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蠱惑一吻
第二章
蠱惑一吻
仙界又分三界。分別為九極天,上元天與中元天。每界又分三重。
四地仙庭均建於九極天上。九重仙境,越往上走靈氣越濃郁,為修仙者所喜。往下到了中元天仙境,貧瘠荒蕪,罕見人跡。
東荒之地屬北地管轄,緊鄰南涯海。是北地中元仙界中最低階的一重天,也是最荒涼的地方。但凡有點辦法的修仙者都離開了此地另覓地方修鍊。久而久之,東荒之地成了無人荒地。北地觸犯仙規的人往往被放逐於此,任其自生自滅。
載著唐淼的那朵雲便直奔東荒之地。
唐淼醒的極不是時候。她睜開眼睛時,看到了一片澄碧的藍天,自己趴在白雲之上。微風輕輕吹著雲霧從她臉上掠過,涼涼得好不愜意。
因為沒有參照物,唐淼並不知道她正被一朵雲載著飛馳。她瞪著澄碧如琉璃的藍天還沒有徹底清醒過來時,眼間的雲層突然變得稀薄,下方的景物猛然撞進唐淼眼中。
萬丈之下的地表像沙盤那麼小,河流像線一樣細,湖泊像面小鏡子。唐淼疑惑的想,只有坐飛機才有這樣的視角呀。她使勁拍了自己一巴掌,火辣辣的感覺把她徹底驚醒了。她跳起來尖叫一聲:「媽呀,我還在半空中!」
腳下踩著白生生的一團霧氣,卻有股力道托住了她。唐淼倏地蹲了下來,閉上了眼睛,下意識進行自我欺騙——還腳踏實地著呢。然後她伸出手,往腳下摸索。
那朵雲又不是實物,霧氣從她十指間滑走,她撈來撈去只抓到了一把空氣。唐淼愣了愣就加大了雙手的摸索範圍,最後做出了拚命划漿的姿勢。遠遠望去,她就像一隻蹲在雲上的鴨子。
雙臂揮舞得發酸,她依然什麼實物都沒有觸到。
唐淼物理學成績平平,但她也知道不管什麼自然原因形成的雲都不可能是實物。也就是說,她腳下真的是一團……空氣。
唐淼在女孩子中算是膽大的。別的女孩子怕蛇怕老鼠,她不怕。別的女孩子怕走夜路怕鬼,她也不怕。但只要是個凡人,玩蹦級腳上也會套根繩子不是?玩跳傘,那也背著降落傘。哪個凡人無牽無掛的飄在萬里高空不恐高的?
何況是個女孩子。
唐淼有恐高症。走二樓懸空的樓梯她都腿肚子發軟,腳板心手掌心冒虛汗。這會兒她突然發現自己踩著空氣身在萬米高空,立時就被嚇傻了。
強烈的恐懼感刺進唐淼腦中。她的心臟卟咚卟咚的狂跳,每跳一聲,她都能感覺到血湧上腦門。
膽大的唐淼決定再確認一下是不是她的眼睛出問題了。她勇敢的睜開條眼縫,只瞄了一眼,臉上的血色褪盡,白著臉又暈了。
被引仙殿施了法的雲朵盡職盡責的載著唐淼落在了東荒之地的某座石峰之上,悄然四散。
唐淼再次醒來時又看到了澄碧的天,她的心臟再一次狂跳,生怕又看到自已還浮在空中。
這一次她比較幸運,她的手摸到了可愛的地面。唐淼喉嚨里發出一聲呻吟,她拍了拍自己腦袋,剛才怎麼回事?眼花了?做夢吧!她輕易的把半空中的那次經歷當成自己做的夢,很愉快的擺脫了疑問與心悸,開始打量起周圍的環境。
她躺在一座極大的山谷里,周圍怪石嶙峋,中間平坦。山上沒有樹,岩石縫中偶爾有點土的地方長著幾株青草。山谷中心稍平的地方長著些褐色的荊棘叢。往上一望,山很高,看不到頂。往外看,山岩擋住了她的視線。
唐淼的思維終於恢復了正常,她終於想起自己是從峨眉山金頂上摔下來的。
記起事情經過,唐淼閉上眼睛絮絮叨叨的嘀咕:「南無阿彌陀佛。佛光保佑!佛光保佑!」
從三千多米高的金頂上摔下來,身上連塊皮都沒有擦破,好胳膊好腿的。唐淼唯一能感謝的只有菩薩了。她甚至迷信地想,定是峨眉山難得一現的佛光保佑了她。
「管它呢,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唐淼握緊拳頭激動地站了起來。她用手在嘴邊卷了個喇叭筒放聲大喊:「有沒有人啊!救命啊!」
她的聲音寂寂寥寥的傳了很遠,隱隱還能聽到迴音。唐淼等了會兒又喊了幾嗓子,四周沒有半點動靜。
她鎮定的想,大概是摔到了捨身崖下的深山無人區了。她理智地決定,先自救,再等待救援。
火辣辣的陽光流淌在岩石上,唐淼熱得脫了從金頂租來的羽絨服,穿著短袖短褲檢查隨身物品。她掏遍了身上所有的衣服口袋,翻出了一瓶薄荷糖,以及五百多塊錢。她的背包在墜崖后也不知所蹤。
唐淼很想能找出個打火機升堆火。晚上防野獸,還能讓救援隊儘快發現她。但是沒有。鑽木取火是項技術活,她也沒有那能耐。
站在山頂,被發現的機率更高。唐淼琢磨了下,就往山頂走。
太陽明晃晃的照著,唐淼覺得岩石的溫度可以攤雞蛋了。她把抱在手裡的羽絨服撐在頭頂當傘,這才覺得焦灼的感覺降低了些。
幾小時后她終於爬上了山頂。
山頂很寬,足足有四個足球場大。堆砌著無數鐵青色的大石頭,寸草不生。四周再無遮擋物視野極其開闊。唐淼定睛一看,下巴差點掉了下來:「媽呀,這是阿凡達啊?!」
她目光所及之處飄浮著十來座山峰。山體呈鐵灰色,光禿禿地看不到半點綠意。像大塊的煤炭,毫無生機地浮在半空中。石山下方空空蕩蕩白茫茫深不見底,偶爾有薄薄的雲霧被風吹起從山下飄過。
什麼鬼地方啊?唐淼目瞪口呆,一屁股癱坐在了地上。
她在山頂發了會兒呆又連滾帶爬往山下走。走得她頭暈眼花喘氣如牛時,她望著眼前的景物無力地鬆開了手,抱著的羽絨服像片羽毛往下飄落。
她身處的這座山也是懸浮在半空中的。只是她所在的這座山下方有塊廣袤的灰褐色陸地。那件紅藍色的羽絨服變成針尖大小最終消失在她的視線中,唐淼也沒有看見它有落在陸地上的跡象。
明晃晃的太陽曬得她頭暈。唐淼下意識的迴轉身趴在身後的岩石上,生怕鬆了手一頭栽下去。
難道她飄浮在半空中的事不是在做夢?唐淼機械地迴轉身手足並用往山上爬。石頭極為燙手,唐淼覺得自己要被烤化了。
好不容易再回到半山山谷的陰影里癱著,唐淼望天開嚎:「有沒有人啊!來人啊!救命啊!」
直喊得她嗓子嘶啞冒煙,也沒有一個聲音回應她。唐淼膽子再大,也被駭哭了。哭了會唐淼開始發獃,然後往嘴裡扔了顆薄荷糖。她悲哀地想,她不會靠這個來續命吧?
時間一點點消失,太陽淹沒在漫天彩霞中。岩石被映成了深重的褐紅色,神秘而荒涼。
天漸漸地黑下來,一輪又大又圓的明月極突兀地從山峰背後升起來。
唐淼瞄了眼又呆了,她只在電影電視的特技中或是動畫片里才看到過這麼大的月亮,距離近得她伸手就能觸到似的。
白天的炎熱被晚上的山風吹散了。大塊山岩投下道道陰影,看上去像一隻只兇猛的野獸。
唐淼縮坐在岩石的凹陷處,茫然不知所措。
她本能的將自己蜷成了一團,下巴抵在膝蓋上獃獃地望著外面。除了掠過的風聲,四周安靜得可怕。她騙不了自己,別說峨眉山,地球上就沒有浮在空中的山峰……也沒有這麼奇幻的月亮。
唐淼掐過自己無數次,每一次都疼得她皺眉。她不知道自己摔到什麼地方來了,她只能肯定,自己沒有做夢。她還活著,她的脈搏還在跳動,現在腿軟口渴肚子餓。
寒冷襲來。她像突然被扔到了冰天雪地里。白天摸著燙手的山岩這會兒凍得像冰塊。唐淼蜷成一團,被凍得牙齒咯咯直響。
月光照耀下的荒石山極為美麗。大塊的鐵青色岩石反射著月光發出銀白色的光。
灌木平靜的佇立著,而岩石縫中那幾徑稀疏的青草卻在風中輕輕搖擺起來。唐淼聽到這些草發出了享受與滿足的呻吟聲,就像是三伏天站在炙熱的陽光下曬蔫了后突然走進空調房裡般愜意。
她苦笑著想,一定是這地方太過詭異,連帶她的思維也變得奇怪起來。草,怎麼可能有思想?
這時鼻端飄過一絲清香,她轉過頭,又看到了一件怪事。身側不遠處的岩石縫裡長著株半尺高的灌木。白天沒有注意到,但此時這株沒有樹葉的灌木卻顯示出與其它灌木的不同來。光光的枝幹在月光下通體銀白,枝頭還墜著三枚雞蛋大的果子,散發著藍寶石一般美麗的光澤。
「野果!」唐淼被這果子飄來的香氣誘出了清口水。
她一整天就嚼著薄荷糖充饑解渴,爬上爬下累得半死。強烈的飢餓感刺激著她走到那株灌木前。
她猶豫了下,這是什麼果子?有沒有毒呢?今天見到的事情哪一樁不是奇事?沒摔死已是奇迹,餓死就划不來了!唐淼心一橫,伸手就去摘。
頭頂突然響起了一個男子冷漠的聲音:「我等聖蘭果結實等了三年,費盡靈力呵護。你什麼也沒做憑什麼要摘走果實?」
一直安靜的荒山突然響起了人聲,實在比安靜更讓人恐懼。唐淼驚得頭皮發麻,血流加速,太陽穴旁的青筋被刺激得一跳一跳的。她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神智,抬頭朝聲音響起的地方看去。
說話的人站在頭頂上方的岩石上,出現在大月亮的背景之中,披著深色的大披風,擺出了海報里蝙蝠俠出現時的造型。他背對著月光,唐淼看不清他的臉,只看到他發光的眼瞳。綠瑩瑩的,像極了草原夜晚的野狼。
山風吹拂,來人長發飄飄,寬袍揚起。如果不是身處之地太過怪異,唐淼一聲酷就要喊出來了。
男子沖聖蘭果招了招手,那三枚果子便輕飄飄飛離枝頭的落在他手中。他將果子放在鼻端深深地嗅了嗅,張嘴就啃。
他是什麼人?他來了多久?他在暗中窺視了她多長時間?為什麼她大喊救命的時候他不出聲?他是好人還是壞人?他為什麼招了招手,就能把果子摘走?唐淼心裡塞滿了疑問與驚懼。
男子邊啃邊走下了岩石,唐淼倒吸一口涼氣。他……竟然是飄下來的!傳說中與鬼有關,和殭屍有關的種種恐怖故事在唐淼腦中閃現。她的雙腿不受控制的發顫,想尖叫卻發不出聲音,一時間僵在了原地。
男子啃著聖蘭果,好奇的打量著唐淼。當最後一個聖蘭果送到嘴邊時,他猶豫了下,將它遞給了唐淼:「你正好在聖蘭果結實時來到這裡也算有緣,最後這枚給你吃吧!」
他說話的聲音很正常,他看起來像是人。他好象在向她表示友好……唐淼終於回魂了。她鼓足了勇氣,戰戰兢兢地伸手去拿。
手腕突然被他握住,唐淼頓時像炸了毛的貓。她抬腿就是一腳,嘴裡尖叫怒罵著掙扎。她已經夠倒霉了,難不成還要被劫色?
然而她的掙紮根本無濟於事,男子輕鬆的拉高她的手,在她握成拳頭的手上點了點。被銀松放進她掌心的白玉玦浮現出來。他瞟了一眼道:「原來是個才升仙界的北地凡仙。半點靈力也無。」
他不屑地放開了她的手。唐淼驚駭地看著自己的手掌。白玉玦變魔術似的在掌心出現又隱沒,她下意識的搓著自己的手掌,結結巴巴的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男子沒有回答,最後那枚聖蘭果放在她手中,低頭走出了山凹。
不是打劫的?玩魔術的專業人士?唐淼膽氣壯了,沖著男子的背影大喊道:「喂,你別走!你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男子回過頭來。他的臉清楚的暴露在了月光下。
他大概有二十齣頭,臉很瘦,細眉長目。肌膚略顯蒼白,嵌著雙明若翠玉的綠色眼瞳,頓時讓唐淼看得雙眼發直,暗呼妖孽。
他裡面穿了件紫紅色的直綴長衫,用根同色的帶子鬆鬆系著。外面披了件墨綠色的寬袍。看得出這身衣袍他已經穿了很長時間,衣襟下擺撕破了好道口子,袖口也是破的。縱然穿著件破舊衣裳,他渾身上下卻溢出種清貴之氣。
唐淼望著他,腦袋漸漸清醒。她有些驚慌的想,穿著打扮像古代人,地方卻如此怪異。她穿什麼鬼地方來了?她鼓足了勇氣訥訥問道:「這地方……還有別人嗎?」
東荒有荒山九十九座,荒原九萬九千里。她恰巧被送到這座石山和他也算有緣。恰巧么?凰羽心中一動,遲疑了下說道:「也許還有別人,五年來我只見到了你。我叫凰羽。」
除了他,到現在她連只鳥都沒瞧見。唐淼打死也不想一個人呆著。見他自報姓名心道搭訕有門了!她大方地伸出手去:「我叫唐淼,從峨眉山金頂失足摔下山崖到了這裡。同在荒山即有緣,做個朋友如何?」
她努力地擠出笑容,笑容裡帶著刻意的討好。她舉止大膽,但她的眼神中有著沒有散開的惶恐。
凰羽瞟了她一眼,心裡同樣詫異萬分。到了仙界她為何還穿著凡界的衣裳?引仙殿兩位殿司覺得她沒有靈力沒有仙途所以才把她遣到東荒之地來任她自生自滅?所以他們連件仙袍都沒給她?
他的目光從她裸露在外面的胳膊上掠過。被凍得發抖的纖細身軀,眼裡的怯意突然讓他想起多年前那株雨中的千絲藤。
凰羽心裡湧出淡淡的惆悵,轉開了頭。
唐淼尷尬的收回了手。
月慢慢移到頭頂,子時過後天氣驟變,寒意突然襲來,山風冰涼刺骨。
唐淼打了個噴嚏,抱著雙臂凍得跳腳厚著臉皮繼續扮演自來熟,她一個勁地嚷道:「凰羽,這是什麼鬼地方!白天熱得要死,晚上突然就冷得要命!」
她嘰哩呱啦說著。看似不在意,眼神卻屢屢偷瞟著他,分明在盼著自己搭理她。
如果不管她,她能在東荒活多久呢?凰羽輕嘆一聲,脫下外袍扔給唐淼道,「你沒有靈力,不穿仙袍抗不住東荒夜寒。」
「你不冷啊?」話說出口唐淼的臉有些發燙,她鄙視自己的矯情假客氣。因為說話的瞬間她已經七手八腳把他寬大的衣袍裹在了身上。凰羽的外袍一上身,暖洋洋的氣息便驅散了寒意,一股草木清香似有似無的圍繞著她。
唐淼訕訕地補了句:「太神奇了,穿上一點也不冷了。謝謝……靈力是什麼?」
修仙之人能至仙界的,不知道靈力是什麼嗎?凰羽吃驚的看了她一眼,眼裡又湧出疑惑來。
他沒有開口,找了處背風的旮旯坐了下來。他的臉微微揚起,細長眼睛眯成一線。那姿態和岩縫裡的青草一樣,極享受月光的照拂。
他看她的目光彷彿在看一個白痴。她是白痴嗎?她只是不知道這該死的山怎麼會浮在半空中而己!他的衣袍叫仙袍?他腦子有病?
好歹他沒有走,唐淼趕緊提起墜在地上的衣袍下擺走過去坐在凰羽對面,用充滿求知慾的好奇目光巴巴的望著他。同時不忘把手裡香氣四溢的聖蘭果送到嘴邊狠咬了一口。
清甜的汁水沽嚕從她嘴裡溢出。她三下五除二啃了個精光,舔著手指上的汁水遺憾的想這果子太好吃也太小了。霎那間她看到凰羽的喉節骨碌動了動。唐淼舔手指的動作立時僵住。他是在吞口水嗎?
凰羽在她的目光中尷尬地轉開了頭。喉間又一陣乾澀。兩枚聖蘭果怎麼解得了他的饑渴?他拔出一根青草放在鼻端珍惜地輕嗅著裡面的水分,幽幽開口說道:「這裡是北地仙界的東荒之地。只有犯了仙規被放逐的仙和你這種飛仙成功卻沒有靈力前途的小仙才會被扔到這裡來,任其自生自滅。」
仙界?飛仙成功?敢情她從金頂上摔下來摔成了神仙?多麼荒謬!唐像燙了屁股似的跳了起來,瞪圓了眼睛嚷道:「你是說這破荒山就是神仙住的地方?那你是人還是……仙?」
凰羽臉上浮現出嘲諷的神色。凡人想象中的仙界是開著奇花異草的花園。可惜,東荒之地連凡界都不如。他慢慢咀嚼著手裡的青草,淡淡地說道:「後悔修仙了?仙界可不是每一處地方都是美景。」
「我是意外!」唐淼仍懷著一絲渺茫的希望嚷道,「我才沒有修什麼仙呢!我從來不相信神鬼!我是意外摔下了懸崖就摔到這裡來了。你有辦法幫我回……凡界嗎?」
她竟是一來仙界就被遣到了東荒之地,還這麼巧落在了他所在的石峰上。凰羽細長的眉微蹙,心神顫了顫,想到了某種可能:「引仙殿兩位殿司遣你來時說過什麼?」
唐淼疑惑地說道:「引仙殿殿司是什麼人?除了你,我什麼人都沒見到過。」
看來她是被悄悄送到東荒之地來的。凰羽唇角微抽,認真的打量著唐淼。不過是清秀之姿,但那兩撇眉毛生得極好,蹙眉揚眉挑眉時活潑潑的,讓她的神情變得極為生動。凰羽斟酌著語句,把其中一種可能道了出來:「你雖成仙體,卻沒有半點靈力。想必渡劫之後到了引仙殿一直暈著,兩位殿司見你到了仙界沒有靈力,直接給了你身份玉玦把你遣這兒來了。你若不想元神寂滅,就試著修鍊靈力,以後自己駕雲離開吧!」
元神寂滅,靈力修鍊,駕雲離開。一連串陌生的詞語在唐淼腦中構勒出一副荒謬的奇幻世界。這裡她想起了第一次蘇醒時躺在半空雲上的情形。原來那不是夢啊!唐淼哆嗦了下,苦著臉道:「我還是喜歡腳踏實地。我看到山下有片陸地,你有辦法讓我到陸地上去吧?」
「陸地?不過是東荒之地的荒原罷了。等你走到荒原的盡頭就會發現,整座荒原也不能讓你腳踏實地。」凰羽殘忍的戳破了唐淼的幻想,「荒原的下方是虛空,無盡的虛空,隔開仙界與凡界的虛空。下去......見過蜘蛛網么?但凡落進虛空里的人就像粘在網中的飛蟲。靈力全失,掙扎到無力也掙脫不開。需受七七四十九日風刀刮骨,方可有雲載你又回到東荒。但凡試過一回的人,便再不會妄想摔下去。再大的能耐都不可能突破這層仙界結界的。」
山峰上的石頭粼粼反射著月華,靜謐而美麗。凰羽的聲音比風還輕,帶出種濃濃的孤寂感來。
「這裡難道是仙界的空中監獄?」唐淼腿一軟癱坐在地上喃喃說道,「你是說我這倒霉孩子一不留神摔成神仙,卻成了囚犯和你被關在同一個號子里?」
這個凡界來的小仙說話真有意思。凰羽似笑非笑的望著唐淼道:「你非被放逐之人,修鍊出靈力就可以駕雲離開這裡。」
「雲真的可以載人飛行嗎?」唐淼的手無力的在空中畫了畫。要把神話里的東西塞進她唯物主義的現實腦子裡著實有些難度。
凰羽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捏了個法訣伸手招了招,一朵雲飛了過來。他站起身邁台階似的踏上去,瀟洒無比的揮了揮衣袖,那朵雲便托著他輕輕飄了起來,穩穩立在一丈開外的半空中。
他有些好笑地看著唐淼張大嘴巴獃滯的表情。東荒五年過得太寂寞太無聊,讓他突然想捉弄下這個據說根本沒有修過仙卻莫名其妙摔到了仙界的凡人小仙。
凰羽腳下的雲毫無預警的載著他飄到了唐淼身邊,他拽著她的胳膊將她拉上了雲朵,然後嗖的升到了數十丈的高空。
「啊啊啊啊啊——」驀然離地而起,驀然看到那株長著果子的銀白色灌木變成一個小光點,驀然看到剛才坐著的山石迅速的變小......驀然看到腳下懸浮著數不清的石峰。唐淼駭得放聲尖叫。她猛地撲進了凰羽懷裡,雙手死死的箍緊了他的腰。
她的聲音太尖銳,凰羽不得不用雙手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唐淼閉著眼睛嚇得臉色發白,箭竹葉似的秀氣眉毛緊緊的皺成了一團。她抱著他的腰,她的腳毫不客氣的踩在他腳上。顯然,她覺得他的腳比那朵雲更讓她有腳踏實地的安全感。凰羽垂下眼眸看著懷裡瑟瑟發抖動的唐淼,被逗得放聲大笑。
一個仙怎麼會懼怕駕雲飛行?就像人害怕走路一樣讓人無語。打消了某種疑慮的凰羽有些可憐起她來。「你可以睜開眼睛了。」凰羽拍了拍唐淼簌簌發抖的背,提醒她已回到地面。
「你別騙我!」唐淼死閉著眼睛悲憤的指責道。
「再不鬆手我就帶你飛起來。」她手足並用牢牢巴地纏在他身上,凰羽有些無奈地恐嚇道。
唐淼趕緊睜開一條眼縫,見真的落到了地面,手腳酸軟鬆開了凰羽,麵條似的軟倒在地上。
她從來沒想過,也沒有相信過世界上還有仙界一說。
大滴大滴的淚從她眼中無聲的噴涌而出。她仰著臉望著這個向她展示神仙仙法的男人,思緒紛繁雜亂。她的家人朋友,她從此和他們將仙人兩隔?她從此再也不能坐在街邊吃麻辣燙串串香了。再不能逛街討價還價買東西了。再不能上網遊戲看電影了。都說神仙早拋了七情六慾,可是她連男朋友都沒有交過,從此要在仙界做凡心未泯的帶髮修行小尼姑……太虧了!人家穿越到古代哪怕是架空,天天對著的也是正常人!讓小學六年中學六年大學三年好不容易讀出頭的她又要重新在仙界做小學生重新學習?情何以堪!
神仙有什麼好?這鬼地方連棵樹都沒有!她一整天才吃了個和雞蛋差不多大的果子,還是別人讓給她吃的!
爸爸媽媽只有她一個女兒,這會兒以為她摔死連屍體都找不到,他們會傷心成什麼樣?!一天的驚恐突然爆發,唐淼號陶大哭。她一邊哭一邊說著這次荒謬的墜崖事件。她盼著凰羽能有辦法瞬間把她變回家去。
凰羽默默地聽著,一絲憐意自心頭浮起。他在東荒之地尚感覺孤獨,這個莫名其妙摔到仙界,睜眼就被扔到東荒來的小丫頭必定害怕極了。
他正想安慰她幾句,目光突然被她身前的山岩吸引住。
岩石凹陷處有團指頭般大小的水泊,像一顆星星落在了岩石上。他獃獃的抬起頭,晶瑩的淚水正淌過唐淼的臉,順著玲瓏的下巴啪嗒啪嗒往下滴落。
凰羽相信自己又聽到了山泉濺落的叮咚聲。他閉上眼睛費勁的咽了口乾沫。手指尖輕輕發顫,耳邊泉水叮咚聲清晰悅耳,每一聲都敲打在他心上。喉間彷彿點著了一把火,他終於沒有忍住,捧起唐淼的臉覆上了他的唇。
唐淼被他突如其來的親吻嚇傻了。她瞪大了雙眼看到那個妖饒無比的美麗男子虔誠地吻著她的下巴,她的臉頰。
他身上散發出草木清香。他的嘴唇微涼,柔軟如花瓣。他的舌尖在她臉上掠過,輕盈如羽。眼皮一涼,她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心咚咚狂跳,他的嘴唇……竟然在溫柔的吮吸著她的眼睛。
雖然和有男同學勾過臂搭過背,那叫友誼。雖然曾經看著某位男生小臉會紅紅,可是窗戶紙還沒被捅破呢。是啊,窗戶紙還沒捅破——不,本來是約到峨眉山金頂上,打算過生日時捅破的,結果她還沒來得及表白就被摔到這兒來了。
唐淼傻傻的任他吻著,魂飛天外。
絲絨般細膩的肌膚,沁涼的濕潤直達心底。她的淚水甘甜得讓他難以置信。舌尖傳來令他陶醉的美妙感覺,整個身體都在叫囂著想要索取更多。
他是渴了太久的旅人,驀然在荒原上看到了清泉淙淙。凰羽恨不得把整個人都埋進去。
唐淼在羞惱震驚慌亂中不知不覺收了眼淚。
凰羽恍惚中發現泉眼乾涸了,不由得著急的用力吮吸。
「哎喲,疼!」唐淼的眼睛被他吸得發痛。她回過神來,用力地推開了凰羽。
她的聲音喚醒了凰羽的神智,他在做什麼?他的定力怎麼變得這麼差?凰羽禁不住苦笑:「以後你別再當我面哭了。」
唐淼揉著眼睛,臉紅得像蕃茄。乍聽到凰羽說出如此呵護的話讓她的小心肝撲咚撲咚的跳。向來覺得自己活潑大方開朗的唐淼霎時變成了斯文淑女,埋著腦袋聲音輕得像蚊子:「對不起。我爸媽就我一個,要是能讓他們知道我還活著該有多好。」
她的眼睛再度變得濕潤。
望定她眼裡氤氳再起,凰羽又湧出盼著她落淚的衝動。他偏開了頭,輕聲說道:「仙界一天,凡界十年。」
唐淼驚呼:「這這這一天都過完了,他們以為我已經死了十年了!」她著急起來。爸媽都奔五十的人了,如果她不能在幾天內回去,她就再也看不到他們了。
凰羽同情的看著她道:「仙界與凡界之間有結界,你連東荒之地都沒辦法離開,何況再回凡界?既入仙界,便該斷了思凡之心。」
意思是她回不去了?等她回去,人間早已滄海桑田。唐淼一時間呆若木雞。
「真的回不去了嗎?」回不去,難道她就不好好活了?
這樣一想,唐淼又坦然了。
既來之則安之。好死不如賴活著,做神仙也比死了強。唐淼努力安慰著自己,沖凰羽展顏一笑:「我以後不哭了!」
凰羽愣了愣,喃喃說道:「你不哭怎麼行?」
他……什麼意思?唐淼的腦袋瓜被凰羽的話攪成了稀泥。
凰羽沒有再看她,蹲下身體將手指探進了岩石上聚集的那汪眼泊中,轉眼之間吸得乾乾淨淨。唐淼的眼淚讓他心裡再度湧起了希望。他心裡有了一個答案,她是被人有目的的送到東荒之地的。
他看著紅著雙眼表情有些特異的唐淼突然問道:「你剛才吃了聖蘭果,你可有感覺到身體內的靈力波動?」
這個問題問得唐淼那叫一個糾結。這時候誰還去關心靈力的問題!她只想弄明白凰羽為什麼要吻她。「沒有。」唐淼偏過腦袋乾巴巴的回道。
凰羽顯然沒有注意到姑娘家的情緒變化,自顧自的說道:「這裡被稱為東荒之地,自然是寸草不生。東荒之地像這座山一樣的荒山九十九座,下面的荒原九萬九千里。半年或一年才會灑幾滴酸雨,臉都不會澆濕。岩縫裡的青草是我費盡靈力才得以養活。那株聖蘭果也是靠我的靈力養了三年才活下來結果。三年,我才吃到兩枚。東荒五年,沒有水,我的靈力修為不到往昔的三成。」
唐淼驚了:「不是吧?我可是美食愛好者!別說三年才能吃到果子,三天只吃一個果子我就會餓死了。我沒修過仙哪!不吃不喝的辟穀期是傳說,不是現實!別說沒吃的,我不喝水我會渴死。」
凰羽深吸口氣對她說:「現在知道水的重要了吧?我渴了很多年了!你的眼淚能凝而不散,不似普通的水。我實在不想浪費一滴……」
敢情他剛才不是在吻她,是在喝她的眼淚解渴?天底下還有這麼荒謬的事嗎?她生平第一次被人又舔又吻結果是為了不浪費一滴水?!唐淼的臉頓時氣得通紅。
她憤憤的想,仗著帥就能誤導我嗎?是神仙就不懂什麼叫暖味什麼叫調戲?唐淼有種想暴走的衝動。
「你的眼淚能聚而不散說明你有馭水的潛質。你只要擁有了靈力,一滴淚為媒可以引出湧泉來!」凰羽看著唐淼平靜的解釋道。
唐淼堵氣地扭開了頭:「我媽給我取名唐淼,因為我五行缺水!我不是修仙之人。我也不懂什麼靈力!」
凰羽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點了點道:「你瞧瞧,這塊白玉玦就能證明你是仙界之人,只要你是仙界中人就能修鍊仙界的靈力法術,我可以教你!」
受他的靈力一激,唐淼掌心再一次浮現出那塊白玉玦。這回唐淼看清楚了,白玉玦一寸大小,上面寫著簡單的古篆字:「北地凡仙。」
乖乖,她有了仙界的身份證。
唐淼極不是滋味的想,自從看到她的眼淚之後,這個原本散發著疏離氣息的美男子話就多了起來,甚至熱心的想教她如何修鍊法力。他看到了她的潛質,但他至始至終沒有想過他的親吻對她來說意味著什麼。
親了就親了,她可以理解並原諒他。但他憑什麼不開口向她道歉?
唐淼越想越氣,她硬梆梆的說道:「我從來沒有修過仙,藏在我手裡的這塊破牌子也是你們強塞給我的。我不想拜你為師學什麼靈力!我只想回到你說的凡界,回到我爸媽身邊!」
凰羽恨鐵不成剛地瞪了她一眼道:「真是個白痴小仙!你能回去嗎?沒有靈力的仙體最多在東荒之地能支撐一年。」
意思是她不學修鍊靈力就只能殘喘著活一年?拿死和死得極其難看來威脅她嗎?唐淼被噎得胸口發悶。偏生她就是個死鴨子嘴硬的脾氣,不服軟的說道:「我想死怎麼著?早死早投胎!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怎麼也比呆在這裡強!」
她真的不怕元神寂滅?凰羽皺了皺眉道:「仙界中人元神寂滅后就會化為飛灰。不可能進輪迴轉世投胎。」
連關於下輩子的夢想都被凰羽無情地掐死,唐淼心裡越發堵得慌。她乾脆不吭聲了。
唐淼在堵氣,凰羽也是思潮翻滾。
他歷煉不成功,他們都在替他著急,所以想盡辦法送這個一個小凡仙來……他沉默了會兒鄭重地說道:「如果你能修鍊出馭水之靈在東荒解我之困,我可以許你一個承諾。」
「誰稀罕?!」唐淼脫口而出。
她抬頭的同時駭了一跳。凰羽那張絕美妖饒的臉嚴肅之極,目光堅毅之極。她瑟縮了下,扁扁嘴又硬裝好漢毫不退讓地對上凰羽的目光。
凰羽的聲音冷淡起來:「你真想元神寂滅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趁著血肉精氣尚在,喂這些草吸食了,它們還能活到冬天。」
地上的青草應聲搖擺,擺出熱烈歡呼之勢。
用她的血澆這些草?唐淼手臂上爆出密密的雞皮小粒子。這是紅果果的威脅啊!唐淼只是堵氣,沒想到死,更沒想過要被這些草吃掉她的屍體。
她恨恨地瞪著凰羽,引誘不成就威脅,她怎麼剛才就差點被這個男人誘惑了呢?她覺得自己太傻了。她不該糾結一頭狼為什麼對她挺親熱的,而是她該怎麼防狼。雖然這頭狼美麗的讓她心跳。
實力決定一切,她沒有靈力仙法,人生地不熟,只能服軟。唐淼暗下決心以後有機會一定把場子找回來。她揚了揚眉,服軟歸服軟,得問清楚自己能得多少好處才行。她試探地問道:「無論什麼要求都能答應我?」
凰羽似笑非笑地看著唐淼,多少年沒威脅過別人了,原來挺管用的。他既然先許下承諾,就不會反悔。迎著唐淼的試探目光凰羽心念一動,自嘲地說道:「姑娘該不會讓我自毀元神吧?!」
唐淼白了他一眼,心想好端端的我讓你自殺幹嘛?
然而凰羽接下來卻極正經地說道:「就算讓我自毀元神,凰羽也絕對不會背棄所許之諾。」
唐淼這才明白為什麼凰羽為什麼會露出那樣的神色了。一個承諾竟然把他的性命都賠上了。但她不想教育凰羽,生死事大,別人叫你自殺你就動手實在是件很傻的事情。畢竟凰羽這種重承諾的性格對初踏仙境的她大有好處。所以唐淼眼珠一轉說道:「我的要求很簡單,只要你承諾,你不死就要保護我。」
威脅我?現在當我的保鏢看你還敢威脅我?想到這裡,唐淼的眉毛情不自禁的在臉上一跳一跳的,得意之極。
凰羽呆了呆,沒想到他的許諾瞬間就被唐淼輕易用了。想到淪為這個小凡仙的保鏢,凰羽生出種又好氣又好笑的荒謬感。一個沒品階的小凡仙能使喚他當保鏢的,她是仙界第一人了。然而,想到遙遠的地方那些對他充滿了希望的人,凰羽又一陣黯然。
只有她能煉出馭水之靈讓他的靈力恢復如初,眼下的他別無選擇。凰羽鄭重地點了點頭重複了遍唐淼的話:「我不死就會保護你。」
聽到他凝重的承諾,唐淼暗呼一聲大發了。她興奮的掰著手指頭說道:「我解釋一下哈,這個保護包括很多內容。第一,我不能餓死,所以你要給我找吃的。第二,我睡在荒郊野地會傷風感冒,你要負責找地方讓我住好。第三,這地方太荒涼,為了不讓我得抑鬱症死了,你不能板著臉不理睬我。第四……我能不能看看你的白玉玦,總得讓我知道請了個什麼樣的仙當保鏢吧?」
她在凰羽越來越冷的目光下訕訕的停住了口。唐淼暗罵自己興奮過頭,她目前的小細胳膊別說擰不過凰羽的大腿,連他的手指頭都擰不過呢。
凰羽臉色一冷:「我只答應保護你,沒允許你可以冒犯我!」
在仙界向比自己品階高靈力高的仙提這種要求極為無禮。唐淼顯然不懂,她被凰羽表現出來的冷漠與高傲激怒了,咬牙切齒的說道:「老子也沒允許你可以隨便親我!」
凰羽微怔:「老子是誰?」
唐淼一巴掌拍自己腦門兒上,她都被氣得爆粗口了。她翻了個白眼道:「我爹!俗稱我老子!」
凰羽皺了皺眉道:「我不是早解釋過了,你的眼淚能凝而不散,比東荒的酸雨好喝多了。能讓我發現你具有馭水潛質,你該高興才是。你的運氣不錯,我是木繫上仙,會想辦法幫你修鍊出靈力來的。」
敢情她還該跪下來感謝上仙栽培?唐淼頓時氣結。
她叉著腰瞪著凰羽深呼吸,暗罵自個傻,和他這種沒有七情六慾的仙講什麼世俗道理呀。然而她心裡又著實咽不下這口氣。靈機一動間唐淼拿出薄荷糖來,驕傲的揚起頭遞給凰羽說道:「既然你做了我的保鏢,我請你吃粒薄荷糖吧。這是凡界聖品,不比聖蘭果差!」
提起聖蘭果,凰羽的綠眸亮了亮,卻一拂衣袖不屑地說道:「凡界的東西罷了,怎比得上仙家聖果!」
想起自己吃聖蘭果時凰羽咽口水的模樣,唐淼懷疑的挑了挑眉毛,拿起一粒薄荷糖偷瞄著凰羽嘆息道:「唉,此糖粒是用高山之巔生長的薄荷綠葉配以冰川深處之凈水混以南方上品蔗糖經七七四十九日才煉成。吃一粒暑熱全消口舌生津如飲清泉。是凡界人手一盒夏日居家旅行充饑解渴之必備聖品呢。可惜了,到了仙界什麼都不是啦!」
明明懷疑凡界不會有這種好東西,凰羽的嗓子又開始咽起了干沫。
「看在你如此費心討好本上仙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嘗一嘗!」說話間凰羽已伸手奪過了薄荷糖,優雅地放進了嘴裡。
甜而清涼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呼吸間彷彿站在了冰川之顛……難怪好多上仙最愛嗅凡界的香火煙氣,凡界的食物果然別有一番滋味。凰羽享受地呼出一股清新的氣息。
唐淼趁機問道:「如何?」
凰羽面色不動的說道:「雖然不能像仙家聖果般滋長靈力,倒也有清涼之效。仙界也有薄荷草,只是從沒有像你說的用冰川之水和上品蔗糖煉過丸藥。」
一粒糖罷了,偏要丸藥丸藥的喊。敢情仙們吃的都是炒豆子似的丹丸?唐淼腹誹不己。她順勢接著凰羽的話說道:「既然你喜歡,我就給你留著。你是本姑娘的保鏢,這點好處還是可以賞賜給你的。」
你當我是地上的泥,我還當你是我的下人呢!唐淼繞了半天,終於找回點面子。縱是口舌之爭,卻讓她心裡的火氣消散了。
凰羽上仙的身份何等尊貴,聽到賞賜二字就警醒了。他不屑地著著滿臉得色的唐淼,唇角微勾:「別忘了,本上仙做你的保鏢是有條件的。如果你修鍊不出馭水之靈——我就放你的血養草!」
又威脅她?唐淼秀目圓瞪嚷道:「喂,你才承諾了要保護我……」
「閉眼!」凰羽喝斷了唐淼的話,手指已點在唐淼額間。
唐淼一哆嗦,趕緊閉上了眼睛。
額間一點沁涼感傳來,鼻端盈滿草木清香,彷彿置身於廣袤的森林中。
一旦飛仙成為仙界中人,腦中會自然形成一處或強或弱的識海。隨著修鍊,識海便會煉出靈力來。唐淼雖然過了渡仙橋脫去凡胎成就仙體,但鎖魂丹藥力強大,在封住她體內瓏冰玉的一魄以及馭水靈力的同時,讓她本來就淺薄的識海變得更加乾涸。
現在唐淼的識海就像塊乾旱的田地,倒盆水下去連裂開的土縫都浸不透。一枚聖蘭果吃下去等於沒吃,根本不可能煉出半點靈力。
靈力觸到一絲隱約的禁忌。凰羽低垂的長睫閃了閃,心裡疑雲大作。
她的識海雖然荒蕪,卻讓他感覺到中間似蘊藏著勃勃生機。就像一片黃沙漫漫的沙漠,他嗅到了地層深處的泉眼。凰羽好奇的往唐淼的識海中灌注著靈力。
如果他決定要回去,她就是他在東荒全部的希望。五年之期快到了,他沒有更多的時間困耗在這裡。
凰羽一咬牙,竟是硬生生把全部靈力都傾注進了唐淼的識海。他像抽水機似的把自己的靈力抽了出來,瘋狂的灌溉著唐淼的識海。
不過片刻,凰羽額間掛滿了綿綿細汗,臉色漸漸發白,綠色的眼眸轉為深沉的墨綠色。終於,一絲靈力被他抽了出來,靜靜的飄浮在唐淼的識海之中,像生出的一根小草。
凰羽悲哀的想,他的靈力修為已經降得太低了。而從唐淼識海中抽出的那根比絲線還細的靈力又讓他看到了希望。
唐淼仍閉著眼,她的雙頰泛起淡淡的紅暈,睫毛輕輕顫抖。
虛弱的凰羽彷彿又看到了弱水河旁那個嬌俏人兒。他點在她額間的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滑下,劃過她小巧的鼻樑,落在她的唇上。
唐淼的眼睫劇烈地抖了抖,睜開了眼睛。凰羽攸地收回了手,表情甚是怪異。他怎麼了?唐淼好奇的研究著他臉上還沒來得及消褪的淺淺溫柔。
也就睜眼的工夫,凰羽已經回復了冷靜,對她說道:「你感覺一下。」
唐淼傻呼呼的問道:「怎麼感覺?」
凰羽暗罵,怎麼給他送了個白痴來?!事情已走到這一步,他不得不撐著疲倦耐心地解說道:「心隨念動,想著你手中的白玉玦,試著將它喚出來。」
唐淼撇撇嘴,心想這樣也行?她懶洋洋的盯著手掌默念,你給我出來!本不抱希望的唐淼突然看到掌心裡真的浮現出了白玉玦,一驚之下,白玉玦便消失了。
「認真一點!」凰羽蹙眉斥道。
唐淼偷瞄了他一眼哀號,他皺眉毛也這麼好看啊!她又想起被自己誤解的那個親吻,沒好氣的說道:「你離我遠點,你在我會分心!」
早想靜坐恢復靈力的凰羽嗖的化成了一道紫影。
「哇,真強!」唐淼嘖嘖稱讚。如果她也能這樣,將來的生活會是什麼樣子?她終於可以沒翅膀也能亂飛了?飛在空中她會不會恐高症發作一頭載下去?她胡思亂想半天之後,調息完畢的凰羽嗖的又回到她身邊。
唐淼被他期盼的目光弄得極不好意思,像沒做完作業被老師訓的學生一般訕訕的說道:「麻煩你再避一避,我努力,努力!」
凰羽再一次無聲的消失。唐淼憋著氣很想馬上就修鍊出靈力。她不想他再用看白痴一樣的眼神看她。
如果能引出泉水,他會不會又露出那種恍惚的笑容?帶著淺淺溫柔的微笑……真是要命的好看啊!唐淼發過花痴后嘆息著閉上了眼睛,開始認真冥想。
一個時辰后,凰羽輕輕落在唐淼身邊。他惱火的聽著唐淼發出的呼嚕聲,牙縫裡擠出兩個字來:「朽木!」
如果不是她有馭水之能,他怎肯輕易許她承諾又耗費靈力?天一亮,太陽將再次炙烤著東荒大地,他的靈力會更弱。凰羽腳尖動了動,湧出想踢醒這個白痴小仙大罵一頓的衝動。想著擺脫東荒之困的希望,凰羽嘆了口氣,認命的抱起唐淼飛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