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青雲風息

第六十一章 青雲風息

風回峰。

離明爐軒頗遠,一處偏僻的所在。

一個山洞,曾叔常的靜修之地。

曾叔常青雲門碩果僅存的老前輩,曾與蒼松共同擔任過青雲首座,只是青雲幾經磨難,歲月更不饒人,重傷難愈之下,如今只有靜養的份。

山林靜謐,鳥鳴幽幽,山洞外側是一片十餘丈見方的平坦空地,多見青苔綠草,偶有陽光透過那些茂密樹蔭落下,也是溫和無比。

洞中並不陰暗,除了洞口開闊外,還開了兩處天窗,在白天看著很是亮堂。

洞府前方是寬敞的外室,擺著桌椅等一應日常用具,通向內室的洞口則用一扇仙鶴翱翔屏風遮擋,裡面的擺設也很簡單,不過是床鋪蒲團,還有一兩幅字畫掛在牆上。

一個蒼老的身影坐在床上,滿屋的葯香。

鬚髮皆白,皺紋橫生,雖說容貌氣色算不上枯槁二字,但也與凡俗世間常人的模樣無幾,可以曾叔常這等身份的人物,如此形狀,卻已是元氣大虧的面相了。

他的兒子,如今青雲門五大長老之一的曾書書,蕭真人的左膀右臂,位高權重。

此刻低眉斂目搬了張凳子坐在床前,聆聽父親的教誨。

曾叔常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曾書書在他平靜的目光注視下,不知為何,竟有些不敢對視,垂下了眼帘。

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書書啊,我一個人悶得慌,和我說一說門內都發生了什麼新鮮的事?」

「哪有些什麼事,還不就是...」

曾叔常淡淡地橫了他一眼,曾書書登時便止住語聲。

「不必瞞著我了,這幾天細雨過來送葯,我看她心事重重,愁眉不展的,她把什麼都跟我說了。」

曾書書猛地張開雙目,驚訝地看著他的父親,半晌才垂下頭去。

嘆了一口氣,道:「她是我所有弟子中資質最好的,十年前因為他弟弟王宗景的事和歐陽劍秋的死抑鬱不振,而後又瘋了般苦修道法,我看著都十分的心疼,如今..她的弟弟王宗景已經投了魔教,她的心情可想而知。」

曾叔常也默默嘆息,「不過這些總會過去,也無妨大局,細雨也是個堅強的孩子,只是,我想說的是,『那個孩子』的事。」

曾書書嘆了一口氣,猶豫片刻,終於還是說了出來:「如今本門看著日漸興盛,蕭師兄能力超凡。只是如今七脈合一,蕭師兄權勢極重,可是無論道行還是名望,比之昔日道玄師伯,卻還是差了一些。也就是因為如此,本門之中雖然看似平靜,但私底下也有不少人心中是不服的。」

看了看慈祥的老父,繼續道,「當時我便擔憂萬一有一天出現什麼變故,總是一個隱患。」

長嘆一聲,「而如今,曾經最為擔心的異變,終究是來了,而且來的那般突然,那般讓人措手不及,出人意料。」

曾叔常淡淡地笑了笑,道:「那這件事你怎麼看?」

曾書書沉吟了片刻,神色之間帶了幾分憂患,沉聲道:「他必定是魔教姦細,碧瑤不死不活,小凡費盡心血也難以使她蘇醒,現如今又是失蹤不明,又怎會有子嗣?」

「只是小凡對碧瑤的感情...已有瘋狂,既然他篤定是,別人都難以動搖。」

「而且門中長老除卻我之外,蕭師兄和齊昊的關係漸漸冷淡,隱隱已有排擠之意。宋大仁又是小凡的大師兄,其間關係錯綜複雜。」

「另外,小凡入過魔教和蕭師兄的關係本就微妙,小凡的妻子陸師姐又和蕭師兄在本門意見上又常常相左,已少管瑣事,如此一來就更加難測了。」

「青雲之勢,已成薄冰,一方異動,八方俱亂」,曾書書眉頭鎖著,神色忽轉狠厲,「好狠的一招啊!魔教就是看中了這一點,姦細什麼都不用做,只等著我們自己亂了陣腳,讓青雲從內部瓦解,」

「所以我想,蕭師兄深謀遠慮,早就看清了一切,為了青雲他會隱忍下去,以不變應萬變,青雲也會變得前所未有的安定,卻是暴雨前的寧靜。」

曾書書又低下了頭,輕聲嘆道:「爹也不必擔心,所有人都不想青雲內亂,這次問題的根源在小凡身上,別人都不方便做什麼,而陸師姐收那孩子為徒,要我看隱約間也有穩住小凡的意思。」

曾叔常微笑著點了點頭,語重心長地道:「能平息自然最好,不過你要牢記我當年的話,無論何時,蕭逸才出身長門,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天下諸事能撼動他的並不多,你也長大了,什麼事都自己把握吧!」

曾書書默默點頭。

「只是你與那張小凡私交甚厚.......」

曾書書一窒「啊!...」隨即尷尬地嘻嘻一笑,卻是露出幾分少年時才有的那份單純笑容,讓曾叔常看著忽然一怔,心頭默然。

隨後二人聊了些無關緊要的輕鬆話題,有說有笑。

大半晌后,曾叔常疲倦歇息,曾書書悄悄退出山洞。

站在風回峰上,他嘴唇輕啟,似乎在自語著什麼,隨著他的低語目光也向東方望去,白雲飄蕩,兩座山峰挺拔雄渾,直入天際。

通天!龍首!

※※※

龍首峰頂一處平台上,周圍都是松柏成林,每一棵都是年深月久的古樹,環境清幽,離他身後不遠處是一座小亭,廳內放著一張石桌四張石凳,亭外飛檐下,掛著一塊看去也有些年頭稍顯陳舊的牌匾,寫了兩個大字:

松亭。

再往平台後頭,便是一處不大的靜堂,看去約莫只有兩三進的院子,這時走出了一男一女兩人並肩而行,男的氣度沉穩蓄有短須,自是齊昊。

而女子自然也是齊小萱的母親田靈兒,她此刻依然美麗嫵媚,倒也與齊小萱有幾分相像。手中捧著一麵茶盤,走到松亭處,對著林驚羽笑著喊道:

「林師弟,別站那兒吹風了,過來喝茶。」

林驚羽衣襟飄動,轉過身來,看到他們,臉上便也浮出一絲笑意,大步走來,先是對田靈兒微微頷首,然後看向那男子,眼中露出一絲敬重之色,道:「齊師兄,我回來了。」

林驚羽歸山,竟在處理唐門事件的齊昊之後,林驚羽又是去了哪裡?

只是他們師兄似乎自有默契,齊昊走上兩步,微笑道:「回來就好,來,坐下罷。」

兩人在石桌邊坐下,田靈兒替他們倒了茶,笑道:「林師弟,我就不能多陪你了,小萱頑皮,自小在青雲就是最小的一個,這次突然出現了一個比他還小的小師弟,自然是呆不住了,我得去大竹峰看看她去。」

齊昊看起來倒是很隨意,笑道:「去吧,記得回來的時候給韓越那孩子做頓飯,這次也是辛苦了她了。」

「好。」田靈兒笑著應了一聲,便離開了。

林驚羽則是欠了欠身。齊昊目送田靈兒婀娜多姿的身影走遠,才把目光收了回來,這麼多年來看著這個妻子,他似乎也仍然如當年一般的溫柔。

轉過頭來,他拎起茶壺,替林驚羽加滿了茶水。

林驚羽怔了一下,隨即微微低頭,喝了一口茶后,低聲道:「師嫂她……這般隨意...」

齊昊微微一笑,截斷了他的話,道:「靈兒性子活潑,自小又得岳父岳母等大竹峰一脈眾多師兄們的疼愛,對一些無聊小事,本就沒有耐煩去細想的,這樣也好,活的安心快活,豈非遠勝我等自尋煩惱的男兒?如有可能,我只願她與小萱永遠都這般歡喜快活地活著,其他閑事,我自去決斷面對就是了。」

林驚羽默然半響,緩緩點頭,道:「師兄說得極是,是我這個做師弟的看不開。」

齊昊笑道:「喝茶,喝茶,你的傷勢如何了?」

林驚羽默然搖頭,片刻后道:「早已無大礙了,師兄不必掛心。」林驚羽眉頭微微皺起,神色低沉頗為愁苦。

他們師兄弟早已經在雲州會過面了,關於『蒼松』他們都不想再開口,引得心痛。

齊昊道:「這些日子又遇到了什麼?」

林驚羽不答,默默搖頭。

片刻后林驚羽忽然開口:「師兄,我是想問,如今青雲...」話未說完卻又忽然止住。

山風吹過,茶香浮動,淡淡熱氣如霧飄散開去,齊昊放下茶壺,手指在茶壺光滑的弧面上摸索兩下,淡然道:「你也聽說了?也是因為那個叫『燕小安』的孩子吧!」

他看向他的師弟,淡淡的笑了笑,「不必在意那麼多的。」

林驚羽抬眼看了這位師兄一眼,猶豫片刻,還是沉聲道:「青雲看上去繁盛中興,但已危如累卵,魔教虎視眈眈,今又出此極刁鑽的詭計,若傾覆恐怕也只在一瞬之間。我...怎能不在意?」

齊昊面色淡然,目光仍是停留林驚羽面上,徐徐道:「魔教蓄謀已久,若要解除危機不可能一夕而就,況且就以我目前的處境,做什麼,都不如什麼都不做的好。」

林驚羽哼了一聲,面上露出幾分不忿忿之色,道:「我知道,掌教師對你處處排擠,可師兄你並無野心,對他有所威脅更是說不上,何必做得這般明顯?」

「魔教要利用的就是我們之間的關係啊!其實也不能全埋怨蕭師兄。」

齊昊抬頭笑了一下,只是笑容看去頗堪自嘲:「唐門此舉恐怕是早有預謀的,十年前唐陰虎一人得了十四枚青木令,按照規定十枚青木令,他可以拜掌門蕭逸才為師,五枚可以拜大長老為師,可他不僅沒有選擇蕭逸才,而且是拿了整整十枚青木令,拜入了我的門下。」

「只是如今唐門事發時,掌門師兄又派我去善後,師父又是在那裡出現......」

齊昊話還沒有說完,林驚羽陡然色變,手扶桌案,劍眉揚起,霍然站起,但不等他開口,齊昊已然搖手笑道:「看你急的,我要是像你這樣大的火氣,早就落到人家圈套里去了。」

林驚羽眼中厲色不減,卻也緩緩坐了回去。

齊昊道:「此事開端不在我,一切只為了青雲,我也只要做好分內的事就好了,倒是小凡師弟,我著實是擔心的很啊!」

頓了一下,「驚羽,如果你實在放下不下,小凡那裡也還是不要過分去刺激的好。」

林驚羽默嘆,不再言語。

齊昊輕嘆,「只是可憐這個孩子了,一入青雲,他的生死便已經不是他自己可以做主的了。」

林驚羽一愕,道:「怎會如此?,蕭逸才縱是氣量狹小也識大局,不會做出這樣的事吧?」

「他不會,魔教的人就不會了嗎?」

林驚羽猛然驚起身形。

魔教要的只是讓青雲在內亂中分崩,詭謀毒計自是會接連不斷,而為了這個目的,其它的他們還會在乎嗎?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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誅仙二天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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