里也要尋來。
范師傅低頭,一心思在針腳里。流蘇撐開地上放著的矮腳藤板凳,坐下,一心思看范師傅的針腳。他敷鞋底子與別人不同,膠上三層,還要細細用線一針針縫。她七歲姆媽就帶她來這裡敷鞋底子,那時范師傅一雙明目朗朗。姆媽說,手藝人最會看人眉眼高低。去之前,總在面上頸上抹一層厚厚茉莉花香粉,再到後街巷秤半斤香瓜子。瓜子嗑完,鞋底子才敷到一半。歲月悠長,還有那茉莉香粉和半斤香瓜子。
鞋底子敷完,流蘇拿了就走。巷子老舊,最難忍是那個老舊的味道。
七巧出來倒痰盂,一件高腰窄身裙,后開叉險險停在最緊要處,是街尾洋裁縫鋪子新出的款式。
阿小笑著去摸那裙子,問,哪裡尋來這麼好的料子?
七巧說,我家阿三前日昏了頭,求租我家閣樓那洋人去巴黎捎帶了來的,說是頂好的五十姆米真絲緞,還是這樣薄。
阿小說,前幾天看巴黎時裝周塞林的秀,我蠻歡喜今年新出的那隻包,正想著托他去買。就是手太黑,上次那隻寶格麗蛇頭,匯率足足算多了我十個點。想著不如心一橫,恆隆買一隻去,免得受這閑氣。
七巧說,誰說不是!就我家阿三心實。
阿小說,真真你家阿三心實。
七巧說,誰說不是!半夜進進出出那閣樓的女人,也不知道幾個是真客人!
阿小紅了臉,去開鴿子籠。
唰,天空一陣白鴿飛過。
那天,出版社桃老師、郭老師突然問我這本書有沒有想致敬什麼人,想來想去,還是只有她。她若聽到,必定冷挑著眉斜著眼睛看著我,情願不情願,都這般模樣。
——致用生花妙筆第一次給我深刻上海印象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