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 武神

傳說，獨孤求敗縱橫江湖半世紀，殺盡仇寇奸人，敗盡英雄豪傑，天下再無抗手，無可奈何，惟隱居深谷，以雕為友。嗚呼，生平求一敵手而不可得，何其寂寥。

一個人修鍊武功臻於無人能敵的寂寥之境，堪稱武神了，顯然獨孤求敗就是武神，是風雲五十載的唯一的武神。

東方不敗修鍊《葵花寶典》上的武功三十餘載，發誓要找到獨孤求敗，成為唯一打敗他的人，將武神的桂冠戴在自己的頭上。

傳說，獨孤求敗隱居在昆崙山。

東方不敗棄陸路而走水路，正所謂練萬種功，行萬里路，在漫遊中能增強對武功的體悟，而水對參悟武學的啟示最大。《道德經》記載：天下莫柔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孫子兵法》記載：兵形像水，兵無常勢，水無常形。這些都是水的神妙之處。

所以他坐上羊皮筏，一邊沿著黃河漂流，一邊把《葵花寶典》上的武功與水結合起來修鍊，希望把自己的武功提升到超越道德和兵法的境界上。

武神的武功就是武林道德和兵法的至高典範。

黃河是武功的搖籃，黃河每一滴水都澎湃著刀劍的聲音，東方不敗漂泊在黃河上，對武功的體驗與日劇增。

他夜晚歇腳的時候，就在黃河岸邊盜墓，從墓中挖掘出屍體，與屍體對練武功。

與屍體對練武功，並非他的獨創。黑風雙煞梅超風和陳玄風，常常把骷髏堆成品字形，練習九陰白骨爪。

深秋之夜，他挖掘出一具屍體，在陰冷的月光照射之下，練習還魂大法，他披頭散髮，任夜風把長發吹成翻卷的黑旗，獵獵作響，他一聲怪嘯，左掌右抓，招招攻向屍體的心臟，結果，唿地一聲，那具屍體復活了。

復活的屍體是一位年逾古稀的老人，白髮白須拖到地上，兩隻眼睛黑亮，像黑夜裡的夜明珠。

老人向東方不敗拱手：「在下洪七公，死去不到一天，剛剛被弟子們下葬，就被大俠挖出來，用掌上的真氣把老朽激活了，老朽實在是感激不盡。」

東方不敗哭笑不得，沒想到洪七公剛死不久，被他還魂大法中的真力震活，他本無心救人，卻歪打正著地將死人還魂了，這就是還魂大法的神妙。

東方不敗揮了揮手：「老夫並沒有救你，是你運氣好，命不該絕，你走吧，別防礙老夫修鍊還魂大法。」

洪七公說：「閣下修鍊還魂大法，意欲何為？難道想成為武神？」

東方不敗急於要修鍊，不想理睬洪七公，說：「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再不走，我修鍊還屍大法，把你重新變成屍體。」

洪七公笑了笑，從地上拾起一根棍子，當成打狗棒，呼哨一聲，忽然不見，輕功之高，令人乍舌。

翌日清晨，東方不敗坐上羊皮筏繼續在水上漂流，總是想起黑森森的森林和黑森森的屍體，他自言自語：「我一定要打敗獨孤求敗，代替他成為武神，用刀和劍創造新世界。」

由於他不斷地掘墓和練武，大腦里常常出現幻影，幻影不斷地折磨他，坐在隨波逐流的羊皮筏上，他發瘋了，時而哈哈大笑，時而嗚嗚大哭，口中呼出的氣流如風，捲起山/峰般的巨瀾，他張牙舞爪，手舞足蹈，一掌拍出，竟震得整條黃河為之震動，地球也抖了三抖，河岸一抖，驚濤衝天，把他的羊皮筏連同他的身子拋飛到岸邊。

砰，他的頭撞到岸邊一尊巨大的岩石上，頭上冒出鮮血，萬分的疼痛使他清醒了，他用隨身攜帶的金瘡葯止血，身心恢復如初。

他繼續漂流了一段時間，第二年春天，他舍筏登岸，到達昆崙山的柔情谷。

很不幸，他隨身攜帶的銀子在羊皮筏被浪濤震向天空時，嘩嘩啦啦落入水中，幸好有一些落在羊皮筏中，但他已花光了它們，現在沒錢購買食物，已飢餓了三天。

本來，他可以憑藉自己的武功，向人們強行索取飲食，但挾技凌人，恃強凌弱，非君子所為，君子寧肯餓死，也不強取妄為。

他眼睜睜看著自己就要在陰溝裡翻船，一代將要取代獨孤求敗的武神，竟因餓死異鄉，豈不是千古一笑？怎麼辦？如果自己在陰溝裡翻船了，那就不是是武神，而是死神了。

柔情谷里人山人海，許多人擠成一圈看熱鬧，喝彩聲一陣陣揚起，直衝雲天，撞得天空搖晃，太陽都快被震落了。

東方不敗好奇地擠進人群中，看見一位穿紅衣的女子在表演武術，她雙手持一對明光熠熠的寶劍，左跨黑漆雕弓，右配綉金箭囊，隨著三通的鑼鼓聲響，她飛身箭步，展劍亮相，眼似秋水，面賽春花，渾身火紅，體姿苗條，僅僅這絕美的一手，已贏得了滿堂喝彩。

然後她舞動雙劍，雙劍像兩條火龍飛天，伸縮自如，蒼勁有力。陽光照射得劍身閃閃發亮。劍與身彷彿合二為一。

雖然東方不敗餓得實在不行了，但仍擠出一絲氣力表示對這種拙劣武功的不屑，說：「小姑娘，這也叫武功？我讓你見識一下什麼是真正的武功，你就給我一隻肉包子，我……我……」

餓字不好意思說出口，這已近乎哀求了。

紅衣女子大怒：「何方狂徒，竟敢班門弄斧，應該是本姑娘叫你見識見識真功夫。」

說完，她雙劍同時向東方不敗刺來，兩道銀光飛出，破空之聲嘯耳欲聾，只見萬千黑點遮天蔽日，一顆石頭飛起，被劈碎成粉.

自認為可以取代獨孤求敗而成為武神的東方不敗臉上立即一陣扭曲，嗚哇地叫了幾聲，身體倒了下去。

紅衣女人驕/傲地站立當場，等待圍觀人群的讚美，卻聽到一陣蒼老雄渾的歌聲：

雄心壯志誰能解？

黃河漂流真武神

彈指花落花開又一年

華年夢如煙

無錢難倒英雄

終不恃強凌弱

寂/寞空山路

雙劍飛來

看武神真風采

唱歌的老人是誰？唱歌的老人就是被東方不敗的還魂大法歪打正著地激活的洪七公，而紅衣女子是他的孫女洪三娘。

洪三娘明顯聽出這首歌是在讚美倒地的落魄狂人，她不悅地翹起嘴唇：「爺爺，這狂人明明被我打敗了，倒在地上，你卻胡吹海唱他是武神，這是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洪七公哈哈大笑：「我的傻孫女，你以為你打敗了人家，人家幾天幾夜沒吃沒喝，又不肯恃強凌弱，強取妄奪，這才餓倒在地，而不是被你打倒，他在餓倒的剎那，就已打敗了你。」

然後，他又補充強調說：「我的傻孫女，你武功不高，他不屑重傷你，不然，你早就不知不覺地死翹翹了。」

洪三娘大驚，怎麼也不相信，噘高嘴唇說：「什麼？他不是被我打而倒之，還趁機打敗了我，爺爺，你憑什麼這樣為他辯護？」

洪七公說：「你看看你手中的破銅爛鐵就知道了。」

洪三娘低頭一看左右兩手中的雙劍，原本筆直而銀白的劍身已彎曲成漆黑焦糊的兩團，像兩條醜陋的盤曲的死蛇。

洪三娘一驚再驚，羞得趕緊把所謂的合璧雙劍扔到地上。

周圍的人群歡呼起來，對著地上的東方不敗一齊大喊：「武神，武神，武神。」

洪七公扶起東方不敗，把一壺水灌進他的嘴裡，把一條燒熟的狗腿餵給他啃了幾口。

東方不敗睜開雙眼，一見洪七公，身體便如長龍般騰空而起，十指一抓，抓起被洪三娘扔到地上的兩團彎曲的黑糊的劍身，抓入掌中一揉，嚓嚓嚓，劍身成了鐵粉，沙沙地落下。

柔情谷里的人們驚得目瞪口呆，洪三娘拜伏在地，連連稱頌：「武神，武神。」

東方不敗從空中降落到地上，向洪七公拱手：「多謝前輩施捨救命之食。」

洪七公讚許：「果然是武神風采。」

東方不敗說：「我來昆崙山就是為了找武神獨孤求敗決鬥，在我打敗他之前，我不是武神。」

洪七公說：「獨孤求敗根本就不存在。」

東方不敗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解又不信地問：「為什麼？難道他已無疾而終？」

洪七公說：「他原來是老夫虛構出來的所謂武神，只屬於傳說，老夫一生浪跡江湖，到處鼓吹獨孤求敗，就是為了以假亂真，讓江湖中人都誤以為他真實存在。」

東方不敗又吃驚又憤怒，瞪著洪七公：「你為什麼要造謠？我辛辛苦苦修鍊三十多年想找他決鬥，現在又在水上漂泊一年多，到頭來，連人影都找不到，你這害人精耽誤了我一生。」

洪七公說：「我沒有害你，是我用吹牛大法幫助你修鍊還魂大法，你已變成了真正的武神。」

東方不敗聽了，不但不高興，反而惱羞成怒：「他/媽的，你吃飽了飯沒事做，幾十年如一日地吹牛，把根本不存在的獨孤求敗吹成了傳說，你難道叫我找傳說決鬥？不用武功證明自己的人豈能成為武神？」

洪七公並不生氣，反而侃侃而談：「人生的精彩並不僅僅在於結局如何輝煌，也在於追求的過程本身就充滿了對種種痛苦和歡樂的體驗。獨孤求敗只是傳說中虛幻的武神，而你尋找他的過程卻是真實的，在這種漫長而真實的過程中，你一次又一次地提升武功的境界，千百次體驗習武的悲歡，從而也提升了精神的境界，這樣的人難道不是武神？」

東方不敗想了半天，終於想通了，無限感慨地說：「只要終生不斷地追求武功的境界，千百次地升華自我的悲歡，人人都成能為武神。」

洪七公說：「江湖之中，大多數人連虛幻的獨孤求敗都不敢挑戰，又有多少人能成為武神呢？只有你，不斷地修鍊，不斷地夢想，不斷地升華，不斷地求索，所以你是當之無愧的武神。也是當今武林唯一的武神，老夫死了，老夫的孫女將不遺餘力地宣傳真武神的存在，真正的武神就是你。」

人群又一次沸騰了，洪三娘帶頭振臂一呼：「武神，武神，東方不敗就是武神。」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