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太陽強烈,水波溫柔
第二天傅亦寒是聽到舒窈急急下床的聲音才醒過來的,天蒙蒙亮,舒窈平時不會在這個時間起床,而且她的腳步有些急,光著腳跑進衛生間便吐了起來。傅亦寒掀開被子下床想走過去,還沒靠近便聽到她壓抑的嗚咽聲,頓時讓他僵在了原地。
昨天她也是這般推開他,他曾經看過她家裡出事那天的監控,她回到家看到那一切之後整個人像是掉了魂一般,好像風一吹就能死去,然後她也是這般蹲在地上吐。
她見不得這樣的黑暗,這些和她無冤無仇的人,她到底還是心存善念。
舒窈覺得難受,知道這是遲來的孕吐反應,又或者是被昨天的事情刺激到,生理和心理都緊繃著,大約是因為懷孕,她覺得自己嬌弱了許多。又或者是抗壓能力太低,她從清醒的那一刻便想讓傅亦寒送自己走,可她不能。
傅亦寒要帶她來看他要收復加魯的原因,她還沒看完,她不能走,傅亦寒也不會讓她現在走。
白天車隊繼續出發,穿過天石往北,舒窈比前一天更沉默,幾乎一整天都不開口說一句話,其實她很想問問傅亦寒他們要去哪裡,但是知道了又怎樣?傅亦寒不會單單為了帶她來看加魯的黑暗而穿越大半個加魯,他有自己的目的,也有明確的目的地,不問也罷。
非城鎮的地區,和舒窈昨天看到的景象並無二致,她想問問傅亦寒來過加魯幾次,又走過這條路線幾次,可是她開不了口,所有的話都哽在喉間,一個字都說不出口。她猛然想到那一年她被嚇到整整三天沒說話,明明有很多話想說卻說不出口,她有些急切地轉頭看著傅亦寒,張了張嘴,有些艱難,眼中寫滿了焦急,卻說不出口。
傅亦寒握住她的手:「怎麼了?」
舒窈嘴唇動了好幾次,才緩緩開口:「沒事。」她終於說了出來,懸著的心也落在了地上。
「哪裡不舒服?」傅亦寒捏著她的胳膊,一路上沒看到她動一下,他也不想她這樣。
舒窈搖搖頭:「沒有。」
「要不要停車休息一下?」
舒窈還是搖頭。
傅亦寒深深地看了她一會兒,將車座往後移動,拿了靠枕放在她兩邊,又拿了薄被出來:「你靠一會兒。」
舒窈果然靠下去,整個人舒服了許多,閉著眼睛又不理人了。
接近中午的時候,車隊停下來吃飯,舒窈不想動,傅亦寒便讓人買了飯在車上吃,舒窈不想吃,傅亦寒便一口一口喂到她嘴邊哄著她吃:「後天我們就可以回去了,嚕嚕,再忍一忍,我們馬上回去。」
舒窈不想提、不敢提的事情被傅亦寒說了出來,她心裡複雜又難受。
「我去索圖見個人,我們穿過邊境出去到胥伍,直接坐飛機回加韋。」傅亦寒說出自己的行程,事實上他加快了自己的行程,再這樣下去不是舒窈受不了,而是他先受不了,多麼可笑。
胥伍是加魯的臨界國,這個國家曾經輝煌過一陣子,卻在前幾年陷入內戰,一直不太平,但是傅亦寒已經清理好道路,只等他去便可以迅速結束然後離開。
舒窈低低地說:「我不想吃。」因為聲音太低,有氣無力,柔柔的,像是撒嬌。
「多少吃一點,不然坐車難受,好不好?」傅亦寒哄著她。
舒窈接過去吃了兩口,開了車門便下去吐,卻什麼都吐不出來,只是難受地蹲在那裡,傅亦寒拿了熱水給她:「不想吃就不吃了,喝點水。」
一頓飯吃得極其艱難,舒窈吃不下,傅亦寒也沒吃多少,周圍有人看過來,卻沒人說什麼。舒窈知道他們在想什麼,肯定在想他們的長官怎麼這麼寵愛一個這麼不知好歹的女人,肯定覺得她又煩又討厭,可是舒窈不在乎,在生死的嚴峻考驗中,她不再在乎這些無關的情緒。
大概傅亦寒是知道她看到那個司機不舒服,今天開車的換了個人,對方訓練有素,絕不往後視鏡中多看一眼。
舒窈軟軟地靠著傅亦寒,看起來嬌弱極了。
不過舒窈很快就發現了不對的地方,不僅司機換了人,連之前車隊的車子都全部換掉了,偶爾停車的時候舒窈看著周圍一群陌生人明白他們是換了地界,也換了保鏢,唯一熟悉的便是許何勁和之前那個開車的保鏢。
「我們現在在哪裡?」
「已經進了林奇的地盤,這些年蕭哲之所以能夠做大是因為林奇和朱虎有世仇,最大的三個軍閥便是他們三個,其他兩個打得厲害,蕭哲便撿了便宜,一直對外宣傳他組織的政府是正規軍,其實他也只是比另外兩個強一些而已。」傅亦寒同舒窈分析,「各地還散落著一些小軍閥,那些地方更亂一些,為了搶佔勞動力,他們什麼都做得出來,小孩子長到十幾歲便派出去當前衛,打仗的時候多殺一個人多給一袋糧食。」
說到這裡,傅亦寒輕輕「呵」了一聲,帶著諷刺:「一袋糧食。」
一袋糧食便讓一個孩子去幫你送命,這樣的地方,為何還要讓孩子出生呢?
傅亦寒為她解答:「女人們被關在一起,白天去勞動,晚上……」他頓了頓,「生孩子是她們活下去的出路。」
舒窈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傅亦寒,想他讓保證自己說的是真話。
「舒窈,這個世界上戰亂地區就是這樣的,不需要尊嚴和榮譽,大家都只想活命而已,他們沒有所謂的自由選擇。」
舒窈收回目光:「不都是這樣的。」
傅亦寒不說話了,對於她的執拗也並不生氣,只是握住她的手反覆揉弄,說起了別的話題:「你新買那個房子不是想裝修嗎?我之前找人幫你做了設計,還沒來得及拿給你看。」
那個房子是舒窈拿自己的獎金買的,還高高興興地跑去拍了空蕩蕩的毛坯房照片給傅亦寒看,回到易園之後又交代他許多次讓他幫自己找設計師,連續幾天拿了手機翻看裝修案例,選了許多風格給他看,讓他幫忙參考。傅亦寒倒是很有興緻地幫她選了一個,兩個人又一起看了好幾個設計師的作品,過了許多天才選出來一個滿意的設計師。
只是傅亦寒還沒來得及將設計圖拿給舒窈看便爆發了後面的事情,舒窈一直對他冷暴力不理人,一心求走,這件事便耽擱了下來。
這個時候舒窈反倒沒有了興趣,蔫蔫地說:「整租出去好了,租十年,讓別人去裝修。」
傅亦寒沉默了下來,他不喜歡舒窈對生活失去興趣的模樣。
舒窈解釋:「裝修好了我也沒辦法去住,還不如租出去。」
這不是要不要去住的問題,而是她對於生活態度的問題,每個女人心裡大約都有一個親自設計房子的夢想,以前舒窈也有的。
「回去再說。」傅亦寒結束了這個話題。
舒窈知道傅亦寒不開心了,可是在這樣的環境中舒窈無法去想加韋的生活,她抱歉地握住傅亦寒的手,傅亦寒抬手將她抱在了懷裡。
舒窈甚至有一瞬間想認命,就這樣認命吧,這裡的人確實需要拯救,不是嗎?
可到底是心有不甘。
傅亦寒在一點點地侵蝕她的決定,他做到了。
一路上停了許多次,舒窈知道傅亦寒是在照顧自己,心裡很過意不去,又覺得他是活該,他不該帶她來這個地方。她不是救世主,為什麼要做這樣的選擇題?可她又是這世上唯一能勸動傅亦寒的人,所以這又是她的責任。
舒窈不知道本地人怎麼想,但是她知道傅亦寒身邊的這些人都是希望加韋能夠收復加魯的,所以他們看她的目光才這麼不友好,才會覺得她是一個大麻煩,才會這般警告她。
這些人長期在加魯收集情報,有些甚至混跡在各地的雇傭兵團隊里,她見到且不能忍受的,他們每天都見到,或許已經麻木,或許深惡痛絕,所以在看到傅亦寒的時候才會眼中寫著光亮,期待他的拯救?
就在舒窈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的時候,外面忽然傳來巨大的爆炸聲,連他們的車子都震了震,舒窈對這種聲音有些敏感,整個人緊緊往後靠過去。傅亦寒第一時間抬手擋住了她,車子猛然剎車,傅亦寒緊緊抱住舒窈,用背擋了一下前車座才阻擋了慣性衝擊。
「後退!後退!」許何勁探出頭往後面喊,他的話音才落,又是巨大的爆炸聲,伴隨著子彈出膛的聲音,空氣都變得緊迫恐懼起來。
舒窈一動不動,任由傅亦寒抱著自己,從聲音來判斷爆炸的地點離他們並不遠,但是也不近,他們剛剛穿過一座小城市,可能是因為昨天的事情被人跟上了,又或者是傅亦寒的身份暴露了,舒窈胡思亂想著,傅亦寒沒說話,這次大概是真的有事。
車子往回開,從聲音來聽很急迫,外面不斷傳來爆炸聲,舒窈判斷不出是什麼武器,但是從聲音來看殺傷力應該不小。
車子沒有沿著大路走,而是進了一條小路,舒窈看到許何勁的車沖在前面,顯然對這路段很熟悉。
又走了一會兒,聲音慢慢小了下來,舒窈聽到傅亦寒的聲音:「沒事了。」
舒窈的心卻始終懸著落不下來,許何勁很快便在對講機里說明了情況:「報告,報告,前方朱虎和林奇的人發生衝突,我們需要改變路線。」
司機拿了對講機等傅亦寒示意。
「同意。」傅亦寒簡單地說著,大手一下下地拍著舒窈的背安慰她。
舒窈卻推開了傅亦寒的懷抱,她不能永遠躲在他懷裡,她是應該好好看看,即便是傅亦寒,在這種時候還要改變路線,那麼普通人的話逃命又要多狼狽?
「報告,前方六公里處有一個防空洞,我們需要暫時躲避。」
「同意。」
舒窈惶惶地聽著,她到底只是一個女人,而不是一名軍人,在這種時候她什麼都想不到,家國大義都只是笑話而已。
車隊很快便行到了防空洞,沒想到這裡已經聚集了一部分村民,只是他們都待在外沿,似乎已經習以為常,見到他們走進來趕緊避讓,能夠清楚地將平民和軍人或者雇傭兵區分開,面對他們的時候弓著身體姿態卑微,顯然遇到過許多次這種情況。
許何勁從車上取了兩張摺疊的凳子過來:「先生,您先休息一下。」
傅亦寒沒坐,扶著舒窈坐下,自己則站在她身邊讓她靠著自己。
周圍有人看過來,目光怪異,大約是看出傅亦寒和大家的不同,雖然他沒有穿軍裝或者西裝,但是筆直地站在那裡,即便是一身風衣也能讓人感受到他不屬於這裡。
他單單站在那裡,便已經是人群中的異類。五官俊美、衣著不凡、表情從容,絲毫不像是身處戰火之中,給人帶來一種奇異的安定感。
外面的爆炸聲和槍械發出的「突突」聲還在持續,而且有越來越烈的趨勢,村民們臉上從之前的平淡慢慢轉為焦慮,有被大人抱在懷裡的小孩子開始號啕大哭,在這種環境中這種聲音一直將人往下拉,拉入絕望的恐懼中。
舒窈卻從這哭聲中慢慢清明起來,她一向喜歡小孩子,又懷了孕,對小孩子有一種天然的親近感,只是周圍人便沒有那麼好脾氣了,有個五大三粗的男人粗聲粗氣地罵:「哭哭哭!哭喪啊!還沒死呢!」
抱著孩子的女人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正在哄他……」說著背過身子去開始焦急地哄孩子,孩子哪裡懂得這些,在一枚炮彈落在防空洞上方的時候哭得更大聲了。
整個防空洞搖晃了一下,舒窈抬手抱住了傅亦寒的腰,傅亦寒堅定地站著,一下下地摸著舒窈的頭髮安慰她。
搖晃感過去之後,嬰兒的哭聲終於引來了另外一種情緒,是絕望中情緒的發泄,一個女人也哭了起來:「我兒子,我兒子還在外面……」她哭哭啼啼地說,「孩子的爺爺上個月才被炸死……」想到傷心事,她哭得更大聲了。
大概是她的情緒感染了其他人,有人冷嘲熱諷:「你兒子活著也沒用,過不了多久不是餓死就是被炸彈炸死,早晚得死,不如早死早托生,下輩子說不定能生到加韋去,那他可要幸福了。」
舒窈聽到這話頓住了,原來在這些人心中出生到加韋是一種幸福嗎?
「可我兒子,我兒子才六歲,才六歲……」女人還是哭,也只能哭。
沒人說話,過了許久,不知道誰說了一句:「小孩子不知道疼,一下就過去了。」
舒窈心中鈍痛,才六歲,確實還不知道害怕,但是不可能不疼的,她將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明白原來人從一出生便已經被命運劃分好,而她是幸運的那一類。
她仰頭看傅亦寒,傅亦寒筆直地站在那裡,正朝外看,外面傳來汽車爆炸的聲音,是他們的一輛車子被炮彈炸到,沒有人出去看,所有人都沉默著,這種沉默讓人難受。
感受到舒窈的目光,傅亦寒低頭,大手在她臉頰上蹭了蹭,說得最多的還是那句話:「別怕,沒事的,這裡經常發生這種事,這個防空洞很安全。」
舒窈拉下他的手,雙手捧住,正想拉他俯身摸自己的肚子,外面忽然傳來嘈雜的聲音,一群穿著軍裝、形容邋遢的男人沖了進來,有人身上還流著血,順著胳膊往下淌,看得出是剛從戰區出來。
站在傅亦寒身邊不遠的人互相交流了一個眼神,這種時候,這種地方來了一群捲入是非的人可不太好。
新來的這群人每個手裡都提著一把輕機槍,態度很橫,有個男人擋了他們的路,他們直接一腳將對方踹開,嘴裡罵罵咧咧:「沒長眼嗎?」
來者不善。
沒一會兒那幫人便進到傅亦寒這邊來,上下打量傅亦寒一群人,最後目光落在舒窈身上,大約是覺得他們這群人不好惹,竟然沒吭聲。
舒窈往傅亦寒身邊躲了躲,躲避對方的目光,男人們看到女人的目光讓人噁心。
傅亦寒只是站著,表情冷冷淡淡,許何勁已經抬腳擋在了舒窈面前,對方對上他的眼神:「兄弟,哪條路的呀?」說話的時候鬍子一動一動的。
許何勁面無表情地回應:「過路的。」
對方挑眉,沒回話,倒是同身邊的人說:「去把凳子給我搬過來。」
原本是兩張凳子,傅亦寒不坐,便空了一張出來。
小兵看了傅亦寒一眼,又看了許何勁一眼,見兩人沒吭聲,便明了,是一群不想惹麻煩的人,不再害怕地過來搬凳子,搬好之後直接給了發號施令的鬍子男人,那人便大大咧咧地坐了下來。
孩子還在哭,沒有人說話,因為這群人的加入,使得原本便嚴肅的氣氛更加嚴肅,外面的炮擊聲越來越少,這些人既然主動躲進來,看來是要輸。
或許是因為太沉悶,鬍子男人從口袋裡掏出煙點上,重重吸了幾口,他身邊的人有樣學樣,都吸了起來,一時間不通風的空間內全是煙味。
舒窈將臉靠在傅亦寒身上,呼吸著他身上的氣息,希望趕出自己噁心的感覺。
「不要抽煙。」一直沒開口的傅亦寒冷聲開口,語氣帶著命令。
鬍子男顯然沒料到傅亦寒敢這麼同他說話,目光陰狠地看了他片刻,見傅亦寒只是淡淡地回望著,絲毫不害怕,他冷笑一聲,將煙頭丟在地上,吩咐身邊的人:「都不準抽煙!」
傅亦寒收回目光,彷彿這些人根本不存在。
外面的天色漸漸暗下來,也只偶爾才能聽到炮擊聲,舒窈覺得胸口悶得難受,連聲音都悶悶的:「我們什麼時候走?」
傅亦寒低頭看著她,她的小臉白白的,本就皮膚白皙,因為緊張臉上更是沒什麼血色,只剩下大眼睛格外突出,他心疼道:「已經派人去探了,這邊是交界區,經常這樣,不用怕。」
「我有點難受,想透透氣。」舒窈站起身,實在無法再忍受這裡無法流通的空氣。
她一站起身,對方七八個男人的目光全部落在她身上。舒窈長得漂亮,又高又白,出現在這種地方本就突兀,吸引大家的目光很正常,只是自從傅亦寒說了要對方不準抽煙之後對方看她的目光便更赤裸裸了,雖然沒有和傅亦寒對著干,但是挑釁意味很明確。
傅亦寒皺著眉頭,片刻后,看舒窈堅持,便道:「走吧。」
許何勁擋住他:「先生!」
「沒事,在入口站一會兒。」傅亦寒已經下了命令。
到了入口處,舒窈呼吸著外面的空氣舒服了許多,可能是因為中午沒吃什麼東西,她腹中傳來強烈的飢餓感,叫喊聲連傅亦寒都聽到了。舒窈臉紅起來,懷孕之後她胃口不但沒有大,甚至常常吃不下東西,很少有餓成這樣的時候。
「等著,我去拿吃的給你。」傅亦寒眼睛里有笑意,似乎在打趣她中午不肯吃飯。
舒窈嘟了嘟嘴:「別去,外面不安全。」她餓一會兒沒事,不想傅亦寒冒險。
「沒事。」傅亦寒拍了拍她的胳膊,「等著。」
許何勁一直跟在傅亦寒身邊,聽到這話沒有阻止,不過傅亦寒出去的時候他也跟了出去。
鬍子男人不知道何時也走了過來,側著臉赤裸裸地打量舒窈,舒窈有些厭惡又有些局促地往旁邊站了站,她身邊很快便有了人,是隨他們從加韋來的司機。
舒窈不喜歡他,甚至不想問他的名字,這人也是話少的,幾乎不開口。
鬍子男看不到舒窈,抽著煙看她身邊的人,問:「你們要去哪兒?」
黑衣司機看都沒看他一眼,這情景莫名讓舒窈覺得喜感,傅亦寒身邊的人都這麼有個性嗎?
鬍子男大概覺得丟了臉,罵罵咧咧地走了回去,他身邊的人陰狠狠地瞪了舒窈一眼,舒窈覺得憋氣,難道她看起來就很好欺負嗎?渾蛋!
傅亦寒很快便回來了,手裡提著一袋東西走到舒窈身邊低頭拿袋子里的東西,舒窈問:「怎麼去這麼久?」
「熱了下飯。」傅亦寒打開陶瓷碗蓋子,裡面是熱氣騰騰的牛肉飯。
他們乘坐的車子並不顯眼,所以看起來都是老舊的,舒窈沒想到竟然還可以在車上熱飯,傅亦寒為她解答:「我們自己帶了發電機。」
難怪。肯定又是因為她,只有她一個人嬌弱地只能吃熱飯。
傅亦寒讓舒窈拿了下菜,又從袋子里拿出裝飯的盒子遞給她,用手幫她舉著菜:「快吃。」
此情此景,令舒窈有些窩心,她本來想問他餓不餓,開口卻只能問:「大家都怎麼吃?」
「一會兒我和他們一起吃,你不用擔心。」
於是舒窈便站在防空洞門口吃飯,傅亦寒則一直幫她端著菜,看她吃得迅速,忍不住教訓她:「慢點,一會兒又不舒服。」
旁邊不遠處還散落著傅亦寒的人,舒窈有些臉紅,訥訥地沒再開口。
等她吃完后許何勁提了許多便裝盒飯來,是經常會在便利店見到的冷凍飯,加熱之後就可以直接吃,每個人來領了飯之後還剩下許多,許何勁將東西遞給一直往這邊看的一個男人:「分給大家吃。」
鬍子男人的一個手下想過來拿飯吃,被他踹了一腳,幾個人到底沒有過來,也沒人招呼他們,因為有熱飯吃,大家緊張的情緒舒緩了一些,還有人小聲交談著,外面已經有一會兒沒傳來異響,所有人都希望這一刻趕緊過去。
吃過了飯舒窈也不想回到原來的地方,那些男人的眼神實在噁心。
接下來是片刻的寧靜時光,舒窈站在傅亦寒身邊沒多久便覺得累,低聲問:「我們還不走嗎?」
「快了。」傅亦寒摸了摸她的肚子,又要倒熱水給她喝。
以前不是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若是只有他的話,他早已帶人離開,但是現在不行,他不能讓舒窈有絲毫危險。
他確實是想要舒窈看到加魯普通民眾的生活,但是這不是演戲,沒有劇本,所有的子彈都是真實的,他要確保她的安全。
舒窈除了累之外,還有些瞌睡,許何勁搬來了凳子,舒窈從善如流地坐下又靠在傅亦寒身上休息起來。孕婦多瞌睡,沒一會兒她便靠在傅亦寒身上進入了淺眠狀態。
她是被一陣孩子的哭聲吵醒的,還是之前那個小朋友,彷彿一直在哭,還夾雜著女人的哭聲:「他還小,還小,我哄一哄,馬上就不哭了。」
「我幫你哄。」是鬍子男人的聲音。
舒窈看過去,鬍子男人已經連奪帶拽地將孩子抱了過去,女人走到他身邊低低地乞求著,被他的手下拉走,一直拉到防空洞更深的地方去。
舒窈攥著的拳頭緊了緊,所有人都只是看著,沒人吭聲,一群男人拉走一個女人,還能幹什麼?
舒窈沒有動,也沒有求,她救不了她,她看得很清楚。
她開口,會有兩個結果,一是這裡的村民都活不下去,二是這些雇傭兵都要死,這不是選擇題,而是判斷題,只需要打上對錯就可以。
她不想做那個做題的人。
一個人的良知被環境反覆考驗大約便是這樣,正也煎熬,反也煎熬,這是一個不需要良知、不可以有正義的時刻。
不一會兒遠處果然傳來女人凄厲的叫聲,舒窈身體緊緊繃著,覺得這個國家簡直可笑,又覺得悲哀!不是她的悲哀,是這群人的悲哀,因為沒有一個人願意站出來,而這些人中竟然也包括了她。
到後面女人的叫聲帶著一種慘烈,似乎在承受著巨大的疼痛,尖銳得讓人心驚。舒窈幾次想站起身,都被傅亦寒摁住肩膀,她仰頭看著他,傅亦寒也低頭看著她,緩緩說了兩個字:「別管。」
別管,是他能說出的話,因為與他無關,他要做的是更大的事情,一條人命算什麼?
傅亦寒在舒窈心中從來不是英雄,這也符合他做事的風格。舒窈頹然地坐在那裡,聽到女人又是一聲尖叫,彷彿撕裂了生命一般,持續了許久,久到舒窈覺得身處地獄。
感受到掌心下舒窈的顫抖,傅亦寒一下下地拍著她,將她的頭攬在自己身上,像是安慰孩子一般安慰著她。
時間好像停滯了,等到終於結束,舒窈聽到了槍聲,是消音手槍發出的聲音,在安靜的氣氛中顯得悶悶的,也如擊打在人心上,舒窈不敢相信地睜大眼睛,猛地吸了一口涼氣。他們不是沒把那個女人當女人看,而是沒有把她當人看,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殘忍的人?
鬍子男人彷彿是故意的,大大咧咧地帶著自己的人往外走,將村民趕到裡面去,他們反倒又坐在了舒窈這邊。
此情此景讓傅亦寒也皺起了眉頭,只是他這一方的人似乎都已經對這種事情司空見慣,沒有人流露出別樣的神情,舒窈看著,更覺悲哀。
女人似乎還沒死,斷斷續續的呻吟聲傳來,是痛苦的哀鳴。舒窈站起身便往外走,傅亦寒沒攔住她,她一直走到防空洞外面才停下來,蹲在地上吐,將剛才吃的東西全部吐了出來,弓著腰手扶著牆,動作有一種說不出的悲意。傅亦寒蹲下身去拍她的背,被舒窈抬手用力地推開,她不願意被他碰到,彷彿一切都是他的錯。
舒窈在遷怒他。
吐完之後舒窈又蹲在原地許久許久,覺得周圍一切都有些不真切,她知道自己在遷怒傅亦寒,這件事沒有對錯,連她這個生活在正常世界的正常人都判斷不出對錯,又有什麼資格去評判傅亦寒呢?
好的一點是,舒窈沒哭,傅亦寒知道她的想法在一點點改變,這種成長的陣痛他曾經也經歷過,在他第一次來到加魯的時候,他也震驚過、正義過,也像正常人一般衝動過,但是結果是什麼?不過是更糟糕而已,讓他不得不用理智到殘酷的判斷力去重新評估,那種靈魂的震蕩他至今難忘。
舒窈不肯再回去,傅亦寒也不逼她,只是站在外面陪著她,哪怕下一刻有炮彈落下來,他也絕不動一下。
舒窈扭頭將臉放在膝蓋上,紅著眼睛問傅亦寒:「你看你,有什麼目的就去做什麼事,現在你滿意了,我再也不會幹涉你了,再也不會了。」
傅亦寒喉嚨動了動,他總是以為自己能夠很好地保護她,卻是他親自帶著她來看黑暗的世界,他不想讓她離開自己身邊,所以走了這條路,說不清是否後悔,但是看著舒窈這樣,他的心如撕裂般疼痛。
千言萬語,只化成一個字:「好。」
兩人之間的安靜並沒有持續太久,裡面竟然又吵了起來,似乎是一個男人同鬍子男人的人吵了起來,太過嘈雜,舒窈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沒一會兒男人便被鬍子男人的人踹了出來,重重地倒在地上,卻很快爬了起來,嘴裡嚷著:「那還是個孩子,你們別這樣,你們別這樣,他還太小了,幫不上你們什麼的,等他大一點我就給你們送去,讓他幫你們打仗,幫你們……」男人的聲音帶了哭腔。
舒窈看清那人,之前他一直站在女人身邊,大概是她的家人或者丈夫,在她遭遇那樣的事情的時候他沒有站出來,現在卻站了出來,一個大男人哭著求人,遭受了這樣的屈辱卻沒有一絲骨氣,讓人又恨又憐。
那群人流里流氣地說:「什麼孩子,我們再養十八年不就是成年人了嗎?你放心,我們肯定對他好。」
舒窈看不到孩子,不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只聽到孩子大聲地哭,哭得撕心裂肺,就如之前那個女人一般,舒窈忽然意識到什麼,不敢相信地看著防空洞內。那孩子才多大?一歲多一點?他們竟然連這麼小的孩子都想帶走,他們到底想幹嗎?
她下意識地要往裡面沖,被傅亦寒拽住胳膊,傅亦寒就這麼盯著她的眼睛:「舒窈,不要管。」他叫她的名字,只有在他要對她狠下心的時候才會這麼叫她,這是一種變相的警告。
舒窈抬手便推他,嘴裡怒斥:「那是個孩子!還是個孩子!傅亦寒,你要讓我連這一點憐憫之心都丟掉嗎?是這樣嗎?」她絲毫不退讓,一遍遍地推著他,傅亦寒卻不放手,任由她又打又罵。
「可你知道你管了之後會發生什麼嗎?」傅亦寒反問。
舒窈紅著眼重複著:「可那只是個孩子,還是個孩子……」她聲音嗚咽,淚水肆意地流下,再也忍不住哭著說,「傅亦寒你知道嗎?我要當媽媽了,我要當媽媽了……」她張著嘴嗚嗚地哭,很難看,一點沒有梨花帶雨的樣子,卻讓人忍不住想為她擋住全世界的黑暗。
傅亦寒整個人僵在了那裡,不敢相信地看著舒窈,拉著舒窈的手也彷彿失去了知覺,他覺得自己出現了幻聽,彷彿聽到了這世上最讓他震撼的聲音。他死死地盯著舒窈的眼睛,聲音喑啞:「你再說一遍。」
舒窈一字一字地重複:「我懷孕了,傅亦寒,我懷孕了。」所以這件事才會這麼觸動她,所以她才想不顧後果,不管對錯,要他去做這件事,現在就去。
舒窈懷孕了,是他和她的孩子。
孩子。
一個孩子。
會哭會笑會鬧,會喊爸爸。
傅亦寒失神許久,直到舒窈的哭聲將他拉回神來,他低低地開口:「好。」他答應她,為了她的憐憫之心,也為了……他的孩子。
只是他還沒開口,便又聽到那個男人開始大喊大叫:「這裡有個女人!很漂亮的!比我老婆漂亮!你們會喜歡的!你們會喜歡的!」他指著舒窈大聲地叫喊,彷彿她是絕望中的希望。
舒窈僵在了原地,人性的複雜大概就體現在這種時刻,沒有秩序沒有道德的約束,力量決定一切,底層的人什麼都可以出賣,良知算什麼?廉價到丟到地上任人去踩。
傅亦寒有些惱怒,許何勁已經招呼身後的人動手,男人被一拳打倒在地上,瞬間昏了過去。
傅亦寒的人原本便有一部分在防空洞內,接到命令之後迅速將幾個人圍住,交纏之中難免有人開槍,舒窈目光緊緊地盯著裡面,知道會死人,要死人,既然傅亦寒出手,那些人必定是留不得的,急切決定之後是迷茫,還有人性的交纏。舒窈不知道對錯,或許有無辜的人,她無從得知,事到臨頭再後悔,也已經沒用。
她頭痛欲裂。
一切都很快,只要傅亦寒肯出手,一切都解決得很快,一場鬧劇彷彿就這麼散場了,待到塵埃落定,舒窈晃了晃身子,被傅亦寒攔住,聽他在她耳邊低聲說:「你沒做錯,他們死有餘辜。」
這樣的話並不能安慰到舒窈,她迫切地想要結束這一切,現在就結束,一刻鐘她也無法再忍受。
「我要回去,我想回去。」舒窈埋在傅亦寒懷裡不自覺又流出了眼淚,她真是個懦弱的人,無法不嫌棄自己。
「好,我們回去,現在就走。」只要她說,他便應。只要她要,他便給。
許何勁招呼人都過來,準備上車離開,一輛車子風馳電掣一般開過來,中間路過一個被炮彈轟炸過的不大不小的坑,車子歇了一下,又穩穩地開了過來,急剎車停在空地旁邊,來人開車跑下來:「先生,有林奇的人過來了,是來找之前那些人的。」
許何勁皺眉,轉身便領了兩個人回防空洞去,沒兩分鐘便拿了一個黑色盒子過來,是一個信號源:「估計是他們的內奸,朱虎的人輸得不虧。」有內應,人去哪兒子彈打哪兒,怎麼會不輸。
傅亦寒點了點頭,叫了一個人的名字:「沈千,有問題沒有?」
「之前已經得了消息,這邊的人是林奇的小老婆的表兄弟,叫林倉,我和對方認識,基本沒問題。」叫沈千的男人簡單地做了彙報,顯然他之前是在林奇這邊做卧底的。
「好。」傅亦寒點頭,「大家準備一下。」
強行離開的話必定會狹路相逢,難免有一場惡戰,身邊帶著舒窈,傅亦寒不願意冒險,只能選擇另一種柔軟一些的方式,但是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要做最壞的打算。
所有人上車依次開出去,舒窈心裡有事,留意到傅亦寒留了兩個人下來,她知道他的打算,他不是那種做事不幹凈的人,之前動了那些雇傭兵,那麼以他的做事風格,這些村民也是留不得的。
舒窈拉著傅亦寒的手:「那些村民……」
看她果然惦記著,傅亦寒低低地笑了,笑得特別溫柔:「沒事的,我讓人給他們用了利培酮,等他們一覺醒來會出現短暫的記憶錯亂,不會威脅生命的。」
舒窈這才放下心來,見傅亦寒將手放在她的肚子上,目光沉沉地一直盯著她的肚子,她忽然有些愧疚,愧疚沒有早一點告訴他。
「我們馬上回去。」傅亦寒再次開口,語氣肯定,又後悔,恨不得打自己一頓。他怎麼能在舒窈懷孕的時候領著她來這種地方,還讓她不停地擔驚受怕?
「嗯。」舒窈聽著他的聲音無比安心,她要把這個孩子生下來,小小的,會叫爸爸媽媽,她要讓他生活在安全的地方,一輩子保護他。
同時傅亦寒又有些生氣,她明明知道,為什麼不告訴自己?
觸到傅亦寒的目光,舒窈知道他在想什麼:「是你生日那天,本來想告訴你的。」
提到那天的事情傅亦寒沉默了,他知道舒窈和自己在一起會覺得辛苦,一直以來都是他不願意放手,現在舒窈懷孕了,他更不可能放手,過了片刻,他開口解釋:「昨天我不是故意的。」
傅戰一直是他身邊的死衛,身手好、聽話、忠心,只是太過於忠心,他想給舒窈一個教訓,讓舒窈不要干涉傅亦寒的事情,傅亦寒接到信號過去的時候事情已成定局,那一刻他心裡是有著滔天怒氣的,從昨天到今天他一直在自責,而現在,這種自責到達了頂峰。
舒窈不知道該不該信,但是既然他說了出來,在她心裡這件事便慢慢放了下去,不願意多追究,就當是他說的那樣。
車隊很快和林奇的人遇上,對方來勢洶洶,沈千在第一輛車子里,許何勁跟在後面,靠路邊緩緩停下,朝著對方的車隊不停地閃燈,最初是一個小兵下來確認,沈千已經下車同對方交涉,在安靜的夜裡他們的聲音格外清晰。
「你們誰手下的?」沈千問對方,亮了什麼東西給對方看。
對方拿過去仔細看了,聲音格外客氣:「我們林爺在車上。」
「林倉嗎?我去會會。」
如果是林奇的話,對方會稱呼林將軍,因為林倉也姓林,又和林奇有沾親帶故的關係,所以大家都喊他一聲林爺。
沈千走過去,半道上便見林倉下車,兩個人抬手互相打了一下對方的手臂算是兄弟之間的招呼,因為隔得有些遠,聽不清兩人在說什麼,沒一會兒沈千便上車了,對講機里傳來他的聲音:「林奇在這附近有個莊園,招待大家去他那裡做客,今晚大家在他的莊園休息,明天早上走。」
他聲音平穩,看似通知,事實上是在商量。
傅亦寒應允之後,司機在對講機里回復了對方,舒窈看到林倉的三輛車子朝著防空洞的方向去,大概是確定沈千說的話是不是真的,而他們這一隊人已經隨著林倉的車隊一起開了出去。
路程並不近,開了足足一個半小時才到所謂的莊園。路上稀稀拉拉有幾個站崗的人,哨樓上有人在抽煙,沒有正規軍的嚴肅,處處都透露著懶散,反倒是林倉的別墅里燈火通明,美艷的侍女端著鎦金盤子將飯菜酒水一一端上,林倉招呼沈千:「沈老弟,咱們好不容易聚一回,今晚一定一醉方休!」
「請!今晚不醉不歸!」沈千的聲音沒有之前和傅亦寒說話那般恭敬,帶著豪氣,聲音又大,一時間只能聽到兩個人比誰聲音更大。
傅亦寒這邊的人站得並沒有那麼規律,卻正好將他擋在林倉的視線之外,他微微做了改裝,不知道是誰幫他調整了五官的妝容,雖然依舊英俊,舒窈也能第一眼認出是他,但是不熟悉的人很難看出是他,加上那個虛擬裝置,在別人眼中他儼然是另外一個人。
偌大的宴會廳里足足擺了二十桌,對於沈千帶來的其他人林倉並不在意,甚至沒有給一個多餘的眼神,便任由他們坐下了,倒是親熱地拉著沈千坐在主桌上給他介紹自己的人。
舒窈已經吃過一頓,桌上這些飯菜即便看起來很誘人,她也沒什麼胃口,只傅亦寒不動筷子,桌上坐的其他人也都不敢動筷子,傅亦寒又一直在幫她布菜,她覺得很不好意思,便用腳踢了一下傅亦寒的腿,傅亦寒看了一圈:「大家吃。」
所有人這才動了筷子,只是舒窈面前的兩盤菜沒有人敢將筷子放過來一下,她草草地吃了幾口,傅亦寒並不勉強她,看她偶爾動筷子,很快將她的碗里補上其他的菜。
沈千那一桌人說話的聲音一直很大,舒窈只看了幾眼便沒有再仔細看,在桌上坐的也有女人,不過都是五大三粗,一看便是長期混跡在一群男性雇傭兵之中,說話舉止已經失去了女人該有的柔美。
沒多久,林倉安排的節目便開始了。第一個便讓舒窈皺起了眉頭,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光頭少女,五官極其漂亮,穿著一身艷麗卻裸露的紅裙子,兩顆桃子般的乳房彷彿隨時會跳出來,提著裙角走到中央做了一個嫵媚的動作,人群中一片叫好聲,女孩子表情不變,彷彿司空見慣。
傅亦寒眉頭緊緊皺在一起,並不想舒窈看到這種污穢的事情,有些人的下作是沒有底線的,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他們做不到。
舒窈無法想象,如果有一天自己的孩子生下來被人這麼對待,她知道自己不該個別現象普遍對待,但是她心裡明白自己已經站在了傅亦寒那邊。
節目結束之後,林倉將人叫了過去,女孩子恭敬地小步走過去,沒一會兒舒窈便聽到林倉大聲對沈千說:「這個,今天晚上給你玩,緊著呢!」他顯然有些醉了。
沈千不接:「兄弟,我在這裡謝謝你了,不過門口那個……」
站在門口的女人聞言也只是微微一笑,顯然經常遇到這種情況。
「也拿去!好好玩!」
雖然已經看到許多,但是舒窈還是覺得不舒服,便下意識地往傅亦寒身邊靠了靠,傅亦寒的手放在她腰上,朝著旁邊的人給了一個眼神,對方點頭,假意去衛生間,在門口不經意地碰了那個女人一下,成功吸引了沈千的目光。
幾分鐘之後,林倉站起身宣布其他人可以先離開,大家紛紛站起身,包括沈千那一桌,所有人都轉了過來,因為他那一桌林倉正在宣布散場,多說了幾句,舒窈也隨著大家的目光看過去,然後猛然愣住,死死地抓住傅亦寒的手,緊張得一動不敢動。
傅亦寒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並沒有看到太異常的情況,只是舒窈似乎嚇到了,竟往他身後躲了躲。傅亦寒反手握住她的手,沒說話。
舒窈不敢再光明正大往那邊看,但還是忍不住擔心地看一眼,再看一眼,緊張得不敢呼吸,更害怕對方的目光會忽然看過來,因為有一個人她認得。
之前那人一直背對著她坐在那裡,現在他轉過身,舒窈認了出來,那是韓郅曾經的一個手下。她只見過一次,那時候她和韓郅正在外面吃飯,正好遇到對方,兩人說了些很奇怪的話,男人對韓郅很恭敬,想來是兩人約好的,而不是偶遇。現在,她在這個地方再次遇到了那個人。
幸運的是,一直到他們離開宴會廳,那人都沒有注意到她。
林倉讓人安排好了房間,到了房間,舒窈立刻開口:「坐在沈千右首邊的第三個人我在加韋見過。」
傅亦寒站在門口看著她,過了幾秒鐘才開口:「和韓郅一起?」
舒窈目光閃爍了一下,隨即想到那時候兩個人並沒有在一起,她和誰在一起也是自由,她看向他:「亦寒,過去我沒辦法改變,我沒有讓你必須接受,但是你不要用這種口氣可以嗎?」
傅亦寒低頭在她唇上印了一下,又一下,再也不肯放開她,攫住她的唇和她的小舌糾纏在一起,許久才放開,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聲音悶悶的:「我有點嫉妒,那時候你都不肯見我一面。」
舒窈心軟下來,回抱住他:「對不起。」
「嗯。」傅亦寒又在她唇上印了一下,「等我。」
待到傅亦寒出去,舒窈兀自笑了一下,她喜歡聽他說甜言蜜語,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