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成長

等雲一徹底意識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過去半個月了，清河道長給她取道號去塵，希望她這一生可以脫離凡塵之苦，快快樂樂的長大成人。

三四個月大的時候，她已經能看清很多東西了，阿驕和阿固喜歡春日裡帶著她去田埂邊挖野菜。

阿雲喜歡捏她臉上的嘟嘟肉，雖然沒有吃過奶水，長得不如尋常孩子結實。

但也磕磕碰碰的安然成長著，偶爾也能從師兄師姐的口中聽到她此生父母一些傳言。

她也一直乖乖巧巧的做個合格的奶娃娃，餓了便嗷嗷兩聲，要拉粑粑的時候就揪著師姐的衣領不停的嗯嗯。

現如今，觀里的師兄師姐們都極愛這個乖巧可愛的奶娃娃，下山做法事傳道回來時，也喜歡求些別人家不用的孩童用物。

比如一個手柄容易掉的撥浪鼓，一雙起毛的虎頭鞋，一罐新鮮的羊奶。

去塵小娃娃也總是極給面子的歡喜不已，抱著容易掉腿的撥浪鼓不撒手，笑眯眯的喝著腥味極重的熱羊奶，開開心心的揪著腳上的虎頭鞋。

觀長有段時間甚至懷疑這娃娃是不是之前燒出毛病了失去味覺，怎麼不怕腥呢。

直到6月村裡李子熟了，有村民上山求平安的時候帶了一些上來，阿雲拿來碾碎了用筷子蘸了蘸給她嘬了一下，看著她瞬間皺起的五官，清河道長哈哈大笑，這才確認了小去塵味覺還在的事實。

到了9月，雖然一直看著單薄的去塵也能晃晃悠悠的站起來了，慢慢的她便如一隻小皮猴不安於師兄師姐的懷抱了，整天都想到處晃悠，憋了快一年的她終究還是向門檻伸出了魔爪。

白日里眾人忙碌的時候，就將她關在觀里的大殿里，那高高的門檻對於只有80厘米的她簡直是高不可攀。

她便只能扶著牆或者桌椅在大殿里騰挪滾爬，來上香的村民見了都忍不住逗一逗她，她的身世不是秘密，十里八村的都知道她父母的事迹，大多聽完也只能感嘆一句世事無常。

時間久了，她便與香客們混的熟了，城中的富戶王家大夫人是個最喜歡上香的人家了，城外的幾座道觀廟宇都被她捐贈過，雖然青雲山的青雲觀不大，但是也受到了她老人家的多次照拂。

有幾次，她老人家都想將她抱去養了，清河道長也頗為動心，最後還是師兄師姐們和她抹著眼淚讓觀主放下了這個心思。師兄師姐們當時跪在師父門前，齊聲聲說，便是她們一人抱一天也能將人養大，每人嘴下省一口也能將人養活了。

聽的她當時是又感動又心酸。

觀里的日子是真的苦，農忙時，所有人都要下田去耕種，秋收時他們也如農人一般乘著天氣好的時候搶收。但因觀長心善還要時常救助一些活不下去的貧戶，觀里的日子也一直是拙荊見肘的。

偶爾做回法事，帶回來的一些飯食，師兄師姐們還要將裡面的肉絲挑出來細細切碎了放些剩飯熬成肉糜給她吃。

因青雲觀並不有名，所以找上來人家大多都是貧家，找不起大觀，又想給去世的親人一份體面，所以才會找到青雲觀，只因青雲觀的觀主去做法事都是家裡願意給些什麼就收些什麼，並不會因為給的物事好壞而影響法事。

有時候還會帶上弟子們幫一些絕戶處理身後事，縣衙也根據每年轄內收成對道觀進行補貼，像這兩年收成不好，補貼也就沒有了。

......

這一日，清河要帶弟子們下山去城裡大集市傳道，教導大家尊老愛幼，謙和禮讓。每年每個道觀都需要做十幾場傳道會的，這一次輪到青雲觀，清河便帶著所有弟子下山了。

因雲一年幼，於是她便享受背抱服務，乖乖坐在背簍里，被師兄師姐們輪流背去城裡。

路上走了一個多時辰，才到了城門口。看著城門上扭曲的文字，雲一一臉茫然，這......她不認識啊！倒也還好，不算過於失落，觀里大殿上的字她也早就發現不認識了。

清河帶著弟子們去往早已搭好的教化場石台上坐下，弟子們依次在他的身邊落座。阿驕將她從背簍里抱了出來，單手扶著她的脊背，讓她穩穩的坐於身前。

因他們來的不早不晚，剛好屬於大家買了菜但是不著急回去做午飯的時間，便有人陸陸續續圍了過來。清河見人越來越多，很是滿意。便清了清嗓子，開唱了！

別人什麼反應，雲一不知道，但是她是真的驚呆了。這是什麼操作？怎麼傳道是靠唱的？做道士還得學唱詞？她現在自己走去給王大夫人養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立愛自親始，教民睦也......教以慈睦......教以敬長......孝以事親......無所不行。」清河的聲音遠遠傳去，每每說到一些辭彙，師兄師姐們便會一起輔音，例如，清河道長唱到「教民睦也」時，師兄師姐便會異口同聲附和一聲「睦」並且拉出一種奇異的尾聲，給人一種莊嚴肅穆的感覺。

雲一一時聽的有些趣味，便也時不時的跟著師姐們附和上一聲，於是遠遠的聽著，便覺得莊嚴肅穆中還伴有一絲小小的奶奶的呼聲，極為有趣。

清河垂目看了眼最小的弟子，滿意的點了點頭。

教化場街邊的茶館二樓窗邊，縣太爺看著樓下的傳道會也點了點頭，轉身詢問師爺今年青雲觀收成如何，師爺自然也是不知道的，一個小小的青雲觀還不在他們的注意力範圍內的，於是轉身問隨行伺候的小廝道：「我記得你是青雲山下柳樹村出來的，你來說說青雲觀如今的情形如何。」

小廝便躬身替師爺回答一番，見縣太爺和師爺聽的有味，對那青雲觀的去塵小道童感興趣，便將其身世添油加醋一番道來，果然，縣太爺和師爺聽完故事極為滿足。賞了小廝幾個銅板，並讓其去縣衙準備一些好茶米面，等傳道會結束后給清河送去，並連連誇讚其仁義。

傳道會結束后，清河嗓子有些不適，打開竹筒喝了一點山泉水，覺得緩和一些后，便帶領弟子們收拾東西準備回觀了。

收到縣太爺贈送的茶葉米面時，當即轉身帶領弟子朝茶館二樓躬了躬身，以示感謝。

雲一仰著脖子好奇的看了看茶館二樓的窗戶，只見窗戶邊立著一位面白帶須約莫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對方上身穿著對襟手拿摺扇立在窗戶邊，左手拇指戴了一枚白玉扳指朝著他們揮了揮。

阿固將她抱起塞入背簍，她便扶著背簍的邊緣站起身超著茶館二樓窗戶招了招手，謝過他們送的米面。雖然米面不多，但是也夠他們吃上幾頓好食了。

緊接著，二樓便傳來哈哈哈哈的笑聲，雲一聽了癟了癟嘴，默默的坐了回去。哼，我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看著很有趣，但是我也是要面子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