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拒虎將酣戰術都統 失龍岩怒斬吶皇親
話說迷香公主看了松筠這個美貌,不覺心反軟了下來,遂笑彎秋月,羞暈含霞,喜孜孜的問道:「來將留下姓名來納命。」松筠聽他這個嬌聲,如痴如醉的笑答道:「你問我么?我就是大經略的親弟,叫做二少爺。因為愛你標緻,特來捉你回去做個小老婆。你如果願意,就下馬納降,二少爺捨不得傷你。」
公主聽見,滿面含羞,暗想這個小孩子,人品很好,嘴頭子太壞,就喝道:「休得胡說,放馬過來。」松筠眼都笑細了,應道:「來了來了。」舉起大刀砍來。公主用方天戟一格,松筠在馬上晃了兩晃,馬過了門,松筠暗想道:「好個狠丫頭!」二人對了面,公主用戟分心刺來,松筠連忙招架,帶推帶撥,才讓過去。
一連三合,松筠滿身汗流,支持不住。要想敗回來,無如公主這枝戟,神出鬼沒,好似蛟龍出水,一點不讓。還是公主留情,不然早已挑落下馬,就將他在馬前,同他玩耍。松筠心裡著急,刀法都亂了,滿口亂罵,公主笑容可掬,也不嗔怒,也不放鬆,一枝戟裹定了他。又戰了幾合,松筠無法可施,口中不住叫道:「好狠丫頭,初次見面,就這等利害!」
松勇看了,恐怕有失,就在斜刺里一口刀,一匹馬,直衝上前,喝聲「看刀!」公主把松筠逼來逼去,覺得好頑,並不捨得傷他。正頑得有趣,忽見一個人飛出來,說到就到,倒吃了一驚,忙撇了松筠,來戰松勇。拼了七八十回合,氣力不如,粉面上微微透出汗來,就虛刺一戟,撥馬回營。松勇不舍,追上來道:「向那裡走?」不妨公主一金彈迎面打來,松勇眼快,用刀一格,卻好打在刀口上,叮噹一聲,火光亂濺,將刀口打缺了一塊。
松勇拜服道:「好女孩子,有這種本事!」不敢窮追,勒住馬,著兵丁拾起金丸一看,有圓眼大小,上面鑿就五字,是「瑤珍寶珠氏」,暗想必是他的芳名了。跑馬進營,將金丸獻與元帥,寶珠暗想稱奇,難道他的名字,也叫寶珠?這就奇極了,從此心裡格外愛慕。回到水寨,把金丸送與紫雲看過,寶珠就將公主人品贊了又贊。紫雲笑道:「你倒心喜他,何不擒他回來,做個姨太太?」
寶珠也笑道:「我倒很有這個意思,怕你生氣呢。」紫雲笑道:「你不必慮,我是大度包容,不吃醋的。」綠雲冷笑道:「你不吃醋嗎?記得那天紅玉——」才說了半句,被紫雲瞅了一眼,啐了一口,就不敢往下再說,三人又笑說了一會安寢。
次日,公主又來討戰,寶珠忙到前軍,點將迎敵。左軍參將毛金龍,上前討令,取了鋼叉,出馬戰了十餘合,被公主一戟刺死,眾軍敗回。前鋒大將劉靜唐不服,搖刀出馬,公主接戰,鬥了八十回合,公主詐敗,劉靜唐追趕,公主一彈打來,正中靜唐左眼,墜下馬來,眾兵捨命救回。惱了飛虎將木都統,大聲叫道:「看我來捉這個淫賤!」飛馬挺槍出陣。
兩人殺在一處,槍來戟架,戟去槍迎,一場好戰,兩邊人都看呆了,也辨不出兵器人馬,但見一個銀滾子,一個花蚨蝶,飛來滾去,足足拚了一百六十合,並無勝負。公主見贏不得木都統,撥馬就走,納庵大叫道:「好大膽潑賤,你不過想用暗器傷人,人怕你,我不怕你!」緊緊趕上前去。果然不錯,一金彈打來,木都統老走沙場,聽得弓弦響,身子一偏,早已讓過。不防第二個接連又到,連忙躲閃,在耳邊擦過,心內一驚,也就撥馬回陣。
公主又追回來,納庵取了一支箭,等公主來近了,將襠勁微松一松,掉回身子,放了一箭。公主俊眼快極,順手一掉,一技箭已在手中,隨手取弓搭上弦,回射過來,納庵也躲過了。二人對面,又戰幾十合。公主猛力一戟刺來,納庵棄槍於地,雙手勾住戟桿,兩人用力一奪,都撞下馬來。公主步下,就不如納庵,腳步虛浮,身子有些前仰後合,心裡著急,使勁一拗,將戟桿折斷,各執半截,相對廝打。邱廉恐女兒有失,忙領眾將上前接應,這邊官兵也是一擁而上,混戰一場,都有傷損,各回本營。公主進城,想道:「困守孤城,有何益處?龍岩州又被官兵得去,未免受他牽制。」
正在躊躇,卻好苗王點了五員大將,是弟兄五人,名為曾家五虎,領了十萬大兵,前來助戰。公主大喜,同邱廉、花殿齊商量,就帶曾家五虎,挑選五萬兵馬,親自來奪龍岩。守將提督軍門馬華,告急到大營來。寶珠聞報,大驚道:「龍岩是個要地,倘有疏虞,如何是好?」忙到省城,來會墨卿商量。墨卿手足無措,寶珠傳鼓聚將,問:「那個敢去救援?」都統吶信阿走上前道:「末將願往,並將這個賤人擒來,見元帥報功。」
原來吶信阿是神機營都統,世襲侯爵,又是皇家懿親,頗有幾分勇力,膽壯心粗,是個志大言大的人。寶珠沉吟一會,道:「龍岩州是個重地,我軍門戶,如有疏失,不但難破泉州,我軍亦復受困。皇親當此重任,須要小心。」吶信阿道:「元帥過慮,末將自有良謀。」寶珠道:「皇親不可輕視,我著提督趙瑾同你前去。趙瑾頗為精明,臨事謹慎,可以助你。」
就喚上趙瑾,叮囑一番道:「只要守住龍岩,你二公功勞不小。」吶信阿道:「元帥儘管放心,諒此小小城池,有何難守!倘守不住龍岩,末將情甘認罪。」寶珠點點頭。二人才出大帳,寶珠又叫回來,再三囑託,吩咐多帶偏將,挑選三萬精兵。二人答應,領了兵將,星夜飛奔而去。寶珠暗想:苗營常添人馬,我們人馬雖多,傷損的亦復不少,但是人多便於調遣,格外熱鬧威風,豈不有趣?就點兩員副將,傳諭督撫,調兵催糧。
再說公主領著曾家五虎到龍岩州,馬華不敢出頭,城門緊閉,公主把城圍了。第二日,吶信阿等救兵已到,公主傳撤圍,放他們進城,自己退十里安營。吶信阿疑惑賊兵見有救援唬退了,心中大喜,即要領兵入城。趙瑾道:「我等不如扎兵城外,與城內聲勢相倚,效前日元帥救汀州之法,庶不致受賊人之困。」吶信阿笑道:「你聽元帥那些孩子氣,你不看見賊兵見了我軍,倒嚇退了,而且我等是來守城的,進可以戰,退可以守,扎在城外,還是顧不到城中。我自有方略,汝勿多言。」趙瑾道:「倘賊兵將城圍了,我等如何施展?」
吶信阿道:「元帥著我等來守城,不是叫我們來打仗,守得住就罷了。」趙瑾道:「被困久了,城中無糧,如何是好?元帥將這大任托皇親來,臨行再三囑咐,必要守住龍岩,方不負元帥之託。」吶信阿大怒道:「我是主將,凡事有我作主,你怎麼在此亂言,妄自尊大?」趙瑾道:「皇親差矣,彼此都是報國,替元帥幹事,說什麼誰賓誰主?皇親既要進城,可分兵一半與我,駐紮城外,還可稍備不虞。」
吶信阿不肯,趙瑾苦求,才肯分三千人,由他自便。趙瑾還求他添兵,他頭也不回,竟自去進城了。趙瑾無奈,只得相了地勢,紮下營寨。公主見大隊入城,留了二三千人馬在城外,心中大喜,就到沙場討戰。吶信阿是性急的人,趕出城來迎敵,戰了二、三十合,公主詐敗而去,吶信阿追了五里。次日,吶信阿要戰,公主又敗五里。第三日,吶信阿領兵沖營,公主緊守,一連攻打三日,公主只是不出。苗兵故作慌張,抵死守御。
吶信阿見攻不破賊營,傳令三更劫寨。趙瑾聞知,忙來諫勸,馬華也在旁道不可輕率,吶信阿總不肯聽。到二更后,將自己帶來兵馬盡領出城,悄悄往賊營而來。是夜星月微明,金風拂面,吶信阿到賊營,拔開鹿角,發一聲喊,殺進營去,卻是一座空營。情知中計,忙令退軍,只聽得四面炮聲響,人聲鼎沸,直裹上來,吶信阿左衝右突,殺不出營,戰了一個更次,敵兵愈殺愈多,官兵越殺越少。正在心慌,回頭一望,忽見城中火起,不覺吃一大驚,無心亂戰,也顧不得手下的兵將,就奮力衝出重圍,不敢進城,落荒而走。
原來公主知道吶信阿性急,幾天要戰不得,必來劫營,預先準備,又將一支兵伏在城邊,等他兵出,就去搶城。點了曾仁、曾義去敵住趙瑾,不得讓他救應。趙瑾兵丁甚少,如何敢來相助?只得倒退回營,還虧這支兵扼住中路,擋定賊兵,不然連寶珠大營也要搖動。趙瑾心內甚急,想這幾千人,怎擋得住賊人大隊,惟有支持一刻是一刻,不如到元帥處告急,請令添兵再為定奪,吩咐手下飛馬去報。
且說寶珠自吶信阿去后,終不放心,著人前去探聽,所有龍岩一切情形,昨已得報。今早正在籌畫,要點將去替吶信阿,忽見兩路探馬,飛報龍岩州失陷。接連趙瑾的報單又到,說龍岩已失,戰死馬華,吶皇親全軍覆沒。寶珠接到這個緊報,雙頓金蓮,秋波火出,心中大怒,立刻傳令松筠、本納庵、兀里木、耶律木齊,領一萬兵馬,二十員偏將,替回趙瑾。四將趕忙前去,趙瑾連夜回營,到寶珠面前請罪。
寶珠怒道:「本帥知你精細,所以托你去助他,你怎麼全無計較,聽他胡為?今日失去龍岩,你有何面目來見我?」趙瑾匍匐在地,哭訴一番,就將吶信阿定要進城、兩下爭執的話,細說一遍,又道:「當晚劫營,馬提督同小將也曾苦諫,無如都不肯從。小將兵馬又少,敵不住賊兵,如其分得兵多,也還可以救應。小將捨命支持中路,不然連元帥大船也不免驚恐。」寶珠哼了一聲,喝退趙瑾。
如今說吶信阿當夜衝出賊營,到天明招集殘兵,已不足一半,垂頭喪氣,也回大營,自縛到寶珠船上請死。寶珠傳令升帳,護衛森嚴,吶信阿膝行而進。寶珠粉面通紅,眉梢微豎,拍案喝道:「你今日還來見我么?臨行之時,本帥如何叮囑,誰知全不解事!你不聽趙瑾忠言,妄自尊大,如今喪師失地,有何理說?」吶信阿跪在下面,默默無言。寶珠吩咐推出斬訖報來。
眾將上前跪求,異口同聲道,「吶信阿當斬,求元帥念他是皇親國戚,法外施仁。」寶珠冷笑道:「罪有攸屬,王法無親,本帥帳前,容不得這班無能之輩!」傳令速斬,眾將無言而退。左右刀斧手,擁吶信阿出來,吶信阿大叫道:「元帥在上,末將家有八旬老母,無人奉養,求元帥格外開恩。」寶珠道:「國法俱在,何敢以私廢公!你家既有老母,待本帥班師,奏明皇上,每月照你俸祿,替你養母。你不必多言,好好去罷。」吶信阿大哭。刀斧手推上船頭,一聲炮響,頭已落地。左右獻上首級,寶珠吩咐,各營傳示,一概凜然。
寶珠傳令,自己親奪龍岩。點了五萬精兵,帶領二十四名都統,以及護從虎衛軍。松筠、松勇領十員大將,三千人馬,為前部先鋒。叮嚀墨卿,堅守營寨。寫了諭單,教松筠等四將,奪定中路,以防苗兵救應。又取令箭一支,喚司徒洪、李若水、劉信、黃標聽令,四將應聲上前。寶珠吩咐道:「漳平當我西南之沖,不得不先取。四位將軍,領三千精兵,出營十里駐紮,今夜四更造飯,五更起兵,天明直抵漳平城下,限午前破城。倘有違誤差池,提頭來見我!」四人面面相覷,又不敢有違,只得接了令箭。
四人出轅門點兵,在十裡外安營,大家商議,無法可施。到了二更后,只見西南方火光衝天,炮聲動地,四人大驚,連忙著人探聽。少刻回來,說在漳平,也不知是添兵,也不知是出隊,但見聲勢浩大,不敢向前。四人詫異,司徒洪道:「元帥今日尚未起兵,待我趕進營,請令定奪。」隨即上馬,帶了三五十兵卒,飛馬回營。夜巡問了來歷,放進大營,司徒洪直奔元帥大船,見號燈如晝,更鼓頻催。
司徒洪見了巡捕,引見中軍,說明來意,中軍道:「那邊夜巡已來稟過,元帥已經安寢。」司徒洪道:「此乃緊急軍情,相煩通報。」中軍道:「元帥已睡,誰敢去碰這個釘子同腦袋作對呢?」司徒洪說之再三,中軍都不肯報。司徒洪道,「你大人既如此小心,待小將自去傳鼓。」拿捶要敲。中軍大怒,擘手奪過來道:「你多大官兒,在此胡鬧!擅闖轅門,該當何罪?你是差出去的人員,你干你的事罷了,敢在這裡放肆?這是什麼地方?快替我趕出去!」
司徒洪一場沒趣,只得上馬,趕回自己營中,告訴眾人,眾人無奈,直到四更,漳平火炮才息,四人結束起隊,到了城下,天已大明,只見城門緊閉,動靜全無,司徒洪等傳令攻城。忽然三聲大炮,鼓角齊鳴,城上刀槍一齊豎起,城門大開,城上嚦嚦鶯聲道:「四位將軍,來得何遲也?」
四人抬頭一看,只見帥纛之下,元帥大笑,四人都嚇呆了,忙進城下馬,上城相見。寶珠道:「從來兵行詭道,兩軍陣前,豈無細作探我軍情?本帥故意傳令急迫者,正所以安其心也。邱廉的女兒善能用兵,知我來奪漳平,自然分兵救應,倘救兵一到,則無及矣。本帥昨晚領一千鐵騎出營,先到漳平,出其不備,連夜奪城,正以攻其無備了。」
說猶未了,忽見探馬來報說:「邱廉親領大隊,來救漳平,路上遇見了敗兵,知城已失,又回去了。」寶珠大笑道:「諸位將軍,以本帥為何如?」眾人拜伏在地道:「元帥神機,雖鬼神莫測也。」寶珠道:「亦賴諸將用命耳。我點四位將軍來,原為守城之計,非命汝等攻城也,如今城池已得,四位將軍用心防守,功亦非輕,本帥即在龍岩去也。」四將送過元帥,屯兵城中。寶珠領一千飛虎軍,趕上大隊,浩浩蕩蕩,殺奔龍岩州來。不知勝負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