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雞肉咖喱和豚骨拉麵
第十一章
雞肉咖喱和豚骨拉麵
被邵宇哲叫醒的時候他已經把車停在我家樓下的停車場里了。他開了副駕駛的車門,俯身輕柔地的叫我的名字,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在地下停車場不甚明亮的燈光里突然不知今夕何夕,唯一知道的,只有眼前叫著我名字的人。
我聽見自己發出一陣連自己都不知所云的回應,他卻笑了起來,探身靠近我。我有些著迷,不知是該走向他,還是該習慣性地逃跑,但在我想清楚方向之前,右腳就因為妄圖自主地移動,引發一陣尖銳的疼痛,瞬間就讓我腦子清晰地浮現出了跑馬燈的畫面。但畢竟只是扭到腳,並沒有生命危險,所以跑馬燈也只是跑過了今天一天一輪就收工結束了。
我也總算清醒過來。
「安全帶。」他說。
「哦……」
他伸出手扶住我,我任由他扶著,慢慢從車上下來,想起自己一開始的計劃是想要裝睡逃避路上的交談,結果還沒開始裝就真的睡了過去。我思考了一會兒事情的前因後果,不動聲色地摸了摸嘴角,嗯,乾燥而柔軟,沒有任何口水造成的痕迹。
「走吧,我送你上去。」他溫聲說。
家裡確實有人在等我。
……這是我腦子裡出現的第一句話。
我看著沙發上的人。
沙發上的人看著電視機。
電視機連接著遊戲機。
……要不是視野中間還有個開門的任奕鳴,我真的要考慮一下我是不是穿越了……
「你失約了。」開門的任奕鳴說。
「我扭傷了腳,走不動路了。」我手裡舉著那把沒有派上用場的鑰匙,對眼前這番景象還有點反應不過來。
「所以我來找你了。」他動了動嘴角,露出一個,看起來像是在笑的淺淡表情,然後很快就收了起來,「你可以走了。」
後面這句話顯然是對著邵宇哲說的,而後者也毫無意外地,回給他一個無動於衷的表情。
我回顧了一下畫面進行到這一頁的過程。
從地下停車場上來,我在電梯里習慣性地檢查手機,看到我在車上睡著時收到的消息,是安發來的,告訴我他們已經到我家,自己開門進去了……但是有唐磊、阿墨,甚至肖遠的存在,誰能想到這個「們」字,包含的是任奕鳴……
不過話又說回來,我在和安請假的時候她確實說了忙完會來我家,我當然不會跟她客氣,不但不客氣,還順帶讓她帶些宵夜過來,至於帶什麼的部分,我好像回答的是都行……
然而並沒有想到會行到這種程度……
……直接把廚師帶過來的程度。
感受到了友情的堅不可摧。
我還有點不好判斷這個場面是不是可以直接開始點菜了,我們友情堅不可摧的另一方——結結實實端坐在沙發上,始終面對著電視機的安終於無波無瀾地開口了:
「我有一個問題要問你。」她臉上無波無瀾的,目光卻轉過來,直直地盯著我,我被她看得有些緊張,踮著一隻腳的重心微微不穩,我於是決定好好利用這個優勢,準備在她說出來點什麼我無法面對的吐槽時立刻假裝倒下。
「你老實告訴我一件事,」安還是無波無瀾的樣子,她微微眯起眼睛看著站在門口的我們三人,用懷疑的語氣說,「你說實話……是不是在我不知道的時候,肖遠偷偷過來對遊戲機動了什麼手腳?」她的表情已經完全認定了這個懷疑,「除此之外我完全想不出來還有什麼可能性我會一直打不過他?」
……我就知道。
「這台遊戲機是肖遠買的,可能有點親子感情在裡面。」我說。
安凝視著我,又看了看在場的另外兩人,再然後低頭和遊戲手柄互相體會了片刻,隨即把手柄往邊上的沙發一扔,說道:「說起來這款遊戲機也有些年頭了,是應該更新換代了。」
遊戲機也不含糊,乾脆地閃了閃,自殺了。
我們四個目睹著這一不科學的現象,沉默了一會兒。
「你怎麼這麼早就跑過來了,」我決定還是把有限的腦力放在更重要的地方,轉而問安,「是不是店裡出什麼事了……不至於是重新開業的第一天就沒有生意要提前打烊吧。」
「與其問店出了什麼事,不如問店裡的廚師出了什麼事,」安意有所指地長嘆一聲,從沙發上輕盈地跳下來,走到我面前。她和邵宇哲隔空打了個招呼,才對我說,「我們是正常時間打烊,能這麼早走是因為阿墨和肖遠自告奮勇在店裡幫忙收拾,唐磊直接開車送我們過來的。,對了,阿墨家老闆明天出差回來,她一早要去機場接機,就不跟著我慰問你了。」
我覺得我越來越跟不上了。
「因為任奕鳴一直說想要見你,」安拍了拍被點了名的主廚,用一種好笑的表情看著我,又看了看邵宇哲,「他說和你之前有過約定,所以想要儘快見到你。」
也許是因為她的語氣,也許是因為我明明又病又瘸卻一直被堵在自己家門口,到現在都沒能坐下的遭遇,更或許是因為上一段提到的約定中的另一方實在不是以能說會道見長的,於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讓我產生了一種做了什麼正在接受問詢的錯覺。
甚至就連任奕鳴也毫無理由地看著我。
「他找我幫個忙……追尋食之奧義什麼的。」我乾巴巴地擠了個句子出來。
「這聽起來就解釋了很多事,」安一副槽點太舊實在不值得吐的樣子,「說實話,表達得如此動聽,要不是他手裡端著一鍋豚骨湯,我大概是真的要感動了。」
「就是這樣。」任奕鳴像是不覺得有什麼不對一樣,又回到了他那種獨有的,沉穩而不為所動的表情,看著邵宇哲說,「約定就是約定。」
「你可以等她好了再繼續這個約定,」邵宇哲回以同樣的表情,「畢竟我住得要近一些。」
「二十多年了啊,」安假模假樣地抹了一把淚,「我終於看到這種畫面了,果然有需求就有市場,有競爭就有進度啊。」
這劇情從我進門開始就已經跟不上了,總感覺這裡的每個人都在自己關注和懶得關注的部分開始自說自話起來,尤其是安,直接就進入了平行宇宙,但我想到了友情的堅不可摧,又決定還是不打斷她了,然後就看見安雙手合十,搓了搓,手心向上放在我的面前:
「來吧,投入我的懷抱吧。」
在我反應過來之前,半個人就已經在安的懷裡了,少俠一招……不,我不知道安少俠出的是什麼招數。
「只有我的地位是不可撼動的。」安攬著我的腰,輕而易舉地把我帶到沙發上放好,不管是姿勢還是力度都讓我備感輕鬆。當然,憑良心說,安是熟練工,別說只是扭到腳,就算是摔斷腿她的經驗都比其他人要豐富上許多。
「接下來照顧她就是我的事了,另外為了公平起見,我再正式通知一遍,暖暖的腳三天後要換藥,這個名額你們可以爭奪一下。」安帶著一絲故意的微笑把兩個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呆立在門口的男人推了出去,「不過打架只能在戶外。」
關門。
……而我甚至,突然覺得有些想笑。
「沒能進門的那個就算了,至少讓你家主廚把外套穿上再趕他出去吧。」我說。
滿足了狗血情結和表演欲的安像只吃飽了的貓一樣倒在沙發上,我也就坦然地把腳搭在了她的大腿上。安歪著頭,仔細查看了我那隻纏著繃帶的腳踝,用傷殘定損的語氣感慨道:
「真是只命運多舛的腳,不過看起來還不算太糟,至少沒上次那麼腫。」
「我都覺得醫生給我敷藥是在嘲笑我了,」我如釋重負地仰面倒在沙發上,感覺最後殘存的力氣都在這一刻用盡了,我望向天花板,冷靜地說,「換藥大概是因為沒嘲笑夠。」
「你今天的思考迴路深了起碼三個色號你知道嗎?」安懶洋洋地回復,她伸出手,帶著一絲涼意按在我的額頭上,讓我昏沉的大腦發出舒適的嘆息,「還有一點熱,你先起來吃點東西,任奕鳴給你做了豚骨拉麵,湯是從店裡帶來的,專門留給你的,面是他剛剛做好的,你趁熱吃。我去給你放洗澡水,等你吃飽了再泡個熱水澡,好好睡上一覺,明天應該就沒事了。」
友情的堅不可摧啊……
她的聲音和細碎的話語是再好不過的安撫劑,構成了一種熟悉的安全感,包裹著我。我從喉嚨里哼出些聲音表達我的感動和滿足,但人已經一點都不想動了,我在大腦中想象著那碗獨一無二的豚骨拉麵——圓形粉嫩的厚肉片,從中間剖開仰面朝上的溏心蛋,香蔥、海苔滿滿地鋪在面上,還有最重要的,濃郁鮮白的湯汁,一看就和外面那些勾兌出來妖艷色澤完全不一樣……我想象著自己大口地吸著面,吃到連湯也不剩,然後把整個身體都浸泡在熱水裡——好吧我會把右腳拿出來的……我在腦子裡預演著這一切,沙發就像是突然變成了鬆軟致命的流沙,緩慢地卷著我的身體一點一點地下沉,我完全動彈不得,也完全不想動彈。
安也沒催我,她只是用輕柔的聲音,說著大概是什麼無關緊要的事,把我已經下沉到脫離身體的意識拉得浮浮沉沉的。
「……所以咯,」她輕柔地說著什麼總結的話,「唐磊看你冰箱里的食物有點不太新鮮了,就時光倒流幫它們恢復了青春,做出了一點微不足道的貢獻,他讓我代他跟你說一句……不用謝。」
我浮浮沉沉地用了很大的力氣才終於辨認出她說了什麼,又用了更大的力氣才反應過來那是什麼意思,我消化不良了一會兒,艱難地向她伸出手:「……扶朕起來。」
安早就準備好了,她配合地接過我的手,把我拉了起來,表演欲十足的擺出一個小安子的姿勢。我有點無語,但還是一半踮著腳,一半撐著小安子,把自己一瘸一拐地蹭到了冰箱面前,安表情關切地看著我,默默地給予我支持與力量。
我深吸一口氣,把冰箱門打開,果然冰箱過完初一開始過十五,熱鬧得可以再來一次聚會。唯獨有一個被排擠的範圍,故意堆砌出一段距離,在裡面姿態凜然地堆放著新鮮雞腿肉土豆洋蔥胡蘿蔔這種完全不需要冷藏保存的食材,還有整盒多口味的咖喱塊和未開封的黃油疊加其上。
那個地方,我存放著的雞肉咖喱卻不翼而飛。
我突然明白了重返青春是什麼意思。
把食物還原成食材嗎?!
我沉默地把冰箱門關上,扶在那裡穩定了一下情緒。
「唐磊這是病,真的,」我對安說,「早治療早康復。」
「我倒是覺得還蠻可愛的,」安終於把從我進門開始就憋著的笑釋放了出來,釋放了好長時間,才擦著笑出來的眼淚說,「在一起這麼久了,他這個人還是總讓我覺得不可思議。」
「底線低到不可思議嗎。」我不怎麼認真地翻了個白眼,被安開懷的大笑笑得沒脾氣了,「所以他是把你們送過來,進門后直奔冰箱,拿了我的咖喱就跑嗎,真刺激。」
我的大腦里開始生成對唐磊霸道總裁形象極具傷害性的畫面。
「不是,他本來是想堂食的,然後把用過的盤子堆在水槽里,」安的說法更過分,「結果才剛打開冰箱就接到一個電話,著急著走,只好打包外帶了。」
「……我病了,我想不起來還有什麼更能傷害老闆的存貨了,」我疲累地蹭到餐桌前坐下,把額頭抵在桌子上,突然想起來有什麼不對的地方,「等等,既然他接到電話就走了,那他是什麼時候買的這些食材?」
還時光倒流恢復青春……
「那個是我來之前就買好的,」安已經把那碗傳說級的豚骨拉麵端到了我的面前,放上湯勺和筷子,甚至習慣性地用店裡的規格給我擺了個盤。她拉開我旁邊的椅子坐下,托著下巴說,「怕你請假在家無聊,給你準備的玩具。」
真是不得不服,連這一層都想到了,這個經驗也是豐富得過了頭。我抬眼就看到安輕微地壓了壓嘴角,她終於還是沒忍住說道,「而且唐磊喜歡咖喱……我就多買了一些……」
雖然對話中出現唐磊就等於出現嫌棄的情緒點,但我想到以前的事,還是忍不住笑出聲來,我一邊把面拌開一邊說:「他喜歡咖喱是因為當初我給你當槍手的時候,只有咖喱是你自己做的。」
「我原以為像咖喱這種味道重又濃厚的東西,就算我把雞肉煎成碳也該掩蓋住了,」安彎起一邊的嘴角,有點得意又有點不甘地說,「真是辜負了我對它的信任。」
「唐磊還活著,咖喱君就已經功高足以蓋世了。」我不怎麼認真地吐了個槽,「你再去拿個碗吧,幫我吃一點,輸完點滴的時候吃了些雞湯撈飯,現在也不怎麼餓。」
「邵宇哲?」我和安之間沒有客氣這一說法,她乖乖再去拿了另一套餐具來,看著我分一半給她,才問,雖然是疑問的語氣,不過答案顯而易見。
「嗯。」我小口喝著湯心不在焉地應道,食物本身的味道調和在一起,又一層一層在味蕾上分開,真是美味到可怕的程度,我讚歎了一聲才繼續說,「雖然我在醫院度過了晚飯的時間點,他這樣做也沒什麼奇怪的,但他說了我輸完點滴以後要吃東西,不然會頭暈噁心,這都多少年以前的毛病了,我自己都快忘記了,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的……還記了這麼久,果然是個了不起的人啊。」
「嗯……」安想了想,「是不是個了不起的人不好說,不過你輸完點滴要吃東西這件事應該是我告訴他的。」
我看向她,眼睛就微微地眯了起來。
「就是你們兩個神經病大晚上跑去淋雨那次,他屁事沒有,你高燒三天。」安也眯著眼睛回看著我,露出八顆牙齒的微笑閃著冰冷的寒光,我立刻就慫了,老實低頭,安靜吃面。
所以這樣我就完全能夠理解了,如果是安在那種情況下告訴他的,別說記得這種小事了,估計一輩子的心理陰影都跑不了了……
難怪他當時會那麼自責,緊張得都讓我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麼沒敢告訴我的絕症,以安高中時期的戰鬥力,多半邵宇哲同學的倖存者負罪都足夠引發創傷后應激障礙了。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過這件事,」看我沒有說話,安終於嘆了口氣,表情有些為難地說,「我和邵宇哲的關係其實並不像我和你,或者你和他那樣要好,而且從我們還在高中的時候就是這樣了。雖然那段時間我們一直混在一起,在食堂佔佔座,互相抄抄作業,一起打打遊戲什麼的,不過那也只是因為你,我其實和他談不上有什麼特別的交情……所以我們唯一能說得上話的,大概也只有跟你有關的事了吧。」
我停下嘴裡的動作,有些困惑不解地看向她。
「那段時間,包括他那邊的朋友,其實我們都以為你們在交往了……」安有點心虛的樣子,「雖然都沒說出來,不過高中生嘛,萬一驚動家長老師遭到迫害就不好了,那會兒偷偷談個戀愛很正常。再說你們兩個都不是那種喜歡玩浪漫的人,所以我們當時都覺得你們肯定是那種自然而然在一起,等到法定年齡就領證結婚,史上最無聊的情侶,感覺連起鬨都沒什麼勁的樣子。」
不,你們不知道。我頭腦發空地想,他會用領帶打成領結的形狀。
我一直以為這是自己心底最深的秘密,不管用怎樣的方式被提及都不可能對的秘密,我甚至設想過或許等到這種感情過去,變得不再重要,可能是在連自己都忘了這件事的很久以後,某一天某個情景下突然被喚起,變成一個輕描淡寫的曾經,但我從來沒想過會是現在,會是這樣。
「所以最後你們沒有在一起大家都覺得挺意外的。」安沒有察覺我的驚訝,只是聳了聳肩,索性說了下去,「甚至現在也是,看起來好像還是原來那個樣子……」
「他拒絕我了。」我輕聲地開口,比自己曾料想過的要平靜許多。
「……所以這可能這就是你們正常相處的方……哦。」她停了下來,安靜地看著我。
「可是他還是拒絕我了。」我說,「我們沒有在一起,是因為他拒絕我了。」
「……你二十歲生日那天。」
我點了點頭。
「果然是這樣,」她一臉泄氣的樣子,「雖然也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可能。」
「你想過。」我乾巴巴地重複了一遍,不知道該對此有什麼反應。
「是啊,你以前總是提起他,」她嘆了口氣,說,「即使是高中畢業,不在同一個地方念大學,你們也沒有斷了聯繫,但是那天之後你就再也沒提起過這個人了……即使是我,也很難不往那個方向想,雖然其他方向也想了很多就是了。」
我感到有些內疚,我只是想著那些只屬於我自己的事,那些無論用怎樣的方式提及都不對的事,卻忽略有時候這些事並不如我想象的那樣易於隱藏,何況是真正關心我的人……我想著安明明不擅長處理這個,卻還是做了各種考慮,一個人煩惱思量的樣子。
「你知道,我不告訴你不是因為不信任你。」我內疚地說。
「我知道。」她用不在意的語氣說,但又偷偷鬆了口氣,「你不用為此感到內疚,我們都有自己處理情緒的方式,傾訴和分享是其中一個選擇,但也不是唯一的選擇,只是……」她說著,有些為難地頓了頓,才最終決定說出來,「只是你總是習慣一個人悶在心裡想很多事然後做出決定,有時候會讓我擔心可能在自己不知道的什麼時候就失去你了。」
「你才不會失去我……」我有點愣怔,又有點窩心。
「沒錯,我們這輩子註定是要在一起的。」安聳了聳肩,通知我,「所以總的來說我三更半夜敲你的門你都沒有直接燒死我,你想對我做什麼都行。」
「那就把碗洗了。」我自然從命,沖桌子上的空碗偏了偏頭。
她的嘴角立刻就抿了起來,我忍住笑,覺得身體雖然酸痛不止,但精神卻好了許多。
「那你現在怎麼辦,」她在我忍笑的間隙迅速滑進另一個話題,「雖然這個問題問得有點晚了,但是他現在回來了,你是怎麼想的。」
「我不知道,」我說,「我不知道我們以後還會不會繼續像現在這樣維持朋友或者同事的關係,但我希望至少在那之前,他帶著女朋友來參加我們聚會的時候,我能夠自然地表達出歡迎。」
「所以他有女朋友了。」安皺著臉說。
「很快就會有了吧,」我嘆息,大概今天的感情起伏已經滿額了,竟然在說這件事的時候有了種怎樣都好的感覺,「你還記得我跟你講過我最近在忙的工作嗎?」
「就是你很喜歡的那個牌子?」安點了點頭,她的風格與我完全不同,對這個牌子倒不是很上心,「你好像是在做品牌的二十周年展。」
「還有新品發布會,」我還記得我告訴安這件事的那天,她雖然完全沒有概念但純粹因為我在高興而跟著我一起高興,我笑了笑,「對方宣傳部的經理,杜晴雪,她的英文名叫做Alicia。」
安等了一會兒,似乎在等待故事繼續往下發展到兩件事的關聯之處,然後她終於想到了。
「就是那個畫廊里認識的Alicia?」
我點了點頭。
「所以這是巧合嗎?」她試探地說。
「我也不知道,但他確實說了,他是因為決定不放下那些放不下的事才回來的,」我猶豫了片刻,才說,「而且他們重逢的地方是畫廊,我就在那裡,我不知道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像是命中注定的愛情故事了……我現在覺得或許不用再跟這個項目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了。」
「他們把你踢出了項目?」安震驚地說。
「……用我的說法聽起來比較容易接受一點。」
安用一種看不出在想什麼的表情凝固了一會兒。
「這一切都是唐磊的錯,」她用那種凝固的表情陳述,「要不是他死乞白賴的非要把邵宇哲勾回來,無論發生什麼類型的故事都與你無關了……我要打死唐磊,說真的,你先找到新的工作,然後我打死他。」
「說真的,」我重複著她說這三個字的語氣,幾乎忍不住笑,「你就答應唐磊吧,就算不答應他,也別拿我當借口了。」
「我剛剛說的是打死他,」安重申了一遍,「不是嫁給他。」
「我看不出來有什麼差別。」我用手支著下巴,傾身靠近她,「所以事到如今你就不要把自己的幸福依託在別人身上了,尤其是我,借口也不行。」
安欲言又止了一番,才老實交代:
「我才不會因為這種原因就干涉你們的生活,」她有點泄氣,「就算你選擇單身,或者阿墨、羅林其實並不想結婚,我就只是……就像你說的,我和他現在結不結婚其實也沒什麼差別,既然沒差,我就想等待某個時機,讓我覺得,這件事有了某種更值得的意義的時機。」
「我果然是了解你的。」就知道她會這樣說,我對自己滿意地點了點頭。
「我們才應該結婚,」安突然忿忿不平地說,「反正我們這輩子都是要在一起的了。」
「或許這就是那個更值得的意義,」就在可以祭出固定句式結束這場對話的時候,我改變了主意,「你先答應嫁給唐磊,然後我在婚禮上搶婚,上演落跑新娘,這樣唐磊離進入ICU也就不遠了,怎麼樣,是不是把所有的元素都串聯起來了。」
「聽起來簡直意義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