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靈魂化了的聲音
葉子
下雨了,很大,我再一次站在落地窗前(這次我穿上了睡衣,因為天明了),想看一看雨中的世界,可是我看不到,因為雨很大,我只能看到滿是雨水的玻璃,像一個飽受滄桑的老婦人拖著變形的臉在哭泣。
就是這扇寬敞的、帶著雨水的玻璃,把我和外面的世界分割開來。
我再一次想到了我是被關在美麗牢籠里的寵物。
屋裡的空氣很沉悶,每一個氧氣分子都像一塊塊石頭一樣壓著我的心,我無法呼吸,我有一種要逃出去的衝動。
手機響了,我靜觀著它在茶几上美麗的舞蹈歌唱,我知道是田野打來的,很久,我接了。
「葉子,你在幹什麼?怎麼不接電話?」
「……」
「葉子,外面雨很大,不要出去了,在家好好獃著,餐桌上有你的早餐,用的時候加熱一下。」
他的過分關心,也許應該叫做呵護,更加深了我那個極端的想法:我是他養的一隻寵物。
雨還在下,我聽到了虺虺的雷聲,外面的世界很瘋狂,猶如兵荒馬亂的戰場,我的世界卻鴉雀無聲、死氣沉沉,唯一還動著的就是我那顆還在跳動的心。
我不要再在這裡呆下去,否則我會悶死的。
出去!是的!出去,逃離這個沉悶的、孤獨的世界。把自己融入到那個瘋狂的世界中吧,作那個世界中一粒跳躍的分子也好。
我毅然的從那個塗著美麗塗層的牢籠中逃離出來。
雨拍打在我的身上、臉上,沒有冰冷的感覺,有的只有快感,被這個世界征服的快感,亦或許是征服這個世界的快感,我有些得意,於是我笑了,我聽到了來自我心底的聲音。
真希望這雨永遠不會停,哪怕是這個世界變成汪洋大海把我淹沒我也依然會快樂,至少我可以在海水中暢遊,那也是身體和靈魂的最後的解脫。
就讓這雨水衝擊我的身體吧,讓這個靈魂的載體-**去釋放所有感覺吧,此刻我感到了我的存在,真真切切的存在。
雨在下,我的心在燃燒,我有一種在烈火中燃燒的感覺,我張開雙臂奔跑著,似乎能擁抱整個世界,似乎在雨中我才能找回我自己,我從來不知道自己也會如此瘋狂,哪一個才是真正的葉子呢?是那個像小綿羊一樣溫柔順從的女人還是這個歇斯底里在雷雨中奔跑的女人?
在混沌的雨中,在遠方我彷彿看到了一團烈火,它正在雨中熊熊燃燒,那烈火是這個混沌世界中唯一清晰的東西,我向它奔去,如飛蛾撲火般義無返顧、死而無憾。可是無論我怎麼用力的奔跑,那團火還是離我很遙遠,而且越來越遠。最後那團火終於被雨水澆滅了。
灰飛煙滅,混沌的世界還是混沌的世界,瘋狂的世界因為那團火的消失而相形見絀。於是我哭了,第一次哭得毫無顧及,哭得痛徹心扉,在這個世界里哭也是瘋狂的,儘管這哭的理由並不充分。
透過淚水望著這個雨水的世界,我突然想:要有多少人的淚水匯聚在一起才會成為小河?要有多少雨水會聚在一起才會變成大海?要有多少壓抑才能匯聚成瘋狂?小河是長久的,大海是永恆的,而瘋狂卻是短暫的,因為瘋狂屬於激情的一種,激情同快樂和悲傷不一樣的,後者有一定的持續性,而前者卻總是如曇花一現。
雨水把我澆透了,薄薄的睡衣貼在身上,我索性把睡衣一塊塊從我的身體上撕扯下來,我不想那薄薄的東西羈絆著我的身體,阻擋著這瘋狂的大雨滲透著我的靈魂。
在這個瘋狂的世界里是沒有羞澀的,身體是**的,靈魂是**的,在這裡可以卸下自己所有的偽裝,無所顧及、隨心所欲,釋放完全的自我。
漸漸的我感覺自己的**的能量就要釋放完了,就像蒸發的水蒸氣或者是升華的固體香水,即將要消失殆盡。
我被溫暖打擾了,當那暖流在我的身體里流淌的時候,我才發現我的心是跳動的,我的靈魂被驚醒了,我彷彿有了意識。
陽光中帶著雨的味道,從來不知道陽光也可以有味道,陽光不是橘黃色的嗎?難道它也可以是彩色的嗎?或者說這裡是另一個世界?天堂?
低低的屋頂把我拉回了現實,我清楚的知道自己躺在一個窄小房間里的一張單人床上,屋子裡只有一台電腦、一台飲水機和一隻杯子,還有就是我躺的這張木床。
屋子的牆是什麼顏色的看不出來,因為牆壁上貼滿了各式各樣的汽車圖片,沒有留下一點縫隙。
看著這些圖片,我又想起了那個穿著黑色絲襪、塗著紫色唇膏大秀美腿的女人,她就是從一輛黑色的車裡走出來的,我不由的在這些圖片中尋找那輛車。
「你醒了?」我聽到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不過我並沒有看他,只是很專註的尋找那輛黑色的車。
「你也喜歡車?」男人問。
「噢,也不是,我只是……」
我被一雙深沉的眸子所吸引,那眸子猶如一潭黑夜裡的水,深不可測,只要是人掉進去就一定不會再爬出來,即使是會游泳的人也不例外。
「你好了嗎?昨天我把你帶回來的時候,你還在發燒,你怎麼會一個人暈倒在雨中?」他問。
我明白了,是這個男人把我從雨中撿了回來,我的身上還穿著他的潔白的襯衣,透過襯衣我看到了我**上的那抹紅和私處的那抹黑,因為昨天我是穿著睡衣奔向雨中的,而且沒有穿內衣。
我有些赧然,相信自己的臉已經紅成了蘋果。
他聳聳肩,優雅一笑,「你的身上都濕透了,而且你在發燒,所以我就……我沒有傷害你,真的,我有老婆的,我很愛我老婆,請你相信我……」
我『撲哧』笑了,不知道為什麼笑,他也笑了。
「你為什麼貼這麼多車的圖片,你很愛車嗎?」我問。
「是的,我愛車,也喜歡開車,我喜歡讓車帶著我去飛,不管是黑夜還是白天,只可惜我沒有一輛真正屬於自己的車,我經常給老闆當司機,後來朋友開了駕校,找不到教練,所以我只好來幫忙。」他還是聳聳肩,淡淡一笑。
不知道為什麼,在他那深海一樣的眼睛里我感受到了一種叫作苦中作樂的東西,此時我才感到能把苦當作樂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做到的,那是一種境界。
也許一顆心在苦水中浸泡的時間太久了,它就對苦失去了感覺,為了自己永遠不腐爛,那顆心只好接受苦水所給它的一切,後來它發現自己在苦水中身體依然會膨脹、一樣會跳動、一樣會新鮮,漸漸的則甘之如飴。這難道不是一種境界嗎?
他的笑容雖然很艱澀,可是他會笑,為什麼我不會?
「你快樂嗎?」我問。
「你不快樂嗎?」
我喟嘆一聲,低首垂淚。
「跟我走……我會讓你快樂。」
當我的腳步和他一起奔跑的時候,我有一種飛出囹圄的感覺。
飛一樣的眩暈。
車子在廖無人跡的大街上馳驟,那一刻,我感覺自己是夜空中的一道閃電,帶著刺眼的光芒在夜空中的一個角落一閃而過,又在另一個角落稍縱即逝。
天空觸手可及,我可以肆意的在天空的任意一個角落閃動、那閃動的光可以是我的激情、也可以是我的憤怒,我也可以把自己的眼淚變成雨灑在大地上,也可以用雷聲來表達自己的哭聲,那才是名副其實的自由天空。
那自由的天空屬於我,完完全全屬於我,那裡沒有對與錯,應該與不應該,那裡不懂得自我約束。
「什麼樣的感覺?」他問我。
「跳的感覺!跑的感覺!喊的感覺!」我大聲地說,我能感覺到自己的聲音在風中流動。「你什麼感覺?」
「打的感覺!殺的感覺!拚命的感覺!」他也大喊,青筋顯露在頸處。「我們一起大叫好不好?」他發出了像原始人一樣野蠻、粗野的聲音。
他的叫聲一直喊到了我心靈的深處,那聲音雖然是野蠻和粗野的,但卻是來自生命深處的聲音,是沒有經過虛偽加工的聲音,是最原始的、最本真的聲音。
我一直渴望的不就是這樣的聲音嗎?我一直追尋的不就是這樣的聲音嗎?可是我知道這種聲音不是學來的,更不是想喊就能喊出來的,這是一種境界,這種境界需要的是一個完全真實的、開放的、釋放著的空間。
那是我想要的境界。
我靜靜地望著他,眼中竟飽含著淚水,這不能不說一種感動。
「你怎麼了?被我嚇到了嗎?」他放慢了車速。
我竟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請不要停車,永遠的開下去好嗎?」
「只要你願意。」
他把音樂打開,一首滄桑的戀曲彌散在空氣中,我停止了淚流,靜靜地諦聽著,細心的他把窗戶關上。
灰暗的天空包圍了一切,雨又下起來了,沖刷在玻璃上,外面的世界模糊了。我的心上也充滿了陰霾,一股空前的壓抑感湧上心頭。
「到處是一片灰暗。」我喟嘆一聲,淚『唰』地湧出來。
「不,不是的,外面的世界是陰暗的,我們的世界卻是明亮的。」他低聲說。
「我們的世界?」
「是的,我們的世界,車裡這個小小空間不就是我們的世界嗎?」
外面的世界是混亂的、陰暗的、是模糊的,而我們的世界卻是平靜的、明亮的、清晰的。音樂流淌在帶著檸檬香氣的空氣中,脈速表和CD都在閃爍,像黑夜中閃爍的精靈。
在這個小小的世界里,只有他和我,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車外的世界萬馬奔騰,車內的世界靜謐安詳,但這靜謐的空氣很快被我們緊張的呼吸所點燃。
音樂太美太柔情,車外的世界太黑太混亂,空氣太凝重太混亂,車內的女人太脆弱太無助,車內的男人太孤獨太空虛,這是一種極度的誘惑,潛在著犯錯的危機。
我敏感的把頭從他的肩膀上移開,視線轉向外面,那一刻我聽到了自己心跳的聲音,那心跳像鎚子一樣把凝重的空氣砸碎,濺起了飛沫。我依稀感到那飛沫已經飛到了他的鼻翼處,被他深深地吸到了肺里。
「你在看什麼?」他問。
「看外面。」
「外面你看得見嗎?」
是啊,外面看得見嗎?我所能看到的只有被雨水沖刷的玻璃,像一張充滿淚痕的女人的臉。
此刻我的心也在翻江倒海,猶如外面的世界一樣混亂,這種混亂的根源是身邊的這個男人,這個喜歡聳肩和能喊出生命最深處的聲音的男人,我不敢再看他一眼,我怕我的心會跳出來。
我知道我的思想已經逃離了原來的軌跡,它在向著罪惡(對於我來說一個已婚的女人對別的男人動了心就是罪惡)的方向靠近,但是它不允許自己走向罪惡的邊緣,它不允許自己逃離那世俗的羈絆,它知道自己已經住在了一個叫做婚姻的美麗的牢籠,它應該安分地住在裡面。
婚姻是什麼?一張白底黑字的紙?還是一所房子一個男人?
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拿到一張白底黑字印著戳的紙,共同的住在一所房子睡在一張床上就叫做婚姻嗎?沒有拿到那張紙睡在一起就是不道德的,而拿到那張紙不睡在一張床上就是不道德的嗎?那同床異夢算不算道德?道德的標準到底是思想還是行為?
我住在婚姻里已經五年了,在這五年中我就像裝在任何容器中都能適應的水一樣,沒有形狀、沒有氣味、沒有顏色,我的命運完全由那個容器來決定。那個容器是什麼呢?是那個有著柴米油鹽的房子還是那個很疼我的丈夫田野?也許兩者兼而有之。
為什麼這麼多年了,我從沒有想過我自己?為什麼『不』字從我的語言中消失?為什麼我會把笑遺忘?是這場婚姻在羈勒著我的思想還是我的思想在羈絆著我的行為?
想到這裡我流淚了,無聲無息,我又看到了那猶如女人的淚臉的玻璃。
車子是什麼時候停下的我不知道,我只聽到他在對我說:「你哭了嗎?」然後我感到有一雙粗糙而溫柔的手滑過我的肌膚,撫去我的淚水,那一刻我倒在了他的懷裡,聲淚俱下。
我從來不知道哭也能發出聲音,更不敢相信自己是倒在丈夫以外的男人的懷裡,那一刻我什麼都沒有想,只想哭。
當我唏噓著鬆開抱著他的雙臂的時候,我看到了他那雙黑夜中深潭一樣的眼睛,在那深潭中我看到了一個影子,那個影子是我,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已經掉了進去,再也爬不出來,如果我不會游泳的話,就只有溺死在裡面。
在那深潭中,閃過一團光芒,那是火,正在燃燒的火,於是黑夜中的深潭被點亮了,泛著熠熠的光芒,我感覺我的眼睛都要被刺傷,於是我閉上了眼睛。但是我感覺到那火離我越來越近,我就要被點燃了,在劫難逃。
他沒有任何前奏的就扯開了穿在我身上的他的襯衣,熟練的解開了胸罩的掛鉤,當我的**上落下他的齒印的那一刻,我感到暴風雨就要來臨了,來勢凶凶,勢不可擋,那一刻我決定不逃。
當他的齒印落在我身上的每一個角落時,我有一種被撕碎的感覺,就像一個精緻酒杯的玻璃像花瓣一樣漫天飛舞,那是一種支離破碎的美。
那一刻,我忘記了背叛、忘記了那張我和田野睡了五年的床,我只渴望被這個男人侵犯、蹂躪。
我大聲的叫著,這聲音不完全是來自**的愉悅,還潛在著一種精神上的解放,那不是單純的物質的叫聲,是被靈魂化了的聲音,是生命深處的聲音,於是我又想到了他那同樣來自於生命深處的粗野而原始的尖叫聲。
在這個混亂的世界中我們做著混亂的事情,在這混亂的事情中我才發現靈魂中的那個『我』還是存在著的,它蘇醒了,像服用了興奮劑一樣瘋狂的舞蹈著。
我覺得在這之前我就是一片荒漠,經常有人踏過,但是卻從未有人開墾過,他是第一個,不管他的行為是齷齪的還是純潔的,對於我來說都不是索取,而是奉獻。
當他在我的身體上縱橫馳騁的時候,我沒有一點點犯罪感、有的只有釋放的快感,精神的和**的。
外面的風雨聲更讓我有一種安全感,無比的安全,車裡的這個小小的世界就像是一個孤島,在這個島上只有亞當和夏娃。
我願意永遠的從這個島上住下去,直到死去。
當他如爛泥般停留在我的身體上的時候,他說:「對不起,我愛你。」
我的淚泫然而下,我說:「謝謝你……」
「為什麼?」
「因為是你讓我感覺到我還活著,我還是一個女人。」
他把我抱在懷裡,我的臉貼著他的鬍子茬。
「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他說。
「我叫葉子。」
「我叫陳默。」
我在他的懷裡睡著了,夢中我和他依偎在車裡,而我們的車長了翅膀,正在湛藍的天空飛翔。
我被他的電話吵醒了。
夢醒了,雨停了,天亮了。
我的心混亂了,我有一種做賊的感覺,天知道我都幹了些什麼?
我的內衣不知道哪裡去了,身上披著他的襯衣,我把襯衣裹緊,瑟縮著,看都不敢看身邊的這個男人。
「你很怕我嗎?」他攫取著我的目光。
我怕他嗎?我也問自己,我是怕他還是怕田野?還是怕我自己?
太陽已經升得很高,天地萬物都暴露在它的光華之下,陽光透過車窗折射在我的肌膚上,我的身上開滿青青紫紫的小花,那是他留下的痕迹,還在隱隱作痛,那痕迹是背叛留下的烙印。
也許是田野出差不在家的緣故,愧疚感總是像輕煙一樣浮過,淺淺的,沒有很深的感覺。
我沒有去找我的內衣,也沒有要穿衣服的意思,只是用手指在那花一樣的痕迹上畫著圓圈。坐在車裡,就彷彿住在了保護層中,沒有一點不安全感,似乎我能看到外面的世界,而外面的世界卻感覺不到我。
「很疼嗎?」他問我。
「不疼。」我的眼睛又與他的眼睛對視了,他那黑夜深潭一樣的眼睛總是有一種魔力在吸引著我,讓我心甘情願地掉在裡面。我迴避著,不經意間,我看到了他的身體,他也沒有穿衣服,古銅色的膚色在陽光下泛著健康的光芒,這種光芒在田野的身上是看不到的,那是一種雄性的健康之美。
我看著他,沒有一點羞澀感,沒有一點羞恥心,這種完全沒有隔膜感的感覺讓我有一種把心完全暴露在他面前的感覺,把心放在光天化日之下,讓它自由的呼吸新鮮的空氣、享受陽光的照射,這樣的一顆心才是跳動的、是鮮活的不是嗎?
一直以來我都覺得我的心是長在田野身上的,可事實證明我錯了,長在他身上的只是我心的一個小小的枝杈,那個枝杈可有可無,砍掉了也沒有關係。
心的根在我這裡,所以我做什麼都是沒有錯的,因為人都是自私的,我可以讓我心的枝杈爬向任何一個角落,只要我的心能承受地住。
而現在我心的枝杈已經向這個男人靠攏了,無法截止的,除非他把這個枝杈砍掉,否則我沒有能力把它收回,因為那個角落裡已經充滿了陽光和空氣,心是沒有辦法不向著他的方向生長的。
「葉子,我可以再抱抱你嗎?」他說。
我倚在了他的懷裡,此刻我把自己交給了他,完完全全的,心靈和**。
被他抱著的感覺真好,溫暖、舒適、放鬆。
如果時間可以停留,我願意永遠在這一刻,如果車是我的家,那該有多好。
他的手機又響了,接完電話后他對我說:「葉子,我們該回去了,我要上班了,你也是。」
回去?一陣帶著恐慌感的失落感湧上心頭?是的,我要回去,從這個夢一樣的世界中走出去,走向活生生的世界中去,走向那個虛偽的虛空的世界中去,逃也逃不掉。
住在車裡的感覺真好,那是很安全的飛翔,我發誓我一定要學會開車,一定要擁有一輛車,然後把自己的心放在車裡,好好地鎖起來。
「我能報名學開車嗎?」我問。
「當然,只要你願意。」
當他的車平穩地停在我家門口的時候,我的心卻抽搐了一下,我真的不想從車裡踏出去,我知道我打開這扇車門,心就會小心的縮起來,如同看不見太陽的喇叭花一樣,把自己的每一片花瓣都小心地聚攏在一起,然後把頭悄悄地垂下,等待著陽光的出現。
「你老公一定很有錢,給你這麼大的房子住。」他說。
我苦笑,是啊,他有錢,他用錢編織了一個美麗的囚籠,於是我被軟禁了起來,我天真的以為那就是幸福,不肯從那裡跨出半步,疏不知外面清新的空氣,要比那裡甜膩的氣息要爽朗的多。
我知道這麼豪華的別墅是很多女人都望塵莫及的,那麼住在豪宅里的女人就一定是幸福的嗎?她們並不知道那沉重的物質能壓垮一個女人的心,讓那顆心變得脆弱、易斷、沒有了呼吸的能力。她們也不知道那被壓在沉重物質下的心是多麼渴望看看陽光,而它卻已經失去了生長和反抗的能力,只能那樣彎曲著生存。這種生存可以用一個詞來形容:苟延殘喘。這種生活方式是應該叫做幸福還是應該叫做痛苦呢?
「你還在穿著我的襯衣,你趕緊下去換衣服吧,不然你會受老公的氣的。」
現在我面前的他是一個衣裝整潔的男人。
「你怕他嗎?」我問。
「怕?是的,我怕你被他傷害,傷害了你對我就是最大的傷害。」
我用手臂圈住他的脖子,含著熱淚吻他,在他這裡,我學會了主動。
「回去吧,我在駕駛學校等你。」
當我的腳步跨出車的第一步,當我的腳真真切切地落在地上的時候,我發現我的身體沉重起來,我的心也收縮起來,緊緊的,縮成一團。
輕鬆美好的感覺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極度的恐慌和自咎,我匆遽地離開他的車,我似乎看到了站在窗前的丈夫,他正在用揶揄的眼光和輕蔑的微笑看著我們,那目光極其銳利,能扒開我的**,拆穿我的骨頭,看到我的心,那顆背叛他的心。
我的前面是田野,後面是陳默,我沒有資格抬頭看田野,也沒有勇氣回頭看陳默,前面的他是憤恨的,後面的他溫柔的,但他們卻都是失望的,他們的目光織成了一個巨大的蜘蛛網,牢牢的把我困住,我沒有力氣掙扎。我無助的在那裡等死,卻找不到一個死的方式,我有勇氣卻沒有力氣。
「快進去吧,我等你進去后再離開。」陳默的話把我拉回了現實。
我回眸,他在對我微笑,露著潔白的牙齒,我想跟他說聲再見,卻發不出聲音,我把自己的目光留在他深潭一樣的眼中。
田野還沒有回來,可是房間里卻到處都是他的聲音和微笑,這讓我更加愧痛,我有著美麗的房子和愛我的丈夫,卻不知好歹的去背叛,我對得起自己的真心卻對不起自己的良心,真心是一個人的事情,良心是兩個人的事情,而我只能擇其一,為了真心我背叛了良心,可是我並沒有把良心甩掉,它們都是心的分支,我是逃不掉的,只能在困厄中掙扎,註定要痛苦。
我的身上還穿著陳默的襯衣、殘留著他的氣息,我把它脫下來,放在衣櫃的最底層,不知是為了珍藏還是為了掩蓋,站在鏡子前,我繼續在那些他留下的小花上畫著圓圈,那是灼熱的痛。
我沒有洗澡,我想在我的身上永遠留著背叛的氣息,讓那氣息支撐著我尋找自我的勇氣。
我更貪戀他的氣息,它讓我明白我還是一個懂得**的女人。
我的手機響了,兩天了,它就被我遺棄在了床上。
「葉子,你是怎麼了,為什麼總是不接我電話,是不是總是忘帶手機出去,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可是生意還沒有談成,我還得在深圳呆幾天,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晚上也不要一個人出去,好好在家呆著。」田野的聲音。
「好,好的,我知道。」我習慣性地回答。
「聽話,乖,我永遠愛你,我的寶貝。」他說。
掛斷電話,我看到我的手機上有三十個未接電話,都是他的,他打這麼多電話是為了說讓我在家呆著還是為了說那說了無數次的『我永遠愛你』?他到底是為了看住我的心還是為了看住自己的心?
我這麼聽話的女人都學會了背叛,那麼他呢?他說他愛我,愛一個人就不能背叛嗎?背叛指的是精神的相悖還是**的不忠實?
身在深圳的他也許身邊會有很多女人,她會對他笑,還會陪他上床,也許也像我們一樣會在車裡**,但我只是想想而已,我並不在乎他有多少女人,也不在乎有多少女人和我一起分享這個男人,似乎他和我沒有很大的關係,我只需要做到一個妻子的責任就可以了。
我沒有殫精竭慮地要在他的心中佔有最高的位置,只要他記得他有我這樣一個女人就夠了。
以前聽到他的電話我會激動會感動,而現在所有的感覺都對他關閉,僅僅是因為陳默的出現嗎?還是因為那顆急於抹去塵土的心?
同樣的我也不在乎陳默有沒有妻子,只要他能讓我的心展開,讓我呼吸自由的空氣就夠了,我不知道這種感覺是不是愛,但我確定這絕對是依賴,是一種類似生命的依賴,是他讓我感覺我還活著,我還是一個有權利追求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