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廢詔」事件(二)

第三章 「廢詔」事件(二)

第二天,魏珠便攜帶珠寶去相國府拜望自己的姨娘,相國夫人也是趙國人,所以有此稱呼。

公主駕到,魏齊出來要行君臣拜迎之禮,魏珠含笑著拒絕接受:

「罷啦,都是自家親人行什麼禮啊?甥女給姨娘帶來些小玩意兒,還請姨娘笑納。」

魏齊只得讓下人收入府內,恭敬又親熱地說:

「公主不吝千金之軀下臨老臣蓬蓽之居,還以親戚相論,實在讓老臣受寵若驚。

受之固有愧,然卻之不恭,老臣只得赧顏妄自尊大了。」

說笑著進入府中,既是「甥女」便請入內室。

魏齊並不糊塗,公主輕易不到外臣家,還帶來貴重禮物,此行必有目的,還不是一般小事。

但公主沒開口,又怎麼問?

公主不是一般普通人,地位高、而且是趙國平原君的未婚妻,說話須得注意輕重,禮貌還得有分寸。

不料,魏珠只和夫人嘮起家長里短的閑話兒。

以相國的身份,對婦人的談話內容實在不感興趣,可又不能起身回書房,實在忍不住,輕輕咳了一下。

魏珠扭臉一笑:

「相國,近日朝中事務可忙?」

「哦,不忙,朝中也沒什麼重大事情。」

「怎麼沒重大的事?我聽人議論,父王有易儲之意,沒對您說過嗎?」

「這,這是大王的家事,怎會對老臣說?」

「家事?」

魏珠收去臉上笑容:

「王儲乃國之本也,若有動搖,不僅涉及國家安危,也直接關係到相國您的榮辱利害,豈止是家事?」

「公主言重了吧?」

「非我危言聳聽,請您細思。

儲君年幼,他日登基恐怕掌不住國柄,父王必然為他物色託孤輔臣,當首選之人除了相國還能有誰?

輔政之臣,位高權重,榮耀之極無人能比,但其責任也重,宵衣旰食、嘔心瀝血為國操勞。

干不好,休說會受懲處,便是自己捫心也覺得愧對先王而無顏面世人;

幹得好呢?國泰民安、舉國稱頌。

可是月盈則虧,功高震主,大王心裡能安穩嗎?

所以自古輔政大臣少善終。

再則,君少懦弱,懷不逞之心者叢生,託孤之臣有護主之責,一旦變生突然,能救主則救,救之不及必殉主之義。

做託孤大臣是進也憂退也憂,真難啊!姨夫,小丫頭信口胡言,休要笑話。」

魏齊對於更換太子之事當然聽說過,甚至也沒少聽魏昭王親口之言,卻只是哼哈應付,從沒考慮過對自己有什麼利害。

今天還真不能不佩服魏珠這番分析確有道理。

無忌為儲君,對自己的未來也真是有利也有害,但是昭王如果決心廢立誰改硬攔阻?

無論未來如何,先吃個眼前虧不划算!

其實,他也聽出來魏珠之意是傾向於同母弟弟,必是想請自己幫忙,但力保魏圉有害無利,誰肯幫這種傻瓜?

於是對魏珠這番話不做具體分析,只是誇讚:

「公主果然有見識,老臣佩服。」

魏珠聽魏齊說「佩服」還就不謙虛,繼續夸夸其談:

「依甥女淺陋之見,儲君若年長,對您則是有利而無害。」

魏齊一聽心中暗想:

「來啦不是?進入正題了!」

不禁一笑:

「這,老臣倒不明白,當今太子固然年長,自然對老臣也無害;

但是,由嫡長子立為儲君順理成章,對老臣也談不上『有利』吧?」

「當然有利啊!魏圉畢竟還年輕,登基后總還需要用老臣,您是三朝元老,又是他姨夫,怎會不用您做左膀右臂呢?」

「他會用老臣,但不一定必須用老臣,比臣年輕有才之人多了,何必重用無能之老朽?」

他倒是挺有自知之明,歷代君主確是只用他的資格,而沒重視他的才能,坦率的說,他的能力也並不強。

「那,您若再立擁戴之功,他可就得對您另眼看待啦。」

「他已是太子,日後的新王,老臣還能立什麼擁戴之功?」

「挑明了說吧,父王已有廢立之心,魏圉被廢就不再是日後的魏王;

您若能保住他的儲君之位,不就等於重新擁戴?」

「這?」

魏齊舌頭不禁打了個結,誰敢、誰能攔阻?

「老臣實在是無回天之術,攔阻不住大王啊!」

「其實,也不是要您去以死相諫,死了也沒效果。

但您可以串同幾位老臣向父王講些廢立之害的事例,委婉的勸勸父王也就可以,事成之後,就立您個擁戴之功,如何?」

就連勸說魏昭王,魏齊也不情願,但一則收了人家的重禮不好拒絕。

再則,看她的樣子似乎有把握,只要能勸勸,大概魏昭王就會死了廢立之心。

果真如此,若自己不同意去勸,豈不與日後的新王結了怨?那就更沒好果子吃了!

其實,魏珠對於「勸」的效果如何也沒把握,但正如范雎所說,這是一條不得已的緩兵之計,走一步看一步吧!

還果真有效果,魏昭王後來同魏齊等老臣談論起「廢立」之事,他們雖仍是唯唯諾諾,卻都流露出可以察覺到的「不贊同」。

國內缺乏支持,趙國也頻頻發送「反對」的信息,昭王「立幼」的熱度未免降低。

魏齊把當前形勢報給魏珠,當做自己立功的成績,魏珠姐弟倆的信心倍增。

不料,風雲突變,孟氏夫人的體質本來就弱,最近又患了病,多方醫治不愈。

昭王心中煩躁,認定孟氏是因為不立無忌心中焦慮,幾次以言語試探,孟氏卻只是默默流淚,不說一句。

昭王怕她因此心中鬱郁病情加劇,便向她表態,決定衝破一切障礙,定要立無忌為太子。

或許是過於激動,孟氏竟掩面大哭。

然而決心易下,衝破一切障礙卻需要具體的措施和後盾。

於是通過思想工作甚至威逼利誘爭取國內支持;

以軍事實力應擊外敵。

孟氏夫人的病漸漸輕了,因為操勞過度,魏昭王卻又病倒。

為防意外變生,昭王在病中還迅速採取了一系列措施。

國內一切政務交給魏齊處理,但要寫成奏摺交給無忌的老師子順(孔子的六世孫)與孟氏夫人共同審閱,然後再報告給昭王批示。

鄴郡是魏國和趙國接壤的重要邊境地帶,加封西門豹後人西門永成武職,又調來五萬「武卒」交他指揮應對趙國;

調升將軍晉鄙為御林軍統領,率三千鐵甲日夜巡邏保衛王宮。

此人的特點是忠心耿耿,除了魏王的旨意,誰的話也不聽,絕對放心。

對於父王生病,魏圉又喜又憂。

因為他現在還是太子,一旦父王駕崩,他就可以順理成章的登基繼位,再也不用擔憂「廢長立幼」啦。

這魏王的寶座算能穩穩坐定。

可惜父王還躺在床上沒死呢,他當然還得盡兒子之孝。

所以與姐姐一日數次進宮探視,端葯嘗湯儘力照顧,讓天下,現在更重要的是要讓父王看到、感到大兒子最孝順,要比無忌強的多!

但夜間魏王還是由孟氏夫人照料,魏圉只得退出寢宮。

令他和魏珠擔憂的是孟氏夫人時刻守在寢宮,一旦發現父王病危,她就可以催促父王留下「廢長立幼」遺詔;

而且父王璽印也常由她保管,偽造一個,在靈前當眾宣布無忌登基王位,誰能證明是假的?

那麼所有的付出全都泡湯了,怎麼才能扭轉這個局勢呢?

快急瘋了的魏圉胡思亂想,遍體汗水,跪在門外卻是一動不動。

夜深了,無忌熟睡在窗前小榻上,宮外一片寂靜。

忽聽昭王與孟氏夫人開始談話,聲音很輕,姐弟倆屏住呼吸,極力想聽清談話內容。

「大王,妾身有一事想請求大王恩准。」

魏圉大氣不敢出,只是張大耳朵。

「說吧,說出來好睡覺。」

「妾為此事心焦非一日了,每次想起來便徹夜難眠,唉!可憐的是當娘的心啊!」

「何事?可是為諸君之事?」

魏圉猛地心中一跳,父王在死前沒把儲君確定,她當然睡不著覺了,恐怕連飯都吃不進吧?這個可惡的婆娘!

「嗯。」

孟氏只答應了一個字。

「夫人放心,寡人自患病後,唯恐不起,便暗中修下一道遺詔。

大去之後,必扶無忌為王,天下人有不遵遺詔者視為叛逆,人神共殛之,死後不得入祖墳!」

孟氏聽了抽噎地哭到:

「大王為無忌可是用心良苦!」

魏圉和魏珠聽了幾乎放聲痛哭,險些昏暈過去,幸好是跪爬在地才沒跌倒,但聽著孟氏的反應卻驚喜之極。

「妾所憂心之事,並非無忌能否得到王位,豈不知大王之心?必然會給無忌,怎需妾身心憂?」

「無忌為王,子孫可世代相承,你還有什麼可憂的?

普天之下誰無當王之心?你這個做母親的應該高興才對,為何反倒心焦?實在讓人難以理解!」

確實,魏圉也不理解,這狐狸精該不是又玩什麼新花招吧?她可陰著呢!

「誠如大王所言,欲為王者,世人何止萬千?

可是能為王者,千萬中惟有一人如願,為王者喜,不如願者哭,是一人喜而全國哭啊!

哭者必怨喜者,喜者孤而怨者眾多。

大王有兩個兒子,無忌當了王,圉兒未得到王位能不怨恨嗎?」

昭王哼了一聲:

「此事寡人做主,他又奈何?」

孟氏嘆了口氣:

「但是,按例,應該立長。」

昭王應聲:

「立賢也遵制!」

魏圉心中暗罵父王偏心,只是不敢反駁,但聽孟氏之意並不贊同:

「可是,圉兒已行成年禮,無忌還是個小孩子,君幼臣長誰能忍耐?」

這倒是實話,完全符合魏圉的心理,然而她說此話又有什麼目的?但昭王又說道:

「他忍與不忍、服與不服又有何用?

臣不服君便是叛逆,亂臣賊子人人可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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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陵君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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