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蓋章定媳婦
白駒過隙,一晃秋去冬來。北京的冬天乾燥寒冷,出了門,蕭瑟的寒風就跟磨得鋒利的冰刀子一樣,扎在身上,絕對有千刀萬剮的效果。
作為一個南方人,我的抗凍能力毋庸置疑,當面對北方冬天的魔法攻擊時,我也全副武裝:暖寶寶、暖水袋、一次性發熱棉。
我身經百戰,本以為能輕輕鬆鬆地扛過北方冬天的物理攻擊,可事實證明,我太天真了。
北方的冬天的確是物理攻擊,可人家是十級物理攻擊,出手快准狠,讓你連半分還手的能力都沒有。而且室外冷,室內熱,內外溫差高達四十度,是真正的冰火兩重天。
除了於小年,我們宿舍其餘三人都來自南方。於小年看我們凍得像冰棍似的,還能瀟洒一笑,獨留我們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在這樣的冰天雪地中,能早上六點起床去上課的都是勇士,能頂著獵獵狂風約會的情侶也一定是真愛。
而我,兩樣都不行。
我對蘇南說:「蘇南,雖然我對你的感情堅定不移,日月可鑒,但外面太冷了,我們還是取消約會吧。」
蘇南很淡定:「取消約會可以。」等我準備鬆一口氣的時候,他又補充了一句,「不過不可以取消複習的約定。」
我知道蘇南說一不二的性格,要是我陽奉陰違,他可能會利用他那張風華絕代的臉蛋騙過宿管阿姨,然後把我從床上提溜起來。
相信我,蘇南說到做到。
於是我斟酌再三,考慮了一下利弊,還是決定艱難地爬起來。
徐曼曼瞟了我一眼,擠眉弄眼地感嘆愛情的偉大力量,我只能有苦往肚子里咽。她不懂,我這一次去是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等我到了圖書館,一眼就看到站在圖書館門口的蘇南,他站得筆直,即便是這麼冷的天,他也只穿著一件毛衣,外面披著長款軍綠色羽絨服。
綠色很挑人,穿得不好,很容易給人一種土得掉渣的感覺。蘇南皮膚白,氣質好,身材高挑,加上那張即便他犯錯,別人也不忍心責怪他的臉,這件軍綠色的羽絨服穿在他身上如同模特走秀一樣。
「佛靠金裝,人靠衣裝」這句話也可以反過來說,就是同樣的衣服穿在不同的人身上,也會出現買家秀和賣家秀的區別。
我朝他揮了揮手,步履蹣跚地朝他走去。我到了他面前,他低頭打量了一下我,嘴角勾起一抹奇怪的笑意:「你是突發奇想,COSPLAY(模仿)北極熊嗎?」
我嘟囔:「我要是北極熊就好了,至少它厚厚的脂肪和毛還能禦寒,而我靠一身正氣禦寒,可比它慘多了。」
蘇南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我說一句話,你總能頂十句。進去吧,外面冷。」
「那你怎麼不進去?」我看他連手套、圍巾都沒戴,頗為心疼,「我又不是不認路。」
「習慣了。」他狀似無意地說了一句,不由分說地牽著我的手往裡走。
他的手寬大修長,十分有力,雖然在冰天雪地里凍了半天,但還殘留著一些溫暖。他手心的溫度透過手套,徑直傳遞到我身上。
進了圖書館,我才發現蘇南還帶了保溫杯,保溫杯中是枸杞菊花茶,醒神明目,我喝了一口,不由得偷笑。他知道我喜歡吃甜的,還往茶裡面加了蜂蜜。
我喝完,笑眯眯地看著他,小聲說道:「蘇南,你對我這麼好,我都無以為報了,要不……」
「你不用特意感謝我,待會兒好好複習,少氣我一點就成。」蘇南翻開書,頭也不抬地說道。
我戲精上身,做出一副西施捧心,泫然欲泣的模樣看著他:「你怎麼對我這麼冷淡?難道真的和她們所說的一樣,男人把女人追到手了就開始不珍惜了?」
蘇南翻書的手微微一頓,接著抬頭凝視我:「她們是誰?」
我怎麼會出賣莫須有的同夥,遂垂下眼睫,越演越上癮:「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你沒有以前那麼喜歡我了。」
結果蘇南不按常理出牌:「是,如果你多做對一道題,我就多喜歡你一分,反之,分數遞減,直到負分。」說完,他自然而然地拿過我手裡的書包,精準地從裡頭掏出試卷,攤開弄平整後放在我面前,還體貼地把筆放在我手裡,微笑道,「你可以開始了。」
戲檯子被拆,我自討沒趣,埋頭認真做試卷,有不懂的地方,就用筆小心翼翼地戳一戳他的手臂,他便放下手裡的事情教我。
那種校園偶像劇或者言情小說中情侶含情脈脈的場景並沒有出現,說實話,蘇南沒被我氣得吐三升血就算不錯了。
我又做錯一道題的時候,蘇南拿著試卷長吁短嘆,我在一旁乾咽口水:「蘇南,你別生氣了,氣死了多不划算。」
蘇南聽了我的話,更無奈了。他屈起長指,輕輕敲了敲我的腦袋:「不生氣是不可能的,但如你所說的,貨物既出,概不退貨,我能怎麼辦,只能好好……」
好好怎麼樣?好好愛我,好好陪我,好好喜歡我?結果蘇南語不驚人死不休,話鋒一轉道:「好好教育你了。」
我一聽,更加悲傷了。
時間的齒輪緩緩轉動,在蘇南嚴密的監督下,期末考如期而至。
考試前一晚,我把蘇南的照片列印下來后貼在床頭,希望考神蘇南能保佑我科科都過關。
期末考試結束后,我心中卸下一塊大石頭。徐曼曼提議我們回去之前好好放鬆撮一頓,畢竟寒假一個多月,大家過完年才能再聚首。
徐曼曼是天生的交際家,才上大一就在學校混得風生水起,隨便拉出一條交際鏈都能讓人瞠目結舌。用她的話來說就是,沒有她攻不下的人,如果有,那麼對方一定不是人。
當然,徐曼曼之後為這句話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只是一開始我們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期末考完第二天,徐曼曼組織了一個小型聚會,我和蘇南耽誤了一小會兒,等我們到達指定包廂,一眼就看到了朝我們友好揮手的趙燃。
我看到趙燃的那一眼,明顯感覺到蘇南握著我的手緊了緊。我齜牙咧嘴地看著徐曼曼,她瞥了我一眼,給了我一個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眼神,接著去鞏固她的人際網了。
因為我們來得晚,一張大圓桌几乎坐滿了,所以只有趙燃身邊還有兩個空餘的位置,而趙燃朝我們熱情道:「你們還站著做什麼?過來坐。」
蘇南拉著我的手坐下。
聚會無非是吃飯喝酒吹牛,換作以前,我和方曉靜、方子聰三人就能整出一個世界來,可是我身邊有蘇南,我想,要是我真整出一個世界來,蘇南分分鐘將我就地正法。
於是我乖巧地吃飯。眼見大紅蝦的盤子轉到我面前,我伸筷子去夾,結果盤子飛速轉開,我的筷子落空,尷尬地停在空中。
突然,我碗里多出了兩隻紅彤彤的蝦,以及兩雙筷子,右手邊的筷子是蘇南的,而左邊的……
我抬頭,趙燃一臉坦蕩:「你看什麼看?吃啊。」
我能吃嗎?我看向蘇南,他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只伸手夾過我碗里的紅蝦,流暢地去皮取蝦線,整套動作行雲流水。我看著看著,突然覺得他手中的那隻紅蝦是我。
「吃吧,我幫你剝另一隻蝦。」蘇南將處理好的紅蝦蘸了醬料放在我碗里,之後拿走另一隻。
飯吃到一半,徐曼曼敲著碗提議:「光吃飯多沒意思啊,我們來玩遊戲吧。」
有人起鬨:「別又是真心話大冒險,老套。學妹,玩個新鮮的吧。」
「好,那咱們就玩個新鮮的。在座的各位有的已經是有『家室』的人了,有的還單身,比如我,為避免有『家室』的沾上其他桃花,搶奪了單身狗的資源,大家暢所欲言,可以說說自己喜歡的另一半的類型,那麼就從我開始吧。」
徐曼曼落落大方道:「我,徐曼曼,十八歲,單身,喜歡的男生屬於木村拓哉這一類型的,彙報完畢。」
我汗顏,徐曼曼這口味還真是多變,前幾天她還在宿舍嚷嚷著要嫁給吳彥祖呢,可真是一個朝三暮四的小東西。
我和蘇南默默吐槽:「你就聽徐曼曼扯吧,每個人在憧憬未來另一半的時候,總是添加了各種光環,像裝飾蛋糕一樣,儘可能給它抹上最鮮亮的顏色,可事實往往和你想象的相反。」
蘇南很會抓重點,他直接無視了我文藝的比喻,單刀直入:「那你曾經憧憬的對象是什麼樣的?」
他一動不動地看著我,讓我連插科打諢的機會都沒有,我只好說謊不打草稿:「就是你這樣的。」
他不說話,只是輕笑。
我和他認識這麼久,怎麼會讀不懂他的眼神,這傢伙明顯不信我的鬼話呢。
我以前的確有憧憬的對象,當然不是像木村拓哉、入江直樹以及蘇南這樣的禁慾系學霸,而是陽光男,那種一笑咧開一口大白牙,生氣撒嬌的時候會和小奶狗一樣在你懷裡蹭蹭的類型。
我現在才明白,什麼陽光男,什麼小奶狗,哪兒敵得過蘇南半分。他要是願意,可以在大狼狗、小奶狗、牧羊犬……總之各種類型中無縫切換。當然,前提是他願意展現這一面給我看。
不過我想,蘇南應該更願意站在我面前為我遮風擋雨,掃清一切障礙,而不是等著向我撒嬌。
「好吧,我承認,我以前和方曉靜一樣喜歡陽光男,現在和徐曼曼一樣喜歡木村拓哉這一類型的男生。」這暗示已經十分明了了,蘇南不可能聽不懂。
可不知道為什麼,蘇南一聽到陽光男三個字,原本帶笑的眉眼倏然沉下。下一刻,趙燃開口了。原來不知不覺中,交代自身單身與否的接力棒已經傳到趙燃手上了。
趙燃聳了聳肩膀:「我今天要是有女朋友,坐的位置就不會這麼尷尬了。」他的話一出,大家樂不可支,我才後知後覺發現,他的確被兩對情侶圍在中間。
而我和蘇南還算低調,只在吃飯期間交頭接耳,那對情侶顯然在熱戀中,恨不得黏在一起,難怪趙燃一直往我這邊靠,我想他是不想被那對秀恩愛的情侶亮瞎眼吧。
我情不自禁地哈哈笑了一聲,結果一轉頭,蘇南依舊一副晚娘臉,絲毫沒有融入如此歡樂的氣氛中。
我說:「蘇南,你怎麼不笑啊?」這孩子,笑點太高了吧。
他遞給我一個「這有什麼好笑」的眼神,低頭默默吃菜。
趙燃說完,輪到我和蘇南了,現場有眼睛的人都知道我們是一對。當初我對蘇南的告白可是轟轟烈烈,而且徐曼曼等人還特別「不小心」地傳播了一下我和蘇南青梅竹馬的故事。他們一個個感嘆的同時,也覺得我上輩子拯救了銀河系,這輩子才會得到蘇南的垂憐。
我就不服氣了,為什麼是我被蘇南垂憐,而不是我垂憐蘇南?對此,徐曼曼的解釋一針見血:「一對情侶中,總要一強一弱,這樣才能正負平衡,達到世界和平的境界。」
論胡說八道,徐曼曼第一是也。
如今隨著人民物質生活水平的提高,人們在溫飽之餘會嚮往多姿多彩的娛樂活動,而載歌載舞往往是當之無愧的首選。
將桌上的飯菜解決完,我們又轉移陣地去唱歌了。趙燃認識KTV老闆的兒子,老闆當即大手一揮,不僅給我們一個大包廂,還給我們打了半折。
對於我們這些窮學生來說,打折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禮物,女士們紛紛感謝趙燃,甚至幾個單身的還向他拋媚眼。
我拉了拉蘇南:「剛給趙燃拋媚眼的那幾個女孩,你看到了嗎?」
蘇南給我倒了一杯鮮橙汁,不在意地回答:「我沒認真看,不知道。」
「嘖,就你左手邊那幾個女孩啊。」我指給他看,「你看左邊那一個,長發披肩,看上去很有女神范;中間那一個也不錯,嬌俏風;右手邊那個也行,柔弱風,和林黛玉有點像。不過我覺得趙燃可能不太喜歡這種嬌嬌弱弱的,估摸著中間那個嬌俏風的適合他。」
我自顧自說著,一抬頭見蘇南目不轉睛地盯著我。那眼神盯得我心中發毛,我乾咽了一下口水,問:「你幹嗎這麼看著我?」
「你很關心他……的終身大事?」蘇南若無其事地抿了一口橙汁,估摸橙汁太甜了,他微微地皺了皺眉。
我聽到前半句,嚇得心跳加速。聽到後半句后,我拍了拍胸口:「大哥,你說話別大喘氣啊,人嚇人可是會嚇死人的。」
「嚇你,為什麼?」蘇南看著我,「難不成你心裡有鬼?」
「我心裡有什麼鬼,我可坦蕩得很。你看我的左臉,上面寫著單純;你看我的右臉,上面寫著直白。而且我肚子里有幾根腸子,你不是一清二楚嗎?」
蘇南綳著臉不說話。
我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自從我們在一起后,我發現蘇南越來越有小怨婦的氣息了。用方曉靜的話來說,現在的蘇南就像是一顆新鮮飽滿的檸檬,我怕他有朝一日把自己酸死,所以趕緊給他吃下定心丸。
我悄悄握住他的手,他怔了一下后沒有掙開,下一刻反手扣住我的手,與我十指緊扣。
我瞪眼看著他,明明該是我吃他的豆腐,怎麼一瞬間就反過來了?我怎麼也要佔一次上風,於是掙了掙,小聲道:「我要在上面。」
說完,我恨不得掐死自己,或者拔掉自己的舌頭。我真的沒有別的意思,可某人顯然誤會了。
他那張萬年冰山臉終於融化了,笑起來的模樣終於是我理想中陽光男咧開一口大白牙的畫面,不過我現在全無心思欣賞,恨不得掘地三尺將自己埋起來。
可能蘇南也覺得這麼笑自己的女朋友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情,於是收了笑容,只是眼角眉梢殘留著笑意。
他說:「胡樂,你可真逗。」
我嘿嘿一笑:「終於逗你笑了,我也算有成就感了。」
他敲了敲我的腦袋:「笨蛋。」
戀愛中的女孩聽到笨蛋兩個字都覺得甜蜜,蘇南罵過我無數次「笨蛋」「白痴」,如今細細數來,也不知道他哪一次說的笨蛋是真罵人,哪一次說的笨蛋純粹是語氣詞。
徐曼曼走過來:「你倆別光顧著你儂我儂,忒煞情多。來,唱首歌,我給你們點了一首歌。
「什麼歌?」我說,「我只會唱《兩隻老虎》。」
徐曼曼一副不想認識我的模樣:「是一首耳熟能詳的歌,我相信是個人就會唱。」說完,她毫不猶豫地把我和蘇南推到了前面,不一會兒,屏幕上出現了一首歌——《私奔到月球》。
這首歌的確耳熟能詳,裡頭的歌詞我都會背了,不為其他,就因為這是徐曼曼洗澡時喜歡哼的歌。
我聽多了,自然自學成才。
我會唱這首歌不奇怪,奇怪的是為什麼蘇南會唱這首歌。據我所知,他對唱歌並沒有興趣。
隨著前奏響起,蘇南唱到「其實你是個心狠又手辣的小偷,我的心、我的呼吸和名字都偷走」的時候,目光緊緊鎖住我,害我差點忘了歌詞。
「多幸運,有你一起看星星,在爭寵……」我倆對視一笑,蘇南竟不管這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堂而皇之地牽起我的手。
後面一堆起鬨聲,不過我唱到忘我,也沒在意,只是餘光不經意瞥到坐在角落的趙燃,他正打開一罐啤酒,安安靜靜地喝著,和平日里的他不太一樣。
我想,他估計是在苦惱三個女孩,到底該選擇哪一個吧。
熱鬧過後就是謝幕,我和蘇南已經買好車票,收拾好行李,準備第二天回家。除了於小年是本地人,徐曼曼、周菁菁和我都要舟車勞頓才能到家。
回家途中,我和蘇南依舊坐火車。雖然飛機速度快,但飛機對我們這些學生來說還是比較奢侈的交通工具。只是蘇南說了,等畢業旅行的時候,他帶我去坐飛機。
不過現在我擔心的不是這些,而是另一些事情。
車上,我小心翼翼地問蘇南:「我們真要和他們開誠布公嗎?」
蘇南遞給我一個涼涼的眼神:「你說呢?」
「要不我們緩一緩吧,萬一他們一時之間接受不了怎麼辦?咱們可不能圖一時爽快,而忽略了他們的承受能力。」
蘇南聽著我東拉西扯,最後總結:「第一,我們已經是成年人了,有自主選擇以及做決定的權利;第二,我相信他們知道我們在一起了,高興會大於震驚;第三……」他突然俯身過來,壓低聲音道,「不告訴他們,難道我們回家后要偷偷摸摸約會嗎?」
我難得扭捏,一副小女人的模樣:「哎呀,這樣不是更有挑戰性嗎?就像當初我大半夜跑到你房間一樣。」
「我更喜歡光明正大。」蘇南不置可否,「何況我們不說,你覺得以阿姨的火眼金睛,她會看不出我們之間的變化?」
我想想也是,我媽走過的路比我們吃過的飯還要多,我倆那點小心思哪裡瞞得過她。
他拍拍我的腦袋,安慰道:「放心,到時候一切交給我,你什麼都不用說。」
回家途中,我一路睡過去,中途醒了幾次,吃飯或者解放內存。等快到家的時候,我突然開始坐立不安。
我這人就有這毛病,一緊張就想上廁所。當我第五次起身準備去如廁的時候,蘇南伸手按住我的肩膀,蹙眉:「又上廁所?」
「嗯,水喝多了。」我弱弱說道。
他盯著我看了一會兒,薄唇輕啟:「我不是告訴過你,別緊張嗎?」
「我不能不緊張啊,待會兒他們四個人都要來接我們,要是我爸知道我們在一起了,我總覺得他要麼拿著四十米的大刀砍死你,要麼就是把你推下站台,總之你沒有好果子吃。」
「放心,不會發生這麼血腥的事情。」蘇南無奈道,「你把叔叔想成什麼樣子了?」
「真的。」我嚇唬蘇南,「你可不知道,以前我爸和我媽說過,要是我以後交男朋友了,他要給對方設難關,闖關程度不亞於唐僧師徒四人取經,要經歷九九八十一難。蘇南同志,你確定你準備好了?」
蘇南朝我一笑:「我一開始就準備好了。」
「那你的一開始是什麼時候?準備得充分嗎?雖然你很厲害,但我爸也不是吃素的,我是真的不忍心看著你被我爸虐得死去活來。」
我說得情真意切,就差潸然淚下了,企圖讓蘇南回心轉意,結果我的話反而堅定了他的信念。
他說:「你這麼說的話,那我更要早些坦白,免得拖得越久,叔叔越生氣。」
我啞口無言。
火車到站了,我已無力回天,不過還是垂死掙扎了一陣。眼見我媽和蘇阿姨站在遠處翹首以盼,我鬆了一口氣,還好我爸沒來。
蘇南同樣看到了她們,騰出一隻手抓住我的手,我掙扎不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們一走近,我媽和蘇阿姨便看到我和蘇南緊緊相握的手,蘇媽媽愣了一下,笑笑:「看來我家南南還是沉不住氣了,不過也差不多了。」
蘇媽媽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正想問個明白,結果我媽嘆息一聲:「兜兜轉轉,最後我家鐵板棉襖還是黏上蘇南這孩子了,我也不知道該喜還是憂。」
我多嘴問了一句:「媽,你憂愁什麼?」
我媽遞給我一個「你說我愁什麼」的眼神,接著笑得跟狼外婆一樣:「蘇南,以後我家鐵板棉襖就交給你了,你不用顧及我和她爸的面子,她要是鬧騰或者做錯事,你儘管替我們教訓她,我不會心疼的。」
我欲哭無淚:媽,我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
蘇媽媽還是比較矜持,卻也十分開心:「今晚我們要好好慶祝一番,先別站在風口說話,我們回去吧。」
車上,我拉了拉蘇南的衣服:「你別以為過了我媽這一關就可以鬆懈了,待會兒我爸要是知道了,他可能會把碗扣在你頭上,所以你今晚來我家吃飯之前最好先別洗頭。」
蘇南一臉無語的表情。
我剛回到家便聞到菜香味,我爸正在廚房忙碌著。他聽到腳步聲,拿著鍋鏟從廚房走出來,一臉心疼地看著我:「你瘦了瘦了,出去受苦了吧?今晚老爸做了你愛吃的菜,你待會兒多吃點。」
「她哪兒瘦了?我看有人天天投喂她,她沒胖就算不錯了。」我媽不客氣地拆台。
「誰投喂她?」我爸常年看報紙,不像我媽與時俱進,又虛心請教,「投喂是什麼意思?喂飯的意思?」
我媽哈哈大笑,去廚房幫忙了。
我爸這人是典型的勤學好問,從我媽那兒得不到答案,又準備從我身上下手:「女兒,誰投喂你了?投喂是什麼意思?」
我想著能逃避一時半會兒也是好的,於是支支吾吾道:「爸,我先上去洗個澡,我好累。」
我爸一聽我累了,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急忙催我:「你趕緊去洗澡,我做好飯喊你哦。對了,待會兒記得叫蘇南他們一家過來吃飯。」
我心虛地應了一聲,心想他待會兒要是知道我已經是蘇南的女朋友了,會不會後悔得要剁了自己的舌頭。
洗完澡,我換了一身衣服,打電話給蘇南,他幾乎是光速接起。
「我家飯菜快做好了,差不多可以過來吃飯了。」我說。
「嗯,好。」他應道。
十分鐘后,我家門鈴響起,我過去開門,蘇南提著大包小包站在門口,穿得極為正式。一身西裝勾勒出他完美的身材,肩寬腰細腿長,加上養眼的小臉蛋,簡直像漫畫中走出來的貴公子。
我爸誇了一句:「蘇南真是越長越帥了,還高了不少。」他繼續感嘆,「也不知道這麼優秀的男孩子以後會找什麼樣的姑娘,我想對方一定會和他一樣優秀,能被他看上的姑娘,肯定是有著三輩子修來的福氣之人。」
因為我爸不怎麼會說話,所以夸人的話說得顛三倒四,最後我給他總結了一下:能被蘇南看上的女孩,絕對是被幸運之神眷顧的。
只是他現在還沒意識到,那被幸運女神眷顧的人就是本人我。
我媽和蘇媽媽相視一笑,心照不宣。
大家熱熱鬧鬧吃完飯,我媽切了水果,我們幾人坐在客廳一邊看電視,一邊聊天。聊到一半,我媽突然說道:「蘇南,你不是有話要和大家說嗎?」
我看了一眼蘇南,心跳得飛快,他倒是十分淡定地整了整衣服,起身走到我面前。
我爸一頭霧水地看著他的舉動。
蘇南見我臨陣退縮,一把拉住我的手,帶著我來到我爸面前。
我爸看到這一幕,瞪圓了雙眸,剛用牙籤插起來的蘋果都忘記送進嘴裡。
他先反應過來:「蘇南,胡樂,你們這是……」
「叔叔,阿姨。」蘇南握緊我的手,鄭重其事地宣布,「我和胡樂在一起了,希望你們能祝福我們。」
這下,我爸手裡的蘋果直接掉在地上,接著他難以置信地問道:「你們……你們在一起了,在一起了,在一起了?」
「孩子她爸,你是復讀機還是耳背?蘇南明明說得很清楚,他和我們的鐵板棉襖在一起了。」我媽重複了一遍。
「等一下,我理理頭緒,不是……」我爸依舊處於震驚中,我可以理解他,他現在的世界觀一定崩塌了,你說腦內大地震的人,還考慮什麼耳背不耳背的。
「你們在一起是什麼意思?」我爸現在不僅腦內地震,還失去了理解語言的能力。
我媽撫額,看著我倆:「你們別理他,我非常看好這段感情,你們再接再厲,爭取三年抱倆。」
「喀喀。」蘇爸爸輕咳了一聲。
我媽立馬轉了話鋒:「當然,前提是好好學習,天天向上,這不能耽誤功課是吧?不過我很贊成你們畢業就領證。」
正在進行天人交戰的我爸聽到了最後一句話,頓時拍案而起:「領證?什麼領證?我同意你們領證了嗎?」
自此,我爸徹底被我們惹毛了。
當晚,我爸只差拿掃把將蘇南掃地出門,完全忘記了他之前對蘇南的讚美,現在在他眼中,蘇南就是一隻大灰狼。
蘇南回家后,我爸舉行了一年難得一次的家庭會議。
我在這裡提一下,我家的家庭地位是這樣的,我媽凌駕於我和我爸身上,我次之,我爸處於弱勢群體,所以他空有一家之主的尊稱,卻沒有一家之主的實權。不過這一次,他決定拿出自己一家之主的氣勢,好好說道說道。
我爸平時跟彌勒佛似的,笑起來忒和藹可親了,不過一旦嚴肅起來,相比蘇南有過之而無不及,總之很可怕,讓人提心弔膽。
我爸敲了敲茶几,沉聲問道:「你們什麼時候開始的?」
我的雙手規規矩矩地擺放在膝蓋上,脊背挺直,老老實實回答:「剛開學沒多久吧。」
我爸深吸一口氣,額角青筋抖動:「那是誰先告白的?肯定是那臭小子。」
你看,不久前蘇南還是好孩子,現在轉眼間已經是臭小子了,男人的心可真是海底針,分分鐘反目成仇啊。
「是他。」我趕緊給蘇南樹立好印象,「爸,他是真心待我,可以說是十年如一日,每天對我噓寒問暖。你看,他為了餵飽我,自己都瘦了一圈。」
結果,我爸反而被我的話惹得吹鬍子瞪眼:「什麼十年如一日?我看他那是有備而來。這臭小子的心機可真是深沉啊,難怪老是叔叔長、叔叔短地叫我,還隔三岔五給我提提東西,打掃打掃衛生,收留一下你這胳膊肘往外拐的傢伙,原來他早就步步為營了。」
我湊過去問我媽:「老爸最近看什麼電視劇了?」
我媽嫌棄地噘著嘴:「《××傳》,一群女人追著一個一腳即將邁進棺材的男人的故事。」
「你倆在交頭接耳什麼呢?」我爸在氣頭上,氣勢總是很足的,往往忘了待會兒恢復正常的家庭秩序后他會受到怎樣的懲罰。
罷了,他好歹被我媽壓迫了這麼久,我這做女兒的暫時沒法報答他,就讓他感受一下做父親的威嚴吧。
我低著頭懺悔:「爸,我錯了,我應該一早和您說的,不過您應該知道情到深處自然濃的道理。您也是過來人,我和蘇南其實早就互相喜歡了,只是缺了一個契機表明心意。我想你們也不希望我被其他不知根知底的男人騙了吧?蘇南也是你們看著長大的,你女兒和他在一起,你們可以放一百個心。」
「放什麼心,兔子都不吃窩邊草,結果那臭小子居然一早在打你的主意,還隱藏得那麼好,連我們都沒發現一些苗頭。我要是發現了,一定將這苗頭掐死在搖籃中!」
我在心中默默腹誹:不僅您沒發現蘇南的小心機,我也沒有啊。
我媽不樂意了:「掐死什麼?我們家鐵板棉襖能被蘇南收了,那是祖上燒了高香,你還有哪裡不滿意?我看你純粹是大男子主義作祟,接受不了現實罷了。」
我爸被我媽堵得啞口無言,吭哧了半天,終於氣鼓鼓地上樓了。
我媽拍拍我的肩膀:「別管他,你大膽地談你的戀愛去,他只是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還把你當成十三四歲的小女孩看待呢。」
「媽……」我感動地攀住她的手臂,準備撒嬌的時候,她突然語不驚人死不休,「不過說真的,你們才大一,現在學業還是比較重要的,而且我還年輕,不想這麼早當外婆。前面我只是覺得氣氛太沉悶,說笑調節調節氣氛而已。要是你把持不住,或者蘇南那孩子把持不住,記得做好措施,我小時候教過你這些了。」
我一口氣憋在心裡出不來,險些心肌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