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逃避～雨夜

是夜，天降大雨，我一個人獨坐在房間之中，熄了燭火，窗外亦無什麼月光透進來，只聽得雨聲，閉上眼睛又似乎聽得到花落的聲音，人說春雨貴如油，落紅不是無情物，可人又說風一更，水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我一時惶惶然到不知心裡所想。男人的書房也熄了燭火，透過門縫去看只一片黑暗，雛鳥依舊嘰嘰喳喳的叫著，可是外出覓食的成鳥至今未歸？我蜷縮在床上，並無什麼睡意。朦朦朧朧不知幾更天的時候，窗外又傳來陣陣雷鳴聲，悶悶的。

我從來不怕雷鳴的，或者也非從來不怕，但五歲之後我一定是不怕的。我猶記得六歲那年也是同樣的雷雨交加的日子，我大約又因為什麼惹怒了我高高在上，唔，惹怒了高高在上的楚梵笙上仙，他責了我，身上到處是棍子抽出來的細痕，正疼得厲害好容易睡下，夜半卻被雷聲驚醒，有無落花的聲音已記不清了，可那是我從出生第一次一個人面對春雷，我不該寄予他還能憐我可我還是頂著大雨出去，一步步走到他的房間想抬手敲門，想撲進他的懷裡，讓他如我五歲之前一般哄我，抱著我。我終究還是沒有那般沒有骨氣，我淋著雨在門外站了一會，再淋著雨轉到他窗前，窗上遮著明紙，昏黃的燭光透出來，打在我的身上，我看得真切，彼時他抱著一個小孩，輕輕搖著，輕輕的說「韻兒怎麼這樣膽小？多大了還賴著為師？」

被抱著的小孩扎著兩個包子頭，還著他的脖子「韻兒本來就是小孩，膽小怎麼了？」

那時，天邊又有驚雷劃過，閃電似乎從天降到地面，照亮了一方天地，即便透著明紙，我依然知道，時聽韻在雷聲炸響的同時抱著那往日高高在上不苟言笑的上仙，滿滿撒嬌的意味「怕，怕，韻兒怕，韻兒要和師父一起睡，好不好師父？」

彼時一定有一個面容嬌羞的三歲頑童賴在男人懷裡，圓圓大大的眼睛巴巴看男人。因得我聽到男人的聲音，帶著寵溺，帶著無奈「真拿你沒辦法？」

「師父最好的，韻兒最喜歡師父的，師父是不是也最喜歡韻兒啊？」

「為師最喜歡韻兒了。」

「那蕭莫師兄呢？」

「你師兄用功，韻兒也該學著。」

「那，那師姐。。」

「韻兒還不睡？這麼晚了是要回房睡？」怎得一提到我便變了聲音？我看見男人吹滅了燭火「快睡吧，明日起不來可不要哭鼻子。」

茫茫天地之間一時只剩我一人，而大雨傾盆，雷聲陣陣，我濕了全部衣衫，雨下的極大，我心中彷彿都在下著，風一更，雨一更，這樣電閃雷鳴的景緻，我曾經的故鄉也有此聲。是的，我從不怕打雷的，從五歲之後便再也不怕，我只是習慣在雷鳴之時抱著膝蓋蜷在床角，仍風雨飄搖。我總能等到天明的，是嗎？一定是的。

今夜，又是這樣的夜晚。我聽得到雨打柳葉噼啪作響，聽得到雷聲轟鳴。有閃電在窗前閃過，留給屋裡一片慘白，慘白之後再是無邊的黑暗，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然抱著膝蓋縮在床邊，我早過了六歲的年紀，不會再冒雨求一人給我溫暖的懷抱，即便我猜我去便會得到，我把頭埋進膝蓋里，瑟瑟抖著，淚水不知何時落在裙褲上，濕了一塊衣衫。雨那樣大，風那樣大，吹開了屋門，嗯？吹開了屋門？

我頗有些不相信自已的耳朵，抬頭只朦朧看見一個黑影站在我的床前，不聲不響，不等我反應，黑影點了燭火，屋裡謅亮，我不得不閉上眼睛適應一會，再睜眼男人已經坐到我旁邊，伸了手纜我進懷裡，輕拍著我的背，卻不作聲。

「師，師父？」我半揚起頭，擦去眼角的淚怔怔看他，頗有些貪戀他懷裡的溫暖，只他板著臉低頭又叫我想逃開他的懷抱「師父。。。」

男人不理我，拽了被子過來蓋在我身上，然後繼續拍著我的背。

「唔，您怎得不說話？」

紫衣我的師父低頭瞪我一眼，依舊不說話。

「怎麼了？」我甚是摸不清頭緒，這是睡得失心瘋了不成？「師父？」

「叫什麼叫，生氣呢。」男人再瞪我一眼，把我放到床上，往裡推推。

「。。。。。。。。」所以我該說些什麼？我眼見著他起了身子，也顧不得他生多大的氣，伸手拽住他的衣袖「不走，好嗎？」我巴巴看他，見他低頭看我拉著他的手又扁嘴鬆開，低下頭「弟子知道錯了，您罰弟子吧。」

「太晚了，沒心情。」男人再把我往裡推推「去去去，裡面點，為師躺不下來。」

「啊？」

「怎得？為師今晚想睡這裡，璃兒有意見？」

「。。。。。」我往裡挪挪「沒有。沒有」

燭火再一次熄滅，窗外依舊雷聲陣陣，而我身旁的男人呼吸清淺，我往他懷裡挪挪，被他一把攬進懷裡。「還不睡？」

「你真的還生氣嗎？」我翻了個身子對著他，看他閉眼，眉目柔和。

「怎得不氣，明天再跟你好好算賬」我頭上挨了一下，男人幽幽睜眼「有你受得」

我撇撇嘴不做聲，過了許久道「您氣著為何還管璃兒？」

「生氣也沒必要讓你害怕，小丫頭」男人揉著我的腦袋「你沒有必要怕為師的，更不該因為害怕逃避，懂嗎？」

「唔」我往男人手上蹭蹭「謝謝您，對不起」

「行了，睡吧，道謝的話就不用說了，道歉的話明天跟板子說吧」

「。。。。」我看著男人勾起嘴角，把我的頭按進他懷裡。

「乖，睡吧，為師陪你」

--來世你渡我可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