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拿人頭
車離看著視線中的目標捂著自己的喉嚨,僵硬地從馬匹上跌落下來,內心毫無波動,以前看過不少血腥鏡頭,這點接受力還是有的。側身一躲,站在步兵的身後,冷靜而機械地將弩弓套在左腳下,右臂拉著弓弦搭在掛鉤上,同時左手從背後箭囊抽出弩矢搭在箭槽中,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這是他前世一個人耍酷的時候想出的方式,對弩和手指的傷害很大,但是在戰場上,他下意識使出了最節省時間的裝填方式,代價是右手指肚已經被勒出一道血痕而不自知。
騎兵的編製與步兵不同,通常來說,是一百零八人設一騎將,地位等同於步兵的千將,一般來說這樣等級的武官會有自己的衛隊,步兵是百人,騎兵是八人,但凡事都有例外,將軍都能死於流矢,更何況一個中低級武官,但是主官身死,衛隊獲罪是肯定的,八名騎兵全部朝著車離的方向突擊。
幸運的是五百主的五十人衛隊同樣集結過來,將重傷的五百主保護起來,車離身前同樣多了兩列縱隊,還有數面盾牌來抵禦弓箭。瞄準,發射!
車離重複著這一動作,選擇當前一騎為目標,再次預判,擊中,不過這次對方有防備,只射中了右肩。
此時百餘騎趙軍已經沖至陣前,薄弱之處一觸即潰,損失不大,只有數人被馬匹巨大的衝擊力衝擊昏厥過去,更多的傷亡還是由於箭矢造成,他們的目的也不是側翼,突破之後,斜向衝擊步兵方陣,拖延其行軍速度,給己方的方陣重整隊形整理時間。
噗呲!
一支箭矢洞穿車離面前的步兵脖頸,熱血噴洒了正在躬身拉弦的車離一臉,模糊了他的視線,腥味充斥著鼻腔。
血,一直以來都是生與死界限的象徵,面對潑灑在臉上的血液,有人會感到發自內心的恐懼和慌張,而有人會被激發獸性,內心洶湧澎湃,而表面上波瀾不驚,車離屬於后一種,微微一愣,就繼續將弦拉至掛鉤之上。
此時此刻他的世界反而沉寂下來,沒了喧囂和慘像,紅色的視野中只留下一個個敵人,瞄準,射擊,青銅箭頭眨眼間刮破馬耳,沒入騎兵的眼睛,與此同時,他的肩膀也被另一支箭矢帶出一道巴掌長的傷口。
胳膊一軟,桑木弩跌落在地,身前的步兵也捂著喉嚨,踉蹌幾步,撞在車離的身上,他腳下一個不穩,也摔倒在地,此時五百主皋蜱(pi)也在親兵的幫助下簡單處理著傷口,同時發號施令,儘可能拖延住更多的騎兵,看到車離倒地,連忙道。
「快去看看那後生怎麼了。」
話音剛落,車離就抹去面上的血液,把身上的屍體推開,大口喘著粗氣,略帶菜色的臉上血色涌動,隨後竟然傻笑出來,疼痛會讓人產生錯覺,先是中箭,然後倒地,他還以為又被刮破了大動脈,沒想到竟然沒死,只是肩膀上受了傷。
「好小子,兩個甲士,都是直中要害。」皋蜱大聲讚歎道,不小心引動傷勢,硬是把笑容給憋了回去。
秦軍這裡的支援,也終於抵達,左軍和中軍后陣合計一千弩手,算好距離,在騎兵突破防線速度減緩的時候,千箭齊發,數十騎兵直接落馬哀嚎,和影視劇里不同,亂箭之下,馬匹要比人更容易受傷,只不過比人承受力要強些,不會中箭之後立刻倒地不起。兩翼僵持之際,步兵方陣已經分成數個小方陣順著突破口和來不及重整的趙軍碰撞在一起。
很多人都知道西方的長槍方陣,但是並不知道天朝也一樣,方陣一直都是步兵主要陣列,秦矛長達七米,是方陣主兵器,此外還有四米長的鈹和三米的長戟,相互配合,使得方陣更加靈活,不只是一個讓敵人無處下嘴的帶刺鐵殼子。
中軍取得突破,負責突襲兩翼的騎兵失去了左右,就成了棄子,趙國的大將扈輒,立刻指揮左右兩軍上前支援,同時讓執法隊上前,將慌亂逃跑的士兵斬首,鎮壓軍心。
車離起身之後,雖然看不到全場的局勢,不過自己所在的左翼,危機已經過去,剩下的不足百餘騎兵成了囊中之物,剛剛還岌岌可危的守卒,狀態完全逆轉,嗷嗷叫著向前衝鋒,試圖從中軍這張血盆大口中撿點漏出來。
他撿起桑木弩,拉弦撘箭,準備朝著背對著自己已經亂成一片的騎兵射擊,忽然被陶大跨步走過來拉出了胳膊,五百主皋蜱也笑罵道,「小子,你叫什麼名字,不懂規矩,不知道跑過去的的敵人就歸後面的袍澤了嗎?」
車離這才放下弩。陶輕輕推了他一下,低聲道,「五百主和你說話呢,問你什麼名字。」
「屬下姓車名離,第一次上戰場,不知道這個規矩。」車離回答道,語氣有些僵硬,不太習慣這種尊卑分明的語氣。
但是在皋蜱眼中,就變成了不卑不亢,對他也更加欣賞,不過現在還在戰場上,不適合做多交談,只說了句記住了他的名字。
兩支重步兵碰撞在一起,和抵角的黃牛一樣,使足了氣力,互相僵持,數百支長長的木杆擋在中間,對方的矛基本都懟在己方的盾牌上,接下來能夠更好、更持久地集中力量的那方就能取得勝利。打仗不是打架,也不像影視里一接觸就亂糟糟一片,數萬人的戰鬥,亂了基本就等於敗了。
兩軍相持,當然不是一條直線,而且犬牙交錯,互有輸贏,時不時會有某一點被對方擊破,略微慌亂一下就被後續的隊伍頂上。
步兵受阻,已經深入敵陣的戰車和先鋒也收到命令,速度不減向兩側迂迴,同時秦國這邊也派出三百騎兵掩護和接應,五百死士,八輛戰車和三百從卒,損失超過三分之一,戰車更是毀了一半,當然他們的戰果不會比這個差。
又打了半個時辰,車離也在側翼把箭囊中弩矢用了個乾淨,右手已經是血淋淋一片,不知道勒出多少細小傷口。
指揮戰車上終於響起清脆的鐘聲,鳴金撤退!
第一戰,秦軍小勝,但是車離不明白自己這邊為什麼不把左右兩軍全部押上,否則局勢會更好,一舉擊潰對方的中軍也未必不可能。撤退途中,在陶的指點下,車離割下了那兩個死在自己手中的騎兵的人頭,他一度沒忍住吐了出來,但是他必須要割下來帶回去,這兩個人頭足夠他升爵一級,現在可不是矯情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