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三餐四季,餘生唯你

第十四章 三餐四季,餘生唯你

舒窈一向起得早,第二天一大早醒來的時候韓琦還沒醒,她起床去洗漱,然後便看到了床頭的一張便箋紙,眼睛陡然瞪大。

她拿起便箋,上面寫著一行字:喂!有人請我來殺你!你的保鏢可真不專業!

舒窈的心一直往下沉,迅速打量四周,沒有任何異樣。她手下一動,發現還有一張紙,她立刻翻開,上面寫著:我已經幫你解決了買兇殺你的人!自己注意點!

丟開手中的紙,舒窈抱起韓琦便往外走,沒一會兒她房間里便進去八九個人開始詳細地排查,舒窈冷著臉站在走廊里一言不發。

整層樓都被戒嚴,這麼大的動靜,原本住在這裡的基金會的人全部出了房間站在走廊里,舒沄上前將韓琦抱走:「怎麼了?」

「有人進過我的房間。」舒窈抿著唇,一臉嚴肅。

韓琦有起床氣,醒了便哇哇大哭,舒窈像是沒聽到,舒沄抱著他哄,一時間也沒了主意。

霍述來得很快,樓頂傳來直升機轟隆隆的聲音,沒一會兒他便到了,身後跟著一隊穿軍裝手上拿專業器材的人,他走到舒窈身邊:「太太,讓您受驚了。」

舒窈對霍述的感覺很複雜,她見過他幾次,在傅亦寒身邊他永遠是恭敬的下屬,不在傅亦寒身邊的時候他是溫和的中年人,但是上了戰場,他又像是換了一個人,她避開霍述的目光:「沒事。」

「早餐已經準備好,您先用餐,我一定給您一個答覆。」

其他人都聽到了,但是沒人問。舒窈知道隨她來這邊的人有不少是傅亦寒的人,但是再具體一點她知道的並不多。

早餐在安靜的環境下進行完畢,李磊一直跟在她身邊,舒窈從頭到尾沒有看他一眼,一直沉默著。

傅亦寒知道這件事第一時間給舒窈打電話:「你還好嗎?」

舒窈聲音很冷靜:「我沒事,沒受傷,也沒磕著碰著。」事實上她的聲音還是有些緊繃。

傅亦寒快速道:「我讓人送你們回來。」

可是……

舒窈放鬆下來,玩了一下衣服上的流蘇:「我的工作還沒做完呢,這次有人過來跟拍,總要拍點東西回去,而且行程上還有一半的地方我都沒去看呢。」

傅亦寒沉默:「安全最重要,下次我陪你去。」

「不要,這只是個例,我讓人加強警衛就行了,而且霍述也在這邊,接下來我請他作陪。」其實即便她不說傅亦寒也會這麼做,但是她說了,也就給了他定心丸,她的聲音軟下來,「亦寒,走在你身邊,這種事情是避免不了的,而且我也有心理準備,我不可能一直避著不見人,也不能就這樣被對方嚇倒,我沒做錯事,就絕不會因此躲著,如果我連這點膽量都沒有,我以後還怎麼敢走在你身邊?」

她這句話同時也拒絕了讓他來的意思。

舒窈總是這樣,永遠知道自己要什麼,也知道該怎麼做,以前傅亦寒說他沒變過,只是她長大了,現在卻變成是他一直在改變。

最終,他只說了句:「如果有下一次,立刻回來。」

舒窈自然是應了。

待到霍述同舒窈上了同一輛車子並且在她身邊坐下,舒窈扭頭問他:「不耽誤你的事情吧?」

「不耽誤,按照原定行程,後面的行程我陪您一起。」霍述簡短回答。

這輛車子里基金會的人只有她和白薇,她特意拒絕了和大家同一輛車,甚至拒絕和舒沄、韓琦坐在一起,因為她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

安靜的環境中,霍述開口:「監控沒拍到對方的任何信息,是專業的殺手,但是他似乎對您沒有敵意,目前無法知道對方的目的,最遲兩周我會給您他的消息。

「派他來的應該是蕭哲的人,現在蕭哲盤踞在沙漠里,偶爾才出現一次,但是很快又消失,我們一直在追蹤,您放心,我會儘快解決掉他的。」

霍述每一句話都用的是肯定句,他不畏懼任何人事,且目標明確。

舒窈點頭,只慶幸舒沄不在這裡,她記得那次從這邊回去的時候舒沄還求過她,希望她能夠讓傅亦寒改變決定不對加魯發動戰爭。只兩年多的時間,北邊的一切都變了,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只是不知道舒沄放下沒有?她有韓琦,總得放下的。

車子在路過某一地方的時候,霍述忽然開口:「這裡是紅谷,以前是個黑市,聚集著無數犯罪分子,整頓之後天石的治安好了許多,現在這裡是個菜市場。」

舒窈看過去,她記得這個地方,傅戰還在這裡給了她一個自以為是卻讓她終生難忘的教訓。

三三兩兩的人從裡面走出來,每個人手上都提著菜,有老夫妻互相扶著走出來,似乎在商量什麼,站在路口一直比畫。入口處是許多小商家,有一家糕點店門口掛著買十元送十元的牌子,門前排起了長隊,和她曾經來的時候相比,簡直像兩個地方。

車子再往前行,傅亦寒發來信息:「我把那人捉來給你當保鏢好不好?」

舒窈笑了起來,作為當事人,她並不覺得留字條的人有多少善意,因為他給自己造成了緊張的感覺:「嗯,那看你能不能找到他。」

傅亦寒:「他應該和你有些淵源,他這一行最忌出爾反爾,他肯為你違反行規,又不被利益收買,正常情況下是不會傷害你的,這種人放在你身邊我也放心。」

舒窈:「他嚇唬我,你找到他要好好虐他。」

傅亦寒發了一個笑臉的表情:「必須。」

傅亦寒沒能來,路上倒是上來了另外一個人,還是舒窈的老熟人。

許何勁一上車便向舒窈示意:「太太。」

舒窈看向他身後,許何勁立刻解釋:「傅戰沒來,他在先生身邊。」

「嗯,辛苦你了。」舒窈回應,其實她是下意識地看看傅亦寒有沒有來,既想他來,又不願意他來,她不可能去哪裡都讓他陪著,以後她還會遇到比這更危險的事情,她總要獨立面對。

今天要去考察的是農業產品,大片的土地被炮彈摧毀過,還有更多的雷區在人工排除,在這樣被摧毀過的土地上農作物長勢並不好,一連看了半天車程的農作物,所有的地方都差不多。

舒窈吩咐下去讓員工每隔兩公里便採集一次土地樣本,準備拿回去給有關部門研究一下。良性土地是整個國家的根本,加韋不可能常年靠大面積進口糧食維持,必須有自己的糧食產出,糧站也要有足夠維持民生的儲備才可以。

一整天很快過去,傅亦寒坐在辦公室里許久沒有動一下,事實上今天一整天他什麼都沒做,所有的工作都推后,一直心神不寧。

一直到夜色越來越深,他按了通信鍵:「安排一下飛機。」

楊粒似乎早已猜到這個結果,立刻打電話出去開航線,飛機也早已準備好,十分鐘后就可以出發。

無論舒窈用什麼樣的理由拒絕他去北邊,他還是擔心她,想要親眼確認。

傅亦寒抵達舒窈住的地方的時候,在酒店外面便感受到了不一樣的氣氛,明明都是他的人,但是每個人進出都帶著緊張情緒,傅亦寒心跳漏了一拍,抬腳便往裡面跑。

在電梯里的時候,楊粒撥通了霍述的電話,第一句話便是:「太太怎麼樣?」

那邊說了幾句話,楊粒轉頭看著傅亦寒,不知道該不該說。

「說。」傅亦寒目光浸了冰,雙拳緊緊握著。

「太太沒事,但是舒沄和韓琦不見了。」頓了下,他又道,「是基金會的幾個員工,說要出去逛逛,舒沄就抱著孩子陪他們一起去,然後她在監控拍不到的地方消失了,應該是主動消失的。」

傅亦寒表情不變,在電梯打開之後立刻大步邁出去,一路上許多向他敬禮的人,他統統看不到。

到房間門口的時候,房門沒關,傅亦寒在門口頓了一下,很快走了進去,繞過客廳進了裡間。舒窈一個人孤單地坐在沙發上,目光沒有焦點地落在某一處,長發落下來遮住半張臉,整個人看起來失魂落魄。

白薇看到傅亦寒進來,立刻站起身,正要說什麼,被傅亦寒銳利的目光掃到:「出去。」

白薇不敢多說,微微頷首,走了出去。

聽到聲音,舒窈黑白分明的眼睛轉了轉,看向傅亦寒,傅亦寒心中一痛,快速走過去將她攬在懷裡:「沒事,嚕嚕,我在這裡。」

舒窈像是抓住落水的浮木,緊緊捉住他的衣服,聲音支離破碎,半晌,才抬起頭,似乎想笑,卻變成了一個奇怪的表情:「我已經讓人在排查了,她不會有事的。」明明是想用疑問句,最後卻變成了肯定句。

傅亦寒吻了吻她的發:「我們一起找她,我這邊有許多追蹤專家,你也參與進來,好不好?」

舒窈打起精神:「好。」

幾分鐘后,兩個人出現在臨時的小會議室,一群人圍著桌子坐著,傅亦寒進去之後並沒有坐,直接道:「說明情況。」

立刻有人將視頻映射到大屏幕上報告道:「兩人在雲安街避過監控,五分鐘后出現在隔一條街的上埠街,沒有被人脅迫的跡象,她是自願離開的,現在正在全城排查她的蹤跡。」

傅亦寒牽著舒窈,盯著屏幕道:「分析她有可能會去的所有地方。」

「是。」

房間里響起鍵盤「噼里啪啦」的聲音,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很嚴肅,不知道過了多久,舒窈盯著舒沄消失的畫面緩緩說了一句:「她去找蕭哲了。」

舒窈不知道舒沄的行程,但是她有這個直覺。舒沄很正常,從頭到尾都表現得很正常,她對韓郅的愛可以讓她在韓郅對她做出那樣的事情之後依然為他生下孩子,她為加魯求情,在基金會裡她能力出眾,處處為這邊著想,現在她無故消失。

空氣靜默,所有人都看向舒窈。

「排查蕭哲最可能出現的地點。」

又是忙碌的「噼里啪啦」聲。

傅亦寒牽著舒窈出去,低聲向她解釋:「霍述這邊一直在追蹤蕭哲的蹤跡,他最有可能出現的地方都已經在排查,一定會找到舒沄的。」

「不會的。」舒窈定定地看著傅亦寒。

傅亦寒低頭看著舒窈的眼睛,聽她繼續開口:「舒沄會幫你殺了他,韓琦是她的誘餌,她知道怎麼造威力最大的炸彈,是我教她的。」曾經有一段時間舒沄對這個很感興趣,纏著舒窈教她,舒窈便教了她最簡單卻威力最大的炸彈製作方法,舒沄學會之後便對此沒有興趣了。

傅亦寒盯著她,依舊不開口。

「你高興嗎?」舒窈聲音很輕,輕到殘忍。

傅亦寒猛地盯著她,薄唇緊緊抿著,沉著臉輕諷道:「你懷疑是我做的?」

砰!

爆炸的聲音不大,聽得出是從遠處傳來的,可就是這不大的聲音讓舒窈整個人都僵住了,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直直地看著傅亦寒。現在,她不用再回答他的問題。

傅亦寒收回目光,從她身邊經過,進了臨時會議室。

裡面的人立刻報告情況:「霍將軍已經趕過去了,在爆炸前半個小時舒沄出現在附近的攝像頭裡。」

「戒嚴了嗎?」

「已經戒嚴。」

「派鷹隊的人去,我希望這次能夠徹底解決。」

「是。」

舒窈站在門口聽著裡面的聲音,不大,正好是她能聽到的音量,後面傅亦寒還下了一系列命令,舒窈卻已經聽不進去。

她一個人站在門口,傅亦寒沒有出來過,也沒人管她,將她一個人丟在原地。舒窈覺得周圍的一切都虛幻起來,連腳下的地面都變成了一面鏡子,而她飄浮在半空中無法著陸,她的緊張害怕和掙扎沒人關心,終於連傅亦寒都失去了耐心。

不知道過去多久,她聽到遠處有人說:「已經確認死者舒沄和其他八人,蕭哲負傷逃離,正在追捕。」

舒窈的心終於落到地上,整個人無意識地往下墜落,被人抱住:「舒窈,舒窈……」

是白薇。

混亂中,舒窈感覺到自己被人換了地方,周圍的一切卻都像是在做夢,她寧願在這樣的夢中不要醒過來。舒沄明明在前一刻還和她有說有笑,說要去逛街,回來幫她帶當地特產。她騙人,一騙就是這麼多年。

她從未忘記過自己的仇恨,花了四年來編織這麼大一個假象,然後把自己的命也送了。

為了這樣的男人值得嗎?

報復一個和韓郅關係並不好的父親又有什麼意義?讓她如何不痛,如何不恨?

手機上是舒沄發來的定時簡訊,只有四個字:好好活著。

舒窈跪倒在床邊,拳頭用力地捶著床榻,淚水肆意地往下流,卻哭不出聲音,也正因為哭不出聲,讓她看起來格外絕望悲慘。

不一會兒,房間里傳來砸東西的聲音,人憤怒絕望到一個極限就需要發泄,恨不得周圍的一切都毀滅,這種破壞欲最直觀的表現便是砸東西。

聽著裡面「噼里啪啦」的聲音,白薇很糾結,最終還是從門口離開去找傅亦寒。

「再說一遍。」傅亦寒看著眼前報告的人,目光如浸了冰,將所有的怒意都斂起,整個人都武裝起來,唯有那雙眼睛透露了情緒。

「太太不見了,帶走了一把946衝鋒槍,還有一把手槍。」946衝鋒槍還是舒窈研發的,她帶走它,要去做什麼?

傅亦寒看著對方,明明是看著他,目光卻彷彿沒有落在他身上,半晌笑了一聲,丟下手中的東西,在桌上發出不大不小的聲音。

原來如此。

舒窈一直這樣,有仇自己便報了,從不考慮他,哪怕一次。

而且她……演技一次比一次精湛了。

所有人都不敢說話,不太懂傅亦寒的反應,按照他平時對舒窈的看重,這種時候他不是應該親自衝出去找人嗎?

誰知,到了最後,傅亦寒沒動,只是按照舊方案吩咐:「把所有人都撒出去找蕭哲,儘可能抓活的。」蕭哲在哪裡,舒窈便在哪裡。

「那太太……」那人踟躕。

「找到蕭哲,在他方圓五公里內找,人一定在那裡。」

「是。」

夜越來越深,街上的人在慢慢散去,只剩下路邊街道上做生意的店還在堅持,她背上的琴盒有些重,裡面裝的是那把衝鋒槍。她的脊樑一直直挺,面上沒有表情,穿梭在黑夜中,像一道疾風。

每次路過有攝像頭的地方,她都遠遠地看一眼攝像頭,然後避過可視區域,不能避免地弄髒了衣服,卻一點都不介意。最後,她停在了舒沄消失的那個攝像頭不遠處。

找到一個隱蔽的地方,舒窈拿出望遠鏡開始觀察舒沄最後買了一條絲巾的店,是一家小飾品店,裡面賣的全是加韋一個小飾品貿易城市產出的東西,老闆正在盤活,似乎準備打烊。

右邊的牆上掛著羽毛製品,一整面牆壁全是,門口有兩個櫃檯,上面擺放著圍巾和帽子,左邊是許多格子,裡面各自放著雜物。最後,她的目光停在了一座船上,是全木雕刻,零件一件不少,細節處還有花紋,帆布是墨綠色,十分漂亮。

她在舒沄家見過這條船。

舒窈沒動,就這麼盯著周圍看了十分鐘,然後收起望遠鏡走出去,琴盒落在原地,她並沒有帶著。

如果傅亦寒派了人來,那麼早該來了,他沒讓人來找她。

舒窈無心去想傅亦寒的想法,她給了他錯誤的引導,他大概是不會讓人來這邊的。她戴上帽子,整張臉都隱在陰影里,然後走進了那家飾品店,聽老闆招呼道:「想要什麼隨便看。」

舒窈在店子里轉了一圈,然後才站到那條船面前,還未抬手,便聽老闆說:「這條船已經被顧客預訂了,錢都付過了,小妹看看其他的。」

「好。」舒窈應了一聲,還是抬手端起了那條木船,然後底部露出一張白紙。

舒窈拿了那張白紙便走了出去,待到消失在攝像頭的可視區域她才展開那張紙,上面是一個地址。

在監控視頻里,舒沄曾背對著攝像頭手指敲動著,那是舒沄留給她的暗號,要她來,所以她便來了。

她沒有帶通信設備,但是她在臨時會議室看過這個地區的地圖,在不確定的時候便會停在路口找個人問一下。周圍正好路過三四個男人,在舒窈問路對方離開之後,他們便停在了舒窈面前。

「喲,這麼漂亮的妞,大半夜不回家,是要多少錢一晚啊?」語氣流里流氣,不帶好意,連動作都不客氣,越靠越近。

舒窈往後退了一步,笑了一下,對方几個人都怔了下,本來是調戲的話,哪裡想到一笑,在路燈的照射下竟然真的這麼漂亮。

舒窈吐出一句話:「多少錢你都睡不起,滾開!」

對方惱羞成怒:「有的是錢,你倒是說!」說著就要抓舒窈的胳膊。

舒窈身子側了一下,然後拿出了手中的槍對著對方,目光中沒一點溫度:「給你十秒鐘,滾出我的視線。」

對方低罵一聲,倒是真的後退了一步,卻站著沒動,有人發聲:「假的吧,嚇唬誰……」他的話音還未落下,一顆子彈便穿過他頭頂的發躥了出去,臉頰上也落了些碎發。

氣氛安靜一下,一時間沒人說話,似乎沒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不出幾秒鐘,幾個人轉身就跑。舒窈不敢多停留,也轉身進了一條小巷,然後從另外一個出口出來,再然後,她看到了牆上的紅點,整個人僵硬在原地,一動不敢動,有一瞬間她想到傅亦寒,有些後悔沒帶電話。如果真的死在這裡的話,至少應該和他告別的。

然而,那個紅點一動不動,對方似乎並不打算開槍。

舒窈往前走了一步,那紅點也跟著往前移動了一下,舒窈朝著一個方向看去,下一刻,抬腳便閃進了一個拐角處。

而在看不見的黑暗中,一個如豹一般的身影也迅速躥了出去,在樓頂處跳躍,完全無視幾十米高的距離,直接從一棟樓上跳到另外一棟樓上。

舒窈換了一條路,已經感覺到有人跟著自己,月光下,她看到牆上折射出金屬製品反光的影子,往下一蹲,立刻感覺到頭頂有風掃過,是有人拿刀穿過了她頭頂的空氣。

舒窈劇烈地呼吸,她做過體能訓練,卻只是非常簡單的訓練,和殺手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對方一刀落空,很快便發動了第二次進攻,舒窈拿出槍,甚至沒有上保險的時間,對方的刀刃便已經近在眼前。

她往後退一步,跌在地上,眼睛直直地看著刀刃,嚇得連呼吸都忘記了。

然而,那把刀最終並沒有落下來,拿刀的人卻如山一般倒在了地上,血源源不斷地從他的太陽穴處流出。

舒窈大口呼吸著,看著背光處一道頎長的身影朝著她慢慢走來,那不是傅亦寒。

舒窈的手有些顫抖,卻還是舉起了手中的槍,指著對方,卻不知道該不該開槍。

來人一點都不怕,也沒有對她舉槍,只是走到死者身邊用腳隨意踢了踢對方的頭,見毫無生機,然後才看向舒窈:「你殺我幹嗎?該殺的人不殺。」

舒窈狠狠呼吸了一口,卻沒有放下槍:「你是誰?」背著光,她看不到那人的臉。

「知道有多少人等著你死嗎?」對方沒回答,卻反問她,「剛剛在那邊我已經幫你解決一個了,這又是一個,你說你一點功夫沒有出來瞎跑什麼?是不是傻?」

舒窈放下槍,對於對方的辱罵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回復,她站起身,也不理對方,直接往前走。

對方跟上來:「你去哪兒啊?」

「你當保鏢嗎?我聘請你當我的保鏢,條件隨你出。」舒窈也不看他,只開口問,已經猜到對方是誰,傅亦寒還說要把他捉來給自己當保鏢。

對方不屑地發出一個氣聲:「我要的你才給不起,不過這會兒我倒是可以幫你。」

舒窈轉頭,愣了片刻,對方竟然戴了帽子和面罩,她只能看清他模糊的眼睛:「謝謝你了。」

對方愕然,罵了一聲:「你這人也太打蛇隨棍上了吧!」

舒窈不理他,繼續往前走。

那人似乎氣了,氣呼呼道:「你把那個小寶貝給我養我就答應你。」

舒窈猛地回身,舉起槍就對準對方的眉心:「你再說一遍。」

那人舉起手:「不敢不敢。」

見舒窈收了槍往前走,也不理人,那人又跟上去:「老大,跟您報告一下,您最好往左走,您現在走的方向正好在狙擊手的視線範圍內。」

舒窈沒說話,卻朝著左邊的方向走了。

那人跟在舒窈身後,自言自語,有些煩惱的樣子:「你說傅亦寒都來了,蕭哲不留著人去殺他,跑來殺你幹嗎?

「哦哦哦,你怕傅亦寒親自來找,那孩子有危險啊?我就說嘛,你不是那麼蠢的人。」

兩人踏著月光往前走,很快便走到了字條上的地址周圍,舒窈卻在一千米距離的地方停了下來,轉頭看著一直跟著自己的人:「對方開幾槍你能找到對方的位置?」

「那還不是小……」話沒說完,看著舒窈要惱,他趕緊改口,「一槍。」

舒窈點頭:「待會兒我走過去,你解決掉對方。」

「好說。」他頓了下,「不過你死了怎麼辦?我可不救那孩子。」

舒窈瞪了他一眼:「保護好你自己吧。」

走出暗處,舒窈又戴上帽子,然後抬頭朝左右看了看,加快步伐往前走,甚至小跑起來,沒跑幾步,整個人彷彿忽然定住。

一顆子彈穿透她的帽子,落在了牆面上,牆上出現一個很深的彈孔,下一刻,舒窈的身影直直地倒了下去。

在一處窗后,黑黑的槍洞後面,有人迅速找到了槍手的位置,然後毫不猶豫地開槍,沒幾秒鐘,有龐大的身體自樓上落下,重重地砸在一輛車的車頂,發出了很大的聲音。

槍后的人收了槍,迅速換了個位置,從另外一個窗口跳出去,腳輕巧地在牆上踩了幾下便翻到了房頂,然後從房頂躍至另外一個房頂,才趴下來朝著舒窈的方向看過去。只見街面上原本倒在地上的人急速爬了起來,瘋了似的往前跑,一顆子彈落在她身後,槍口挪動很快,動作也很利索,槍后的人迅速射齣子彈,這次從高處落下來的不是屍體,而是歪歪斜斜的狙擊槍。

舒窈摔了一跤,迅速爬起來,又急速地往前跑,這次沒有遇到任何阻力。

她跑到幾棵樹掩著的垃圾車處,也不嫌臟,快速地扒拉著裡面的垃圾,沒一會兒便拉到一隻胳膊,將人抱出來,也不敢跑,只敢抱著韓琦躲在樹后,一動不動。

韓琦不知道是死了還是昏迷了,待在舒窈懷裡一動不動。舒窈深呼吸好幾次,才探出手去摸他的鼻息。

一秒、兩秒、三秒。

還活著。

舒窈的淚頓時便落了下來,張著嘴要哭又不敢哭出聲,發出細微的嗚嗚聲,又很快止住。她要活著,也要韓琦活著。

路上有人朝著這邊走過來,舒窈摸到槍,卻不敢輕舉妄動,只是保持高度注意力去聽對方的動作。

誰知對方只是一個行人,在樹榦的另一面發出解皮帶的聲音,下一刻便開始小便,沒一會兒便離開了。

舒窈從懷裡拿出用細紗包住的鏡子往外面看,街道上空蕩蕩的,沒有人。不過即便如此,她也沒敢動。

沒一會兒,有汽車開過來,舒窈看了下,是警車,許多輛,她卻依舊沒走出去。

四五輛警車開過去,也夾雜著一兩輛私家車,都是大型越野車,而且都是同一個牌子、同一個型號。待到同一個型號的第五輛車開過來的時候,她抱著韓琦走出去,朝著車子招了招手,車子立刻停了下來。

舒窈打開車門坐進去,車子立刻開出去,沒幾秒鐘,一顆子彈擊破車窗鑲入靠背,司機嚇了一跳,正要說話,聽到舒窈厲聲道:「快加速!」

司機一個激靈,將油門踩到了底部,車子飛也一般朝前衝去。

遠處的黑暗裡,一個身影跳起來,不敢相通道:「把我丟下啦!渾蛋!混賬東西!」

一口氣開出五個街區,才聽那司機顫巍巍地問:「能減速了嗎小姐?」

舒窈往後看了看:「減吧。」

司機慢慢減速,速度卻還是在80以上,鬆了口氣說:「小姐,我們就是接婚慶的,您這得有生命危險吧?」

舒窈也有些不好意思,她來之前找了一家最近的婚慶公司,高價讓對方幫自己找同等型號的越野車,在蕭哲出事周圍幾個街區巡迴走動來接自己,聽對方這樣說,她立刻道:「很抱歉,我會給你一百萬加韋幣補償你的,麻煩你把我送到林月路的街口。」

說著她遞出去一張卡:「你可以明天去取,可以取現金,不會有人阻止你的。」

對方覺得舒窈是在開玩笑:「小姐,大晚上的就不要開玩笑了。」

「我沒有開玩笑,你明天可以去取。」

對方倒是不氣了,將卡接過去,扭扭捏捏地問:「我能找台機器查一下嗎?」

「可以。」舒窈改變計劃,「你的電話我用一下,我想打個電話。」

舒窈沒打傅亦寒的電話,倒是打了霍述的電話,十分鐘后,那司機正在取錢,被一群士兵圍住。他嚇了一跳,舉起手做出投降的姿勢,見一個中年男人躍進來,目光上下掃了一眼,冷聲問:「她人呢?」

他話音才落,舒窈從角落走出來:「霍將軍。」

一直到一群人離開,那司機還舉著手,媽呀,這是招惹了什麼人啊!

舒窈坐在車上的時候前後看了好幾次,沒看到傅亦寒,他沒來接自己。

霍述看出她的心思,開口道:「指揮官讓我來接您,說要您直接回平原。」

舒窈愣了一下,要她直接走?他不和她一起?她抱著韓琦的手僵了僵,呼吸也有些不穩。

霍述見她不說話,又道:「蕭哲的事就快要結束了,指揮官在這邊建立了指揮部,很快會肅清這些勢力,以後您再來,肯定不會遇到這種事的。」

舒窈低頭片刻,掩住表情,找了個借口:「韓琦一直昏迷著,讓醫生給他看看我再走行嗎?」她語氣裡帶了乞求。

「飛機上已經安排好了醫生,太太您直接上飛機就行。」霍述堅持。

「我還有事問他。」舒窈道。

「您可以回頭再問。」霍述不為所動。

到最後,舒窈還是和韓琦一起被送上了飛機。

在飛機上,醫生幫韓琦檢查了一下,他只是睡著了,舒沄或許喂他吃了什麼葯,舒窈低頭一下下地拍著他的背,大腦中一片空白。這一切就像是做夢,她不明白舒沄怎麼忽然就沒了,韓琦以後就要這般一直一個人,沒有父母,他餘下的除了兩個親人,只剩下噩夢,他以後又該怎麼辦?

舒沄到底還是沒那麼狠心,沒讓韓琦和她一起去送死。

太多的真真假假,舒窈覺得好累。

她質問傅亦寒那些話,也並非空穴來風,他又對她保留了幾分真?而她現在只想聽他開口說一句,她便相信他。

「太太,您受傷了。」醫生忽然開口說了一句。

她穿的黑色外套,結果血將她身後的靠背染紅了。

舒窈怔了怔,扭頭看了看,這才覺得后肩處劇痛,一時間白了臉,她顫巍巍地脫下外套,對醫生道:「你幫我看下是不是被子彈打到了。」

一時間整個機艙似變成了真空,彷彿聲音被阻斷,無法傳播,氣氛卻急迫了起來。

鹿林里有醫生進出,並不頻繁,因為舒窈傷得並不重,子彈擦過她的后肩,傷口深,卻並不致命。

韓琦留在鹿林,看到舒窈便會問:「小姨,媽媽呢?

「媽媽什麼時候來接我?

「小姨我想媽媽了,你讓她快來接我。」

舒窈謊話說了一個又一個,每說一次便傷心一分,她不僅失去了舒沄,也失去了傅亦寒。

她受了傷,傅亦寒卻根本沒有回來看過她,時間已經過去一個月,他在北邊徹底解決了蕭哲的事情,卻沒有再來過鹿林。

兩個人的關係彷彿徹底進入嚴冬時期,這讓鹿林的人都焦急不已。

舒窈依舊去基金會上班,因為除了忙碌的工作,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舒擎宇那裡她將近兩個月沒有去過,害怕他的詢問,也害怕他的指責,她就這麼逃避著,什麼都不想。

她每天在辦公室里待得越來越晚,現在再也沒人催促她回去,因為傅亦寒根本不再回鹿林。

人與人之間到底有多少緣分?若非有心,哪裡有那麼多遇見?即便都在易園,互相沒有避著彼此,舒窈也只在偶然的情況下見過傅亦寒一次。

那天兩人的車子同時開出去,在車裡透過車窗她看到了傅亦寒,兩人的車玻璃都落著,她轉頭看他,他卻像是沒發現她,直直地看著前方,兩人就這樣錯過。

舒窈心中湧起陣陣痛意,兩人走到這個地步,她只要他的一個解釋,他卻一句話都不願意再和她說。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連基金會裡都安靜許多,助理是新來的,拿了文件進辦公室問:「之前那個校車項目,一家做飲料的公司想捐三十輛車子,但是他們要一個稅務免減政策。」

舒窈從一堆文件里抬頭:「要政策不問政府要,問我們要是什麼意思?」

小助理臉上有為難的表情,這事基金會以前不是沒有操作過,只是最近忽然辦不了了,大家都猜測問題出在舒窈這裡,才派她來詢問。

「那您看不行的話我讓人推了。」

「推了。」舒窈果斷道。

小助理退了出去。

舒窈愣神許久,這些事她以前沒管過,有人專門處理這些業務,現在對接的人離職了,她不確定問題出在哪裡,也不願意多想。而另一方面,她沒有去找舒擎宇,舒擎宇倒是打電話約了她。

在離安全部不遠處一個周圍政府部門人員專用的咖啡廳里,舒窈進去的時候一眼便看到了舒擎宇,他彷彿瞬間老了許多歲,她鼻頭一酸,錯過和舒擎宇的對視。

兩人面對面坐著,舒擎宇拿了保溫壺放出來:「我讓人熬了骨頭湯給你,上次程笑來看我,說你瘦得不成樣子,最近是不是都沒有好好吃飯?」

他絕口不提舒沄和韓琦,這才最讓舒窈難過。

看著舒窈眼眶有些紅,舒擎宇拿了勺子遞給她:「阿沄自己做的決定她不後悔就行了,你不用為了那沒良心的丫頭自責。」他聲音平靜,彷彿看破了一切。

舒窈捏著勺子,明明是該她來勸舒擎宇的:「對不起,爸爸。」她聲音很低,低著頭,不敢看舒擎宇。

「和你無關。」舒擎宇沒有更多的動作,也沒有更多的語言。

舒窈有些食不下咽,但是不想辜負舒擎宇的關心,現在家裡只剩下她和舒擎宇兩個人,即便兩個人離了心,她也不願他再傷心。

相顧無言許久,舒擎宇開口:「你和傅先生要好好的,別再讓我擔心了,知道嗎?」

聽到舒擎宇稱呼傅亦寒傅先生,舒窈愣了愣。

「你們也老大不小了,不如要個孩子,婚禮該辦還是要辦,現在全國上下還都以為他是單身,不像樣。」

舒窈有些恍惚,半晌才說:「知道了。」

「嚕嚕,做人有時候不要太較真,你活到我這個歲數就會明白,自己的一生是不是幸福才最重要,難道你要到了我這個年紀還孤家寡人才醒悟嗎?婚姻生活最怕的是互相磋磨,等到感情耗盡了,到時候要怎麼辦?」

舒窈捏著手指:「是不是他去找你了?」

舒擎宇搖頭:「很難看出來嗎?電視里每天他都在到處跑著開會,或者去國外出訪,以前他沒這麼忙的。」

舒窈低著頭,她沒有特意去關注傅亦寒的行程,如今從別人口中聽到,像是在聽另外一個人的故事。

舒擎宇又勸了幾句,見舒窈不想談,便說起了另外一個話題:「阿沄已經下葬了,我知道你解不開這個心結,但是你也不用太內疚,阿沄她……

「在那年便已經死了。」

人最可怕的不是身體的死亡,而是靈魂的死亡。

舒沄在那一年便死了,真真正正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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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獄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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