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7 霍冰難逃
凌嗣南匆匆離開境內,趕到荷蘭時,已經是第二日的傍晚,他姍姍來遲。
沃爾克的海上軍壘被霍聿炸毀,海平面下,似乎一片安靜,那個龐大的海下基地只剩下一具磅礴的軀殼,厲蘅的核潛艇,艇內極度危險的反應堆,還有他秘密建造數年的複製實驗室,霍聿在一夜之間快刀斬亂麻,將他們毀滅於無形。
此刻,霍聿在沃爾克當地的小醫院裡。
濃濃頸部的傷口需要包紮,派過來的人手也有不同程度的受傷。
凌嗣南偉岸的身影出現時,部下們站在狹小的醫院裡面,都不約而同吸了一口氣。
「少主!」有人喊道。
凌嗣南抬了一下手,皺著眉頭,「傷亡如何?」
霍聿從斜側面走了過來,上衣綁在精瘦的腰上,「我這列隊還好,重點是霍冰那一隊。」
凌嗣南看他在塗藥,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著,他接過棉棒,幫他。
霍聿抬眼,「對了,c國境內怎麼樣?」
「擺平了。」
霍聿看向他面無表情又平靜的五官,咧唇,「一夜之間搞定厲蘅?真有你的。」
凌嗣南目光深靜,「不,賀立堂先死的。這次是你的功勞,也是她的功勞。」
他看了一眼旁邊的病床。
濃濃躺在病床上。
霍聿一頓,運了運神,突然有些明白過來,他的薄唇邪性的一笑,回頭深看了眼在輸液的濃濃,弧度甚至還有些擴大了。
凌嗣南看似淡漠但蘊含深意的語氣里,這是承認了賀濃濃啊。
霍聿碰了碰鼻樑,堂哥都承認了,那這女人也就沒跑了。
心下微妙的一松,暗眸清冽,有笑意也在轉瞬即逝,霍聿抬起擰成一股繩的暴戾眉宇,「說回霍冰。凌嗣南,她那一隊是全軍覆沒,向淮生夠狠,趁我和賀立堂糾纏時,他好趁火打劫,一具屍體都沒給老子留下!就連霍冰的屍體,我找了大半夜,也沒有找到。」
「他不會死的。」凌嗣南眼瞼垂著,深邃的睫毛落下陰霾的剪影。
他十分肯定,這點,霍聿也猜個八九不離。
「可是難說向淮生會怎麼對她,也許因為那日驅趕之仇會折磨她,她是我們的妹妹!」
向淮生會怎麼對待霍冰,其實凌嗣南已經想到了,成熟的男人想成熟的事,不成熟的事,他也要運籌帷幄。
但是,霍冰的確是他的妹妹,危在旦夕,就必須救援。
「她什麼時候不見的?」凌嗣南問道。
「昨夜八點之前,我假死時,她在懸崖壁上還沒撤退,前後大概一個小時的時間,我敢肯定向淮生就已經控制住了她。」
「昨天到今天的搜索,都沒有發現她在沃爾克基地的蹤跡?」
「沒有,向淮生也連夜消失了。賀立堂來沃爾克時,有別國的幾股勢力在洞岸關火,賀立堂一死,難保之前押在賀立堂身上的那些盟隊,會不會去跟向淮生討要損失。」
凌嗣南眯著眼點燃了一根煙,讀懂了霍聿話裡頭的意思,「你是說,向淮生挾持著霍冰一邊逃走,一邊還要躲避別的勢力的追殺?」
「情況估計比我們想象的更複雜,他連自己的親爹都殺,最會不放過他的應該是賀立堂的擁戴者。」
霍聿的臉色越說越嚴峻。
也就是說,霍冰跟在向淮生的身邊,隨時可能會被錯槍亂殺,危險緊急。
「他們是窮途末路,這小子要拉著霍冰陪葬!」霍聿狠狠罵道。
凌嗣南撣了下煙灰,直起了身軀,「基地那麼多攝像頭,沒有一個監控到向淮生的蹤影嗎?」
霍聿點頭,啪啦一下甩出自己的手機,挪出密密麻麻的地圖標註,「你來之前我已經分析好了,沒閑著,根據路線在分析,向淮生大概率是乘船而逃,他逃亡的方向是南下,應該在海域上。」
「南下?」凌嗣南目光凜冽了幾寸,周身氣場瀰漫著殺意。
他眯著眼睛撣掉了煙頭,說,「他可能會回m國。」
「你確定?」對於向淮生失蹤的這一個月,他經歷了什麼,成長了多少,有了哪些勢力的依靠,霍聿一丁點也不了解。
凌嗣南卻收起他的手機,他來到這裡沙發都沒坐下,轉個身就已經整裝待發,他緊鎖眉頭,語氣平靜,「我的隊在外面,帶上你剩下的完好的人。」
「確不確定,霍冰都要救。如果生米煮成熟飯,又不是霍冰意願的情況下,到時候你死我亡,你老頭會痛不欲生。」
霍聿一時語塞,領略到了凌嗣南話里的暗示,他心底發沉。
抬臂一揮,指揮剩下的部下們。
凌嗣南的身影走出醫院,霍聿扛搶,大快步跟上。
病床上,濃濃抬起眼,沒有來得及說什麼,她只看到男人肩膀上的牙印,那是剛才他給她縫合頸部時,她痛得厲害咬下來的,濃濃攥了攥小手,他還帶著傷,期盼他小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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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冰在昏迷中。
她感覺到她被移動過很多地方。
她躺著,身下的交通工具也有所替換,她根據震動來分辨。
她受傷了,短時間內醒不來
在沃爾克的基地上,她被向淮生抓住,他把她丟給了他的手下們,霍冰在被抓后奮力抗爭過,她是特工,經驗豐富的帶隊師父,她的爆發力驚人,那些人大概受了他的命令,不敢下毒手,都被她嚇愣了。
最後那致命一擊,霍冰記的,是向淮生從身後劈手下來的。
她覺得她被餵了一些東西,導致昏昏沉沉的,睡了許久。
拚命掙扎著意識,強迫自己蘇醒過來時,霍冰發現她在海上。
迷迷茫茫的眼睛還看不清楚任何東西,但她的感知力不同一般,她能清晰的感覺到身體底下海浪的涌動。
大概在海的中央,此時的天氣還風平浪靜,並沒有顛簸得很起伏。
當然,也有另一種可能,這是在晚上,輪船系統進入歇息狀態了。
她用了很久的時間攢力氣,直到她能悄無聲息的爬起身,從床上下來,她的纖腳抓住羊毛地毯,無聲的在房間里徘徊,她辨別聲音,明晰方向,猜測到她所處的位置,應該是船內靠尾的豪華套房。
向淮生把她安置在這裡。
或者說,綁架。
他要把她帶去什麼地方?他要對她做什麼?
這裡應該早已遠離了沃爾克,遠離了她的哥哥霍聿,也就是說,霍聿沒有在她離開沃爾克之前,找到她。
霍冰感覺到了巨大的不安。這種不安的氣息,自向淮生施壓給她,前所未有。
她遠離了霍聿,遠離了她的勢力範圍,甚至說,她現在落到了向淮生的手上,完全的。
不行,她要自救,這是必須的。
而向淮生,怎麼可以妄想掌控她?他把她抓住了,這個輸在他手裡的結果,師徒實力的對換懸殊,讓霍冰意識到今時不同往日,士別三日卻要對他刮目相看,她不僅難堪無比惱火,還有絕對的不能接受的情緒、以及穿透心臟的那一絲恐懼。
對他的恐懼。
當日她驅趕的無情,那一夜裡,他爬上圍牆時鮮血淋漓的冰冷眼神,讓她不寒而慄。
他對她說,莫欺少年窮,他冷笑著倉皇的說,實力總有配上野心的那一天,他說,她那日拋棄他的恥辱,總有一天會變成她的……
也許,隱隱,她是有預見的。所以,才會這麼的害怕。
曾經又乖又可愛的小狗,真的變成了狼。他心裡有重病,對她的病……而她不想把自己變成他心底那塊墳墓的陪葬品!
霍冰抓緊縴手,回到床側坐下,曾經在他面前的驕傲讓她現在都難以冷靜。
她想硬闖出去,想破口大罵。
但她得,靜靜地呼吸。
眼觀四方,霍冰在房間里找了一圈,臉上漸如十二月寒峭的白霜,冷凝,她沒有找到絲毫可以作為武器的東西。
別說是用餐的刀叉,就連一根她可以用來打巧結拉開船艙門的塑料小繩子都沒有。
她的長發披散,他們甚至不給她一根皮筋。
這裡面除了床被,衣服,沒有別的東西了。
他太了解她了。
霍冰恨恨的想。
沒有辦法,只能靜坐。
撐到深夜,有女傭來送夜宵了,端著托盤從門口走進來,女傭卻沒看到本該在床上昏迷的人。
正東張西望,身後一床大被蓋下,霍冰的手腳太快,扯裂布帛塞進女傭的嘴裡,同時捆綁手腳。
霍冰看了眼摔倒在地上的托盤,視線打量,她挑出一個碗,轉身,她順著打開的房門走出去,一邊將碗砸向牆壁,弄到了鋒利的瓷塊。
船艙外面的人手警覺也很快,這艘船不大,很快就亂成了一鍋粥。
霍冰在船艙中央與人纏大,一波又一波他的部下,沖了過來。
她著急找到船尾的救生艙,就能逃出去跳海而下。
可她忘記了,自己僅剩的不多的力氣。
人手太多,很快將她再次擒服。
男人試圖把她押回艙內,霍冰冷靜了一會,血紅著漂亮的冰眸,尖聲戾叫他的名字,「向淮生。」
「向淮生,你給我出來!」
「你放我走。臭小子,放我走,你我分道揚鑣,舊日恩情,今日仇恨,全部恩斷義絕,我不追究。」
「你當起縮頭烏龜了是嗎?不了解你師父的脾氣?你要我把這些人都殺了嗎!」
始終不見少年的身影出來。
霍冰恨的大腦缺氧,時下,她根本無法理智的思考,她想掙脫他,想逃掉,她想回去,想找到霍聿,更加只想回到霍府。
人在困境時,是會發瘋的,尤其是,他還逼她發瘋。
霍冰從來不在自己不開心的事情上手軟,她的脾氣一來,跋扈中帶著恐怖。
她開始撕咬,廝打,拼殺,完全不顧自己身上的舊傷。
船艙里血淋淋的,她的髮絲也飄著紅色,她連自己都傷。
部下們見她這樣,為首的那個只能為難地去打電話,電話卻並不能每時每刻接通,少爺或許也正深陷危機中。
最後,部下們不得不把她拖進房間里,強行關押住。
「你們聯繫他啊!聯繫他!讓他出現!躲起來算怎麼回事,下賤的白眼狼,有仇當面報復我,把我殺干剮凈,別這樣折磨我,把我帶去不知道的地方,我要回家……我要回去。」路線已經脫離了掌控,就像她的人生,不知會被這艘船開往何方,連日的昏睡和漸漸崩潰的情緒,席捲了霍冰,她失控的吼叫,不停的掙扎,眼睛深處混合著燒灼的淚痕,被長發混亂的蓋住,皮膚也病弱的白皙驚人。
但部下們不會相信她病了,這樣的女人,實力著實恐怖,她是少爺的師父,他們很難控制住她。
霍冰又被重新關了起來。
她冷靜下來,才慢慢確定,向淮生的確不在這艘輪船上。
為什麼把她丟在這裡?霍冰冷冷的垂著眼,深深喘息,剛才那番混亂,她在外面晃了一圈,大抵藉助月亮的方向,猜測出來這艘船要行進的路線,應該是往西。
向淮生把她從飛機上丟下來后,這艘船往西,沒有橫跨大洋,那要浪費許多時日。
所以,霍冰不能知道,現在這艘船到底在哪裡,哪個洲。
她把臉埋入膝蓋里,再凜冽能獨當一面的人,此時也像一個無依無靠的女孩,其實她多半時候都只是只紙老虎罷了,被霍沉保護的太好,她甚至沒有離開過家人。
霍冰害怕,霍聿找不到她了。
雖然堂哥找人不難,可向淮生萬一把她帶去了南極呢?這個小瘋子……如果堂哥找到她時,一切都晚了呢。
霍冰感覺到有眼淚跋扈的流了出來,她想念老爺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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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下終於聯絡到了向淮生,把船艙里的境況一五一十拍圖發了過去。
那頭,少年有壓抑的喘息聲,情況可能並不太好。
部下長話短說,有苦難言,「少爺,她很難對付,差點讓她跳海逃走,她的破壞力太強。」
喘息里,竟然有微微的笑意傳來,彷彿是依戀,他的語氣里有某種驕傲,笑了一下,「她就是這樣。」
可那笑聲,很快就沒了,剩下寂靜。
部下感覺到一股從頭禁錮到腳的冷意,聽到少爺冷若冰霜的緩慢吩咐,「破壞力驚人,那就絕了她的食物。」
「這……」部下聽到掛斷的聲音,少年冷冽的氣息殘留在電流里,似乎是一聲無奈的嘆息。
部下明白,其實這是沒有辦法的事,跳下海會死,而這個女人又剛又烈太有本事。
霍冰被停止了餐飲,連餓了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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