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回 泄機謀鴆死許后 爭座位怒斥中官

第九十五回 泄機謀鴆死許后 爭座位怒斥中官

第九十五回

泄機謀鴆死許后

爭座位怒斥中官

卻說元延四年春正月,中山王劉興,及定陶王劉欣,同時入朝。興系成帝少弟,為馮昭儀所出,由信都移封中山,欣即定陶王劉康嗣子。康中年病歿,正妻張氏無出,唯妾丁姬生子名欣,由祖母傅昭儀撫養成人,得襲父爵。傅昭儀早為王太后,向有智略,聞得成帝無嗣,想把自己孫兒,承繼過去,因此乘欣入朝,隨令同行,並使傅相中尉,一律相從。中山王興,只帶了太傅一人。兩人入謁成帝,成帝見欣少年俊逸,卻也生歡,特借端發問道:「汝何故帶同許多官吏?」欣從容答道:「諸侯王入朝,依法得使二千石隨行,臣想傅相中尉,秩皆二千石,故使同來。」成帝又問道:「汝平日所習何經?」欣答稱習詩。成帝隨意掇詩數章,令他背誦,欣記得爛熟,歷誦無遺。又能講解大義,亦無差謬。成帝連聲稱善,嗣又顧問劉興道:「汝為何只帶太傅一人?」興竟不能答。成帝又問他曾習何經?興答稱尚書。及成帝令他背誦數篇,他卻斷斷續續的答了數語,一半已經忘記。馮昭儀頗有幹才,如何生此豚兒?成帝暗想興年已三十有餘,為何這般呆笨,反不如十六七歲的少年?因即揮令退去。欣亦隨同趨出。成帝回入宮中,可巧欣祖母傅昭儀,亦來相見,成帝慰問路途辛苦,且稱她孫兒英敏,讚不絕口。傅昭儀謙遜一番,並言挈欣入朝,一是湊便問安,二是恐欣失儀,隨時教導。成帝也謝她厚意,留住宮中。傅昭儀已謁過王太后,又至趙皇後趙昭儀處,問訊一周。且囑孫兒劉欣入宮遍謁,並使他往候大司馬王根,隨處周旋,面面俱到。最動人的金帛珍玩,隨身帶來,半贈兩趙姊妹,半賂王根。俗語說得好,錢可通靈,趙氏姊妹,雖然錦衣玉食,但得了許多珍寶,也覺動心。就是王根亦貪得無厭,格外感情。於是互相庇護,共稱劉欣多材,足為帝嗣。成帝非無此意,但尚望兩趙生男,免得旁繼。乃只為欣行了冠禮,遣還定陶;傅昭儀自然隨歸。趙家姊妹,殷勤餞別,席間由傅昭儀婉言請託,自在意中。至劉欣母子東返,劉興早已遣歸了。

好容易又是一年,趙氏姊妹仍然不育,交相慫恿,勸立定陶王欣為太子。王根亦上書申請,成帝乃決意立欣,改元綏和,使執金吾任宏,署大鴻臚,持節召欣入京。欣祖母傅昭儀,及欣母丁姬,俱送欣至都。御史大夫孔光,獨上書請立中山王,想是由王立等囑託。成帝不從,貶光為廷尉,但加封中山王興食邑三萬戶,興舅諫大夫馮參為宜鄉侯,免致興有怨言。同日立欣為皇太子,入居東宮。又思欣已過繼,不便承祀共王劉康,康歿后,予謚曰共,共讀如恭。乃另立楚孝王孫劉景為定陶王,使奉共王康祀。傅昭儀與丁姬,留寓定陶邸中,不得隨欣入宮,未免怏怏。傅昭儀遂入求王太后,許得與太子相見。王太后商諸成帝,成帝說道:「太子入承大統,不應再顧私親。」王太后道:「太子幼時,全靠傅昭儀抱養,好似乳母一般;若令她得見太子,想亦無妨。」實是違禮。成帝難違母意,准令傅昭儀入見太子。唯丁姬不在此例,只好向隅,待后再說。

唯孔光既經遭貶,改任京兆尹何武為御史大夫。武字君公,蜀郡郫縣人,向來守法盡公,頗有政聲。及為御史大夫,上言世事煩瑣。宰相才不及古,卻令他職兼三公,未免廢弛,應仿古制建三公官。成帝以王根本為大司馬,仍令守職,唯罷去驃騎將軍官銜。即命何武為大司空,封汜鄉侯,罷去御史大夫官銜,俸祿皆如丞相,與丞相併稱三公。

已而王根病免,一時乏人接替,暫從緩議。偏侍中王莽,謀代根位,只恐被淳于長奪去,遂與王根說及,謂長見叔父病免,常有喜色,自言必可代任,且有種種不端情事,備細告知。根當然動怒,使莽入白王太后。長本王太后外甥,前次飛燕立后,賴長出力疏通,感念不置,嘗勸成帝封長侯爵,成帝因封長為定陵侯。長迭得內援,勢傾朝野,成帝時有賞賜,再加諸侯王歲時饋送,積資億萬,廣蓄嬌妻美妾,恣行淫樂。適有龍頟侯韓寶妻許孊,為廢后許氏胞姊,喪夫寡居,姿色未衰,長借弔問為名,一再勾引。婦人多半勢利,見長尊榮無比,情願委身事長,甘做小妻,卑污已極。長竟納孊為妾,孊尚不知羞恥,堂堂皇皇的探視胞妹,直陳不諱。胞妹系廢后許氏,方徙居長定宮,寂寞無聊,還想再承雨露,求為婕妤。姊妹情性相同,都是無恥。因取出從前私蓄,交孊轉送淳于長,托長至成帝前說情,力為挽回。長明知此事難言。只因見財起義,不忍割捨,乃想出一法,詭言將乘間入請,立為左皇后,使孊如言轉告。廢后許氏總道長不去騙她,日夕盼望,有時召孊入問,浼她催促。長反覺惹厭,故意使孊入慰。接連致書與孊,內容語意,多半揶揄許后,說她求歡太急,何不降尊就卑!也想娶為小妻么?真是壞蛋。許後有所需求,只好含羞忍氣。不意有人傳出,竟被王莽得知。莽向王根報明,無非為著此事,就是入白王太后,也是一五一十,詳陳無隱。恐還要加添數語。惹得太后怒起,使莽轉告成帝。成帝心尚愛長,不欲治罪,但遣令就國。長吃了一驚,自思無法轉圜,不得已收拾行裝,準備登程。忽來了王立長子王融,問他索求車馬,意以為長既遠行,勢難把車騎盡行帶去,不如留贈自己,卻好現成使用。長與融本是中表弟兄,見面時卻也應允。但尚想留住都中,屏人與談,要他轉求乃父,代為斡旋,並取出許多珍寶,送與王融。融一力擔承,就將珍寶攜回家中,向父告知。立前時不得輔政,疑由長暗中進讒,常在成帝面前,揭長過惡。此次見了珍寶,竟致得意忘言,忙入宮去見成帝,為長訴冤。成帝不禁起疑,默然不答,待立趨出,竟命有司徹底查究。有司明查暗訪,察出王融私受長賂,便要派吏拿融。立方才悔恨,怨融自去惹禍,累及家門。融無詞可說,自知闖了大禍,不如自盡,當即服毒畢命。貪夫結果。吏役到了融家,見融已死,便去回報,有司當即復奏,成帝越想越疑,索性捕長下獄,一再審訊,把長姦淫貪詐的詳情,和盤托出,罪坐大逆,瘐死獄中。自作自受。妻子移徙合浦,母歸故里。許孊不知下落,想亦充戍合浦去了。成帝復使廷尉孔光,持鴆至長定宮,賜廢后許氏自盡。可憐許后在位十四年,聽了兩個阿姊的邪言,既失位置,復喪性命。雖是自貽伊戚,也覺得可悲可憫呢!抑揚得當。紅陽侯王立,勒令就國。

王莽發奸有功,且由王根薦令代位,遂拜為大司馬。莽得秉國鈞,欲使名譽高出諸父,特聘請遠近名士,作為幕僚,所得賞賜,悉數分給賓佐,自己格外從儉,菲食惡衣,與平民相同。會莽母有疾,公卿列侯,各遣夫人探問,大都是綺羅蔽體,珠翠盈頭。莽妻王氏,乃是故相宜春侯王訴曾孫女,同姓不婚,莽既好名,何獨不知守禮。急忙出門相迎,衣不曳地,裙僅蔽膝。各女賓還道她是僕婦,及密問左右,才知她是大司馬夫人,都不禁詫異起來。莽妻接待女賓,分外周到,唯所供茶點,不過尋常數色。待大眾問過太夫人,陸續辭歸,各言大司馬家儉約過人。莽得聞眾言,私心暗喜,毋庸多表。全是矯詐。

且說綏和二年仲春,熒惑守心,丞相議曹李尋,上書丞相,說是災禍將至,君侯難免當災,應即與闔府官屬商議,趨吉避凶的良策。丞相翟方進,覽書惶惑,不知所為。果然不到數日,便有郎官賁麗,奏請天象告變,急須移禍大臣。是翟方進的催命鬼。成帝聽著,立召方進入朝,責他為相有年,不能燮理陰陽,致有種種災異,宜善自為計,毋待朕言。方進免冠叩謝,惶然趨出,回至相府,也知不免一死,但尚望有生路可尋,未肯遽自引決。誰知過了一宵,又由朝使齎入策書,嚴加責備,且賜他上尊酒十石,養牛一頭,叫他自裁。方進接到牛酒,想著漢家故例,牛酒賜給相臣,就是賜死的別名。沒奈何硬著頭皮,取出鴆酒一杯,忍心吞服,須臾毒發,便即倒斃。冤哉枉也。成帝還託言丞相暴亡,厚加賻恤,特賜乘輿秘器,並且親往弔喪,掩耳盜鈴,煞是可笑!

唯方進既死,丞相出缺,成帝選擇廷臣,還是廷尉孔光,居官恭謹,可使為相。因先擢為左將軍,再命有司擬定策文,鑄成侯印,指日封拜孔光。是時梁王立系梁王揖七世孫。楚王衍宣帝孫,即楚王囂子。入朝,已由成帝召見數次,預備翌旦辭行。成帝午後無事,便至少嬪館餐宿,夜間不知為何歡娛,到了天色大明,趙昭儀合德先起,成帝也即起坐,才把襪帶系就,忽然撲倒床上,不言不語,竟爾歸陰。合德尚不知何因,連呼不應,用手微按,已無氣息,不由的神色慌張,急命內侍宣召御醫。等到醫官入視,已是脈絕身僵,還有什麼回生妙方?那時只好報知太后,及內外要人。太后急忙趨視,親撫帝體,肌冷如冰,當然號啕大哭,皇後趙飛燕等,陸續走集,統皆陪哭一場。及大眾止哀,辦理棺殮,太后召入三公,獨缺丞相。當由王莽稟明,謂丞相已擇定孔光接任,於是復召孔光,就靈前拜為丞相,封博山侯。好在策文印綬,俱已辦就,即付與孔光領受。光拜謝后,即與王莽等料理大喪。越宿由太後下詔,令王莽孔光,會同掖庭令查明皇帝起居,及暴病一切原因。莽接奉詔旨,樂得從嚴究治,迭派屬吏至少嬪館調查,細詰趙昭儀合德,氣焰逼人。合德雖未嘗毒死成帝,自思從前虧心各事,若一經逮問,斷難隱諱,且要連累姊弟,一同坐罪。沉吟多時,覺得除死以外,已無別法,遂召集貼身侍婢,各給賞賜,囑令毋談前愆,自己仰藥斃命。一縷芳魂,總算趕上鬼門關,往尋成帝去了。也是顯報。

成帝在位二十六年,改元七次,壽終四十五歲。本來是體質強壯,狀貌魁梧,儼然象個尊嚴天子,怎奈酒色過度,斲喪本元,遂致樂極亡陽,霎時暈死,後來奉葬延陵。太子欣入宮嗣位,是謂哀帝。尊太后王氏為太皇太后,皇後趙氏為太后。太皇太后王氏,喜諛寡斷,傅昭儀謀立孫兒,常至長信宮伺候,竭力趨奉,就是丁姬也承歡獻媚,孝敬有加,因此哀帝嗣位,太皇太后王氏,便令傅昭儀丁姬兩人,十日一至未央宮,與帝相見。又傳旨詢問丞相孔光,及大司馬何武,謂定陶太后應居何宮?孔光素聞傅昭儀權略過人,若得入居宮中,將來必干預政事,挾制嗣君,所以複議上去,請另擇地築宮。何武未知光意,謂不如北宮居住,省得勞費。太皇太后依了武言,遂使哀帝詔迎定陶太后,入居北宮。傅昭儀即日移入,丁姬亦隨同進去。北宮有紫房復道,與未央宮相通,傅昭儀得日夕往來,屢向哀帝要求,欲稱尊號,並封外家親屬。哀帝甫經嗣阼,不敢自出主張,所以游移未決。巧有高昌侯董宏,得聞消息,意欲乘間迎合,上書引秦庄襄王故事,謂庄襄王本夏氏所生,過繼華陽夫人;即位以後,兩母並稱太后,今宜據以為例,尊定陶共王後為帝太后。虧他尋出佐證。哀帝得書,正想依議下詔,偏大司馬王莽,左將軍師丹,聯名劾宏。略言皇太后名號至尊,有一無二;宏乃引亡秦敝政,蠱惑聖明,應以大不道論罪。哀帝雖然不快,究因王莽為太皇太后從子,未便梗議,乃免宏為庶人。傅昭儀聞信大怒,立到未央宮,面責哀帝,定要速上尊號。哀帝無奈,入白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允如所請,乃尊定陶共王為共皇,定陶太后傅氏為定陶共皇太后,共皇妃丁姬為定陶共皇后。傅太后系河內溫縣人,早年喪父,母又改嫁,無親兄弟,只有從弟三人,一名晏,一名喜,一名商。哀帝為定陶王時,傅太后欲親上加親,特取晏女為哀帝妃,至是即立晏女傅氏為後,封晏為孔鄉侯。又追封傅太後父為崇祖侯,丁皇後父為褒德侯。丁皇後有兩兄,長兄忠,已經去世,忠子滿也得受封平周侯,次兄明方值中年,並封為陽安侯。哀帝的本生外家,已經加封,只好將皇太後趙氏弟欽,晉封新城侯,欽兄子為成陽侯。王趙丁傅四家子弟,並膺顯爵,朱輪華轂,雜沓都中。

太皇太后王氏,置酒未央宮,擬邀集傅太後趙太后丁皇后等,一同會宴,共敘歡忱。國喪才畢,不宜大開筵宴,王政君也是多事。筵席且備,應設坐位,太皇太后坐在正中,自無疑義,第二位輪著傅太后,即由內者令官名。在正座旁,鋪陳位置,預備傅太后坐處。此外趙太后丁皇后等,輩分較卑,當然置列左右兩旁。位次既定,忽來了一位貴官,巡視一周,便怒目視內者令道:「上面如何設有兩座?」內者令答道:「正中是太皇太后,旁坐是定陶傅太后。」道言未絕,便聽得一聲怪叫道:「定陶太后,乃是藩妾,怎得與至尊並坐?快與我移下座來!」內者令不好違慢,只好將座位移列左偏。看官道是何人動怒?原來是大司馬王莽。莽見座位改定,方才出去。已而太皇太后王氏,及趙太后丁皇后等,俱已到來就席,哀帝亦挈同皇后傅氏,共來侍宴。只有傅太后不至,當下差人至北宮催請,好幾次俱被拒絕,顯見得傅太後為了坐位,已有所聞,不肯前來赴席。太皇太后不暇久待,乃囑令大家飲酒。天廚肴饌,比不得吏民酒席,自然豐盛得很。但因傅太后負氣不來,反累得滿座不歡,飲不多時,當即散席,各歸本宮。傅太后余怒未平,免不得迫脅哀帝,叫他攆逐王莽。哀帝尚未下詔,莽已得知風聲,自請辭職。當即奉詔批准,特賜黃金五百斤,安車駟馬,罷令就第。朔望仍得朝請,禮如三公。公卿大夫,尚稱莽持正不阿,進退以義,有古大臣風。又入王莽彀中。

莽既免職,輿情都屬望傅喜,喜已任右將軍,學行純正,志操清潔,傅家子弟,要算他最有令名。偏傅太后因喜常有諫諍,與己未協,不欲令他輔政,乃進左將軍師丹為大司馬,封高樂侯,喜亦託疾辭官,繳還右將軍印綬,有詔賜金百斤,令食光祿大夫俸祿,歸第養痾。大司空何武,尚書令唐林,皆上書留喜,謂喜行義修潔,忠誠憂國,不應無故遣歸,致失眾望。哀帝亦知喜賢良,一時為祖母所制,不能不留作後圖。過了數日,接閱司隸校尉解光奏牘,乃是一本彈章,指斥著名權戚兩人。正是:

由來仕路多艱險,益信人心好詭隨。

欲知解光彈劾何人,容俟下回發表。

財能買命,亦足傷命;色可迷人,實足害人。試觀淳于長之貪財得賂,復舍財請留,兩罪併發,卒致殺身。王融貪財而死,許后舍財而死,財之誤人生命,寧不大哉!成帝好色,得遇兩美,其樂何如?然絕嗣由此,喪生亦由此,色之為害,最酷最烈故財色二字,為古今之大戒,一為所蠱,其不致亡身滅種者幾希!傅昭儀固嘗以色進矣,為孫謀承正統,幸得逞志,顧所欲無厭,稱尊號,爭坐次,藉一己之幸遇,為種種之請求,婦德無極,信而有徵。王莽命移坐位,似兢兢於嫡庶之分,言之成理,但窺其私意,仍不外為身家計。外戚爭權,不顧王室,劉氏庸有幸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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咪咕公版·前漢通俗演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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