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誰是誰的愛情病毒
1
三個月的時間流水一樣過去，新《M漂亮》發行量逆市上揚，節節攀升。而老闆看著麥潔的眼神也一點一點有所不同，彷彿看著一個聚財童女飄然下凡塵。
一時間，麥潔成為老闆新寵。
這日，麥潔和林黛一起從老闆辦公室里出來，看著容光煥發的麥潔，林黛酸溜溜地說：「恭喜你啊，麥主編，你運氣可真好，有一個那麼出色的團隊幫你。」
言下之意就是你麥潔沒有能力，是你的團隊有能力。
可是麥潔一點也不介意，人在意氣風發的時候就沒有那麼小肚雞腸了，她現在要求自己已經不要跟林黛這小心眼女人一般見識了。
她莞爾一笑：「雖然有個不錯的團隊，也要人家服你才行，對吧？」
說完高傲地離去。
林黛憤憤地丟了個白眼：「有啥了不起的，瞧你尾巴能翹幾天。」
麥潔召開了部門會議。
她宣布李夢龍為新《M漂亮》首席編輯。
會議散去以後，李夢龍敲響了她辦公室的門。
她抬起頭來，說：「如果你是表達感謝的，不必了，做好你分內的事情就行了。」
李夢龍看著面前這個小女人，心想你非要如此說話才顯得自己有分量嗎？
「馬屁還是應該拍拍的，晚上請你吃飯。我在金牛角西餐廳訂了個包間。晚上八點，不見不散。」
麥潔想要說話，李夢龍說：「哎，別說不去，我很難請上司吃飯的。」
麥潔聳聳肩：「那好吧，多準備點銀子我才賞臉。」
從她的辦公室里走出來，李夢龍忽然感覺有些緊張。他請過無數女孩子吃飯，為什麼獨獨約麥潔，心裡會這麼緊張呢？就像一個情竇初開的懵懂少年第一次約會自己心儀的女孩。
透過透明玻璃窗，瞧見那個女孩柔美的側臉，陽光光線均勻地傾注在她身上。他的唇角勾勒一個柔軟的弧度，感覺自己內心那一處堅硬的冰正慢慢融化成一滴滴的水。那種微妙的感覺於他來說是一種讓人驚異的情感體驗。全世界彷彿都隱沒了，只剩了那唯一一點光亮，並且那光亮越來越盤旋飛舞清晰。
下班回到家，麥潔精心打扮著自己。
她知道李夢龍那傢伙對女人的穿著十分有品位，他嘴巴又特別刻薄，為了免卻被他譏諷，自己不得不小心應付。
她穿了件緊身黑色絲裙，外面披了件白色短兔毛外套，套上尖細的銀色高跟鞋。忽然，她聽見門鈴聲。
她心裡偷笑，到底提拔為首席態度變得誠懇了，親自來家裡接自己了。
她有些微微驚訝，自己不是一貫討厭他的油腔滑調嗎？為什麼彷彿很期待和他的這次約會呢？
她輕巧走過去開門，卻不禁怔住了。
面前是一張斯文精緻的臉龐，流淌著淡淡的哀傷，眉毛緊緊蹙著，交疊著層層的心事。
那瞬間，麥潔有種奇怪的感覺，面前這個人天天出現在夢境里，可是當他真實地出現，卻忽然帶給她一種說不出來的失落感。
她因何失落呢？
也許只是因為他在一個出人意料的時刻出現吧！
他聲音溫和而又低沉：「麥潔，我能進來嗎？」打斷了她的沉思默想，她這才察覺了自己的失態。
麥潔輕輕一偏身，讓蕭籬走了進來。
門被關上，將外面的世界隔絕開了。
此刻天色已經漸漸變得幽暗了，房間里沒有開燈，兩人於黑暗中默默對視，中間是走也走不斷的如水時光。
蕭籬默默垂下頭，感傷地說：「她走了，不會再回來了。」
麥潔的心沉了一下，這原本是自己內心熱切盼望的期待，可是終於發生的時候，她卻驀然發現自己已經不懂得如何安慰。
他張開雙手，和麥潔擁抱想要尋求安慰。透過薄薄的衣裳，她感受到他冰冷的脊骨。所有的記憶瞬間全部打開，呼啦啦地灌入她的心臟。她自責起來，怎麼能夠因為一隻青蛙而忽略了白馬王子呢？她緊緊回抱著他，像是要賭氣一般。他在她的懷裡默默哭泣，而她卻在腦海里驅趕著另外一個男子的身影。
他是沉默而內斂的男子，只說了那一句話，便不再傾訴。只是擁抱著她，彷彿要從她溫暖的體溫中感受到自己並不是一個已經被愛情拋棄的人。
此刻，李夢龍坐在金牛角光線幽暗的房間內。
他穿著潔白的襯衣，修身西褲，輕輕啜著淺褐色咖啡。服務小姐輪番進來好多次了，都在偷偷瞥著他。實在是人群里太過出色的男子，他早已習慣這樣的偷視。換了以前，他一定會回視幾眼，和那些女孩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可是今天他沒有這個心思。
他所有的心思都在另外一個女孩身上，雖然天天見面，卻還是總給他帶來驚喜。那個張牙舞爪的小女人，她的心，會不會也藏著一處溫柔的深海呢？
他飲著咖啡，嘴角泛著笑意，回想她的一顰一笑，彷彿比這杯拿鐵更甜。
可是時間一分一秒地滑過去了，女孩始終沒有出現。他等得有些不耐煩了，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麼有耐心地等一個女人，卻偏偏遭遇這樣的冷遇。她難道是故意整自己嗎？難道她不知道守時嗎？還真的以為自己要泡她了？真是笑話。
又等了許久，外面的客人已經越來越稀少了，他卻發現自己依然像一個傻瓜一樣等在這裡。
他不耐煩地拿起手機，電話響了許久，卻空蕩蕩地沒有人接聽。這下他惱了，揚手埋單，決定直接殺去麥潔的家裡，給她上上淑女課——不要以為是上司就可以隨便失約下屬的邀請。
他咬牙切齒地開著車來到麥潔公寓的樓下，正準備停車，卻驀地瞧見從公寓樓里走出來兩位年輕的男女。
兩人的手牽在一起。
男子或許是要離開了，回身抱抱女孩，兩人在夜色中緊緊依偎在一起。
女孩微微揚起臉，迷惘的眼色裡帶著一絲淡淡的倔強，黑色修身裙將她窈窕的身材包裹得恰如其分的完美。她是他的亮點，而此刻這個亮點卻落在別的男人的懷抱里。
他的唇抿得緊緊的，眼神像海水一樣波瀾起伏變幻莫測。
他沒有停留，將燈柱打亮，車繼續滑動在夜色里，滑出和他們平行的直線。
他並不曾聽到蕭籬在說：「謝謝你，小潔，謝謝你的安慰。」
蕭籬轉身離去，瞧著他落寞的背影，麥潔心裡十分難過。這麼好的人，為什麼也會有人傷害他？她多希望時光能夠倒流回去，回到他們最初相識的時光，他是那麼快樂溫暖的少年，不要讓悲傷的陰鬱覆蓋他的眼瞼。
她回到家，才發現自己的手機有16個未接電話，來自同一個號碼。
她急忙撥打回去，得到的卻是冰冷的聲音；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關機？是了，見自己沒來，李夢龍肯定又跑去哪裡瘋玩了，也許又是見哪個美妞，擔心外人的電話打擾他和別的女人的幽會。
她拋下手機，心裡卻像這座房子一樣感覺失落。雖然天天和這個男人見面，雖然天天鬥嘴，可還是期待和他單獨相處，那好像帶給她別樣的感受，那種感受有點陌生，但好像又帶著說不出來的暖意。
2
翌日，麥潔來到辦公室，在人群里尋找著李夢龍的身影，卻瞧見他端著咖啡杯斜坐在女編輯的桌台邊，正和她調笑，誇她的妝畫得精緻。
或許談得太投入，連她經過他身邊他都沒有察覺，心裡不禁有氣，嚷著：「李夢龍，現在是上班時間，不是閑談時間。」
他看看手錶，漫不經心地說：「麥主編，我這是瑞士手錶，上面顯示離上班時間還差五分鐘呢！」
她原本想向他解釋昨天沒有去的原因，忽然瞧見林黛奔了過來，手裡攥著一份報紙，沖麥潔說：「大新聞，夏洛財團收購《巫們》雜誌，文化版頭條。」
麥潔吃了一驚，急忙接過報紙細細瀏覽。果然，黑體字十分醒目——《夏洛涉足女性雜誌，重金併購＜巫們＞》。
夏洛是國際著名財團，大力投資女性產業，沒有想到這次觸角涉到女性雜誌來了。
夏洛財團總部在英國倫敦，據說總裁是一位神秘女士。她曾擁有三次婚姻，最後一次婚姻為她帶來了巨大遺產，也讓她成為夏洛財團的總舵手。
有夏洛財團強力注入《巫們》,《M漂亮》的日子顯然不會再那麼平靜了。
內部電話響了起來，老闆通知麥潔和林黛去辦公室開會。
坐在電梯里，林黛問麥潔：「你說夏洛為什麼不收購《M漂亮》？在S市，排第一的是《M漂亮》而不是《巫們》。為什麼寧可選一家發展平平的雜誌而不選我們呢？」
麥潔微蹙著眉頭：「你願意被收購嗎？如果被收購，也許雜誌風格、人事安排和待遇都會有所變動和調整。」
「那也是，沒有理由不讓自己的人擔任高層，而你和我作為不被信任的非嫡系部隊也許就得離開。」
麥潔並沒有告訴林黛自己內心的想法，她真正的擔心是，夏洛下一步收購計劃就是《M漂亮》，《巫們》不過是預熱而己。以她對老闆的了解，知道老闆是一個貪得無厭的人，如果價格抬得高，他未必不會撒手。他才不會在乎這支跟著他沐浴風雨奉獻了青春和智慧的忠心耿耿的團隊呢！
果然，在老闆辦公室里，他並沒有談夏洛集團收購《巫們》的事，而是說，明天要設一個派對會邀請一些重要來賓，編輯部的同仁們都要參加。
老闆沒有說那些重要嘉賓是什麼人，她們都聰明地閉嘴沒有多問。
離開老闆辦公室，麥潔經過李夢龍身邊，對他說：「來下我的辦公室。」
幾分鐘以後，李夢龍走進了辦公室。
麥潔抬頭看著他，這個男人的身上彷彿總是可以吸走所有光線，在人群里他總有種灼目感。
她說：「昨天晚上的事情，我想我有必要解釋……」
他微微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但眼神里一點笑意都沒有：「你是上司，失約下屬的約會不算什麼事，沒有必要多解釋。」
「我不是故意失約的，是因為……」
他打斷她的話：「我見你沒有來，約了別人了。」
麥潔一怔，問：「約了……別的女孩？」
「你覺得呢？我沒有習慣和男人一起吃飯。對於我來說只要是和漂亮女孩吃飯，就沒有什麼不同，一樣心情愉快。如果沒有什麼事，我就去忙了，還有很多工作要做。你不是說，不要在辦公室談私事嗎？」
麥潔心裡有些不快，自己還當這個事情是大事，放在心裡覺得隱約的不安，特意找時間向他做解釋，他卻根本沒有將這個飯局放在心裡。怎麼就能忘記了，這傢伙根本是一個花花公子，還怕沒有人陪他吃飯嗎？
她的語聲也變得公式化了：「那好吧，你去忙吧，通知你一聲，明天編輯部的同仁都要參加一個聚會，是老闆做東，邀請了一些嘉賓。」
他輕輕點頭，推門走了出去。
門在他身後關上。
麥潔撇撇嘴，甩甩頭，提醒自己不要再想這個事情。但卻發現自己的心情變差了，電腦上那密密麻麻的文字都變成了死物，怎麼也看不進去。
她有些無奈地承認，自己其實是在意這次約會的。但絕不能在他面前表露出自己對他的在意，否則一定會讓他笑死。
3
第二日晚間，在夢巴黎賓館頂層包間，《M漂亮》同仁們一起迎來了讓人意外的嘉賓——穿著露背銀色晚禮服的蔣雯，手挽在《巫們》老闆的胳膊上，還有一群神態倨傲衣冠楚楚的陌生人。
林黛和麥潔被老闆介紹給那些人，果然是夏洛財團的人。其中有一位叫麥克的，是英籍華裔，也是夏洛財團在S市的總負責。
那晚，麥潔再也無心聚會，直覺告訴她，夏洛已經開始朝《M漂亮》伸手了。
心情鬱悶，她端著酒杯來到露台，聽到身後傳來輕輕的高跟鞋聲，回頭一看，是雖然化了濃妝卻依然難掩疲態的蔣雯。
「麥潔，《巫們》被夏洛強勢收購了。我呢，也要離開《巫們》了，真是遺憾，我們還沒有交手就要錯過了。」蔣雯輕抿著紅酒。
麥潔忍不住問：「難道你心甘情願？」
她微微嘆了口氣：「不心甘情願又能如何？雜誌社又不是屬於我的。」
「那你打算怎麼辦？」麥潔問，話語里已經有了種兔死狐悲的感傷。
「其實做了這麼多年的雜誌，一旦離開，心裡覺得失落了什麼。我現在並不缺錢，可是人這輩子好像並不全是為了錢而活著，除開做雜誌，我也不知道我還能做什麼。開家花店或者網店打發時間，或者生個小孩，那種生活想起來就覺得失落，我是一個職業女性，一個職業女性沒有了職業，還剩下什麼？」
麥潔只得安慰她：「別那麼說，至少你將擁有大多數女人渴望的最終歸屬，一個溫暖家庭。」
「家庭？」蔣雯聳聳肩，「奮鬥了這麼多年，沒有想到我最終的歸屬和大多數平凡女人一樣，還是家庭！
蔣雯凝望著麥潔：「其實我知道你一直是深藏不露的，瞧你將新《M漂亮》故得那麼好就知道你究竟有多麼強。只是一個人再強強不過命運無常。無論事業還是愛情，記得總要給自己留一處迴旋餘地，以免無常光臨時措手不及。」
麥潔平靜地正視著她：「你是不是要暗示我，夏洛另一個收購對象是我門？」
「我不清楚，但我知道夏洛是大手筆運作，籌備傳媒集團，它怎麼會只滿足一個半死不活的《巫們》？」
麥潔沉默了，誰都明白職場里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規則，若被收購，即使公司挽留或許也會呆得不如意不自在。她這麼辛苦努力的工作，一半是為了證明自己，另外也是因為對《M漂亮》埋藏有深深的感情。
蔣雯聲音低下來：「畢竟我們同事一場，我想要提醒你，你身邊有『卧底』。其實關於你們內部的動靜，我們一直一清二楚。連我們都有『卧底』，我想夏洛應該早已在你們內部安插棋子了。」
麥潔一怔：「你們安排的『卧底』是誰？」上次策劃選題泄密之事她就已經懷疑編輯部里有『卧底』。只是查來查去一直沒有查到人，對方隱藏得十分隱蔽。
蔣雯淡然一笑：「我們老劉是粗人，肚子里沒有那麼多的彎彎繞。之所以對你們了如指掌，是因為總在關鍵時刻有人將你們內部消息吐露給我。那個人究竟是誰我也不清楚，但很明顯是希望將水攪渾的人，他們好漁翁得利。那個人，我懷疑是『雙重卧底』，既給我們提供資料，也同時為夏洛財團服務。我能說的只是這麼多了，總之，只有和你關係接近的人，才有可能接觸到機密。」
和自己關係接近的人？
那會是誰？
她腦海裡頭一個跳出來的是李夢龍，難道真的是這傢伙嗎？只有他最有嫌疑。
可是若真是他，他為什麼那麼盡心儘力地幫助自己做事呢？
麥潔沉思默想起來。
如果公司潛藏有「卧底」，那可是非同小可的事情。
不知什麼時候，蔣雯已經離去了。麥潔想去洗手間讓自己情緒平復下來。
她穿過長長的走廊，路過一個光線昏暗的包廂，裡面十分安靜，卻忽然傳來清晰的聲音。
「你對我到底是什麼感覺？」
那聲音再熟悉不過，是林黛。
她彷彿是在表白？一口酸溜溜的台灣腔。麥潔淡然一笑，原本對她的私人感情問題並不好奇，所以打算無視走過，卻驀地又聽見了更熟悉的聲音。
「挺不錯的……」
她瞪圓了眼，瞪著虛掩的門，她幾乎可以想象得到躲在門背後的兩個人，或許她依偎在他的懷抱里，仰著臉希冀地瞅著他熱切地等待他的回答。
「挺不錯是什麼感覺嘛……」依然是嬌滴滴的做作的台灣腔。
那一刻，麥潔多希望李夢龍能推開那個女人然後堅決地走出來，他只要走出來，就可以瞧見她了。
可是等了片刻，卻只等到他悠長的嘆息聲，之後是一片可疑的沉寂。
其實不過幾秒，但麥潔已經忍耐不住，她想要知道裡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輕輕推開了門。
幽暗的光線里，她清晰地瞧見了兩個人，緊緊摟抱在一起，兩瓣唇也像膠合在一起，姿態優雅地接吻。李夢龍的大手環抱著林黛的腰，而林黛也將雙手纏在他的脖頸處，分明一對熱戀中的狗男女。
她木立片刻，隨即退了出來，她的腳步如此輕捷，彷彿誰也沒有驚動。
可是，李夢龍的眼皮抬了一抬，停在麥潔離去的地方，那裡流瀉著一絲光線。他的唇角掠過一絲痛苦的神色，他輕輕推開林黛：「我們要小心點，別讓人瞧見了。男下屬和女上司戀愛，傳出去，別人會說閑話。」
林黛卻陶醉在他甜蜜的親吻里：「你還擔心這個？我瞧你是色膽包天的人物。你現在是承認在和我拍拖了嗎？」
她期待他的回答。
他聳聳肩：「我每天都在拍拖，和不同的女人。你不介意，我沒有意見。」
她嬌滴滴地依偎在他的懷抱里：「我不介意，你也別將我想象成老古董，只要曾經擁有，不在乎天長地久，我現在還沒有到一定要擁有天長地久愛情的年齡。」她伸手去解開他的襯衣紐扣，伸手輕撫他小麥色的胸膛。李夢龍忍耐了片刻，捉住她的手，說：「我們還是出去吧，畢竟你是主編，消失太久惹人矚目。」
他和她重新走進大堂，雪白的燈光是那麼刺目，他一走進去，就不由自主尋找那讓他心跳的身影，卻瞧見那個女孩裙角一閃，從門口走了出去。
他不由得跟了上去。
麥潔剛走入電梯，感覺身後有人跟了上來。
她回頭一看，是李夢龍。
電梯門徐徐關上了。
狹窄的電梯空間只有他們兩個人。
麥潔的眼光落在他的襯衣紐扣上，他低頭一看，原來鬆開了兩顆，是剛才林黛解開的。
「我想我應該恭喜你，還有林黛。」
她不帶感情地說著，眼神望著別處，可是電梯壁是玻璃的，四處都可以看到李夢龍的影子。
「你都看見了……」李夢龍明知故問。
「真不好意思，你們動靜鬧得太大了，我無意中看見的。」
「彼此彼此。」想起那日瞧見她因為和斯文帥哥在一起放了自己的鴿子，李夢龍也忍不住諷刺起來：「你和你的鄰家哥哥在一起，比我們更加甜蜜。」
麥潔一怔：「我什麼時候……」
「得了吧，我都瞧見了，那天我傻乎乎地在包廂里等了你好幾個小時，你卻在和別人約會。麥潔，有時候我真懷疑你是不是一個有感情的女人，或者只喜歡幻想。你的鄰家哥哥心裡根本就沒有你，你何苦在他這一棵樹上弔死呢？」
麥潔感覺自尊心受了傷害，所以，永遠要記得不要跟自己的同事說隱私，不留神就會被他拿出來戳傷自己。她真的十分後悔將自己的故事說給這個大嘴巴男人聽。
「你怎麼就知道蕭籬的心裡沒有我，你又不是他，你還是管好你的新女友林黛吧！你什麼時候離開我這組去投奔她？我可不想在我這組裡安插一個其他組的『卧底』。」
「說到底，你還是不信任我？我跟著你一路打拚，盡心儘力，到頭來你還是不信任我？你自己捫心自問，我這個首席編輯難道不是靠自己掙來的嗎？我告訴你，你沒有權利將我一腳踢開。我就賴在這一組裡，我看你到底拿我怎麼辦？」
麥潔酸溜溜地說：「我不會拿你怎麼辦，無非做牛做馬而已，你又何苦跟著我受罪呢？那一組主編是你的女朋友，她還不會關照你嗎？」
電梯門開了，進來的是夏洛財團的那幾個人，麥潔這才發現，光顧著和李夢龍鬥嘴，忘記按電梯按鈕了。
夏洛財團的麥克說：「麥潔小姐，不知道能否有榮幸和你談談？」
麥潔一怔，和自己談，有什麼好談的？她不由得警惕起來。這個時候，和夏洛財團接觸，容易惹人是非。
她淡然說：「麥克先生想和我談公事嗎？可以約一個時間來我辦公室洽談。」
麥克說：「我們洽談的事情不適宜在辦公室里說，能否約一個時間……」他湊近她，壓低聲音，「夏洛財團對麥潔小姐的能力一直頗為欣賞。」
麥潔是聰明人，瞬間就領會了夏洛公司的意圖，難道他們是暗示自己讓自己跳槽，或者幫助夏洛財團實施收購計劃？只是可惜他們只關注了自己的能力和才華，沒有關注自己的人品。既然拿《M漂亮》的薪水，就不能一心二用，何況自己還是高層，在這個時候私下接洽夏洛財團本身就不合規矩。
她緩緩搖頭：「多謝夏洛公司對我的欣賞，如果是談公事，我只會在辦公室談。」
她的態度如此堅決，幾乎沒有給麥克任何迴旋餘地。麥克也是聰明人，當然領會了麥潔的立場，嘿嘿乾笑幾聲：「行，那改日一定登門拜訪麥小姐。」
麥潔無意中抬頭瞧了李夢龍一眼，見他和麥克四目交會，雖然他們彼此沒有交談，那目光並不像是陌生人。麥潔心想，麥克走進電梯，根本不曾顧及自己身邊有人，就直言不諱地提出想私下和自己見面，可見他根本不在意李夢龍的態度。
為什麼他會這麼直接？
答案只有一個——李夢龍，一定是夏洛財團的「卧底」，他和麥克是認識的熟人！
一行人從電梯里走出來，夏洛財團的人徑直離去，李夢龍對麥潔說：「我送你回去吧！」
麥潔頭也不回冷淡地說：「不用了。」
「我還有些話想要對你說。」
「我想我們之間除開公事也沒有什麼可說的了。」她揚手叫來的士，沒有想到李夢龍卻拉住了她。
他對司機說：「我們小夫妻吵架呢，不需要你的車。」
司機飛快地瞄了他們一眼，丟了一句「無聊」，開車走了。
麥潔用力甩開他的手：「你有毛病吧？你這個人說話怎麼總是這麼不經過大腦？誰跟你是小夫妻？你的『妻』還在夢巴黎呢！」
「你在吃醋！」
麥潔愣住了，眼裡飛過一絲嘲諷的光芒：「你荷爾蒙蒙頭了嗎？吃醋，我吃你的醋？」
他露出招牌式的壞笑：「不是吃我的醋，難道吃林黛的醋？」
「去死吧！」她拿手袋砸他，卻被他捉住了，順勢一拉，將她拉向自己的懷抱。麥潔一個趔趄，跌了個正著。
他的胸口十分溫暖，她可以聽見他沉悶的心跳聲。她窘迫地發現，自己的心臟也跟著他的節奏一起急跳起來。
他俯頭凝視著她，目光深處隱藏著一絲捉摸不定的光芒，他俊逸的下巴微抬，昏黃的燈光打磨出一片模模糊糊的光暈。他看起來像一個不真實存在的人。
他低聲說：「麥潔，那天我瞧見你和蕭籬在一起，他擁抱著你。你和他現在到底是什麼關係？」
麥潔抬眼回望著他，很想硬邦邦地說：「我為什麼要告訴你？」說出來的卻是：「我和他能有什麼關係？他的女朋友拋下他走了，他來找我傾訴，像哥哥對妹妹——或者，對朋友。」
她的目光落在他被林黛解開的紐扣上，不由得諷刺道：「至少，還沒發展到我替他解開襯衣紐扣的分上。」
他將臉貼在她的臉龐旁：「麥潔，這輩子我以為我對女人有免疫力，但現在我想你的病毒已經侵蝕了我的身體。你願意不願意——我是說，讓我成為你的病原體？」
麥潔想笑，這是他的表白嗎，真夠另類的。只是轉變是否太快了，可不要忘記，這個男人剛才還將別的女人擁入懷裡。難道他想將《M漂亮》兩個女魔頭主編都通吃嗎？
4
「夢龍？」遠遠的，聽見一聲呼喊。兩個相擁抱的人都不由得抬起頭來，瞧見站在一盞路燈下的林黛。
路燈將她的臉映照得如殭屍一樣雪白，她的嘴唇不停地顫抖，眼瞪得像路燈那麼明亮，眼鋒惡狠狠刮在麥潔的身上。
她歇斯底里嚷起來：「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你處處都要跟我作對？工作上也就罷了，現在又來搶我的男人。你到底有多恨我？你是要報復我嗎？」
麥潔不由得推開李夢龍，解釋說：「我沒有跟你搶，我和他……」
她求救般看著李夢龍，他的口才一比自己要好，尤其應付這樣的局面，他應該是非常有經驗的。
沒想到他卻只是聳聳肩，輕描淡寫地對林黛說：「剛才你不是說過，不在乎天長地久嗎？既然不在乎，那就當這是場遊戲好了。」
他將雙手插在褲兜里，慢慢走了出去，走出兩個女人的視線交界處。
他的身影隱沒在黑暗中。
林黛沖了過來，用力拉扯著麥潔：「為什麼你要跟我搶他？我和他沒有挑明關係之前你不爭不搶，我和他剛交往了，你就來橫刀奪愛，你到底還要跟我搶什麼？」
麥潔奮力甩開她：「林黛，這裡人很多，被人瞧見我們就出醜了。你冷靜點，我沒有跟你搶他，我和他什麼關係都沒有！」
「那我看著你強抱著他？」林黛幾乎是從牙縫裡蹦出聲音，「你整個身體都貼在他身上了，你還說你沒有搶他？」
麥潔啼笑皆非，吃醋的女人真的不可理喻，自己哪裡強抱了李夢龍？明明是他故意懷抱自己。她瞪著林黛：「好吧，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我跟你搶又如何？他是你男人嗎？是你丈夫嗎？腦門上刻著『林黛所有不得侵權』了嗎？我告訴你，林黛，我忍你很久了，從我進《M漂亮》開始，每一步都是靠我自己在打拚在努力，可是你動輒就對人家說，我『是你招聘進來的』，你知道你這樣讓我感覺很屈辱嗎？我不明白，我處處比你強，我能力在你之上，我也比你漂亮，甚至比你年輕，你為什麼就要處處擺出一副你是我恩人的模樣？我受夠你了，你要說我跟你搶，那隨便你，你愛咋咋的，再見！
「麥潔！」林黛聲嘶力竭地吼著，「我承認，我承認我一直嫉妒你，因為我知道你比我強！既然你比我強，你就不要跟我搶李夢龍！你將他讓給我。」
麥潔沒有回身，只冷冷地說：「我讓給你，他就一定會愛你嗎？」
她大步離去。
坐在的士上，麥潔心裡十分懊惱，今晚發生的一切就像做了一場模糊不清的夢，任何一個細節都看不清楚。李夢龍第一次對自己流露情感，卻又那麼瀟洒自如地離去，留下兩個女人為他爭鋒相對。他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最重要的是，他對自己說的那些話，真的是發自內心嗎？為什麼自己看不清楚他眼眸深處的感情呢？除開對於蕭籬的暗戀，她從來不曾擁有過一段真正的戀愛，而李夢龍分明是情場上的高手。她在他面前，簡直幼稚得像－個孩童。
她將手袋護著胸口，本能地像要保護自己。她的冷漠其實是保護色，保護脆弱的自己不要受傷害。可是現在，她感覺那層保護色彷彿開始掉漆了。有某樣她所陌生的東西，已經突破那層防衛開始抵達她繃緊的心臟，將隨著心臟的收縮通過血管蔓延侵蝕全身。
他才是病毒！
認識到真相，麥潔情不自禁地呻吟了一聲，忍不住按住自己的心口，彷彿想要提醒心不要再跳那麼快。
他的襯衣領口，散發著淡淡的薰衣草的香味，彷彿，還在鼻翼處流蕩。
李夢龍開著車，緩緩轉動著方向盤，他發現自己竟然不知道要開向哪裡。
就這樣將她丟在那裡！
自己剛剛對她吐露內心潛伏的感情，剛剛瞧見她幽深的眼眸為自己所亮起的那簇火苗，剛剛聽見她急促的心跳聲……
卻將她不負責任地丟在那裡。
他是高傲的情場王子，可是為什麼這次是真的心痛。那個表情冷漠的女孩，卻有一顆像海洋一樣溫柔的心，她可以暗戀一個男孩長達十三年，不管身處怎樣浮躁的環境，她依然簡單潔白地守望著那段朦朧的情愫。自己尋尋覓覓的，不就是這樣一個純潔的女孩嗎？
可是自己卻在傷害她。
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他看著那亮起來的屏幕，嘴角掠過一絲厭惡，他無奈地接通電話：「是我……對，已經照計劃了……為什麼我們非要如此……」電話里的人顯然激動起來，說了很多話。他咬咬嘴唇，說：「我在開車，不方便接電話……我會按照原定計劃進行。」
他不等對方說完，就直接掛了電話，並且關機。
夜色像墨汁一樣濃稠，他的車像遊盪在黑色海洋里的孤獨的魚，找不到要落腳的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