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大秘

第一大秘

奪嫡的戰爭雖然已經結束,然而,兄弟間的嫌隙仇恨卻遠遠沒有結束,我曉得十三已經盡了全力,可是,十三也很難,兩頭都是兄弟,何況有一頭還是他根本不敢得罪的皇上,所謂天子無私事,你若老拿兄弟親情這個由頭去說,只怕是事倍功半的。

雍正元年二月初十日,雍正帝因即位以來,施政受阻,被議者多,又下旨譴責老九及貝勒蘇努等,本日即將蘇努之子勒什亨革職,發往西寧,跟隨老九軍前效力;其弟烏爾陳因同情其兄,一併發往前線。

這老九也真是的,看到雍正繼位,別人都歇菜了,包括老八,他倒好,反而愈行愈遠了,愈搞愈大了。雍正命他前往青海,他先以種種借口拖延時日,遲遲不肯動身;到了青海後傳旨欽差既不出迎,也不謝罪,反而口稱自己已是出家離世之人,不願聽從皇帝的約束;老九在青海期間還以秘密手段與同夥互通消息。他與親信穆景遠(西洋傳教士)住處相鄰,特將后牆開了一個窗戶,二人常由此往來,暗中密謀。他又利用了穆手中的外文書籍,想出了一種以西洋字母拼讀滿語的辦法,教給兒子,然後便以此做為"密碼"(這可是中華民族歷史上首個密碼的雛形,這老九鬼點子可是真多)互相通信,傳遞消息;為不被發現,還把密信縫在騾夫的衣襪里,真可謂是費盡了心機。只可惜老九的這些所作所為根本瞞不過雍正的眼睛,老九私下裡還表示「我行將出家離世!」,雍正哪能容得他如此胡說,索性借著這個由頭將老九革去黃帶子,順便又把老八痛罵了一頓,理由是老八管束不嚴,竟是罰老八跪在太廟前自行反省。

等我從怡春口中聽到這個消息時,老八已經在太廟前跪了整一白天了。怡春哭倒在我面前,求我無論如何進宮去向雍正求情,還說若我不肯,她是無論如何不會起身的。

我當時就嚇懵了,雍正怎麼可以這樣,你就算再氣憤自家弟弟的無賴和噁心,你也不能把氣撒在不相關的人身上,難道就因為老九一直以老八為尊,老八就該為了老九的過錯而罰跪嗎?更何況老八已是四十好幾的人了,自從上次得了傷寒,這幾年的身體狀況一直不是很好,太廟前的青磚地又冷又硬,這樣跪上一整天,而且還沒有說跪到啥時候是個頭,這不是存心把人往死里整么。

我實在聽不下去,連忙扶起怡春,「我這就進宮,姐姐請放心,八哥若不能夠回家,妹妹也絕不回府。」

說完我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上了馬車直奔養心殿而去。

高無庸見是我,連通傳都沒有,直接掀了東暖閣的帘子,做了請進的手勢。

我噔噔噔就進了暖閣,十三正在雍正跟前彙報工作呢,哥倆聽到聲音同時回頭看,見是我,雍正臉上浮起一絲微笑,十三則是擰起了眉頭。

生氣歸生氣,君臣大禮不可費,這點子規矩我還是懂的,先跪下磕頭:「婉兒恭請皇上聖安。」

雍正居然親自上前來扶我,「婉兒何需如此大禮,朕早說過,你和十三弟見朕免跪。」

我仍是直直跪著不肯起身,「婉兒不敢御前失儀。婉兒今天來,就是來求皇上給婉兒一個臉面。」

我看到十三一個勁向我使眼色,可是我已經血湧上頭,啥也顧不得了。

雍正見我不肯起身,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無蹤,聽我這麼說,眼中更是帶了幾分寒意,「你倒說說看,你想求朕何事呀?」

我膝行兩步,「皇上,不知廉親王所犯何罪,竟要在太廟前長跪不起?」

「原來你今兒進宮,竟是來給老八求情的!」雍正眼中射出凶光。

十三見情形不妙,忙也跪倒在地,「皇兄一向慈悲為懷,臣弟也懇請皇兄饒過八哥這一回吧,八哥一定會痛加教訓九哥的,四哥,臣弟求您了。」

十三這一聲四哥,叫的是情真意切,雍正退了一步,反覆打量了我倆好幾眼,「看來你們夫妻倆果然是兩人同心,其利斷金呀。今兒朕若是不鬆口的話,你們倆是不是也打算去陪跪到底呀。」

我見有縫,趕緊接著話茬,「想當初廉親王也曾陪著臣妾長跪在聖祖爺南書房門口,今兒大不了臣妾還廉親王一次情罷了。」

「哦,你倒是個有恩必報的人,當初那麼多阿哥都陪著你一起跪著,你是不是要一個個都還過來呀?」雍正收起了恨色,恢復了一貫的清冷。

十三一隻手緊緊握著我的,我曉得他是在無聲地告訴我,他永遠是我最堅強的後盾。

我迎著雍正的目光,毫無懼色,朗聲回答:「若是有需要婉兒出力之處,婉兒自當挺身而出。」

我頓了一下,特意堆了笑容,帶著點賴皮說:「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軟,皇上天縱英才,自然明白婉兒的不得已。」

「好一個不得已,婉兒好口才。」雍正居然笑出了聲,「那當初朕也陪你跪過,你又當如何呀?」

老天,我又把自己給繞上了,現在,我寧願看到雍正的怒,也不要看到他不懷好意的笑,打個比方吧,你願意看到老虎對著你大吼好呢?還是願意看到老虎對著你咪咪笑呢?

十三剛想答話,我已經回答得擲地有聲,「但憑皇上吩咐,婉兒萬死不辭。」

「好!婉兒果然女中豪傑。你的字也還可以看看,那你今兒就留在這裡替朕抄寫摺子吧。」雍正用極自然地口吻說。

我和十三面面相覷,徹底被嚇住了。慢說後宮不得干政,我不過就是一個親王福晉,居然替天子抄寫摺子,這算哪門子規矩,這要是讓御史知道了,那彈、劾的摺子還不得雪片似的飛上來。

可是我的話都已經說出口,最可怕的是皇上已經開了金口,那是斷不可能更改的,我只有硬著頭皮上了。

我再次磕頭,「婉兒遵旨,還望皇上放了廉親王吧。」

「來人!」

「嗻。」高無庸小跑著進來。

「請人送廉親王回府吧。」

「嗻。」高無庸又小跑著出去了。

「你還有什麼要求?」雍正望著我,眼中已是一片安詳。

「婉兒不敢,婉兒叩謝皇上聖恩。」

「那你還跪著不起嗎?十三弟,你也不扶自己福晉一把?」

十三和我趕緊互相攙扶著站起了身子。

「皇兄,臣弟先告退了,婉兒身子一直弱質,還望皇兄體諒。」十三又要開始替我擔心了。

「你放心跪安吧,朕不過請婉兒幫忙抄寫而已,不會累到她的,明兒就原封不動還你一個媳婦。你難道還信不過朕嗎?」

雍正都這樣說了,十三隻好叩頭謝恩退了出去。

「去抄吧,摺子都在案上堆著呢。」雍正指指一桌子的奏摺。

雍正朝對奏摺制度進行了改革,除了強調了密折制,就是其他的公開奏摺經皇帝批示后,除留中者外,均抄錄副本存檔,再將原折交原差或通過兵部捷報處退回原具奏人。此後這一程序即成為定製,直至清末。

所以,今兒我成了雍正帝跟前的第一大秘書,替那幫子上書房大臣謄抄奏摺。

才剛要寫第一個字,我就犯了愁,如今我的毛筆字著實寫得不賴,可是平日里我寫的字幾乎和十三一模一樣,我拿這樣的字體抄好嗎?

見我提筆只是沉吟,並不落筆,雍正朝我斜了一眼,「那日見你寫『極身無二慮,盡公不顧私』幾個字不是寫得極好嗎?現在怎麼反而不落筆了呢?」

聽他這麼一說,我全明白了,這是讓我模仿他的筆跡呢。給了我準繩這就好辦,我運筆在手,意境在胸,刷刷刷就抄開了。

時間就在這樣安靜地抄寫中一點點渡過,窗外的夕陽早已消失,屋子裡什麼時候點了燈火,我都沒有注意。因為我面前那堆由奏摺堆起的小山從未下去過,才抄好一本,那邊又傳過來兩本甚至更多,而我謄抄完畢的奏摺都已經高高堆起了,看來雍正勤政確實不是需言,換了我,一天這樣還湊合,天天這樣苦讀奏摺,又要動足腦子,還要批複意見,我非發瘋不可。這皇帝的位置,真是白送給我都不要,太苦了,壓根不是正常人撐得下來的,也難怪歷史上皇帝平均壽命也不過三十多歲,基本上個個都是活活累死或者愁死的。

「在想什麼呢?一定在肚子里腹誹我了是吧?」不知什麼時候,雍正已經走到我的右側身後,而他對自己的稱呼又換回我了。

我心念一轉,「四哥,我在想您每天都這麼累,真是鐵打的漢子也受不了呀。」

顯然這聲四哥,他聽了還是很受用的。

他笑了一下,竟是握住我拿筆的手,「來,我把著你寫,這樣你的字就更象了。」

他整個身子貼住我,我嚇得一動不敢動,任他把著我的手,跟著他的手勢運筆書寫,他口中的熱氣吹在我的后脖子處,痒痒的,也暖暖的。

「如果每天都能夠有你陪在我身邊,每天我在批奏摺的時候都能夠這樣看著你,我就一點也不累了。」他的聲音溫柔似水,直滲到我的心裡。

謄完這一本,他把筆一扔,直接將我轉過身子抱在懷中,「不要喊我四哥,我只要聽你喊我的名字。」

我心中大駭,卻苦於無法逃脫,而且他是如此柔情似水,軟語相求,我怎忍心將他推開。

「胤禛。」我只好柔聲喊他的名字,而他的唇立刻就捕捉到我的唇,輾轉反覆。

我的腦中頓時一片空白,這是他和我之間的第二個吻,我幾乎是立刻就投降了。我一想到他曾經的痛,如今的難,還有對我多年的眷戀和寵愛,我就心軟了。

我致命的缺點就是看不得男人在我面前表現出的軟弱和痛楚,尤其是一直以強悍凌厲作風著稱的人,或許是因為我沒有自己的孩子,而我卻又是母性泛濫的人,就容易將這份母愛般的感情轉移到另一面。

良久,他才抬起頭來,卻仍將我擁在懷裡,我可以感受到他的心跳,如此激烈,如此彭湃。

「有時候,我寧願將這個天下來換一個你,只要十三弟肯。」他幽幽地說,真情流露。

「胤禛,你註定會是皇帝,而允祥,註定是你的肱骨之臣,血肉兄弟。你不可以逃避你自己的責任,你是天下人的家長,你要為所有大清朝的子民負責。」我慢慢掙脫開來,「你放我走吧,你答應讓我做你的知己,你讓允祥去做封疆大吏,我們替你守住一方疆土,可好?」

他的臉色一下子白了,他放開我,一字字地說:「我絕不會讓你離開京城。我可以答應你任何事,包括你永不入我的後宮,包括你永遠是怡親王的福晉,但是,你不可以離開我的視線,我無法承受這樣的痛和思念。」

我明白了,終我這一生,都是北京戶口,想換也是不可能了。

「好吧,我總在京里就是了。你若需要我,我總會儘力的,還有允祥。」我緩緩點點頭,走到書案前繼續我的謄寫。

雍正深深看我一眼,也繼續他自個的工作了。

暖閣里恢復了寧靜又安詳的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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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若水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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