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叫皇嫂
是了,她怎麼就忘了,現在站在宋孔雀面前的不是旁人,是他心心念念放在心尖上惦記著的那位遠道所思的綿綿。
「還有啊,你回去之後要注意身體,最近天涼了,該多添幾件衣服,喊吳媽買點布來,我給你我還有——」她忽然頓了一下,像是身體里的某個部件驀地卡住了一樣。
「還有......」她自言自語了一陣,「還有誰呢,應該是——」
「皇嫂。」宋煜辰打斷她的話,下一秒鐘時清然就看著他猛地抬手,將皇後娘娘纖若無骨的小手攥進了自己手心裡。
這流氓之極的行動與那畢恭畢敬的語氣大相徑庭。
時清然只覺得半個身子的汗毛都豎了起來,第一反應竟是飛快地往周圍張望了一眼,確定了四下無人之後才松下一口氣來。
「我想不起來了,真是奇怪,怎麼想不起來。」綿綿獃滯地盯著空氣中虛無的某處,抬手去敲微微有點歪的腦袋,被宋煜辰按住了手臂。
時清然覺得皇後娘娘這狀態看起來不太對勁,自覺好心地提醒道,「宋煜辰,皇後娘娘她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要不——」
「閉嘴。」
時清然一愣,還沒來得及接著往下說,宋煜辰冰冷銳利的眼刀已經掃了過來,「閉嘴,不許吵她。」
天地良心,她什麼時候吵了?
但時清然旁的沒有,眼力見尚且還是保留著幾分的,縱使這會兒心裡不由自主地往外冒酸水也還是下意識地住了嘴,且別過視線不再看他。
「綿綿,你聽我說,我沒事,我能照顧好自己,你在宮裡和皇兄......和小尋要好好的,知道嗎?你這幾日有沒有好好聽話?還有,該吃的葯一定要吃,小尋那是為了你好,不要和他鬧,知不知道?」
宋煜辰這人有無數張面孔,通常是個弔兒郎當的紈絝模樣,真正認真起來的只有拿劍的時候,冷厲的時候是一等一的狠,連雲淡風輕的語氣中都帶著尖銳的冰碴子,含沙射影地將看不慣的人身上射出幾個血肉模糊的洞來。
可這溫柔的時候,也是一等一的溫柔,是三月的風四月的雨五月的清冽陽光全都比不上的那種可遇而不可求。
譬如此時此刻,他這樣與綿綿說話的時候,用的是哄孩子一般的語氣,不是平日里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鎮南王,而是個生怕心上人過的不順心如意或是受了委屈的普通人。
然而綿綿對他這個語氣卻似乎並不如何感動,只愣愣地點著頭,慢半拍地「哦」一聲,然後她踮起腳尖。
時清然腦子裡嘩啦啦地澎湃著,心想難道這位皇後娘娘也是對宋煜辰有意思的,只是被迫嫁給了宋煜尋,二人現在這是在幹什麼?
私會么?還想當著她這個明面上的鎮南王正妃的面玩花前月下?
正當時清然猶豫著腦袋上那把銀簪能不能當匕首用,若是真的用了,是該切了在場這三個人哪個人的喉嚨比較合理的時候,她看見宋煜辰低下了頭。
然後鎮南王妃便瞪大了眼睛,看著皇後娘娘將自家夫君的腦袋勾下來,然後親昵地在他面上摸了一把,揉小狗似的揉了揉他如墨的頭髮。
鎮南王頂著一腦袋亂糟糟的頭髮,跟獅子吃素了一樣柔情似水地笑著,「皇兄還在上書房忙著,我送你回去,然後我就該出宮了,好不?」
綿綿沖宋煜辰點點頭,也不看他,回過頭兀自就朝著來的那條路踱步過去。
時清然還在盯著她的背影發獃,宋煜辰一記眼刀甩過來,「看什麼這麼認真,眼珠子快掉了。」
「她......皇後娘娘是不是......」
「叫皇嫂。」
「哦,那皇嫂她是不是......」
宋煜辰慢條斯理地掀起眼皮看過來,墨色的眸子如同深不見底的寒潭,沉睡在深山老林里,蘊藏著某些不可觸碰的曾經,「你想說什麼?」
她想說的多了,她就知道今天不該進宮來,早上一睜眼就聽見房門口有烏鴉叫,那時候就應該死都不同意陪著他進宮來的。
皇后她是否真的有些不可言說的疾病?
你口口聲聲的皇嫂叫的是否心虛?
宋煜辰你——心裡裝著的那個人是否真是你親兄長的妻子?
時清然沒敢看他,怕自己心裡那點情緒一會兒工夫就被他輕而易舉地看穿了,於是低下頭去,半天之後才咬了咬牙擠出一句話來,
「你以前有沒有取過什麼小名?」
宋煜辰默了片刻,莫名其妙道,「什麼小名?」
裝,還裝,時清然你瞪大眼睛看看你自己找的這是個什麼男人!
然而這話她也就只是在心底自我咀嚼了一會兒功夫就全數咽了下去,憋得漲紅了臉之後道,「沒什麼,我說皇後娘......皇嫂她看著精神不太好,待會兒告知皇上一聲,讓他找個太醫來給皇嫂瞧瞧,調養一下身子。」
宋煜辰沒說話,半晌之後回過頭,衣袂處玉佩與羊脂玉腰帶碰了一下,叮咚脆響,將他應的那一聲極輕的音節湮沒在了其中。
不巧的是,他們回到上書房的時候,綿綿不知怎的身形一晃,一下子撞到了一個正端著茶水往裡走的宮女,將那宮女手中的茶水撞翻在了地上。
宋煜辰眼疾手快,猛地伸手一推,將那凝白的瓷杯推得離綿綿的臉遠了十幾寸,剎那間化作碎片,熱水和茶葉撒了一地。
時清然忙裡偷閒看了一眼,那小宮女嚇得臉都白了,一雙眼睛瞬間沒了活氣,似乎不等皇上賜死就已經找到了自己接下來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