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青龍聖使
七里峒
山腳石屋
已經從十萬大山回來七天了。
燕小安昏迷不醒,靜靜的躺在自己的床上,如熟睡般恬靜。身上早已被洗的乾乾淨淨,只有臉色略顯蒼白,不過也露出了原本的顏色,嬌嬌嫩嫩,經歷了這麼多的折磨,看上去依然像是一個小姑娘。
燕回像往常一樣靜靜的坐在桌子旁,蒼白略帶虛弱的臉,不但沒有影響他的英俊,反而在陽光下更添一種異樣的美感。
白雲冉冉,陽光明媚,又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
陽光斜入石屋,粒粒塵埃清晰可見,無端飛舞,無處可依。燕回就這樣靜靜的看著,看著這些塵埃,一粒一粒,什麼也沒做,就像一個無聊的人在打發著時間,只是他眼底里的深沉卻已經出賣了他。
他在等。
等一個女人,等一個他料定了會來這裡的女人。
也不知過了多久,至少陽光還在明媚,一聲尖銳的吱呀聲傳來,無情的打破了這小天地的寧靜。
是門被推開的聲音。這扇門很少被其他人推開,或者說只被很少的人推開過,有燕回、燕小安,還有那個嫵媚的妙公子,而今天迎來了第四個人!
一隻芊芊玉手,輕輕的推開門,緩步走了進來。
自從她推門開始,燕回的目光就沒有離開過她。
身著黑絲裙,面遮黑紗巾。
燕回微微的笑著,緩緩開口「好久不見。」溫和的聲音,就像一個老朋友一樣寒暄問候。
「好久不見。」聲音幽幽,如鶯聲燕語,充滿磁性,勾著人的魂,還繞著人的思。她也微微笑著在燕回對面的長凳上坐下。一陣幽香悄悄瀰漫,慢慢飄到燕回的鼻子里。
燕回神魂為之一震,卻沒再說話,只是默默的看著她。雖然黑紗蒙面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是從她的聲音和體態,尤其是她那一雙流波的雙眸,不難推測這是一個極美的年輕女子。
此刻她也注視著燕回,雙目光彩流轉略有擔憂,似帶傷悲,「你的傷好些了嗎?」聲音輕柔,仿若一陣春風拂過臉頰。目光在燕回蒼白的臉上不斷流轉,關切之意十分明顯。
「恩,好些了,並無大礙。」燕回點點頭。
女子聽到這個回答似乎也把一顆心放下了一樣,長出了一口氣。
這個女子是鬼王宗內的朱雀聖使,長老幽姬的弟子。
朱雀抬頭環顧了四周,不想屋子裡竟如此簡樸。剛剛心思一直放在燕回的傷勢上,得到肯定的答案后這才注意到這個客廳,對她來說這個房間說是簡樸都有些為過。整個客廳除了一張桌子兩把長凳,竟是基本找不到其他的東西。
「這些年你就住在這個地方?」
燕回道頗有不解,訝道:「正是,怎麼了?」
朱雀一滯,略顯尷尬,不過隔著紗巾也難看出來,只是下意識有手指劃了一下額頭,不經意露出一絲嫵媚。片刻后語氣一凝,道:「聽你傳回宗內的消息說,你碰到蒼鬆了?」
燕回神色也是一斂,並未在剛才的問題上糾結什麼,道:「正是,天下人都以為他已經死了,可是他還活著。」
朱雀問道:「他為何會出現在十萬大山?我只知道他以前是我聖教客卿,與長老同輩。只是我入門太晚也未曾見過他一眼。」
燕回面色凝重,道:「我也不知,但是他道行深厚,不是你我可比,若不是他受修羅之力侵蝕,最後我又出其不意的給他一擊,使其敗退,恐怕,今天我就不能坐在這裡了。」說到修羅之力,眼底掠過一絲傷懷,似乎觸動了他什麼心事。
「修羅之力嗎?」朱雀也面露悲痛「宗內的很多人都還在受它折磨。」突然她面色一怔,急道:「既然他道行如此高深,那你的傷真的?...」
燕回微微一笑,道「未傷根本。並無大礙」
朱雀這才又放下心來,略作思索:「南疆深處多有瑰寶奇珍,看來蒼松也去尋找壓制修羅之力的辦法去了。」
燕回點點頭,道:「想來如此。就是性格心志再堅韌的人也受不了修羅侵蝕的痛苦,我為治療它已經找過無數種方法了,結合南疆的巫術的辦法也不過是初有進展。」悲傷的面容上忽又閃過一絲疑惑,「不過......我和蒼松鬥法的地方似是一處遺迹,應該與我聖教有關。」
朱雀一驚「天下皆知我聖教起源西北蠻荒,十萬大山中怎會有聖教遺迹?」
「我也不知道。只是那遺迹頗為久遠,現在幾乎在鬥法中盡毀。你回去后可以找些宗內弟子前去查看查看,不過千萬要小心那些妖獸和毒瘴。」
「嗯,此事我記下了」朱雀點點頭,眼中隱隱有光芒一閃,又順勢問道:「小安他現在如何?」
「仍在昏迷,不過也無大礙。」
「我能去去他看看嗎?」朱雀語氣幽幽,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我只在他很小的時候見過他,他早就該不認識我了吧。」
燕回笑著道:「那時他才剛剛睜開眼睛,哪裡記得什麼人。」
房間里,燕小安呼吸均勻,如同甜睡。
朱雀看著小安白嫩嫩的可愛臉蛋,忍不住輕輕摸了一下,撫摸的是那般輕柔,就像一個慈愛的母親,生怕弄醒了熟睡的孩兒。
燕回在一旁靜靜的看著「這次的遭遇讓他心神和體力都消耗巨大,我帶他回來的途中他曾醒過一次,不過又暈了過去。」
朱雀微微皺眉「那也不至於昏迷這麼久吧」朱雀語氣緩了緩,猶豫一下,又道:「你是我見過醫術最高明的了,就沒有什麼發現嗎?」
「他中了金花古蟒的毒,幸好他的寒氣發作封住了經脈,又沐浴了金花古蟒的精血。這才僥倖活了下來。」燕回語氣平淡,卻不容置疑,彷彿當初那一幕他就在一邊看見了一般。
「金花古蟒?」朱雀吃了一驚,腦海里不禁閃過在一個蒼莾的原始森林裡一個戰戰兢兢的男孩仰首面對一個頂天立地的巨蟒,忍不住再多看燕小安幾眼,似乎有些不相信他居然還可以活著。
燕回點點頭,道「應該有幾千年的道行,不然也壓制不住他體內的寒氣,不過也正是如此,蛇毒才會再次發作使他昏迷不醒。」
「幾千年道行?」朱雀眉頭輕挑,竟又是吃了一驚
「嗯,想來應該是讓蒼松斬殺了。或許這就是蒼松想到的壓制修羅之力的方法」任蒼松也想不到他的想法竟是被燕回猜的七七八八。「現在我給他服了『鎮陰丹』又調了幾味葯,不久就可以醒過來了。」
「原來如此」朱雀點點頭,也不覺的覺得有些慶幸。眼光中滿是憐惜,忍不住嘆息道:「小小年紀命運竟是如此多舛!」
「哈哈」燕回竟是笑了一陣「這算得了什麼?如果沒有什麼磨礪如何當的了真男兒?」
朱雀看了一眼小安那如同小姑娘一般的樣子,輕輕搖了搖頭,竟也跟著輕輕地笑了起來。
兩人笑聲漸止,燕回道:「此次對他來說倒是因禍得福,此後天下多數毒物都再難傷到他了。不過更難得的是這金花古蟒的精血有改善體質的特殊功效,對他的虛弱體質,特別是偶發的寒疾大有好處」
「如此最好,我也就放心了」忍不住又摸了一下燕小安的臉蛋,雙眸中倒影著燕小安可愛的模樣,隱隱有些不舍。「我們還是出去吧。」
燕回點點頭也跟了出去。
重新回到那個簡陋的客廳,朱雀思索許久,才道:「我有一事一直不明,不知當不當問?」朱雀面色凝重,似乎此事關乎甚大。
「但講無妨。」燕回看起來還在為小安而感到欣慰,心情頗為不錯。
朱雀沉默片刻,道「到今天為止我也只見過小安兩次,雖然每次他都像現在一樣昏迷不醒,但對他真的...真的是由衷的喜歡。只是不知...他的身世...」說到這裡她抬眼悄悄的瞄了一眼燕回,但見燕回面色忽轉凝重。朱雀心裡咯噔一下,不覺一陣後悔。
但是片刻后不知從哪裡突獲動力,眼裡閃爍過一絲決然,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又重新道「當年我正在中原執行任務,突然接到密報說宗內有變故,便即刻趕了回來,可回來之後宗內氣氛詭異,大家就好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只有你身邊多了個虛弱的孩子,就是小安。我問師父,可師父她...居然把我拒之門外。」說到這裡,聲音略顯急促,好像勇氣也隨之耗盡,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樣的心情。
燕回久久沒有回話,只是習慣性的用右手食指敲打著桌面。聲音咚咚咚一下一下的,這個房間彷彿空氣都是緊了起來。一下一下就好像敲打在朱雀的心臟上一樣,一顆心難以抑制的像要跳出來一般,卻仍略帶一絲恐懼的期待著。
不知這樣過了多久,在朱雀心理都快崩潰的時候,燕回才緩緩開口,聲音平淡「宗里人都不知道的消息你是怎麼知道的?」
啊!此話剛一出口,朱雀耳邊如響驚雷,心頭猛地一震,瞬間感到手足無措,卻仍裝作若無其事,閉口不言。
「不過這些都無所謂了。」燕回忽地又道,就好像剛剛只是隨意說了一句「是我和你師父決定不告訴你的,因為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朱雀一怔,半晌過後眼裡的驚恐已漸漸退去,隨即立刻湧上來的是疑惑和一種古怪的色彩,一雙會說話的眼睛就如同在埋怨和發問。
燕回微微一笑,望著她流波的雙眼,卻像是回答了她的問話,道:「你最好也不要知道。小安身世特殊,錯綜複雜,牽扯甚廣,宗內只有我與兩位大長老知曉,不讓你知道是對你好。現在,你只需知道他是我的外甥就可以了。」
朱雀微微點頭,心中已滿是喜悅,也不去思考燕回的話是不是敷衍,訥訥道:「我還以為是你的...」
「怎麼?你覺得他和我很像嗎?」燕回的笑意已流轉到了臉上。
朱雀嗔怒,雙眉一挑,杏目圓睜。燕回訕訕一笑,正色道:「先不說這個了,我久不在宗里,不知道有什麼大事小情沒有?」
朱雀慢慢收回目光,道:「大事小情自然少不了,但是有我和邊風、慕林道人,也不會出什麼大事。只是宗里...」
燕回什麼也沒說,過了半晌,朱雀忽地輕輕一嘆,眼神里光芒漸漸黯了下來,聲音也愈發低沉「只是自從玄武師叔辭世歸天以後,白虎師叔一直鬱鬱寡歡,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屋裡,說是閉關,不過我悄悄地去探望過幾次,感覺他一天比一天老了,師父她老人家氣色雖然好些,但,誒,也整天整天的不在人前露面。」
燕回的面色也漸漸肅起,憂色浮現,朱雀繼續道:「自從上任鬼王死於修羅之亂后,宗內就再沒有人接任宗主,原本諾大一個鬼王宗眼看便要在內憂外患的危機下土崩瓦解,都是靠這三位大長老力挽狂瀾,重扶社稷,如今玄武師叔逝世,兩位又是這個樣子,我...」
朱雀語生稍止,燕回靜靜地聽著,朱雀忽又道:「對了,臨行前師父讓我給你帶個話,說『一切已大局為重』。」
燕回眉頭緊皺,思索了片刻后道:「你回去的時候告訴她,我半個月之內就會回去。」
朱雀忽地一驚,道:「你要回來了嗎?」
燕回,道:「嗯。」
朱雀喜道:「那太好了,好多人都很想你呢,」忽又一頓,「那小安呢?他也一起來嗎?」
燕回搖搖頭,道:「不,我會安排好他。」
「可他還這麼小,帶回宗里不是很好嗎?」
「他有更好的去處,放心吧。」燕回笑著。
朱雀心裡高興的砰砰跳,點點頭也不再多話,燕回要回宗,有什麼話和事情都不必急於一時,小安一切也都有燕回,便起身,道:「時候也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你自己好好養傷,這瓶葯給你。」從懷裡拿出一個綠色的小瓷瓶,輕輕放在桌子上。
燕回起身相送,目光恍惚間朱雀已遠在天際,天空射下的光線,帶著美麗的圓環光暈一般,照在他的身上,燕回的笑意斂去,一絲悵然的憂傷悄然而出,末了燕回一聲長長的嘆息。
緩緩收回心緒,回到屋裡,拿過藥瓶,藥瓶翠****滴,玉質細膩,一看便知絕非凡品。旋開瓶塞,略一傾斜,一顆藥丸滾落而出,同樣翠綠剔透,一股清香瞬間瀰漫了整個屋子。燕回竟是又一聲嘆息,一低頭把藥丸吞下,回到自己房間默默打坐去了。
※※※
是夜子時,月上中天。
光華灑落,萬家息寢。
燕回輕輕推開房門,隨著一道青光,眨眼的功夫便落地在一處平台之上。
只見這個平台,用平整的用長方形的大石條鋪砌而成,相當平坦。只是有些地方有似利爪深深劃過的痕迹,而且有的石條紅中透黑,像乾涸的血跡,永遠無法擦去,似訴說這裡曾經有過的慘烈。
這裡正是五族的祭壇前的平台。
對於修道者來說通往祭壇路上的民兵形同虛設,更何況是夜裡早已回家歇息了,真正守衛祭壇的是那些巫師。
燕回並未停留,直走入祭壇。祭壇,全部由巨大石塊築成,雄偉高大中自帶著一絲粗獷古拙。兩根巨大的石柱,高高豎立在祭壇前面,一眼望去,怕不有十丈之高,卻是裂紋密布。
走進這部分石制建筑後,另一半則是直接開鑿山體,在堅硬石壁上挖出來的,也就是巫師們的居所了。
始一進入,便有一陣陰風吹來,陰暗的祭壇里,那些石壁之上,隱約有紅色出現,看去倒像是鮮血塗抹而上。而在石壁角落裡,往往還有動物猛獸的頭骨,猙獰裝飾。
祭壇內部岔路不少,但燕回一路毫不停留,偶爾有一兩個巫師看見燕回后也會露出微笑,而看見燕回那凝重的臉色后,又紛紛讓開了道路。顯然,燕回不是第一次來這裡,而且和這裡的巫師頗為熟悉。
走到深處,整個通道里只剩下燕回噠噠的腳步聲。突然,腳步聲嘎然而止,燕回在最深處的一個石室前站定。
目光所及,巨大的石室之中,空空蕩蕩,只有最裡面,燃燒著一團火焰,在陰暗中顯得特別醒目。
火焰前方,是一座同樣用整塊巨石雕刻的古怪石像,頭為犬狀,但身子上卻有十足,腳上更有鋒利尖爪,背上還有兩對翅膀。
而偌大的石室中,卻只有一個人,身披巫師袍,背影看去很是寬闊厚實,神秘而充滿力量。默默坐在火焰前方,彷彿是在冥想,又彷彿沉默。
不知怎麼,這裡竟給人一種將時光留住,停滯不前的錯覺。在這裡,彷彿一切都陷入了永恆的靜謐和沉默。
火光熊熊,將火焰前方那個人的身影,照射的忽明忽暗。
燕回注視著火光中的背影,扶著通道石壁,沉聲道:「兄弟!計劃有變。」
那個身影沉默了片刻,緩緩站起了身。身高與燕回相仿,卻給人一種如仰高山,擎摯天地,的奇異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