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熊孩子危機
江邊實在冷,我們等不了方曉靜和方子聰,準備打道回府,結果我不經意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起初我以為自己眼花了,仔細一看,吃驚不已。
我指了指前面,問蘇南:「你說前面那個人像不像趙燃?」
蘇南順著我的目光望去,那人恰好抬頭,雙眸筆直地朝我們望來。現在已經不用確認了,那人便是趙燃。
他神色一喜,三步並作兩步朝我們走來:「蘇南,胡樂,這麼巧,在這裡遇到你們了。」
「好巧啊。」我乾笑。
蘇南的表現很淡定,完全沒有他鄉遇故知的喜悅之情:「學長,你怎麼會在這裡?」
「哦。」趙燃解釋,「我爸媽今年去國外陪我弟過年,我一個人在國內也無聊,我表姐就邀請我來她家做客。當然,他們最主要的目的是想讓我帶那混世魔王小外甥,誰讓我推脫不得,只能暫時做做保姆。」
什麼,保姆?我一臉同情地看著他,要不是蘇南在一旁,我都想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本以為他飛了大半個中國是來旅遊的,結果是來帶娃的。
趙燃並不覺得自己可憐,反而看著我們,嘴角淺淺一勾:「你倆約會呢?」
蘇南握緊我的手,鄭重其事地點頭:「是的。」
我看了蘇南一眼,瞅你這眼神、這表情、這語氣,哪裡是回答這麼生活化的問題,明明像在作科研報告一般。
「你們住在哪兒?」趙燃笑笑,「有空我去找你們玩。」
「好啊好啊……」
我還沒說完,蘇南瞥了我一眼,我立馬將餘下的話吞回肚子里嚼碎,一聲都不敢吭了。
隨後,蘇南低沉溫和的聲音傳來:「有空我會帶趙學長四處逛逛。」
記住,蘇南說的是有空,這就好比「改天請你吃飯」一樣官方且忽悠人,不知道改天究竟是哪一天,而有空是何時有空。
我不禁深深佩服蘇南,同樣活了十八年,一同接受陽光雨露的洗禮,怎麼他說話就這麼滴水不漏?
三人寒暄了一會兒,我們和趙燃分道揚鑣。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蘇南的情緒有些低迷,明明約會的時候還心情不錯,現在卻一言不發,好像被人點了啞穴一樣。
蘇南的脾氣我很了解,他幾次陰陽怪氣全部是因為趙燃,這種情況似曾相識。以前我和周承光一走近了,他就像被人觸了逆鱗一樣,整個人都不對勁。
我扯了扯蘇南的手,試探性問道:「蘇南,你是不是不喜歡趙燃?」
「不喜歡。」他的回答倒是很直白,直白到讓我啞口無言,他看了我一眼,「你真相信他在這裡有個表姐?」
人口調查的事情與我無關,而且我想趙燃也不至於這麼幼稚吧。
「沒準人家真是過來旅遊度假的呢?」我呵呵一笑。
他沒有再回我,只是投給我一個意味不明的眼神。
到了我家門口,蘇南依舊握著我的手,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蘇南,我到家了,你可以放開手了。」
「嗯。」他嘴上答應,手卻沒有放開。
我發現,自從和我確認關係以來,蘇南好像變得越來越幼稚了,我怎麼從他身上看到了我昔日的賴皮影子?
無奈之下,我問:「你到底想怎麼樣?」
他微微一笑,並不作答。
我恍然大悟,電影中都這麼演,情侶分開的時候,對方都要送上一個吻。為了配合浪漫的情節,我踮起腳,緩緩靠近他,正要觸碰到他的唇瓣的時候,一束光從樓上照下來,我倆同時嚇得一激靈,飛速彈開。
這束光在我們面前晃來晃去,弄得我們像極了被包圍的犯罪嫌疑人。我眯著眼睛仰頭望去,始作俑者不是別人,正是我爸。
「爸,你在幹什麼?」我問。
我爸繼續晃手電筒:「我在找東西呢。」
我信你個鬼,你個糟老頭子!我憤憤地想,本來想和蘇南花前月下,結果被您老整成了犯罪嫌疑片,這拐彎猝不及防,我和蘇南差點兒嚇出心臟病。
我故意拆台:「爸,你找什麼?我們和你一起找。」今晚要不找出一個子丑寅卯出來,大家都別想睡覺。
我爸頓時像吃了蒼蠅一樣支支吾吾。
蘇南拉了拉我,示意我別這麼上綱上線:「給叔叔一點面子。」
「哦,好吧,明天早上見。」我說。
他無奈地笑笑:「你忘記我明天一早要去臨市?」
「哦。」我想起來了,只好訕訕道,「那祝你一路順風。」
「我會早點回來,等我。」他說。
「好。」
我估摸著,我倆要是繼續這樣你儂我儂,纏纏綿綿,對視到天荒地老,我爸也不會善罷甘休,於是揮一揮小手,兩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我進了屋子,我爸終於消停了。我三步並作兩步跑上樓,在他關手電筒之前,對他說道:「老爸,你到底想做什麼?」
「沒做什麼啊,我真的在找東西。」我爸假裝忙碌。
我嘆息一聲:「老胡,你家小胡真的長大了,您放一百個心好不好?我發誓,這四年中,我不會讓您和媽媽莫名其妙當外公、外婆的。」
我爸被這句外公嗆到了,咳了半天,面色漲得通紅,丟下一句「這可是你說的」,接著落荒而逃,全然忘記了這是他的房間。
翌日一早,我被我媽走路、拖地、整理東西的聲音吵醒,掙扎了片刻,痛苦地用枕頭捂住耳朵。
下一刻,我媽打開房門,大嗓門傳來:「太陽都曬屁股了,還不快起來,胡樂,你屬豬嗎?豬都沒你這麼能睡,你的人生是不是除了吃就剩下睡了?你也不出門活動活動筋骨,跳廣場舞的大媽、大爺都比你強,你這腰扭一扭估計能扭出腰椎間盤突出。」
我實在扛不住她的碎碎念,痛苦地從床上爬起來吃飯。
吃飯的時候,我媽又念:「吃飯就好好吃飯,掉一桌子,你的下巴是有洞嗎?就你這種吃法,我只在一種屬相面前見過。」
我眼皮都不抬,說:「我知道,您說的是豬。」
「你比豬都不如,豬都知道出去晒晒太陽。」我媽繼續埋汰我。
我嘆了一口氣。
我在學校的時候,我媽天天盼著我回家,在電話中字字句句辛酸,讓我聽著恨不得坐火箭回家享受天倫之樂。在家裡前三天,我簡直被他們當成了公主,他們隨叫隨到,而我要啥有啥。不過這種公主級別的待遇不超過一周,一周過後,我已經感受到母上大人濃濃的嫌棄。
我要是再不收拾收拾滾出門,沒準我媽會拿著掃帚親自送我出去。
果然,吃完早飯,我媽遞給我十塊錢,說了一句:「大好青年就該出去好好玩玩。」說著,她不由分說把我踢出家門。
我舉著十塊錢站在風中,突然覺得親情這玩意兒有時候還真是虛無縹緲。
如今物價上漲,買瓶水都要兩塊錢,十塊錢能做什麼?於是,我花了兩塊錢坐上公交車,來到了植物園。得知植物園門票要五十塊之後,我繼續抬頭望天。
有時候,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快到中午時分了,我想到自己口袋裡只有七塊錢,突然覺得悲從中來,正想打個電話給蘇南,讓他江湖救急一下,又想到今天他和他爸媽去臨市拜訪朋友了,也就作罷了。
算了,遠水救不了近火,我還是自食其力吧。可偌大一個城市,竟沒有賣藝的地方讓我表現一番。在我絕望之際,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胡樂。」
我欣喜地轉過身,見趙燃牽著一個小男孩朝我走來。他走近后打量了我一眼:「好巧,在這裡碰到你。」
「真的好巧。」我笑。
趙燃對他身邊的小男孩說道:「小包子,快叫姐姐。」
他還真是過來當保姆的。
不過這個小包子,哦不,小男孩真可愛,也就四五歲,一雙大眼睛像極了我們小時候玩過的玻璃珠子。看著他吹彈可破的小臉蛋,我竟想伸手捏一捏。
也許小包子洞察到我蠢蠢欲動的心,悄悄往後退了一小步,嫌棄地哼了一聲:「我才不要叫姐姐,阿姨還差不多。」
聽到這句阿姨,我那母性瞬間蕩然無存。趙燃尷尬地批評小包子:「許之睿,怎麼可以這麼沒禮貌,快和姐姐說對不起。」
「我不。」小包子倒是犟得很,鼻孔朝天,一副唯我獨尊的小霸王模樣。
我笑笑:「沒事沒事,叫阿姨就阿姨吧,反正我也是阿姨中最年輕最美的,是不是呀,小包子?」
「我才不叫小包子,我叫許之睿。」小包子氣得很。
趙燃呵呵一笑:「你別理他。這小魔王被我姐和姐夫寵壞了,現在就是無法無天的混世魔王。我正打算好好教教他,不過我發現,教他比教你還要難。」
我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趙燃這句話是在誇我還是罵我了。
「你在這裡做什麼,要去植物園嗎?怎麼沒看到蘇南?他去買票了?」趙燃一個問題接著一個問題,我都不知道先回答哪一個了。
我索性一次性回答:「蘇南今天有事,我被我媽趕出來散步,結果錢沒帶夠……」我欲言又止,又狀似無意地捂了捂肚子。
好在趙燃很懂得察言觀色,很快明白我的肢體語言所代表的意思,說道:「剛好我和小包子都沒吃飯,一起吃吧。不介意的話,我們待會兒一起去植物園玩一玩。他的學校布置了作文,我一個人怕管不住他。」
吃人嘴軟,我笑著應下。
吃完飯,我們買了票,進了植物園。今天是周末,植物園人滿為患,大多是家長帶著孩子,像我們這樣的組合,少之又少。
在遇到許之睿小朋友后,我總算明白了一句話——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明白蘇南當初對我的冷嘲熱諷根本不算什麼,眼前這個小包子的犀利言辭才是字字句句扎心。
比如,為了啟蒙孩子,我故意對一株含羞草做好奇狀:「這株植物好神奇,手一碰,居然會收攏起來,跟害羞的小姑娘一樣。」
許之睿不屑地回答:「笨蛋阿姨,這是含羞草。因為它在受到人們觸動的時候,葉柄下垂,小葉片合起來,所以我們以為它害羞了。可是它根本就不懂得害羞,它就是一株植物而已。阿姨,你是不是童話故事看太多了?」
許之睿小朋友,我看是你看太多《今日說法》了,小小年紀一點童心都沒有,一點都不可愛。
還未等我反駁,趙燃又替我挽回面子:「姐姐只是和你開玩笑,而且姐姐是生物系的,她知道的東西比你多得多。」
「哦。」許之睿煞有其事地點點頭,「那今年你們學校的分數線降低了嗎?還是她其實是特殊類別學生?」
我的拳頭隱隱發癢,不過心裡有個聲音告訴我,這是孩子,孩子只是口無遮攔,忍一時風平浪靜。要揍別人家的孩子,你估計得賠個傾家蕩產。
於是我深呼吸,保持微笑,繼續被他扎心。俗話說得好,聖人都有脾氣,何況我還真不是聖人,於是逛到一半,我假裝蘇南來找我,找了一個借口落荒而逃。
離開他們的那一瞬間,我覺得自己終於活了過來,深吸一口外面的空氣,嗯,真是清甜。
恰在此時,蘇南打電話給我:「你在哪兒?」
我一聽到蘇南的聲音,委屈不已:「蘇南,我剛剛被除了你以外的人打擊得體無完膚,關鍵是我還不能揍他,因為他還未成年,你說我氣不氣。」
那端的蘇南頓了頓,只嘆息一聲:「你在哪裡?我來接你。」
「你回來了?」我一臉驚喜。
「嗯。」他淡淡地應了一聲。
我笑得賊兮兮的:「你該不會是想我了,所以提前回來了吧?」
那端的人沉默了片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別貧嘴,你把地址告訴我。」
我知道蘇南臉皮沒我厚,而且這少年害羞得很,要是惹急了,估計會奓毛,所以我適可而止,報了位置之後就在原地乖乖等他。
結果,我還沒等到蘇南,趙燃已經帶著小毒舌出來了。他看到我還在植物園外頭翹首以盼,特別驚訝:「你怎麼還在這裡?」
「笨蛋舅舅,她這明顯是在騙你,就你上當受騙了。」小毒舌許之睿說道。
我發現,這小毒舌叫人名的時候,特別喜歡在前面加上笨蛋兩個字作為前綴。
我笑眯眯道:「不是哦,我在等人。」
話音剛落,一輛計程車停在我們面前,車門打開,蘇南從容淡定地走過來。蘇南身上有一股讓人安定的氣息,彷彿只要他朝我走來,一切難題都會迎刃而解。
趙燃看到蘇南,面色僵硬片刻,旋即一笑。
蘇南走到我身邊,看了一眼趙燃,朝他點點頭,旋即目光落在許之睿身上,接著他輕聲問我:「這就是欺負你的孩子?」
我握拳輕咳一聲,實在不好意思承認。
「笨蛋阿姨,這是你的男朋友嗎?」沒想到許之睿小小年紀,倒是早熟得很,一語道破我們的關係。
我更加不好意思了。蘇南一笑,彎腰俯身與許之睿平視,他的眼神和語氣都十分溫柔,不過說出來的話堪比核武器。
他說:「小朋友,你長得十分可愛。」
許之睿的確長得可愛,可能他被誇過許多次,也可能他很少被比他長得還好看的帥哥哥誇獎,他有些彆扭地紅了小臉,居然害羞了:「謝謝……謝謝。」
蘇南摸了摸他的腦袋,語氣愈加溫柔了:「不過我希望你的言行舉止和你的外表一樣可愛,做個表裡如一的好孩子。」
我聽了這話,不禁拍手稱讚。什麼叫說話的藝術,這就是。
蘇南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既批評了許之睿不禮貌的行為,又暗藏鼓勵之意,希望他能悔改,這種褒貶合一、既褒又貶的說話藝術,不學習幾年是練不出來的。
我突然更加欽佩蘇南了。
也不知許之睿是不是被蘇南的美貌迷住了,竟難得沒有滿嘴噴毒箭。
趙燃笑笑:「相請不如偶遇,我請你們吃飯,也謝謝胡樂今天幫我帶了半天的孩子。」
蘇南意味深長地瞥了我一眼。我感受到他眼神之下的巨大壓力,趕緊搖頭:「舉手之勞而已,而且你中午不是請我吃過飯了嗎?」
話音剛落,我恨不得打自己的嘴巴,果然,蘇南呵呵一笑:「那一起吃飯吧。」說完,他牽起我的手,「再推脫就見外了。」
不過,關於吃什麼,大家產生了不同意見。趙燃提議去吃日料,許之睿想吃漢堡。
最終還是蘇南提議:「天這麼冷,要不吃火鍋吧,在外面吃也不幹凈,我們買點食材回家吃。」
火鍋可是人間一大美食,我舉雙手贊成,趙燃和許之睿小朋友也同意,最終我們拍板定案,將吃火鍋的地方定在了許之睿小朋友的家。
天色還早,我們三個大人帶著一個小包子出發去超市採購食材。
到了超市,小包子鬧著要坐進推車中。我看小包子終於露出單純燦爛的笑容,不由得欣慰。孩子就是孩子,雖然有時候皮了一些,但笑起來還是能融化人心的。
結果蘇南誤會了我欣慰的眼神,抬了抬下巴,問我:「你也想坐推車?」
還不等我回答,他嘴角微勾,帶著幾分揶揄:「可惜這手推車可能承受不住你的重量,為避免待會兒發生意外,這個計劃暫時擱置。」
我丟下一句「誰想玩了」就落荒而逃,身後傳來蘇南爽朗的笑聲,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幼稚了。
方曉靜說過,火鍋和啤酒最配,於是我拿了幾罐啤酒。結果蘇南走過來,淡淡道:「你把啤酒放回去。」
我可憐兮兮地看著他:「就喝一點點。」
他一笑:「那好,待會兒你自己付錢。」
他明知道我身無分文還這麼說,我憤恨地將啤酒放回去,結果下一刻,一隻手伸過來,趙燃拿走我手中的啤酒,笑道:「喝點啤酒解解乏也是可以的,我們都是成年人了,是不是,蘇南?」
蘇南抬頭,認真地看著趙燃。
許之睿點點頭:「我爹地說過,會喝酒的男人才是真男人。」
蘇南被三面夾擊,無奈投降,對我說道:「你只能喝一點。」
我點頭如搗蒜。
我們提著大包小包回去,本以為要攔車,結果剛出超市,一輛賓利停在我們面前。
車門打開,一個西裝革履、打扮得一絲不苟的中年男人從車裡出來,彎腰禮貌說道:「小少爺。」
小……小少爺?等等,這場面怎麼似曾相識?我和蘇南對視一眼,腦海中掠過周承光的身影,許之睿小朋友該不會是縮小版的周承光吧?又一個富二代?
等我們到了許之睿的別墅后,我咽了咽口水,終於明白小包子為什麼敢那麼囂張了,因為他有囂張的本錢啊。
蘇南對我笑笑:「胡樂,我發現你有一個特異功能。」
我乾笑:「難道是認識有錢人的特異功能?」
他點點頭,算是默認。
我們跟著管家,七彎八繞后終於來到所謂的廚房和餐廳。我看著比我們家還大的廚房,莫名羨慕嫉妒恨,便問一旁的趙燃:「原來你是有錢人哪。」
難怪他說他父母去國外陪弟弟過年,我現在一琢磨,才回味過來。
他呵呵一笑:「有錢的不是我。」
我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說道:「你知道嗎?曾經有個人也這麼和我說過,你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嗎?」
趙燃配合地問:「怎麼樣了?」
「他沐浴在金錢的海洋中,應有盡有。」我面無表情說道。
趙燃一聽,哈哈大笑。
吃火鍋是最簡單也是最方便的事情,所有食材只要洗一洗、切一切,丟下去煮就好了。趙燃負責看孩子,我和蘇南在廚房洗菜切菜。
別墅里有暖氣,蘇南脫了外套,上身穿著一件白色毛衣。他把袖子捲起來,露出結實的小臂,站在洗菜池前洗菜。
我在一旁切菜,蘇南過來一看:「你這是切的蘿蔔?」
我撓撓頭:「嗯,後現代化、抽象派的蘿蔔,吃起來更夠味哦。」
蘇南無奈地搖搖頭,接過我手裡的菜刀,開始利索地切菜。
我看著他行雲流水的動作,不禁咋舌:「你什麼時候偷偷瞞著我報了新東方烹飪學校?」這流暢的刀法,快和方子聰不相上下了。
蘇南手上的動作不停:「家裡總要有一個人懂做飯,否則兩個人都不會,豈不是餓死了?」
我脫口而出:「蘇媽媽、蘇爸爸會做飯……」我還沒說完,已經反應過來,低著頭擺弄一旁的金針菇。
蘇南見我沉默,放下刀,對我道:「好了,你把金針菇洗一洗拿出去吧,你再玩下去,我都能聽到它們的哭泣聲了。」
我趕緊端著裝金針菇的盤子落荒而逃,結果我跑得急,沒注意腳下,一個趔趄,我抱著盤子朝前撞去,幸虧一隻手伸過來穩穩扶住了我……手裡的盤子。
我眼疾手快地扶住桌角,避免了再次劈叉。
「毛毛躁躁的。」趙燃下意識想揉揉我的頭髮,好在我偏頭躲開了,他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中,接著若無其事地收回,「你這樣子真不像我徒弟。」
蘇南端著一盤切好的豆腐站在我身後,我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到這一幕,他走過我身邊的時候,輕聲道:「下次走路小心些。」
一切都準備好,我們開始吃火鍋。火鍋有三寶——香菜、蒜頭和辣椒,可惜這三樣蘇南都不喜歡,我就只能退而求其次,調了芝麻醬等調料。
吃火鍋的時候,趙燃和蘇南各自夾了一筷子金針菇,我腦子一抽,說道:「你們知道金針菇的另一個名字叫什麼嗎?」
蘇南皺了皺眉,似乎知道我接下來要說什麼,閉口不問,反倒是趙燃特別好學:「是什麼?」他問完,連許之睿都頗為好奇地看著我。
我神秘一笑:「金針菇的別名叫明天見,英文可以叫seeyoutomorrow,意思就是你今天吃下去,明天會原封不動地拉出來。」
正在吃金針菇的趙燃沉默地放下筷子,冷靜說道:「胡樂,要不是蘇南在這裡,我可能要好好教訓教訓你了。」
蘇南這次主動站在我這邊,淡淡地指出來:「是學長自己要聽的。」
趙燃深吸一口氣,接著一笑:「算了算了,我應該猜到你不會按照常理出牌的。」
許之睿也被我的冷笑話噎著了,半天回不過神。接下來,舅甥兩個儘可能避免吃到火鍋里的金針菇,唯有蘇南面不改色地吃著它們。
我撞了撞蘇南的胳膊:「咦,你怎麼沒被噁心到?」人的想象力是無窮的,一旦有了具象化的畫面,那畫面就會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嚴重的甚至會影響食慾。
蘇南一邊將涮好的牛肉夾到我碗里,一邊回答:「既然我決定和你在一起,就要有這點承受力。」
趙燃打開一瓶啤酒,啤酒放氣的聲音打亂了我和蘇南說話。他給我們分別倒了一杯酒,說道:「來,我提前祝大家新年快樂,心想事成,萬事如意。」
我吐槽:「師父,你這祝福實在太土了,來點特別的吧,祝我們財源滾滾,滾滾財源來。」
許之睿小朋友吐槽我:「你的祝福比小舅舅的還要土。」
你不知道,這才是最真實、最樸實的祝福。孩子,你還太小了。
吃完火鍋后,蘇南和趙燃去收拾殘羹剩飯,我陪著許之睿玩鬧。
我和這小傢伙玩《大富翁》,結果屢屢輸給他。我心想,怎麼也不能輸給一個五歲的小男孩,於是想力挽狂瀾,而我力挽狂瀾的辦法只有一個——偷金幣。
顯然,許之睿小朋友看穿了我的心思,嫌棄地看著我:「姐姐,你這樣勝之不武。」
「我錯了。」我懺悔。
「知錯就改還是好孩子。」他伸出軟軟小小的手,輕輕拍了拍我的腦袋。我捏住他的臉頰,揉了揉。
他掙扎退開,口齒不清道:「可惡,我最討厭別人捏我的臉了。」
我最喜歡他這麼彆扭的模樣,趁他不注意,直接用力量壓制他,緊緊抱住他:「說,你之前為什麼叫我笨蛋阿姨?我明明還是一朵花好嗎!」
許之睿被我抱著,掙扎道:「我以為你是我小舅舅的女朋友。」
「啊?」我傻了。
他噘著嘴,老氣橫秋道:「我小舅舅之前有很多女朋友,不過那些女朋友都是看中他的錢才和他在一起的,她們都是壞女人,我以為你也是這樣的人。」
我笑笑:「那你之後變了,是因為知道我不是你小舅舅的女朋友?」
許之睿紅著一張小臉,羞答答道:「這也是原因之一啦。其實真正的原因是我喜歡蘇南哥哥,而你是蘇南哥哥的女朋友,我當然要討好你了。」
我:不愧是有錢人家的小孩,這深謀遠慮,是爾等比不過的。
「你們聊什麼呢?」蘇南朝我們走來,「時間不早了,我們早點回去吧。」
許之睿一聽我們要回去,緊緊抓住我的手臂,小聲在我耳邊說道:「姐姐,你們今晚留在這裡陪我吧。」
「這不太好吧,而且不是有你小舅舅陪你嗎?」我想拒絕,不過看到他這雙水盈盈的眸子,頓時心軟了。
他嘆息了一聲,放開我的手,站起來,小背影萬分可憐:「你們回去吧。雖然小舅舅陪著我,但他喜歡打遊戲,都讓我自己看書。我的媽咪和爹地一直忙於工作,我一周都見不到他們一次。我很想聽他們給我講睡前故事,陪我玩《大富翁》,和我一起看電影,可是他們都沒空。沒事,我已經五歲了,我是一個小大人了,我可以的,你們回去吧。」
我聽了之後,二話不說答應留下,我已經從他身上看到了周承光的影子。
蘇南無奈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又在埋怨我同情心泛濫了。
許之睿見攻下我了,又將目光轉到蘇南身上,結果蘇南根本無視他的賣萌或者賣慘大計,揉了揉他的小腦袋道:「算了,我留下來。」
「太好了。」許之睿拍手。
趙燃端著一盤水果走來,一臉醋意:「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是這臭小子的舅舅、舅媽,我才是外人,這胳膊肘往外拐得太過了。」
蘇南難得朝趙燃露出一抹真誠溫和的笑意:「睿睿很可愛,我也很喜歡他。」
我張大嘴巴,蘇南這是吃了火鍋后大腦短路了嗎?他竟然對趙燃這麼和顏悅色,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他之前對趙燃的態度真的疏離到不能再疏離了。
「我也喜歡哥哥。」許之睿害羞地將腦袋埋在沙發上的抱枕中。
唉,誰說我有特異功能,我看蘇南才有,他有讓全世界的人都喜歡他、臣服於他的特異功能,周承光如此,趙燃如此,許之睿也如此。
不過,許之睿喜歡蘇南是有道理的,他能很快解開九連環,能很快拼好魔方,能連贏《大富翁》,能帶著許之睿玩遊戲,並讓許之睿坐上冠軍寶座,並且甩了第二名幾千分。最重要的是,他還會給許之睿講睡前故事。
我不久前才說過,蘇南的聲音低沉溫潤,在午夜靜謐時尤為好聽,很適合做午夜電台主播,他現在就用這副嗓子給許之睿讀故事。
他坐在床邊,一隻手捧著書,另一隻手隨意地垂放在身側,翻書的時候輕而無聲。即便是讀簡單到幼稚直白的故事,他也不是用以往讀課文的方式誦讀,而是充滿感情,像一陣清風拂過耳邊。
我聽著他的聲音,彷彿感受到我腳下掠過柔軟的小草。與此同時,一個王子緩緩朝我走來,走近了,他就是蘇南的模樣。
「醒醒。」有人輕輕推了推我,我睜開眼睛,看到蘇南放大的俊臉,便傻乎乎地問道:「他睡了嗎?」
蘇南壓低聲音說道:「睡著了。」
「哦。」我擦了擦口水,「你說的故事實在太催眠了,連我都一不小心睡著了。」
他突然笑了笑,眼角眉梢似染上了春色:「沒事,如果你以後失眠,我就給你講睡前故事。」
「我們出去吧。」他牽著我的手,輕手輕腳離開房間。
趙燃還沒睡,正坐在客廳里喝咖啡,見我們出來,他起身笑笑:「今晚麻煩你們了,這小魔王難得這麼聽話。」
「嗯,我們回去了。」蘇南說道。
趙燃看了看手錶:「太晚了,反正這裡房間多,你們隨便挑兩間睡吧。」
蘇南看了看我,見我困得打哈欠,不忍我來回奔波,於是說道:「好吧,那打擾了。」
翌日,許之睿小朋友依依不捨地目送我們離開,雖然我知道他依依不捨的對象是蘇南,但還是傷心了一把。
蘇南見我頻頻回頭,說道:「這麼喜歡孩子?」
我笑:「孩子本來就是多面體,有時候是天使,有時候又是魔鬼。我媽說我小時候調皮的時候,恨不得把我塞回肚子里,可看著我睡著的可愛模樣,又覺得十月懷胎的辛苦是值得的。」
蘇南低低一笑,眸里似藏著星光:「那我要謝謝阿姨手下留情了。」
「啊?」我沒聽懂他的話。
「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他換了一個話題。
「我喜歡女孩。」我興奮地揮揮手,「我要是生一個女孩,就在她小的時候給她扎各種可愛的辮子,給她穿各種漂亮的小裙子。等她大一些,我們母女倆可以一起睡覺,一起逛街,一起吃東西、喝飲料、聊天,簡直是多了一個姐妹。」
蘇南聽得嘴角抽搐。
我描繪了一番未來的藍圖,接著反問他:「那你呢,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都行。」他回答。
「你這回答也太敷衍了,我都說得這麼詳細了。」我不滿意。
他目視前方,俊臉微紅,眸光似染了外頭的陽光:「好好坐車,別說話。」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