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不變之約
十年的歲月,對輝煌無限,坐擁美女無數的男人來說,彈指一揮間。對一個女人來說,蹉跎了容顏,流逝的年華,寂寞的空枕邊,無人為她擦去滑落的淚珠……等待被拖延得漫無邊際。
司徒淳坐在咖啡廳的窗邊,看著報紙,頭版頭條的一段文字用犀利的筆鋒講述了安以風「罪惡滔天」的一生,包括他如何殺害一名富商韓濯晨的過程,並聲稱警方已經掌握了他所有的犯罪證據,對他實施抓捕,他因無路可逃,畏罪自殺。文的結尾,用了幾百字表達出對於執法者無比膜拜的讚美之情。
她將內容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字字句句都研究得非常透徹,才放下報紙,打電話給她在X市的耿暉,詢問報紙上的內容是真是假。朋友的答覆很含糊,安以風確實跳海自殺,但是沒有找到屍體。
聽到這樣的回答,司徒淳驚慌的心緒略有些安穩。她千叮萬囑讓耿暉一定給她搜集各種消息,不管是好是壞,是大事小,她全部都要知道。耿暉無奈地嘆了口氣,說了句:「你放心。」
她非常了解安以風的性格,他要死,也一定會轟轟烈烈地死,絕對不會跳海自殺。他更加不會殺韓濯晨……
但是,如果這一切是有人刻意安排呢?
他們先殺韓濯晨,栽贓給安以風,再殺了他,死無對證。她剛想到這種可能,便在心中否定這種想法。在X市,沒有人能有本事殺了他們兩個人,還做得如此乾淨。
所以,她堅信他們還活著,一定還活著。
幾天後,一輛黑色的房車停在她的咖啡店前,一個黑髮黑眸的女孩從車上走下,緩步走進她的咖啡廳。她年紀很輕,似乎不到二十歲,她有雙很漂亮的眼睛,清澈如一汪山泉,純凈得鉛塵不染。
女孩在服務生的推薦下選了她調出的飲品,Waiting。
她嘗了一口之後,服務生按照慣例詢問:「您覺得怎麼樣?」
「很好,我想你們的調酒師一定經歷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才會調出這麼有味道的飲品。」
聽到這句話,司徒淳不禁又抬頭看了她一眼。她相信這個女孩一定也經歷過刻骨銘心的愛情,否則她不會品出這個味道。
出於一種特別的緣分感,司徒淳坐在她對面,用英語主動自我介紹:「你好,我叫Chris。」
「很高興認識你,我叫Amy!」叫Amy的女孩仔細地看看她,小心地問:「你是中國人嗎?」
「是,中國X市。」
「真的?我也是。」女孩的眼睛一亮,用中文說:「真巧啊!」
「是啊!你來多久了?」
「我剛來。你呢?」
「很多年了。」這個時間被她用一種惆悵的感覺說出來,透著一種在時間裡煎熬的感覺。
「你為什麼會來澳洲?」
「五年前我爸爸退休來澳洲養老,我就辭職跟他過來了。」
「澳洲的確是個養老的好地方。」
「海闊天空,方圓幾公里都見不到一個人。真好……」
「就是太寂寞,總覺得他們少了點中國的人情味,怎麼也容不進他們的社會。」
「是文化差異,中國人的含蓄和外國人的直率太衝突。」司徒淳想了想,又問:「我聽你的發音很偏向於英式英語。」
「哦,因為我以前在倫敦學鋼琴。」
「好巧,我以前是在倫敦皇家特警學校學過四年。」
Amy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你居然是警察,一點都不像!」
「……」
「……」
她們開始閑聊,聊澳洲,英國,還有中國。
之後,Amy每天午後都會來找她聊天。她的個性和她的外表一樣,纖細又溫柔,言談間有種超乎年齡的敏銳。而她的善解人意又總會讓人覺得輕鬆,自然,不由自主想去親近。
所以,沒多久,她們便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天高雲淡的一天。
司徒淳招呼客人的時候,看見Amy甜笑著接起電話,滿臉幸福地一遍遍說著:「嗯,知道了,知道了……」
她沒見過Amy的老公,因為他每次來接Amy時,從不下車,只將車停在門口,等Amy上車便會開走。但她能從一些小小的細節猜得出他是個專一的好男人,全心全意地呵護著Amy。
看到Amy掛了電話,司徒淳坐過去,由衷地感嘆:「你老公真是細心。」
「大概是一種習慣吧,總把我當小孩子。」
「女人在這個時候最沒安全感,也最需要男人呵護。」
「是啊。」Amy贊同地點頭。「我有時候還會擔心他愛上別的女人……其實,我明知道他不會。」
「是的……很擔心,每天都在擔心……」
司徒淳攪動著咖啡的手指有些僵硬,低垂的睫毛遮住視線扯。她記得自己懷孕的那段時間,她常常會獃獃拿著電話,盼望著奇迹出現,安以風會給她打個電話,哪怕是個禮貌的問候,哪怕是簡單地問問她:過的好不好?
她忍下心中的惆悵,輕輕微笑:「你一定很愛你老公吧?」
「他是個好人!」Amy很坦誠地告訴她:「他把我從七歲養到這麼大,我的性格習慣全都是他按照個人喜好培養出來的。所以,我總覺得……我的存在是因為他的需要……」
「很感人的愛情!」
是啊!「朝朝暮暮」是多麼奢侈的愛情。
「那你呢?你老公是個什麼樣的男人?」Amy看著窗外草坪上的男孩兒,甜笑著問:「你們的兒子長得這麼帥,估計他一定很帥!」
「湊合著能看吧。」她綿長的視線看向外面的草坪上的兒子,他的鼻子和唇形長得像她,眉眼卻英氣逼人,臉型更是稜角分明,像極了他的爸爸。
司徒淳低頭攪著咖啡,一下一下,咖啡在她指尖落寞地旋繞,如同旋繞不停的歲月……
不知不覺,她的記憶被繞回到十年前……
安以風忿然離去的晚上,司徒淳給他打了無數的電話,他沒有關機,也沒有掛斷,他只用漫長的等待音告訴她:他不想接,不想聽她說的任何一句話。
等待音耗盡了她所有的驕傲,可她還是不甘心就這麼放棄。她至少要讓他知道,她做他的情人是因為她想,否則沒人能逼她。她去了他的家,不停地敲門,房間的燈亮著,他卻不肯開門。
她的手敲得麻木,可她還在不停地敲,她就是想他知道,她不會離開……她等著他開啟他們之間的那扇門。她的掌心青了,腫了,最後破了,傷口撞擊著生硬的鐵門,刺痛的是胸口……她還是不願意放棄。
整整十五個小時,她實在筋疲力盡,暈倒在走廊里。醒來的時候,昏暗凄冷的走廊還是她一個人,望著鋼鐵的大門,她終於懂了他的堅決,他真的是……放棄了。
她回了家,一進家門就跌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爸爸,只是一個約定而已,就這麼重要。他為什麼不能原諒我?我那麼愛他,他為什麼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
司徒橈把她抱到床上,倒了杯熱水給她:「淳淳,到了現在你還執迷不悟?」
「我沒錯!」
「好!那我問你,將來你打算怎麼辦?」
「等您退休之後,我也辭職,他會來澳洲娶我。」
「那至少還要十年。你敢肯定他能愛你十年?你敢肯定他還能活十年?就算能,十年之後他如果在幫會混得風生水起,他能甘願為你放棄一切嗎?」
她搖頭,她不知道。如果要賭機率的話,大概是小於千分之一,但總還有機率的。
「淳淳,安以風的決定是對的。有道是海枯石爛,可你見過多少感情能經得住時間的考驗,又有多少人失戀就活不下去?他給不了你未來,給不了你承諾,無所謂!可他能給你現在嗎?連約會都要偷偷摸摸,何必呢?」
「我不苦!」
「那是你苦也不說,從小到大你就是這樣,多苦都咬牙往肚子里咽!說心裡話,從男人的角度來看,安以風這麼做才像個男人,才是真的愛你!」
「他不該放棄的。」
「既然明知沒有結果,就該趁著還未鑄成大錯,早點做個了斷。他一定是知道你堅強,失戀的苦對你來說……是可以挺過去的。」
司徒淳靠在父親的肩膀上,從未有過的疲憊。「我不是挺不過去,我是怕我一生都忘不了他……」
「你不試試怎麼知道忘不了。」司徒橈把她放在床上,幫她蓋好被子:「什麼都別想,睡吧,爸爸也相信你能挺過去。」
她點點頭,閉上眼睛。
睡到半夜,她開始渾身發冷,四肢無力。她想起自己一天沒吃東西,硬撐著爬起來,想去吃點東西,沒想到一出門便暈倒在地上。意識模糊中她感覺有個護士想要脫她的衣服,她猛然清醒,扯著衣領激烈反抗。
「不要脫我的衣服,我不脫!」因為她害怕別人看見她身上激情中留下的淤青。
醫生給她打了鎮靜劑,她睡著之前還在不停地說:「不要,別脫我的衣服……」
醒來之後,她看見爸爸坐在病床邊,表情悲慟欲絕,大夫和護士看她的表情也都是怪異的憐憫。
不明所以的她在看到醫生的診斷書時,徹底驚呆了。
上面赫然寫著:
右胸第五根肋骨輕微骨裂。
肩、臂、腿等數十處皮下青紫。
雙手掌心擦傷,手腕可見環狀勒痕。
處女膜撕裂,陰道嚴重充血,曾被多次粗暴性侵犯……
看完之後,她第一個想法就是把診斷書砸在安以風臉上,問問他:「說什麼情和欲交融的美好,這分明和警署里施暴案的診斷一模一樣!」
她猜……以安以風的厚臉皮,他肯定嬉皮笑臉回答:「這說明我愛你愛的深!」
她笑了,笑的同時,一滴淚滴在診斷書上。她再沒機會問了,這是他們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他們結束了,一段生死相許的愛情,結束得如此乾脆決絕……
司徒橈心痛地抱著她的肩:「淳淳,你別哭,爸爸一定讓他做二十年的牢。」
她很用力地搖頭。「我是自願的。」
「你別怕,爸爸就算被所有人恥笑,也不會讓你受這種委屈……」
「我真的自願的。爸爸,就算站在法庭上,我還會這麼說。」
面對她的堅持,司徒橈再也無話可說。
這件「警務處長的女兒被人強暴」的天大丑聞理所當然密封起來。但她明白,紙是包不住火的。儘管沒人在她面前提起這件事,她還是能看見同事們投降她的一道道同情和憐憫的目光。而她,也只能裝作沒看見。
二個月里,她逼著自己用工作麻痹想見他的慾望,逼著自己好好吃飯睡覺,也逼著自己笑。可是她怎麼也沒想到,她的生理期遲遲不來。那天晚上她只是想他盡情享受,騙他說是安全期,不會是……
她心存僥倖去醫院做了檢查,化驗單出來之後,她在醫院的長椅上坐了一個上午。
最後還是決定來找他。
不論如何孩子是他們兩個人的,她該問問他的意見!
驕陽下,司徒淳站在健身館外,輕輕抬頭。
真愛一個人確實不需要用眼睛去辨別,只淡淡地一掃,她已經看見了三樓窗邊的安以風。
思念洶湧而至,她想跑上去抱住他,告訴他:我想你!
可他只在看著她,隔著兩個世界的距離……剎那間,思念化作涌動的濃濃失落,她又想轉身離去,可是看看手裡的化驗單,她忍住了。
她站在樹下,風吹得樹葉簌簌地落……
經過了漫長的等待,他終於還是下來了,懷裡摟著一個很美的女人……
她下腹一陣抽痛,下意識想衝過去推開那個女人,大聲告訴她:「安以風是我的,他是我孩子的爸爸。」然後再抱著安以風,哭得梨花帶雨地質問他:「你不是說今生非我不娶,你不是說你除了我不會再看別的女人一眼?」
可惜卑微乞憐的事她做不來,更不屑於做給滿街的行人看。
「你愛我嗎?」這是她鼓起全部勇氣問出的話。
只要他說:愛!她就一定把這個孩子生下來,她可以獨自撫養,無怨無悔地等著他娶她,可他說:對不起!
「對不起」三個字明明白白告訴她,不論愛與不愛,他們之間都不可能再繼續,這段感情他早已放棄,無可挽回。
她忽然想起她曾經說過:「愛我,就別再打擾我。」
那時候,他何等洒脫:「如果這是你想要的……好!我答應你。」
如果這是他想要的,她何不洒脫點!
她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對他微笑。
愛他,所以把最後一個笑容留給他!
一張紙巾出現在司徒淳的面前,喚回她沉浸在往昔的思緒。她淺笑著接過,拭了拭眼角的淚痕。「對不起!忽然想起了一些往事。」
「你們有兒子,骨肉親情是無法割斷的。」Amy輕輕拍拍她的手,Amy的手很美,潔白如玉,纖長秀美,尤其是那柔軟的觸覺,似乎能拂平別人傷痕纍纍的等待。
「是啊!他不會不要他唯一的骨肉……」
黑色的房車準時停在咖啡廳的門口,Amy並沒有急著出去,而是從包里拿出一個非常精緻的MP3。「送給你的。是我彈的鋼琴樂,心情不好的時候拿出來聽聽吧。」
「謝謝!」
看到Amy走遠,司徒淳戴上耳機,天籟之聲幽幽流淌,誠摯,細膩,連綿……
她靜靜閉上眼睛,很美的音樂,很美的女孩。這個天使一樣的女孩,每個男人都會愛上吧……
Amy坐上車,發現自己的老公正透過墨色的汽車玻璃望著咖啡店裡的Chris出神,墨色的髮絲,深邃的明眸,挺直的鼻樑,微薄的唇邊掛著一抹清淡的微笑……
「喂!」她用雙手捂住男人的眼睛,嬌憨地摟住他的頸項:「不許看!」
「吃醋了?」男人拉開Amy的手,沒有再看,而是將目光全部集中在她的臉上:「你們聊得好像很投機,在聊什麼?」
「女人的話題你不會感興趣,無非是愛人,孩子,沒別的。」
他的眸光一閃:「聊到她老公了?」
「她似乎和她老公的關係不太好。唉!不論如何他們還有兒子。」Amy不由得感嘆,想起那個可愛的小男孩兒。
他的英文名字叫Anthony,和他的名字一樣,Anthony聰明,堅強,僅僅十歲,已經有一副不可小覷的氣勢。Anthony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我是個男人!
以前每次聽見他用那尚顯稚嫩的聲音說出這種話,Amy總忍不住捏著他的臉笑。
Anthony總一本正經說:「Amy阿姨,我是個男人,你別總捏我的臉。」
後來有一次,她看見Anthony跟一個高他很多的外國孩子打架,被打得臉腫了,額頭青了一片,還是不肯服輸。她看得心都疼死了,剛要衝上去阻止,Chirs卻拉住她的手,靜靜站著一邊看著,看到那個外國孩子打夠了,走了。Chirs才過去蹲在他面前,滿臉心疼地摸摸兒子的臉,顫聲問:「疼不疼?」
當他咬著牙從地上爬起來,說出那句:我是個男人!
Amy徹底被這個孩子震憾了,她也終於懂了一個媽媽的愛。
Chirs忍著心痛也要讓他兒子明白:要做男人,就該這樣成長,你要面對的風雨沒人會為你擋!
那時候,她忽然想起韓濯晨和安以風,他們正是用別人無法想象的苦難撐起自己的一片廣闊天空。
……
「兒子……」Amy身邊的男人微微皺眉。「她很愛她的兒子?」
「那當然。她說為了兒子,她什麼都能忍,什麼都可以放棄。」
男人的眉峰蹙得更深!
「你為什麼這麼關心她?」Amy緊緊盯著他俊美的臉,有點緊張地問:「你是不是喜歡上她了?」
「我喜歡她?!」男人嘲弄地笑了笑,似乎想起了什麼,臉上的笑意更濃。「除非我活膩了!」
澳洲高級私人會館
安以風練完拳,疲憊地靠著圍欄上,把礦泉水從頭上往下一澆,洒脫地甩甩頭髮,水滴四濺。
他一邊用潔白的毛巾擦拭著水滴,一遍用眼睛掃過健身房經過的一位位金髮碧眼的美女,流露出失望的神色。「真沒勁,怎麼到處都是外國女人。」
「怎麼?不合口味?」
「嗯!還是黑頭髮,黑眼睛的看著順眼。」
「芊芊常去的那家咖啡廳的老闆娘剛好是黑頭髮,黑眼睛,美得讓人一見難忘……肯定符合你的口味。」
「我對結過婚的女人沒興趣!」
韓濯晨想了一下,走到他身邊,坐下,突兀地問:「司徒淳呢?對她也沒有興趣。」
安以風擦汗的動作一滯,目光飄忽地瞄著健身房裡的美女,隨手指了指其中一個:「那個美女身材不錯。」
韓濯晨連看都沒看,打落他的手指。「既然不想找她,為什麼一定要選這個城市?」
「你不是說你喜歡海邊那棟別墅嗎?」
「如果我說不喜歡呢?」
「我去看看房子裝修的怎麼樣了。」安以風剛要站起身,就聽見韓濯晨淡淡地說:「如果不想見她,何必讓我繼父幫你打聽司徒橈的地址?」
安以風嬉皮笑臉坐穩,漫不經心回了句:「近水樓台先得月,說不定她哪天離婚,我還能有機可乘。」
「那你為什麼不直接去找她,問問她打算什麼時候離婚?」
「你以為我沒想過。」安以風擦擦汗,苦笑:「萬一她說……『我還愛著你』,我該說什麼?『我也愛你,你現在就跟你老公離婚,我娶你……孩子要是跟著你,我不介意,我肯定把他當成我親生的養。』」
「也說不定她會答應你。」
「那她丈夫怎麼辦,她孩子怎麼想?」安以風拿了瓶水,走到窗前,雙臂撐著窗檯望向外面:「既然我十年前已經放棄得那麼乾脆,十年後何必再來打擾她平靜的生活。」如果可以,他只希望能遠遠看見她笑著走過去,或者偶然相遇,裝作沒看見……」
韓濯晨氣得把手裡的毛巾丟向他,因為距離遠,毛巾飄飄然落地。「安以風,你根本不是怕她說愛你,你是怕你控制不了自己!你以為你放得下,你以為你可以成全她的幸福,讓她在別的男人懷裡快樂,那是因為你沒見到她!如果你真放得下,你為什麼不敢面對她,看著她的眼睛,抓著她的手,說一句:保重!」
安以風無聲地嘆了口氣:「我如果抓著她的手,看著她的眼睛,我一定會說:『我給你做情人,我他媽不在乎!』」
窗外是一個游泳池,一陣風吹過,平靜的池水突起波瀾。
七彩的陽光映著碧藍的水,燦若彩虹……
他說:「我這輩子什麼事都敢做……婚外情,我不玩的。」
其實,越是視法律制度和別人眼光於無物的人,越是有他自己的道德底線。
安以風就是這樣一個人。他光明正大做著別人眼中的壞事,還可以嬉皮笑臉地告訴別人:「我是個好人。」因為他始終沒有超越心裡那條底線。
「所以,我不能見她,不論她怎麼回答我,對她來說都是為難,都是遺憾。」
安以風笑著仰起頭,看向天空,雲飄萬里,一片廣闊。
韓濯晨瞪了他好久,忍不住罵了一句:「你他媽自制力就不能用在該用的時候!」
見安以風不回答,韓濯晨也懶得理他,穿上衣服,打了個電話。電話打完,他冷冷地說:「別墅那邊打電話讓我去看一下色版。」
「我跟你一起去。」
「你幫我去咖啡廳接一下芊芊。」
「你老婆晚接一會兒又不會跟人跑了。」
韓濯晨態度堅決地看著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快去給我接!別說跟人跑了,少一根頭髮我都饒不了你。」
「你儘管放心,掉一根頭髮我他媽都給你揀回來!」
說著,安以風極不情願地穿好衣服,走出健身中心。
安以風在街上轉了一圈,總算找到韓濯晨所說的咖啡廳,名字很特別:Waiting
等待!?
從不懂情趣為何物的他根本無心研究這個名字,快速停好車,走進咖啡廳。
也許是對黑色情有獨鍾,一向享受不了咖啡這種雅緻生活的安以風,一走進這間咖啡廳竟有種多坐一會兒的慾望。
因為它的風格很獨特,色調以黑色和紅色為主,黑色烘托出紅色的艷,紅色反襯出黑色的魅,這種略顯幽暗的色彩因為落地窗投射進來的陽光顯得格外沉靜。
坐在窗邊的Amy,也就是韓濯晨的太太韓芊蕪,對他招招手:「這麼快就練完拳了?」
「剛練完。晨哥讓我過來接你。」他在芊芊對面坐下。「剛好有點渴了,有什麼好喝的嗎?」
芊芊指指他面前的咖啡杯,向裡面挪了一個位置。「那裡有人,你坐這邊吧。」
他坐過去。
「晨呢?」
「去海邊的房子看色版。」
「哦。」
「我乾兒子好像又大了。」他小心翼翼地摸摸芊芊微隆的下腹,滿眼都是憐愛:「有沒有想乾爹啊?」
「去!」芊芊笑著撥開安以風的手。「你要是想要,就找個女人給你生一個,別總覬覦我們的。」
「生就生!等我有了兒子,我也要想晨哥一樣,天天教導他:兒子,以後長大了別跟你老爸一樣禍國殃民,要跟你媽一樣,做個好警……」
他後面的話驟然止住,轉過身對服務生說:「給我瓶啤酒。」
這麼多年過去了,安以風始終只想她做他孩子的媽媽。
啤酒端來,安以風喝了一口解解渴,骨子裡「善良」的性格和喜歡「息事寧人」的作風又冒出來。
「大嫂。」他湊近芊芊,小聲說:「別說我沒提醒你,你最近可要多守著晨哥,他今天練拳的時候告訴我:這間店的老闆娘長得特別迷人,讓人一見難忘。」
「他真這麼說?」
「當然是真……的……」
當安以風的餘光瞥見傳說中的老闆娘款款走來,腦子裡嗡的一聲,轟鳴聲久久不絕。
這麼多年,安以風曾經幻想過無數次他們的重逢,也設計過很多合時宜的對白。
「好久不見!」
「這些年過的好嗎?」
「你老公對你怎麼樣?」
「你孩子聽話嗎?」
「……」
可是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突然面對司徒淳,他一句話也說不出。
她變了,漫長的十年給了她成熟女人該有的韻味,也讓她潔凈的笑容變成疏離的淡漠,清澈的眼神遙遠得無法觸及。唯一沒變的,是她的存在……還能讓他的血液沸騰,心在胸口裡狂亂地跳動。
「想喝點什麼,我請客。」司徒淳的聲音很平靜,像是和一個陌生人在說話。
他看著她,好久才說不出一句話。
「我這兒有一瓶九三年的紅酒,想不想試試。」
他點點頭,目光依舊看著她,一刻都不想從她的臉上移走。
紅酒拿上來,司徒淳親自打開為他倒上。他端起杯,一仰頭,整杯酒喝進去,沒有辛辣流過咽喉,而是柔和的甜味融入血液。
「怎麼樣,丹寧經過長時間的沉澱是不是很柔順,入口醇香馥郁。」
他拿過酒瓶自己倒了一杯,一飲而盡,酒沒有進入胃裡,伴隨這血液往頭腦里涌。
「喜歡喝就常來坐坐。」司徒淳臉上的笑意還是不變的柔和:「我們這裡還有很多好酒……」
對安以風說完,司徒淳又拍拍芊芊的手,似乎想說點什麼,笑了笑又咽下去。「你們慢慢喝,我還有點事要辦,改天再陪你們。」
「你一定要這麼說話嗎?」
安以風已經盡全力讓自己保持冷靜,可當聽到司徒淳招呼客人那種語氣,他再也沒法控制自己。
她沒有回答,默默看著他。
安以風更憋屈。「不能說一句:『好久不見,你還好嗎?』也不用非要裝作不認識我,完全不記得我是誰。」
「對不起,我是真不記得了。」
「……」一句話噎得他啞口無言。
「也許是時間太久了,很多人,很多事都會遺忘。」
這話換了任何女人說,他都信,出自司徒淳之口,打死他都不信!
他抓住她的手,柔軟的手指摸著跟觸電一樣,他不自覺握緊。「小淳……」
她有些不安,想要抽手,卻抽不出去,看看錶情十分詫異的芊芊,有點慌亂。「你喝醉了!」
「小淳……」他抓著她的手,看著她的眼睛,所有理智都燒成灰燼。
恰在此時,一個十幾歲的男孩兒從外面走進來。一進門便震驚地看看他,看看他們的手。
當安以風看見男孩兒那酷似她的五官,如同被人打了一拳,驀然鬆手。「我是醉了,對不起!」
司徒淳鬆了口氣,站起來,走向她的兒子。
「怎麼才回來?」她的語氣不太好。
他兒子覆在她耳邊小聲說:「他是安以風嗎?」
「別問那麼多。」
「我能不能跟他說句話?」
「不能。快走,你外公等你回家吃飯。」
「他是我偶像……」
「你就不能崇拜點正經人!」
「……」
看著司徒淳即將離去的背影,安以風再也沒法控制自己。
去他媽的道德!他不說出那句「我愛你」,不娶她,再過五十年都放不下。
他衝過去拉住她的手臂:「小淳,如果我現在想娶你,晚不晚?我不介意你有個兒子,我也不管他爸爸是不是介意,我就是想娶你……」
她看著他,眼裡多了淚光,語氣很平靜:「你不介意,可我介意!」
「你說過,假如我十年之後還愛著你,你就願意嫁給我。我還愛你,我來了澳洲……」
「太晚了!」她低下頭,轉過身。「我等了你十年……從二十歲,等到三十歲,我耗盡了青春,耗盡了夢想,我答應你的,我做到了,可你卻沒有履行承諾……」
安以風扳過她的肩,她臉上多了兩行清淚。他幾乎不敢相信,他的記憶中從未留下過她的淚,就連他們分手的時候她都是笑著離開的。
她擦乾眼淚,笑著推開他:「這瓶酒是我為你留了,晚了五年,味道已經變了……因為,我已經不愛你了!」
她走了,一句:「我不愛你!」說的那麼堅決……
離去的背影那麼的堅決……
可她的眼淚讓他明白了一切!
安以風站在原地,從來沒如此痛恨過自己。他為什麼要問,明知結果是這樣,為什麼一定要逼她抉擇!
他剛想給自己一個耳光,某罪魁禍首悠哉悠哉地冒出來,最可恨的是從他旁邊走過去,和他老婆芊芊來了個深情的擁抱。
安以風猛然回頭,揮手一拳打在韓濯晨的臉上,這一拳他是用了全力。
韓濯晨被打得退後一步,站穩后擦擦嘴角的血,笑笑:「如果這一拳你是替司徒淳打的,我無話可說。」
「你明知道……」
「你為她終生不娶,讓她為你做個抉擇並不過分。」
「我不需要她做抉擇!」
他憤然走出咖啡廳。
門關上以後,芊芊摸摸韓濯晨紅腫的臉:「是不是很痛?」
「他心裡難受,發泄一下能舒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