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徐曼曼篇
番外二
徐曼曼篇
「如果蘇南真的對不起你,不用你動手,我先把他大卸八塊,然後扔到河裡喂鯊魚。」徐曼曼氣勢洶洶道,她完全沒注意走廊拐角處有人過來,橫衝直撞的結果就是撞上一堵肉牆。
因為力的作用是相對的,徐曼曼猝不及防,所以倒退了幾步。等她穩住步伐之後,憤怒讓她口不擇言:「好狗不擋道,知不知道啊?」
話音剛落,她便愣在原地。
因為眼前擋路的「肉牆」此時正居高臨下、眼神不善地看著她。她是一個標準的顏控,而眼前的少年完全戳中了她顏控的屬性。
少年穿著簡單的毛衣、黑色褲子,外面披一件黑色的風衣。黑色很挑人,而他皮膚白皙,氣質清冷,加上修長的身材,硬生生撐起了這件簡單無比的風衣。
徐曼曼閱人無數,看過的美男比走過的橋還多,加上她的男神是吳彥祖和木村拓哉,因此她看美男的眼光很高,如果只是普通帥氣的小哥哥,完全入不了她的眼。可眼前的少年彷彿是她兩個男神的結合體,既有吳彥祖三百六十度無可挑剔的外形,又有木村拓哉清冷如水的禁慾氣息,總的來說,這人完全戳中了她的審美點。
面對高顏值、有氣質的小哥哥,徐曼曼的態度發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她現在萬分後悔剛剛脫口而出的那句話。
可是,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當她想著該怎麼扳回局面,挽回自己形象的時候,眼前的少年開口了。除了那張上天精心雕琢的俊臉,他還擁有一把好嗓音,低沉有力,卻清冷如雪:「也不知道是誰先撞上來的,這話我應該還給你。」
徐曼曼張口結舌,恨不得時間倒流或者天降隕石,好緩解她的尷尬。好在胡樂急中生智拉走了她,否則她不知道自己在花痴之下會做出什麼衝動的舉動。
五分鐘后,徐曼曼再一次感嘆緣分天註定。事情是這樣的,蘇南並沒有對不起胡樂,而是生病了。胡樂想送蘇南去醫院,可徐曼曼覺得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是完全扛不動一個一米八幾的男人的,所以她打算尋求幫助。
她走出宿舍不久,便看到了剛才那個少年——張弛。
都說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鑒於之前兩人的不歡而散,徐曼曼實在拉不下臉求他幫忙。男生宿舍這麼大,她分分鐘能找出一個足球隊的人扛蘇南,可她的行動快於腦子,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走到對方面前了。
此時,徐曼曼才明白那句「食色性也」是有絕對道理的,因為她現在就是這樣的狀態。
在近距離下,他的五官更加精緻,睫毛又長又密,眉目如畫,挺直的鼻樑和潤澤的唇瓣讓人蠢蠢欲動。徐曼曼下意識咽了咽口水,說道:「那個,我一個朋友生病了,幫幫我好嗎?」
「不幫。」張弛轉身就走,在他看來,眼前這個女孩無非就是來搭訕的。
結果他剛轉身,手腕就被她抓住了。他猛地回身,一低頭便對上一雙清澈如水的眸子。他定定地看著她,恍惚之間,有一雙盈滿笑意的眸子與這雙亮如星子的黑眸重疊,那張笑臉的主人脆生生說道:「你別怕哦,以後我們就是好朋友了,我會保護你的。」
「剛才是我說錯話,對不起啊,不過你能不能先幫幫我朋友?他病得很嚴重。」
鬼使神差下,他脫口問道:「你朋友叫什麼?」
「蘇南。」徐曼曼心裡一喜,趕緊回答。
張弛沉默須臾後點點頭:「幫忙可以,你先放手。」說完,他意有所指地看著她的手。
徐曼曼輕咳一聲,心虛地鬆開手,率先往前走去。
這一晚上兵荒馬亂的,好在塵埃落定,一切都安排好了。胡樂照顧蘇南去了,徐曼曼也不好意思看人家小情侶你儂我儂,便找了一個借口離開了。
她剛走出病房,一眼便看到坐在走廊椅子上的少年。經過剛才不懈地搭訕,她終於知道這個惜字如金的禁慾系少年叫張弛,是法學系大三的學生。
徐曼曼從小就有一顆懲惡揚善的心,只不過小時候生過一場大病,身體一直不好,導致她最後選擇了溫和的生物系。如果上天再給她一次機會,她更願意在法庭上「指點江山」。
現在,她一見鍾情的對象竟然是法學系的學生。
醫院的燈光白得刺眼,彷彿給他身上鍍上一圈白邊。因為逆光,他的五官有些模糊。不知道為什麼,他回頭的那一瞬間,她竟然在他眼裡看到了一閃而逝的悲傷。
難道醫院勾起了他不為人知的悲傷回憶了嗎?
思及此,徐曼曼深吸一口氣,走到他面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今晚謝謝你了,辛苦了。」
張弛從來就不喜歡陌生人的觸碰,這讓他十分不自在,可奇怪的是,徐曼曼的觸碰並沒有讓他反感。
「不用客氣,沒事的話,我先走了。」他起身欲走。他只要多看她一眼,便會不可抑制地想到當年的小女孩。
徐曼曼見他要走,莫名心慌,她拼盡全力找借口:「你餓了吧?我請你吃夜宵,當作今天我對你口不擇言的補償。」剛說完,她便恨不得掌自己的嘴,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這不是擺明讓人家重拾不好的回憶嗎?
果然,張弛丟下一句「不用了」就走了,獨留她扼腕不已。
徐曼曼發現自己得相思病了。以前徐曼曼看好姐妹胡樂和她的小「竹馬」蘇南甜甜蜜蜜,成日上演現實版偶像劇的時候,自己有一點羨慕,但從來不會期待,可現在自己每天像瘋了一樣想張弛。
她甚至不了解張弛,兩人相處的時間加起來還不到三小時,說過的話不超過一百個字,但現在的她二十四小時里有十個小時在想張弛。
徐曼曼覺得,荷爾蒙這東西真是太可怕了。
與其讓荷爾蒙支配自己,徐曼曼覺得自己還不如主動出擊。人都是視覺動物,和貓一樣天生喜歡探索,張弛身上有股神秘的禁慾氣息,她覺得就是這股氣息吸引她,讓她念念不忘,如果和他接觸久了,也許這種感覺會慢慢淡去。
徐曼曼做事向來雷厲風行,她的人脈廣,很快便弄到了張弛的課程表。她尋了風和日麗的一天,精心打扮了一番去見張弛。
作為一個生物系的學生,徐曼曼覺得留著地中海髮型的法學教授上課宛如催眠,不過在她睡著之前,教授發現了她。
教授笑呵呵道:「那位長鬈髮的女生,起來回答一下我的問題。」
徐曼曼全程划水,此時淡定地站起來,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答:「教授,我不會。」說完,她看了一眼張弛。恰好張弛抬起頭,兩人四目相對,不過張弛只是輕飄飄地掃了她一眼,而那一眼帶著幾分漠不關心。
徐曼曼突然有些胸悶氣短。
張弛面對徐曼曼灼灼的目光,想裝傻充愣都沒辦法,只好抬起頭,對疑惑不已的教授說道:「陳教授,她不是我們系的同學。」
聞言,徐曼曼俏臉一垮。
教授十分驚訝:「那她怎麼跑來聽課?」
張弛淡淡地瞥了徐曼曼一眼,那一眼彷彿在說:誰知道她心裡藏著什麼貓膩呢。
「你們認識?」老教授不愧是法學系的教授,一眼看出了他們可能認識,笑呵呵說道,「是的話,你就幫她回答一下。」
「不是。」張弛很冷靜地回答,「我不認識她。」
其實張弛說得沒錯,在某種程度上,他們的確不認識,充其量只是知道雙方名字的陌生人,他完全沒理由對她出手相助。
可是,徐曼曼想歸想,反骨一起還是懟了張弛:「如果你不認識我,又怎麼篤定我不是你們系的人?你們法學系幾百號人,除非你有驚人的記憶力,可以一一記住他們的臉,但是我相信你不能,你這句話本身就存在問題。」
張弛看著徐曼曼狡黠的雙眸,向來言辭犀利、思維邏輯縝密的他生平第一次詞窮了,記憶中有一個女孩說過類似的話。
那個小女孩告訴他:「你現在不做我的朋友沒關係,我做你的朋友就可以了,因為我認你做好朋友了,你就是我的朋友。」
明明是強盜邏輯,卻莫名可愛。
徐曼曼以為自己的說辭會招來張弛激烈的反擊,可讓她沒想到的是,他沒有反擊,而是愣了,彷彿靈魂出竅了一般。
周圍的學生竊竊私語,張弛畢竟是法學系的翹楚,被一個外系的學生懟得無言以對實屬反常。按理說,這女生的邏輯並不縝密,他分分鐘可以舉更多例子反駁。
而他保持沉默只有一個原因,他們之間真的有貓膩。
思及此,周圍的吃瓜群眾一臉意味深長的表情看著徐曼曼,心道,原來他們法學系的男神喜歡的是膚白貌美大長腿、性格火辣的御姐。
看來,那些溫婉嬌羞、說話輕聲細語的「林黛玉」們要哭暈在廁所了。
課堂氣氛有些僵滯,連教授都是一副看戲的表情,他將目光投向張弛:「張弛,你怎麼說?」
教授的話拉回了張弛飛到九霄雲外的思緒。他收拾了一番思緒,定了定心神,再次看著徐曼曼,眼裡並無任何情緒,嗓音低沉,語速平緩:「我不用記所有人的臉,只需要知道一點即可。那就是,你帶的書並不是我們課程所學,但凡你多去了解一些,也不會把前幾年的課本帶到今天的課堂上來。」
在丟臉丟到太平洋之前,徐曼曼卷著書本落荒而逃。
不過有句話說得好,「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經過兩三次正面對峙之後,徐曼曼吸取教訓,總結經驗,打算從頭再來。
俗話說「潤物細無聲」「滴水可穿石」,徐曼曼確定自己對張弛並不是見色起意,決定與張弛打長期戰役。
她相信經過自己的不懈努力,一定能攻下張弛這座零下五十度的大冰山。可惜融化一座冰山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徐曼曼運用自己強大的人脈關係網,終於打聽到張弛平日里的作息時間,詳細到他什麼時候吃飯,什麼時候就寢,什麼時候如廁,她都打聽得一清二楚。
如廁、就寢,這兩個時間段不太適合談情說愛,加上她最近惡補了不少談戀愛的知識,總結出一套理論:在圖書館和食堂兩個地方最能增進感情,所以她將地點定在了圖書館。
圖書館對徐曼曼來說,就是一個可以安靜睡覺的地方,並不是她不愛學習,只是沐浴在知識的海洋中讓她更想冥想。
可是,張弛是一個例外。
徐曼曼到了圖書館,一眼看到坐在窗邊的張弛,他穿著一件白色高領毛衣,微垂著頭看書,陽光從窗外灑落,給他鋪上一層淺淺的光芒。
他忽地輕輕一眨眼,這一眨眼讓徐曼曼的心臟漏跳了一拍,此時此刻,她忽然意識到自己早就淪陷了,淪陷在一個叫張弛的漩渦里。如果這輩子她愛而不得,或許就要孤獨終老了。
美色誤人啊,徐曼曼扶著額頭輕輕一笑。
似乎感受到某人灼熱的目光,張弛倏地抬頭,徐曼曼來不及收回視線,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整整三十秒,誰也沒有率先移開。
三十秒過後,張弛開口,聲音是一如既往的清冷:「你為什麼一直跟著我?」
徐曼曼裝作若無其事地回答:「圖書館這麼大,你能來,我也可以來,不是嗎?我為什麼非得是跟著你,而不是來這裡專心學習呢?」
聞言,張弛沉默地看了她一眼,接著繼續低頭看書,彷彿當她不存在。她也不在意,十分自然地坐在了他的對面。當他投以質疑不滿的目光的時候,她聳了聳肩膀:「這張桌子不是你的所有物吧?」
張弛沒回答,低頭繼續看書。
十分鐘后,張弛忍無可忍抬起頭,眼神並無絲毫溫度:「你看夠了嗎?」
張弛以為偷看的人會無地自容,沒想到徐曼曼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一隻手撐著臉頰,眸光流轉:「你不看我,怎麼知道我在看你?」
張弛沉默了三秒,接著起身開始收拾書包。眼見他要走,徐曼曼也不慌張,從容淡定地看著他背著書包氣鼓鼓地離開。相比較而言,她覺得他生氣的模樣比冷冰冰的模樣可愛多了。
張弛從圖書館出來之後,特意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徐曼曼並沒有像尾巴一樣跟上來,心裡鬆一口氣的同時又覺得這麼輕易就放棄著實不像徐曼曼的個性,他認為這傢伙肯定在憋壞招。
果然,他剛到食堂沒多久,徐曼曼便端著餐盤,裊裊婷婷地走到他面前坐下。她展露一個燦爛的笑容,露出招牌小酒窩,笑嘻嘻道:「真巧啊。」
張弛低頭吃飯,並不理會她。
徐曼曼也不在意,跟著安靜地吃飯,不過吃飯的同時,她也在欣賞張弛的動作,他用餐不快也不慢。許是察覺到她火熱的眼神,他抬頭,他的唇瓣被湯水潤澤,帶著一層水光。她看得少女心蠢蠢欲動,便壓下心裡奇怪的躁動,說道:「你的玉米排骨湯好像挺好喝的。」
她當然不指望張弛會將排骨湯分一半給她,她只是偷看被抓包,沒話找話罷了。
聞言,張弛放下湯匙,沉默須臾之後一口將湯喝完,起身端著盤子毫不猶豫地離開。
徐曼曼嘴角微抽,目送他遠去。
她不就是誇了排骨湯好喝嗎,他有必要擔心她搶他的食物嗎?她覺得好氣又好笑,一低頭,看到他落在桌子上的錢包,本想叫住他,但轉念一想又停住了。
機會是要自己創造的,徐曼曼拿過錢包,狡黠一笑。
張弛收拾完餐盤離開食堂,恰好周亞打電話過來:「老大,我有一件事想告訴你,但是前提是你千萬別激動,最重要的是別打我……」
「說。」張弛打斷他的喋喋不休。
「剛才有個女生擋在我面前,非要通過我給你遞情書,而且她還送了一捧花跟一籃子水果和巧克力。眾目睽睽之下,別人還以為她向我告白呢。老大,你也知道我臉皮薄,所以我就這麼替你收下了。」周亞越說,聲音越小,最後弱弱道,「老大,你能理解我嗎?」
他不理解又能怎麼樣?說起來,這並不是周亞的錯,他捏了捏眉心:「你把東西放著,我回來處理。」
突然,他眸光一閃,突然問道:「那女生叫什麼?或者說她長什麼模樣?」
一說起這事兒,周亞立馬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老大,不是我說,今天向你告白的那位簡直是女神級別,膚白貌美大長腿……」
「周亞,你是法學系的學生,你讀了三年,還沒學會總結重點嗎?」張弛不輕不重地威脅道。
周亞立馬眼觀鼻、鼻觀心,說道:「女生身高一米七幾,皮膚特別白皙,一頭棕色波浪大鬈髮,杏眼,薄唇,笑起來有兩個酒窩,穿著紅裙子,身材勻稱標準,堪比模特。老大,我總結完畢了。」
張弛聽完周亞的話后,深深吸了一口氣,沉默片刻后說道:「我知道了,以後她再來找你的話,你盡量離她遠點。」
「老大,我做不到。」周亞哭唧唧道。
「為什麼?」
「她說她會跆拳道,如果我不收下東西,她就要把我打進醫院。」
張弛無語凝噎,最終說了一句「我馬上回來」便掛斷電話。他猜得沒錯,以徐曼曼的個性,她怎麼可能會坐以待斃,她這一招以靜制動可真是妙招啊。
而他明知道這是一個陷阱,最後是回了宿舍。等他看到那一捧火紅的玫瑰跟水果、巧克力之後,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感覺。不是沒女生以各種理由送過他東西,而是他從未接受過,徐曼曼得逞的原因歸結於她的厚臉皮。
她居然用武力威脅他的舍友,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老大。」吳星擠眉弄眼地走了過來,他手裡還捏著一個以千紙鶴為背景的信封,「這是那位女神給你的,你是要躲起來看呢,還是當著我們的面看呢?」
張弛沒說話,默默看了他一眼。他咽了咽口水,不敢在老虎嘴上拔毛,忙將情書遞給張弛。張弛接過情書打開,本以為上面會洋洋洒洒寫一些酸掉牙的話,結果上面只有一句話:晚上八點圖書館附近見,不來的話,你下個月只能喝西北風了。
喝西北風?張弛皺眉,靈光一閃間,他忙伸手摸了一下口袋,發現錢包不翼而飛了。他思慮三秒后,嘴角慢慢扯起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這笑容看得一旁想偷吃巧克力的周亞和吳星膽戰心驚。
晚上八點,張弛準時赴約。他遠遠地看到一道纖細的身影站在路燈下,昏黃的燈光拉長了她的身影。她穿著一襲紅色長裙,裙擺隨風飄揚,像一團燃燒的火焰,不經意間便刺激了他的眸子。
張弛閉了閉眼,再睜開時,他的眸子已變得清明,那團烈焰逐漸淡去。他走到徐曼曼面前,攤開手掌:「錢包呢?」
徐曼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並沒有馬上將錢包還給他,而是笑得像一隻狡黠的小狐狸:「我撿到了你的錢包,你不應該先跟我說一聲謝謝嗎?」
「謝謝,請你把錢包還給我。」張弛並不想和她周旋,遂順了她的意。
沒想到他這麼配合,徐曼曼頓了頓,最終歪了歪腦袋:「我看你這麼緊張你的錢包,裡面肯定有重要的東西,要不你請我喝杯奶茶,你請客,我出錢?」
張弛轉身就走。
徐曼曼愣住了,他不是準時赴約了嗎,怎麼因為一杯奶茶就走了?難道錢包里的所有物還抵不過一杯奶茶?還不等她腹誹完,他冷淡的聲音隨著風飄來:「你不是要喝奶茶嗎?還不快跟上。」
半小時后,徐曼曼抱著熱騰騰的奶茶坐在台階上。張弛離她半米遠,手裡抓著一瓶汽水。他正仰頭喝汽水,一滴水順著他的喉結落下,最後沒入胸膛間。她捏了捏奶茶杯子,指尖傳來的熱度讓她暫時清醒了過來。
「謝謝你請客啊,說好了我出錢的。」徐曼曼沒話找話。
「不用,我不喜歡欠別人。」張弛看向她,「今天的事情就算一個例外,我希望你下一次別再為難我的朋友,他們膽小,不經嚇。」
這麼快就被發現了?徐曼曼咬著吸管笑了笑,一隻手撐著臉頰,神色慵懶地說道:「這可是我第一次送花送情書給男生,也不知道你有什麼感想?」
張弛笑了一下。徐曼曼也不知道他是冷笑還是輕蔑地笑,聽到他繼續說道:「我第一次知道有人把情書寫得像約架信。」
剛說完,他便愣住了,看著近在咫尺的徐曼曼,他的心臟有一瞬間漏跳了一拍。這雙大而亮的眸子就在眼前,透過黑亮的眸子,他似乎看到了自己慌亂的模樣。
「我的確想正正經經地寫情書給你,可是我寫了好幾篇,最後還是拿不出手。」她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認真道,「我可以去網上抄寫,也可以讓別人代寫,可這樣寫了又有什麼用?你不屑一顧,覺得我追求你是在開玩笑,認為我只是被你的美貌迷住了,暫時失去理智,等找到別的新鮮事物就會將你拋在腦後。可是張弛,我試過了,我嘗試去看別的新鮮事物,可滿腦子還是你。以前我覺得那些文人寫的文章實在酸腐,直到遇到你,我才明白一件事,可能我們上輩子就談過一場生死與共的戀愛了。」
她說完,四周一片寂靜,冷風吹動她的髮絲,幾綹拂過他的臉部。他似被一盆冷水潑醒,陡然抽開身體,與她拉開距離,眼神帶著強裝出來的鎮定:「你寫不出來,說得倒是很好聽。」
徐曼曼也清醒過來,她覺得自己剛剛肯定是被哪個文人附體了,否則怎麼會說出這麼一段酸溜溜的話來。
為了挽回面子,徐曼曼輕咳一聲說道:「哈哈,其實我是開玩笑的,這是我舍友隨手寫的文章,我隨便看了幾眼便記下來了。」
「哦。」張弛不緊不慢地指出來,「那你舍友的文筆不怎麼樣。」
徐曼曼:「……」
夜涼如水,冷風吹來,還是讓人兩股戰戰。徐曼曼抱著奶茶,可還是止不住發抖,突然身上一重,是一件外套。她抬頭一看,對上張弛深邃的眼神,他還是保持面癱樣兒,說話則像夜晚的風一樣冷:「怕冷就別要風度,不要溫度。」
「謝謝啊。」徐曼曼也不扭捏,抓著他的外套吸了吸鼻子,「這不是女為悅己者容嘛。」
張弛突然有些後悔把外套給她披了,這傢伙就是想方設法在口頭上占他便宜,偏偏他還不知道該怎麼反擊,這讓他十分挫敗。明明他是法學系的學霸,結果被一個厚臉皮的女生懟得無言以對。
基於男士的紳士風度,張弛將徐曼曼送回了女生宿舍。女生宿舍向來是八卦之地,一雙雙眼睛像探照燈一樣在他們身上掃視。徐曼曼生怕他被這樣的目光戳得千瘡百孔,忙將身上的外套還給他:「謝謝你送我回來,你趕緊回去吧,免得別人誤會了。」
張弛接過外套,低頭看著她嘴角止不住的笑意,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如果你是真心實意說這句話的話,麻煩你把嘴角的笑容收一收。」
徐曼曼嘴角的笑容一僵,忙轉身和兔子一樣逃走了。張弛看著她落荒而逃的模樣,嘴角勾起了一個弧度,等他發現的時候,他忙斂下嘴角。
他為什麼會因為徐曼曼笑?肯定是因為她太可笑了,他這麼安慰自己。
錢包事件過後,徐曼曼發覺自己和張弛的距離近了不少。比如她去圖書館「偶遇」張弛的時候,他不再避她如蛇蠍,不過他對她的態度並沒有好太多,大多數時間,他依舊把她當成一團空氣。
雖然空氣無色無味,但它無處不在。如果人沒了空氣,分分鐘就要離開人世,所以換一個角度來說,她對張弛來說至關重要。
徐曼曼就這樣像小尾巴一樣黏了張弛半個月。
周六早上,張弛照常去圖書館看書。一個多小時后,徐曼曼依舊沒有出現。往常這時候,她已經攤開一本她根本不看的書,撐著雙手呈痴獃狀態看著他。
他思慮間,抬頭望向窗外。突然,他眉頭一擰,面色瞬間變得陰沉無比。
此時,圖書館樓下,徐曼曼一臉無奈地看著眼前的男生:「孫程宇,我不喜歡你,所以你也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這世界上的好女孩多了去了,你就不要在我這棵歪脖子樹上弔死。」
孫程宇一臉憂傷:「我也想去其他歪脖子樹上吊一弔,可是你這棵樹太醒目了,我眼睛看不到其他樹。」
徐曼曼嘴角微微抽動,敢情這還是她的錯誤了?她和孫程宇是在社團認識的,孫程宇也是一個根正苗紅、英俊帥氣的少年,只是他什麼都好,眼神差了點。
「我這人是典型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你別看我整天打扮得和女神一樣,其實我五天才洗一次頭,一個月才洗一次澡,我舍友都被我熏得不行。你知道胡樂嗎?就上次你看到的那個女孩,她就被我熏得吐出了隔夜飯。」徐曼曼一口氣說了一大堆,最後看了一眼孫程宇目瞪口呆的模樣,她嘆息一聲總結,「朋友,不是我要毀你三觀,實在是我不想你受到欺騙,你現在知道我的本來面目了吧,唉……」
徐曼曼本以為孫程宇會被她的邋遢嚇退,結果孫程宇只是沉默了一會兒,接著一臉嚴肅地說道:「雖然你的個人習慣的確有待改進,但我不會因此退卻。何況我這人最喜歡收拾了,以後你懶你的,我來收拾就好。」
這次輪到徐曼曼目瞪口呆了,這要不是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她都要感動得涕淚交加了。可現在她只覺得腦殼疼,這孫程宇是真傻還是裝傻?她都不惜自毀形象拒絕他了,結果他還是一副情深不壽的模樣。
就在徐曼曼愣神的一剎那,孫程宇抓住了她的手臂,一臉深情道:「雖然你現在不完美,但我不在乎,我們一起努力。」
一起努力,一起努力什麼?努力肩並肩上太陽嗎?她多麼希望說這句話的人是張弛,不過以張弛的個性,他估計會說:「你不完美與我何干?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我們本來就是兩不相欠的陌生人。」
「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動腳……」徐曼曼想掙脫他的手,可現在的他已經進入了自己的世界,自導自演他所謂的深情:「曼曼,你聽我說……」
當徐曼曼差點要喊出那句爛大街的「我不聽我不聽」的時候,一隻手乾脆利落地鉗制住孫程宇的手臂。
徐曼曼抬頭,對上張弛深邃的眼神,他微抿唇瓣,眉頭微鎖,顯然一副十分不悅的模樣。
「你是……」孫程宇一臉不解。
徐曼曼趕緊掙脫開來,她一本正經地對孫程宇介紹:「這位是法學系的張弛,同時他也是我在追求的對象。」
話剛說完,兩個男生齊齊看向她。孫程宇的一張臉上齊聚了震驚、受傷、難過、不甘等表情。
而張弛就不一樣了,他只是微愣了片刻,隨後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她緊張地咽口水,生怕張弛一個不悅,說出讓孫程宇死灰復燃的話來。好在張弛深刻理解她此時內心吶喊的話語,不反駁也不說話,這讓她鬆了一口氣。
「你們是那種關係嗎?」孫程宇見張弛遲遲沒有反駁,心有戚戚焉的同時還存著三分不甘心,「曼曼,你說你在追求他,可他接受你的追求了嗎?」
徐曼曼深吸一口氣,孫程宇可真是不折不扣的插刀教主。她尷尬不已,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便聽張弛不緊不慢地說:「我想這是我和徐曼曼之間的事情,應該不需要一個外人來操心吧。你是以什麼身份擔心她?以一個她不想接受的追求者的身份?」
張弛不愧是法學系的,三言兩語就將孫程宇逼退,而且孫程宇走之前還留下了一句話:「我以後不會再來找你了,祝你幸福。」
「你後悔的話就追上去吧,現在還來得及。」徐曼曼目送可憐的孫程宇離去,耳邊傳來張弛略為不滿的聲音。
她哪裡是後悔!她轉過身,一臉嚴肅道:「我不是捨不得他,只是覺得我和他同是天涯淪落人。」
張弛:「……」
「你看我和他都是喜歡上一個人,而那個人並不喜歡自己或者態度模稜兩可。不過孫程宇好一些,至少我明確拒絕他了。他即便傷心難過,一段時間也就過去了,而我一腳踩在海水裡,不知道是該下去游泳呢,還是就待在沙灘上。偶爾一個浪過來,讓我以為自己投入了大海的懷抱,可下一秒浪花退去,我又覺得自己是在自作多情。」
張弛靜靜地看著她,她毅然回望他,眼裡並沒有半分玩笑之意。
半晌后,張弛轉身:「你完全可以離開這片沙灘。」
他說完就走,徐曼曼被他那句無情的「你完全可以離開這片沙灘」氣得心絞痛,但她馬上重整旗鼓,追了上去:「我也想離開這一片沙灘啊,可是你給我設置了禁制,我沒有密碼就沒法離開。」
張弛轉身:「你要什麼密碼?」
徐曼曼嘿嘿一笑:「當然是三個字。」她瞥見張弛想打人的神情,故作正經說道,「四個字也可以。」
「無聊。」張弛丟下兩個字,無視嬉皮笑臉的她。
「哎呀,你別走嘛,我真的是認真的。」
「你的臉上就沒寫『認真』兩個字。」張弛拆台。
「我這麼漂亮的女生,你居然都不多看一眼,你是不是男生啊?基本的審美呢?」
「抱歉,也不知道是誰說自己五天洗一次頭髮,一個月洗一次澡,我覺得我有必要和邋遢、不愛衛生的人保持基本距離。」張弛回道。
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徐曼曼總算明白了。
這件事情過後,徐曼曼認為張弛離自己越來越近,至少他會對她施以援手,換作以前,他才不會理會她半分。
徐曼曼向來樂觀,明白張弛這座珠穆朗瑪峰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攀登得上的,必須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眼見聖誕即將來臨,徐曼曼思忖著給張弛織一條圍巾。
周菁菁曾這樣吐槽徐曼曼,空有女神的表皮,卻沒有一雙巧手。比起手殘黨胡樂,徐曼曼有過之而無不及,別說織圍巾了,就是讓她卷個毛線團都要三五天,而且她還能讓毛線團成為一個解都解不開的死結。
耐心告罄的周菁菁將手裡的毛衣針一甩,一臉「豬隊友帶不動」的表情控訴她:「親愛的,我真的教不了你了,你愛找誰找誰去吧,就是別再禍害我了,否則我想把你就地正法。」
於是乎,徐曼曼只能自力更生。在經過無數次失敗之後,她終於成功織好了圍巾。等她拿著圍巾去和胡樂炫耀的時候,胡樂提著她剛織好的三米多長的圍巾,表情十分奇怪:「徐曼曼同志,你這是給張弛送愛的禮物呢,還是想勒死他呢?這長度妥妥可以讓他上吊自殺了。」
徐曼曼的回答是給她一記大白眼。
徐曼曼織好圍巾后,去找了周亞。鑒於上一次她用「你敢不收這些花和水果,我就把你打進醫院」的威脅之詞,周亞來見她的時候幾乎全副武裝。
兩人約的時間是晚上,周亞戴著口罩,畏畏縮縮地站在離她一米遠的地方,戰戰兢兢道:「徐姐,您有事兒就吩咐,小的一定儘力幫您辦到,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就是別打我。」
徐曼曼哭笑不得:「你別緊張,我又不會吃人。」說著,她從書包里掏出一個包裝好的盒子,「麻煩你把這個盒子交給張弛,謝謝了。」
周亞一看到精美的包裝盒,也不怕了,一臉八卦道:「徐姐,你又送禮物給老大啊,你還沒拿下他嗎?」
徐曼曼嘆氣:「是啊,你家老大實在太難攻下來了,要不你再告訴我一些他的興趣愛好,或者……你懂的。」
周亞張口欲說,不過他一想到自己吐露老大隱私的後果是被張弛大卸八塊,他默默地打了一個寒戰,接著賠笑道:「呵呵呵,平時老大忙得很,不是在圖書館就是在去圖書館的路上,我們鮮少有精神上的交流。」
徐曼曼:「……」
我看你家老大一點都不想和你進行精神上的交流吧,徐曼曼默默腹誹。
送完禮物之後,徐曼曼回了宿舍。
今天是聖誕節,宿舍除了她一個單身狗之外,其他人全部去過節了。她一個人趴在窗前,看著下方璀璨的煙火。樓下似乎有人在告白,擺了許多蠟燭,通過朦朧的夜色,徐曼曼似乎看到張弛一步步朝她走來。
「徐寶寶,醒一醒,這麼冷的天,你怎麼一個人趴在窗前睡著了?也不怕感冒。」胡樂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拿了一件大衣披在她身上,又用自己的手暖著她冷冰冰的手。
夢太美好,導致醒來的徐曼曼一瞬間有一種強烈的失落感,她以為那股溫暖是張弛給她的,沒想到只是一場夢。
也許這一場夢永遠都實現不了。
「你不去和蘇南約會,這麼早就回來?」她揉了揉眼睛。
胡樂指了指桌子上熱騰騰的奶茶和巧克力:「外面太冷了,實在不適合約會,蘇南看我凍得跟小雞崽似的,就放我回來了。」
徐曼曼哪裡會相信她的說辭,約會的地方千千萬,就蘇南那種寵妻狂魔,怎麼捨得讓她挨凍,八成是她擔心自己一人在宿舍無聊才舍下蘇南回來。
「你啊你,說謊都不會。你這麼關心我、在乎我,小心蘇南的醋罈子打翻了,到時候他一個想不開,提著四十米大刀砍我,我不是被你連累了嗎?」
「放心,如果他砍你,我會挺身保護你。」胡樂拍著胸膛保證。
徐曼曼被胡樂逗得撲哧一笑,她捧著奶茶說道:「胡樂啊,你說愛到底是什麼?」
胡樂吸了一口奶茶:「你這問題太深奧了,恕小女子我實在回答不了。」
徐曼曼捧著奶茶眼巴巴地看著她:「那你說說你和你家蘇南唄,你對他是什麼感覺?」
胡樂低頭想了想,接著低低一笑:「其實我真的形容不來。讀高中的時候,我對他可沒有一點非分之想。可是他只要一離開我身邊,我就坐立不安。如果他生我的氣,我會食不知味。我以前認識一個朋友,可蘇南並不喜歡對方。有次我為了那個朋友和蘇南吵了一架,可最後還是我先低頭了,因為我怕失去他。我在想,如果沒有他,我會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徐曼曼看著她眼裡將要溢出來的笑意,打心眼裡羨慕她:「你真的很幸福,你和蘇南兩情相悅。」
這個世上實在有太多的無奈和愛而不得,而她徐曼曼屬於後者。雖然她在張弛面前嬉皮笑臉,永遠沒一個正形,但那是她怕受傷,怕張弛說出不可挽回的話。而現在面對他的拒絕,她還能雲淡風輕地笑一笑,說:「嘿,其實我在和你開玩笑,你不用當真。」
「我把圍巾送給張弛了。」徐曼曼對胡樂吐露心聲,「這是我第一次織圍巾,我都沒給我爸媽織過。我查過,給一個男生織圍巾就說明很想牢牢捆住他。胡樂,我是真的喜歡他,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魔怔了,反正我發現我下不了這條船。」
胡樂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相信你看上的不是凡夫俗子,加油,曼曼。」
可惜第二天,當徐曼曼在垃圾桶里看到傾注了自己心血織好的圍巾和各種垃圾混在一起的時候,她只覺得昨晚自己的那些豪言壯語、那些文藝情懷都變成了泔水。
沒有什麼比自己的心意被對方嫌棄更難堪的,此時徐曼曼的臉色比垃圾桶里剩菜的顏色還要難看,她只覺得自己今天早上穿得不夠厚,否則怎麼會從心裡冷到腳底板。
一旁的胡樂憤怒如奓毛的小獸:「張弛太過分了,他怎麼可以這樣糟蹋你的心意!」
徐曼曼拉住氣急敗壞的胡樂,這場景怎麼看都似曾相識。不久前,她還捋著袖子要為胡樂打抱不平,結果不過半個月,她們的角色就顛倒過來了。
蘇南和胡樂只不過是烏龍和誤會,而她呢?她看著垃圾桶中的圍巾自嘲一笑。
原來,真的是她自作多情了;原來,張弛是真的討厭她;原來,她在他眼裡,就和這垃圾桶中的圍巾一樣。
「樂樂,我們去吃燒烤吧,不是那個誰說過,下雪天,炸雞和啤酒最配嗎?」
胡樂擔心地看著她:「你沒事吧?」
徐曼曼強顏歡笑:「你看我像有事的樣子嗎?」
胡樂:「……」
「走吧,我們去吃燒烤。啤酒配燒烤,人生一大樂事。」徐曼曼拉著她就走。
從圖書館出來,張弛準備去食堂,突然手機響起,是室友吳星打來的。他剛接起電話,對方咋咋呼呼道:「啊,老大老大,我看到嫂子了。」
張弛皺眉:「什麼嫂子,請你好好說話。」
「就是徐曼曼啊,我吃燒烤的時候剛好看到她了,她好像喝醉了……喂喂喂,老大,你有在聽嗎?」
萌萌燒烤攤上,徐曼曼左手抓著一罐啤酒,豪邁地往嘴裡灌。一旁的胡樂看得額角抽搐,忙伸手攔住她:「大姐,你喝得差不多了,我們回去吧。」
「回去?我才剛剛開始,樂樂寶寶你別掃興啊。來,我們今晚不醉不歸。」
胡樂一臉無奈,正要拉住她,結果幾個打扮怪異的男人走了過來,其中一個黃髮男人說道:「喝酒呀,兩個女孩喝酒多無聊啊,要不要我們陪你們?」
喝醉酒的徐曼曼就嫌惡地乾嘔了一聲:「誰要和你們喝酒啊,長得跟未開化的原始人一樣!快點走開,再不走,我要吐了,被你們活活噁心吐的。」
話音剛落,黃髮男人便氣急敗壞地抬起手。眼見那一巴掌將結結實實落在徐曼曼臉上,突然一隻手臂橫來,穩穩地截住他的手。
張弛擋在徐曼曼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面容扭曲的黃髮男人,聲音又冷又沉:「有種你就打下去。」
「你誰呀?」黃髮男人嚷嚷,「哪裡來的狗小子……啊啊啊,痛!」黃髮男人的話還沒說完,只覺得手腕一陣鑽心的痛,他慘叫著,「放開放開放開。」
這三個年輕人外強中乾,遇到人高馬大的張弛,立馬偃旗息鼓,很快便溜得沒影了。
徐曼曼喝了一肚子酒,此時被風一吹,突然乾嘔一聲,腿一軟,險些跪在地上。張弛離得近,下意識伸手扶住她。她抬頭,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片刻后傻乎乎一笑:「樂樂,我看到張弛了耶。」
張弛的雙手穩穩地扶著她,眼裡藏滿了複雜的情緒。她說完之後,扭頭對張弛說道:「哎,張弛,你是不是特別討厭我啊?如果你討厭我,你要告訴我啊,你不告訴我,我怎麼會知道你討厭我呢?」
這繞口令一樣的討厭論聽得胡樂一個頭兩個大。她看向一旁的張弛,生怕這座「冰山」一個不悅將徐曼曼丟在地上。
為了徐曼曼的人身安全著想,胡樂趕緊將徐曼曼扶到自己身邊,但這人有異性沒人性,硬是賴在張弛懷裡:「別碰我。」
此時,徐曼曼突然抽搐了幾下。胡樂暗叫不好,還未將她拉過來,她已經拉住張弛的外套,旁若無人地吐了起來。
胡樂驚愕地看向張弛,滿臉寫著抱歉。她本以為他會大發雷霆,拂袖而去,甚至破口大罵,但她想象中的這些畫面都沒有出現。他一動不動地等著徐曼曼吐完,除了緊皺的眉宇,面上並無一絲一毫的嫌棄。
對此,胡樂納悶了。從他方才的所作所為來看,他不像是會扔掉別人禮物的人,難道這其中有什麼誤會?
徐曼曼吐完,整個人軟綿綿地往地上滑,眼見她就要和那堆可怕的嘔吐物躺在一起,胡樂忙伸手去扶。張弛的外套已經被她糟蹋得差不多了,他利索地脫下,隨意地扔在一旁,對胡樂說道:「我送你們回去。」
「這……」胡樂猶豫。
「快點。」他有些焦急地催促。
胡樂環顧四周,許多人都望向這裡,為避免徐曼曼成為明天的新聞頭條,她點頭應下。
張弛背起徐曼曼的時候,蘇南也到了,他二話不說先去結了賬,見胡樂要解釋,他道:「先回去再說。」
徐曼曼喝醉了,這樣無法回去,張弛道:「去我家吧。」
張弛是開車來的。胡樂安頓好後座的徐曼曼后,特意和他討要塑料袋:「那啥,你有沒有塑料袋之類的?我怕徐曼曼待會兒吐你車上。」
這車可不是一般的貴,要是徐曼曼吐在這裡,等她第二天醒來,一定會自刎謝罪。
張弛頓了頓,道:「沒事。」
好吧,他這個車主人不心疼,那她一個外人心疼個什麼勁兒。
張弛住的是花園式公寓。一行人乘坐電梯到二十八層,當張弛打開門的時候,胡樂和蘇南對視一眼,張弛道:「進來吧。」
屋子空間很大,是躍層式的,裝修簡潔乾淨,整體以白灰黑為主色調,看上去有些冰冷,沒多少煙火氣息。張弛很快去而復返,他拿著一杯蜂蜜水出來,遞給胡樂:「麻煩你喂她喝下。」
張弛確認徐曼曼喝完蜂蜜水,這才反身去了樓上。他的外套已經被徐曼曼吐得不成樣了,酸臭味道瀰漫了整個房間,他卻不在意,隨手將外套扔在一邊,一步一步地走向浴室。
張弛將花灑開到最大,讓水流沖刷著自己,腦海中卻走馬觀花般掠過徐曼曼的模樣,她大笑的樣子、惡作劇的模樣、厚臉皮的模樣……
水流過眼睛,微微刺疼的感覺讓他閉了閉眼,再睜開的時候,那雙向來平靜無瀾的眸子里翻起了滔天巨浪,似乎隨時要將他淹沒。
「你別怕,以後我會保護你。」
「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好朋友了。」
「你叫什麼?我奶奶喜歡叫我芬芬。」
芬芬,徐曼曼,明明是完全不同的名字,沒想到是同一個人。
張弛將花灑關掉,透過浴室的鏡子看著自己。小時候,他的父母離異,他被丟在了爺爺奶奶身邊,因為長得瘦小,加上性格孤僻,總是被附近的小夥伴欺負。一次,他和幾個小男孩扭打在一起,是一個小丫頭救了他,而她所謂的「救」就是代替他和那些調皮的小男孩扭打在一起,為此還付出了血的代價。
她被一個胖嘟嘟的小男孩推倒,腦袋撞到了花盆,因此破了相,額頭縫了好幾針。
他當時十分內疚,可她縫針的時候握著小拳頭,一聲不吭。縫針結束后,她甚至還安慰他,笑嘻嘻地告訴他:「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
他們是朋友,可他連她的名字都沒弄清楚。
他找了她這麼多年,卻從沒想過她就在自己身邊。原來他要找的她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她第一次撞到他,滿臉慍怒地說道:「好狗不擋道。」
這副模樣的她,像極了當年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女孩。
徐曼曼越是接近他,他便越是產生這種奇怪的感覺。每次他看到她的眼睛,便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小時候義無反顧擋在他面前的小女孩。一開始,他的確不喜歡她,她太張揚、太自以為是,像一朵野玫瑰一樣,雖然讓人過目難忘,甚至心志稍微不堅定的人,都會被她所吸引,但她的刺會將人扎得遍體鱗傷。
他明知道自己該遠離她,卻還是不可抑制地淪陷了。她不在他身邊嘰嘰喳喳的時候,他莫名失落,像中了邪一般。
她那麼像那個小女孩,可心裡有一道聲音告訴他,這個世界上並沒有這麼巧的事情。但這種奇怪的想法一旦產生,他便不可抑制地多想,於是他鬼使神差地去查了她的資料。
最終,他找到了徐曼曼的一張證件照。
照片上的女孩將劉海全梳了上去,大而亮的星眸,明眸皓齒不過如此,唯獨突兀的是她左邊額頭上的傷疤,像一條小青蟲一樣橫在白皙的額頭上。
他看到那條疤痕的那一刻,心跳幾乎停止。
真的是徐曼曼!小時候的芬芬就是徐曼曼,可是她為什麼會改名,當年她又為什麼不告而別,讓他怎麼都找不到?他有太多太多的問題想問她,可他知道自己必須按捺住。
翌日一早,張弛和蘇南出門去買早餐。
經過上次的醫院事件,張弛由此認識了蘇南。上次兩人並無過多了解,之後他發現蘇南的確有著超出同齡人的成熟穩重,而他的女朋友胡樂雖然外表大大咧咧,但細看之下是一個大智若愚、明白事理的好姑娘。
兩人買了早餐回到家。剛到家,張弛下意識地尋找徐曼曼的身影,一旁的胡樂不好意思地說道:「她……她在浴室。」
「嗯。」
張弛看了一眼衛生間,點了點頭,將早餐放好。
早餐有皮蛋瘦肉粥、包子、油條,因著徐曼曼以前經常沒話找話,他才知道她喜歡吃什麼。
半小時后,徐曼曼還沒出來。張弛坐不住了,她根本就是在躲他。
胡樂看張弛的面色有些難看,尋思著去衛生間逮那尿遁的傢伙,便道:「我去叫她。」
結果徐曼曼還是不出來。最後只能張弛出動了。他來到洗手間門口,輕輕地敲了三下門,沒得到回應后,他開口:「早餐要涼了。」
聽到這聲音,蹲在衛生間角落的徐曼曼下意識抖了抖。她宿醉醒來的時候,胡樂一臉嚴肅地告訴她,她不僅耍酒瘋,還吐在張弛一件價值不菲的大衣上了。
本來失戀已經夠可怕了,更可怕的是,她還負債了。
張弛沒聽到裡頭的人回應,繼續發問:「你還好嗎?頭疼或者不舒服的話,我幫你去買葯。」
徐曼曼想著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還不如乾脆利落一些。
她深吸一口氣,起身整了整頭髮和衣服,這才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可她剛剛到門口,看到清冷如竹的張弛,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氣有如江水一瀉千里。
張弛打量著她的臉色:「你還好嗎?」
她還好嗎?她怎麼可能好!她不僅失戀,在喜歡的人面前耍酒瘋,還吐了他一身,沒以死謝罪就算不錯的了。
張弛可能看出她眼裡的不安和愧疚,適時道:「早飯要涼了,你趕緊去吃吧。」
徐曼曼「嗯」了一聲,低頭灰溜溜地走開了,全程不敢抬頭看他一眼,完全沒了往日意氣風發的勁兒。
吃飯時,徐曼曼一改平日健談的形象,像鵪鶉一樣坐著。她狼吞虎咽地吃完早餐之後,便迫不及待地站起來:「那個,衣服我會賠給你的。還有昨晚麻煩你了,真的很不好意思。」
張弛淡淡道:「那現在去吧。」
「我沒衣服穿了。」張弛觀察細微,怎麼會看不出她對自己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平時她的眼神恨不得黏在他身上,現在卻拚命地躲避他的目光。
他有必要知道她發生了什麼事情,或者說,他做了什麼讓她的態度突然發生了變化。
所以,張弛定定地看著她的眼睛說道:「擇日不如撞日,我們現在就去買。」
現在?徐曼曼摸了摸空空的口袋,欲哭無淚,張弛這是要對她趕盡殺絕啊。算了,本來就是她做錯事,理應給予補償,於是她心情沉重地點了點頭:「好,好吧。」
她希望買了這件衣服之後,他們一別兩寬,各自珍重。
徐曼曼自嘲一笑,這是形容夫妻、情侶無法走到最後才用的詞,她似乎沒這個資格。畢竟在這場感情中,張弛從來沒有正面回應過她,一切都是她的一廂情願罷了。
既然是她一廂情願,那麼她就接受現實,及時認輸。
兩人驅車來到了商場。徐曼曼看著張弛的豪車,默默腹誹,他都住豪宅、開豪車,居然拿不出一件買衣服的錢,不過她轉念一想,他本來就討厭她,所以才這麼斤斤計較。
張弛外形出眾,加上清冷的氣質,吸引了不少女性路人駐足。換作往日,徐曼曼一定驕傲地挺起胸脯,嘆一句「這是她未來的男人」,可現在她像一隻斗敗的公雞,恨不得離張弛五米遠。
張弛看著磨磨蹭蹭、走在後面的徐曼曼,停下腳步,蹙眉看著她:「你是蝸牛嗎?」
如果可以,她多麼希望自己是蝸牛啊,至少有個殼讓她暫時避一避,養養傷,不至於現在將傷口暴露在大庭廣眾下,連喊疼的資格都沒有。
「張弛……」徐曼曼抬頭,「如果你真的很討厭我的話……」她的話還沒說完,兩三個小孩追逐打鬧著跑了過來,恰好撞到她。此時此刻,她心事重重,被其中一個小胖墩一撞,踉蹌了一下,險些與大地來了一個親密接觸。
張弛迅速伸手想扶住她,可她竟然出奇地拐了一個彎。她萬萬沒想到,張弛竟然被另一個小胖墩撞了一下。
所以,張弛沒穩住身體,反倒朝她撲過去。在慣性的作用下,他的嘴唇狠狠地磕到她因驚訝微張的唇瓣上。
從商場回來之後,徐曼曼還在想那個狗血至極的吻。
以前她看電視的時候,每次看到這種男女主吻在一起的情節都嗤之以鼻,認為天底下哪有這麼多巧合,但事實告訴她,現實生活中沒有最狗血,只有更狗血。
被一個討厭的人磕破嘴唇,想必張弛恨不得拿一根麵條上吊自殺吧。
徐曼曼就這樣躲了張弛幾天,而她這跟山頂洞人一樣的生活終於讓胡樂等人看不過去了。
周菁菁下了課回到宿舍,看到還在床上種蘑菇的徐曼曼,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徐曼曼,你是想向野人發展嗎?你的女神氣質呢?你的追求呢?你家張……」
「停,別和我提那個名字。」徐曼曼及時打斷她的話,「千萬別提,否則……」
「否則什麼?」周菁菁走到徐曼曼身邊,一把掀開她的被子,「你和你家男神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怎麼自從上次送圍巾之後,你像變了一個人?難道張弛在外面有其他人了?」
徐曼曼一臉無語。什麼叫張弛在外面有其他人了?說得他有外遇了似的。徐曼曼嘆了一口氣,幽幽道:「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我覺得我和他不太合適。」
周菁菁:「……」
女人變心的速度這麼快嗎?以她對徐曼曼的了解,徐曼曼並不是這樣的人,何況徐曼曼這副半人不鬼的模樣哪裡像換對象,明顯是失戀了。
恰好胡樂從外面出來,眼見周菁菁刨根問底,她忙上前拉走了周菁菁。
「什麼,你說張弛扔了曼曼送的圍巾?」周菁菁覺得難以置信,「以張弛的性格,他應該不是這麼沒品的人。」
胡樂摸了摸下巴:「其實我也這麼認為。雖然張弛的性格是有些不近人情,但他並不是那種會將別人的心意棄之如敝屣的人,何況我總感覺他對曼曼並不是毫無感覺。」
周菁菁一臉八卦:「喲,你知道什麼?快告訴我。」
胡樂正想一五一十將自己的所見所聞告訴她,畢竟她是宿舍中第二個聰明的人,而徐曼曼顯然已經傻了,自己也只能指望這個情場高手了。
果然,周菁菁一聽,立馬摸著下巴高深莫測道:「據我的直覺,他們兩個絕對有戲。」
話音剛落,胡樂的手機響起,她看了一眼,險些將手機扔掉。周菁菁好奇:「誰打來的啊?你這一臉驚恐的模樣。」
「是張……張弛啊。」
「張弛,他打給你幹什麼?肯定是問徐曼曼,我就說他們有戲。」周菁菁摩拳擦掌,「你快接電話。」
胡樂戰戰兢兢接起電話,那端低沉而有磁性的嗓音透過電流傳來:「胡樂,你好,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聊聊,請問你有空嗎?」
胡樂咽了咽口水:「有。」
晚上胡樂回來的時候,用一種極其複雜的眼神看著徐曼曼。
徐曼曼正在喝水,瞥見胡樂幽幽的眼神,忽地嗆到,她緩過神來后問道:「樂樂,你這是什麼眼神?難不成你暗戀我?」
聞言,胡樂深吸一口氣,皮笑肉不笑道:「抱歉,曼曼,我有男朋友了。不過我的確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們,我們要去泡溫泉啦。」
一聽泡溫泉,本來「挺屍」的幾個傢伙立馬「詐屍」,其中於小年最為興奮:「啊,泡溫泉,我最喜歡泡溫泉了,去哪裡泡啊?」
胡樂:「反正你們跟著我走就是了,全程免費,我們可以痛痛快快玩一場了。」
徐曼曼覺得自己算半個失戀的人,並且她如果再這麼自怨自艾下去,以後絕對會從女神的位置上降下來,所以去泡泡溫泉換個心情也好。
不過等她到了溫泉會館,看到張弛的時候,她很想將胡樂拉過來搓圓揉扁,當然前提是胡樂的護花使者蘇南不在身邊。
這地方在半山腰上,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她想單獨下去,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走到半路的時候被野狼叼走。她想想自己被一群野狼分而食之的場景,打了個寒戰,決定留下來,心想只要避免和張弛見面就好。
何況她來都來了,不好好泡泡溫泉豈不是對不起自己?這般想著,她左邀右請,結果她們一個個都有護花使者,就她一個人落單。她一氣之下隻身去了一個溫泉池,可當她看到不遠處站著的男人後,她恨不得腳底抹油。
在蔥蔥綠意掩映之下,張弛站在溫泉池旁,如一棵清雋的修竹,帶著雨後露水的清然。徐曼曼心裡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城牆轟然倒塌,有個聲音告訴她:「徐曼曼,你這輩子完蛋了。」
是的,她完蛋了,否則為什麼她看到他的時候,所有的原則都蕩然無存了?
徐曼曼的第一個反應是轉身就跑,可身體並不聽大腦的使喚,她依舊呆愣地站在原地,甚至她的大腦還出現了偏差。她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打了一個尷尬至極的招呼:「這麼巧在這裡遇到你啊,你也來溫泉會館泡溫泉啊。」
張弛頓了頓,接著語氣有些無奈地回答:「這是我家的溫泉會館。」
徐曼曼呵呵乾笑一聲:「我跟你開玩笑的,謝謝你邀請我們來泡溫泉。哎呀,我想起胡樂好像找我來著,我先走了。」她找了一個借口,轉身欲走,結果一隻大手穩穩地抓住她的手臂。
她回頭,對上張弛不解的眼神。張弛說:「你這段時間為什麼一直躲著我?」
徐曼曼腹誹:這不是你希望的嗎?她這片狗皮膏藥終於有自知之明主動離開,結果他還不習慣了嗎?難道他是傳說中的受虐體質嗎?還是他單純想確認她是不是真的對他沒意思?
思及此,徐曼曼鄭重其事地點點頭:「我沒有躲著你,不過你放心,以後我不會纏著你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都有各自要忙的事情,我最近發現人生除了談戀愛,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比如我決意要做一個才貌並重的事業女強人。」
她說了一大堆,張弛卻不以為然,他直勾勾地盯著她的眼睛。她被他盯得心裡發毛,咽了咽口水道:「你這什麼眼神?」
張弛並沒有說話,而是緩緩伸出另一隻手,慢慢地接近她的額頭。在他要撥開她劉海的那一刻,她突然爆發了,一個過肩摔就將他甩了出去。
「撲通」一聲,水花四濺,等徐曼曼回過神來,張弛已經被她甩到了溫泉池中,而她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逃。
張弛看著落荒而逃的某人,覺得又好笑又好氣,他完全沒想到徐曼曼會來這一招,他只是想看看她額頭上的疤痕而已。
沒想到體形瘦弱、四肢纖細的她爆發起來,就和一個女金剛一樣。張弛撫了撫額頭,低低一笑。從這一表現來看,她和小時候並沒有任何區別,依舊那麼衝動。
張弛爬上來,就著冷風吹了一會兒,就聽到了身後急匆匆的腳步聲。他嘴角微勾,卻故意板著一張臉說道:「徐曼曼,你還知道回來?」
果然,他身後的聲音帶著愧疚:「我知道錯了,你要打要罵或者要我賠償,我都接受。我真的不是故意摔你,完全是行動快於腦子,誰讓你要非禮我。」
張弛轉過身,嘴角勾著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我非禮你?」
「不然你摸我的臉幹嗎?」她一副「你別解釋」的模樣。
張弛張了張唇,正欲解釋,突然一陣冷風襲來,他打了一個噴嚏。眼見徐曼曼擔憂的目光投過來,他眼波一轉,計上心來:「你把我甩進溫泉池裡,是不是要補償我一下?」
徐曼曼:「……」
她狐疑地看著眼前的張弛,這傢伙該不會掉進溫泉池裡泡傻了吧,怎麼判若兩人了?不過在張弛咄咄逼人的目光中,她還是點了點頭。
她跟著張弛回了房間,暖氣襲來,她周身的毛孔都打開了。張弛脫掉濕漉漉的外套,對她說道:「我去洗個澡。」
徐曼曼的臉瞬間紅如番茄。
浴室傳來嘩啦啦的水聲,徐曼曼控制住自己蠢蠢欲動的心,但還是止不住想象張弛周身只裹著一條浴巾的模樣,不知道他是不是那種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人。
五分鐘后,水聲停下,張弛包裹得嚴嚴實實地出來了。他穿了一套格子睡衣,這程序員的標誌性睡衣穿在他身上,硬是讓他穿出了走秀的模特范兒。雖然他這樣也很養眼,但她其實更想看他沒穿衣服的樣子。
徐曼曼覺得自己沒救了。
「你要我做什麼嗎?」徐曼曼問道。
「我餓了。」
「我馬上去給你買粥。」
「套房裡有廚房,冰箱裡面食材一應俱全。」張弛淡淡地指出來。
徐曼曼要逃的腳步一頓,欲哭無淚地轉過身。她不會熬粥啊,他確定要吃她做的黑暗料理嗎?他摔到溫泉池裡,可能只是單純的腦震蕩,喝她煮的粥,可能會危及生命啊。
可惜張弛說一不二,徐曼曼也只好硬著頭皮去煮粥。
徐曼曼好不容易做好一鍋看著能吃的粥,她舀了一碗,小心翼翼地端了出來:「喝粥了,喝粥了……」她的聲音逐漸變低,因為張弛已經靠著沙發睡著了。
他睡著的模樣十分乖巧,毫無平日的冷漠之感。徐曼曼將粥放在茶几上,探過身看著他。她不是第一次看他的臉,每一次她都移不開目光,無論是微蹙的劍眉,抑或是挺直的鼻樑、緊抿的薄唇……
突然,徐曼曼目光一頓。她小心翼翼地將手伸到他的鼻子底下,發覺他的呼吸又燙又急促,臉頰也呈現出不正常的緋紅,伸手一探額頭,發現他果然發燒了。
徐曼曼心中的愧疚感涌了上來。
正在此時,張弛睜開眼睛,用深邃的眼神定定地看著她。她忙抽回手,手卻被他握住,他聲音沙啞道:「你在做什麼?」
「我沒做什麼啊,你發燒了,知道嗎?」
張弛放開她的手,站了起來,剛想說「我沒事」三個字,結果人晃了晃,往後倒去。她眼疾手快扶住他,心裡則腹誹他一個一米八幾的大男人怎麼這麼虛弱。
她忙著照顧他,就忽視了他眼裡一閃而逝的狡黠。他的確有點發燒,卻不至於失去理智,而他會這麼做,是因為他想留住她。
於是一晚上,張弛鬧出了五花八門的問題,一會兒餓了,一會兒渴了,一會兒熱,一會兒冷,折騰得徐曼曼恨不得一棍子把他打暈,看他還能不能再出幺蛾子。
忙碌了一晚上,徐曼曼終於腰酸背痛地回到自己的酒店房間。她看到恩愛的胡樂和蘇南,一口牙頓時酸倒了一片。好在蘇南很快離開了,胡樂拉著她坐下:「你昨晚一直待在張弛房間里?」
徐曼曼白了她一眼:「收起你不該存在的想法,我和他單純得很。你這是什麼眼神?他昨晚掉溫泉池裡頭髮燒了,我被迫照顧了他一晚上。」
胡樂點點頭。
徐曼曼突然臉一垮:「可是他昨晚睡著的時候一直不停地嘀咕一句話。」
胡樂心頭一緊:「他說什麼了?」
「他說什麼『你別離開我,我一定會找到你……芬芬』。所以說芬芬是誰?是他的前女友,還是他心儀的對象?那他一直拉著我,是把我當成了他的前女友?不對啊,他之前不是避我如蛇蠍嗎,怎麼突然對我轉變態度,一直往我身邊黏?難道我長得像他前女友?也不對,如果我長得像他前女友,他之前為什麼討厭我?」
胡樂被她混亂的邏輯繞得頭暈,決定一五一十地將事情和盤托出。
徐曼曼聽完之後,言簡意賅地總結:「所以說,我就是他的前女友……不對,初戀對象?」
胡樂表情深沉:「你是不是他前女友我不知道,畢竟你們那時候只有五六歲,除非你們玩了超真實的辦家家酒,你做媽媽,他做爸爸,不過初戀應該是了。」
徐曼曼沉默了,她竟全然不知道張弛就是她小時候幫過的「小包子」。他是吃了什麼變成現在這副樣子的?
她沉默片刻,說道:「你說張弛喜歡我,那他喜歡的到底是小時候救了他、陪著他玩的小姑娘,還是現在美得不可方物的我?」
「那麼問題來了,張弛之前明明很討厭我,但自從他知道我是他要找的女生后,對我的態度便發生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你說他喜歡的是我,還是小時候的回憶?如果他只是執著於小時候的回憶的話,那麼誰替代我都可以。他要找的是過去那一份回憶的寄託,而不是我這個人。那個人叫徐曼曼也好,叫陳曼曼也罷,只要是小時候那個人,他都會喜歡。」
「你覺得他並不喜歡你,只是因為小時候的回憶想對你好?」胡樂問。
徐曼曼點點頭,旋即嘆了一口氣:「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寧願不要這一份感情。這就好比小時候吃的美味無窮的蛋糕,長大后再去吃便覺得索然無味,膩得不行,而後發現小時候的回憶也不過如此,只是時間和記憶美化了這一切。如果後面他發現自己喜歡的只是回憶里的我,想徹底翻過這一頁,或者他找到了真正喜歡的人,那我到時候該如何自處?」
「我問過服務台了,下午有個旅遊團回市區,我就跟著他們一起回去了。你們過完周末再回來吧,祝你們玩得愉快開心。」徐曼曼揉了揉胡樂的臉,安慰她,「傻瓜,你幹嗎苦著一張臉?又不是你失戀。你放心,我徐曼曼銅皮鐵骨,還經得起這點打擊。」
胡樂拉住她的手:「要不你再給張弛一次機會?或許他並不是這麼想的。」
「不用了。」徐曼曼笑笑,「你知道我為什麼羨慕你和蘇南嗎?我就是羨慕你們之間純粹的感情,他眼裡、心裡只有你一個人,什麼雜質都沒有,而你亦然。你們兩人是我認識的人里最乾淨的。」
張弛知道徐曼曼偷偷離開后,表現得相當冷靜,不過聽了胡樂的話之後,他的表情由冷靜變成憤怒,又從憤怒變得自嘲,最後他苦笑一聲:「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胡樂還是壯著膽子問他:「那你真的喜歡徐曼曼嗎?」
「並不是曼曼多想,是你自己的表現讓她不自信、不確定。如果今天你要找的人不是徐曼曼,而是另一個人,你會怎麼做?」胡樂一針見血道。
「是,開始的時候,我是不喜歡她。」張弛誠實道,「我從小就討厭被人纏著,而她就像一團烏雲,一直籠罩在我的頭頂,時不時嚇我一跳,擾亂我的生活和計劃,但我漸漸地發現這團烏雲中藏著霞光。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從逃避她慢慢變得期待她出現,甚至想靠近她。她的賴皮勁兒和打不死的小強精神很像我小時候認識的一個女孩,她們兩人的笑經常重合在一起,所以我才著了魔似的去查她的資料。現在你懂了嗎?」
胡樂懂了,她希望徐曼曼也能懂。可這一切只能張弛去做,而她只能祝福他們。
自從溫泉事件后,徐曼曼恢復了原來的模樣,似乎生活中從來沒出現過張弛這個人,這一次輪到張弛對她發起攻勢了。
男人的思維和女人有著本質上的區別,徐曼曼是感性思維,毫無章法地主動進攻,而張弛是理性思維,更崇尚挖一個大坑,在坑裡鋪上柔軟的毯子、鮮花和美食,等著徐曼曼自投羅網。
他這一等便等到了畢業,等到了蘇南和胡樂結婚。
這些年裡,張弛和徐曼曼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因為他靠得太近,她會下意識躲開,只有保持著最佳距離,他才能一步步瓦解她心裡所謂的成見。
他喜歡她,並不僅僅因為她是他小時候的「青梅」,更多的是因為她是她。
他第一眼看到她,便覺得她是一朵帶刺的野玫瑰,張揚且熱烈地綻放著,讓人想忽視都難。他們越來越多的相處讓他逐漸淪陷,她以為自己在這場追逐中一直扮演著自導自演的角色,其實他才是最早掉下陷阱的獵物。
他一直想要掙扎著往上爬,結果卻是徒勞的。
胡樂和蘇南結婚那天,他是伴郎,她是伴娘。她站在陽光下恣意一笑的時候,他覺得天崩地裂,世界末日都無所謂了。
她和別人搶捧花搶得不亦樂乎,他看著她那一副討價還價的模樣,忍俊不禁。
婚禮結束后,他問她:「你為什麼執著於搶捧花?」
陽光下,徐徐微風中,徐曼曼踮起腳,湊到他耳邊小聲道:「因為好玩啊。」
他心如擂鼓:「除了好玩呢?」
她忽而狡黠一笑,宛如小狐狸:「我為什麼要告訴你?」說完,她轉身就走。她的裙擺隨風翩翩起舞,他莞爾一笑,明白自己離她越來越近了。
他知道徐曼曼那堵用膠水糊起來的紙牆正在分崩離析,正等著他一舉擊破。
聖誕節,他想向她求婚。如果不成功,他會進行下一次求婚,下下次求婚,只要她在身邊。他變了,彷彿變成了男版徐曼曼,除了賴皮黏人外,他想不出其他辦法留她在身邊。
他掉下了陷阱,並且在裡頭鋪上了未來。他不想爬出去了,他希望有個人能留在陷阱中陪著他一生一世。
那天很冷,徐曼曼從小區里走了出來,巧笑倩兮地看著他。
他在車後座放了一束火紅的玫瑰、一盒蛋糕,還有藏在西裝口袋中的求婚鑽戒,可她最終只拿走了蛋糕。
徐曼曼拎著蛋糕轉身就走,張弛一把拉住她的手,那雙眼睛一如既往地璀璨如月,就如同他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
他深呼吸了一下,調整了一番情緒:「你還沒想明白嗎?」
她反問他:「想明白什麼?」
「我喜歡的是你,還是小時候的回憶,你得出答案了嗎?」他緊緊地盯著她。
她頓了頓,接著將蛋糕遞到他手裡,又從車後座拿出了那束花,一張小臉幾乎被紅玫瑰淹沒,她低頭嗅了嗅:「我得出答案了。」
張弛承認,這一刻,自己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緊張。
徐曼曼走到他面前,踮起腳,閉上眼睛。這無聲的舉動已經說明一切,他如釋重負一笑,伸手用力抱住了她。
找到失而復得的一束光需要時間,也許是五年,也許是十年,也許是一輩子,而他感謝老天爺,他的那束光就在他身邊。
曾經揮舞著小胳膊、小腿保護他的小女孩,曾經撞他滿懷,罵他好狗不擋道的女孩,曾經一言不合將他摔到溫泉池裡的女孩,現如今已經在他懷裡了。
他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在一起,往後餘生,他待的陷阱中將開滿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