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自從離離成為了魔族的一員之後,她就經常性地受傷昏迷。

雖然每一次,她都能順利地醒來,但醒來之後,她身處的,一般都是很奇怪的地方。

比如說,這一次。她睜開眼的時候,看見的是外面搖曳的花枝,一朵朵明艷粉嫩的花,盛開在藍色的天空里。

是櫻花,還是海棠呢?她在心裡猜著。

可是,現在似乎已經是六月末七月初的夏天了,怎麼會有春天的花呢?

這麼說……是在蔚清寧家裡吧。

看著外面的花良久,她才感覺到手上微微疼痛。她抬起手,將自己的手背放在眼前看。

一個小小的傷口,粉紅色,已經癒合,卻還是微微發痛。

她終於恍惚想起自己在昏迷之前的事情。那條鬥魚咬了她一口,她倒在地上的時候,好像還把魚缸打翻了。

所以,她坐起來看見正走進來的蔚清寧的時候,問的第一句話是:「那條魚怎麼樣了?」

「可能死了吧。」他漫不經心地說。

離離怔怔出了一會兒神,低聲說:「是嗎?」

是那條魚有問題吧,咬了她之後,她就昏迷到現在。可能,也是柯以紓對付自己的方法之一。

「是你救了我嗎?」她問。

蔚清寧在她的床邊坐下,說:「是神族的齊澄寒把你送到這裡來的。」

「那,柯以律呢?」她低聲問。

「不知道,他沒出現。」蔚清寧漫不經心地說著,又端詳了她良久,問:「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她抱著枕頭,說:「還好……」

其實,不太好。

不知道為什麼,總有一種,柯以律是為了解決她和妹妹之間的糾紛,所以將她送到別的地方的感覺。

還有一種,在自己昏迷的時候,柯以律已經被柯以紓奪走的那種感覺。

可是,柯以紓畢竟是柯以律的妹妹,他肯這樣護著自己,已經很難得了。

她想,他一定也很為難吧。

蔚清寧家裡依然還是一樣,紫藤開得如煙似霧,海棠和櫻花爛漫無比,沿著長廊走過荷塘,荷花高高低低出水,碰著她的裙角,彷彿讓她的衣服也染上了暗香。所有的花,都在他家中不分季節地開放著,燦若雲霞。

就好像,她從來沒離開過一樣。

「離離姐!」身後傳來吼聲,離離剛轉過頭,已經被人抱住:「離離姐,你終於回來了!」

這個像樹袋熊一樣抱著她的漂亮小男孩,當然就是嘉南了。

離離拍拍他,一邊抬頭向他身後的明月瞳點頭致意。

「很奇怪啊,為什麼神族的人把離離姐送到蔚清寧這裡?為什麼不送到我家呢?」嘉南嘰嘰喳喳的又開始了。

明月瞳給他後腦勺一巴掌:「廢話,之前離離一直都是住在蔚清寧家裡的呀!」

「神族還真是了解我們魔族,估計隨時隨刻都在準備要徹底剿滅我們吧!」嘉南吐吐舌頭,「離離姐姐,你是怎麼離開柯以律家的?你昏迷了好幾天哦,是不是柯以紓對你下毒手了?」

「不知道,柯以紓只是摸了摸我養的魚,其他什麼也沒做……」離離努力地回想自己昏倒之前的事情:「後來我半夜起來喝水,看到我養的魚在魚缸中跳躍,所以我就伸手摸了摸它,結果它刺了我一下,我暈倒的時候,好像把魚缸掃落在了地上。」

嘉南詫異地問:「被魚刺了一下?」

「嗯……我想可能是她送了什麼手腳吧。」離離說。

「她要是動手腳,怎麼可能只是刺你一下?」嘉南跑到蔚清寧身邊,「蔚清寧,你那天把離離救回來的時候,當時有什麼情況?」

「怎麼了?」蔚清寧抬眼看他。

「因為我覺得很奇怪,柯以律……柯以律很喜歡離離姐的呀,離離姐無依無靠的時候,是他一直守在離離姐的身邊,我覺得……他現在突然變成這樣,真的很奇怪!」

蔚清寧淡淡地說:「是有點奇怪。」

離離有點恍惚,不太明白地問:「他怎麼了?」

嘉南瞪大眼睛:「柯以律那個混蛋怎麼了,離離姐你居然不知道?」

「離離才剛醒來!」明月瞳暗暗踩了他一腳,示意他別說話。

嘉南根本不領情:「明月姐姐你踩我幹嘛?柯以律就是大混蛋大壞蛋大笨蛋嘛!他居然要和自己的妹妹結婚!」

也許是剛剛醒來,大腦還是一片空白,離離呆在那裡,一言不發。

明月瞳見無法隱瞞,只好嘆了一口氣,說:「離離,柯以律和柯以紓……要結婚了。」

離離愕然睜大了眼睛,轉頭看蔚清寧。

蔚清寧沒說話,沉默良久,才點了一下頭,說:「嗯。」

嘉南還在大吼:「兄妹啊,他們要結婚!」

離離覺得自己心口像被人扎了一刀,一種劇烈的疼痛,讓她全身的血像是凝固了一樣,身體冰冷。

她慢慢地,艱難地開口,說:「他們並不是親兄妹。」

「就算不是親兄妹,可是他一直和你很好的樣子啊,現在又一夜之間忽然說要和柯以紓結婚……」

話音未落,明月瞳早就捂住嘉南的嘴,把他踹到一邊去了。

「離離,我想柯以律畢竟是神族的成員,他……和我們魔族在一起,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是不是?所以,所以……」明月瞳想安慰她,但是看著離離恍惚悲慟的神情,又忽然說不出話來了。

離離茫然地看著眼前,這個花團錦簇的世界,陡然間變得一片灰黑,明明身邊是百花盛開,熱鬧無比,她卻覺得自己是在一片深海中,什麼也看不見,她就像一條深海中沒有眼睛的魚,在一片黑暗中,不知道自己從哪裡游來,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裡游去,周圍寂靜無聲,海水冰涼刺骨,無知無覺……

唯有她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還清清楚楚地在她身邊迴響。

「柯以律,你不要丟下我……」

可終究,還是被丟下了。

眼前一片模糊,她看見嘉南在焦急地看著她,不停地在叫她,她卻什麼也聽不到,明月瞳明明在扶著她,可是她卻什麼也感覺不到。

直到,蔚清寧將自己的手指尖按在她的眉心,一點冰涼直透入她的腦中,她才終於猛地吸入了一口氣,腦中轟的一聲,這個紛繁的世界,再度映入她的眼中。

「離離姐,離離姐你沒事吧?」嘉南急得連聲問。

離離搖搖頭,輕聲說:「沒有……他本來就……就應該喜歡柯以紓吧……他和她,十幾年都在一起……」

她其實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只要一想到,他為了柯以紓,連中毒昏迷的她都不管,就讓她的胸口,撕心裂肺一樣,痛得無法呼吸。

在她的父母家人,全都離開她之後,最後一個可以依賴的人,柯以律,也背棄了她,離開了。

彷彿是宿命一樣,所有的人,全都離她而去。

柯以律背叛她的那一天,她在繁花盛開的美麗園子中走了很久,她在各種美麗的鮮花中徘徊,走了好久,卻怎麼也看不見任何一種顏色。

微風輕拂,捲起花瓣遠遠地送出院牆,消失在天邊。

就好像,她和柯以律曾經一起經歷的那些歡樂哀愁,也這樣一片一片地,永遠消失了。

她正式去上課的第一天,偏又遇上小雨天氣。

在等待上課的時候,她一抬頭看見正走進教室的兩個人,身體頓時僵硬了。

她一動也不能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柯以律和柯以紓一起走進來。柯以律一抬頭,目光和她剛好撞上。

四目相對。

離離呼吸停滯,身體卻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起來。

柯以律卻只瞥了她一眼,就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了。

柯以紓抬頭看見了吳離離,就像示威一樣,抱住柯以律的手臂,拉著他走過來,在離離旁邊站住。

離離就像逃避一樣,抱起自己的書,往旁邊女生的身邊湊近了一點。

柯以紓點點離離抱在胸前的書,很囂張地說:「喂,吳離離,你給我聽著……」

離離看著她,不明白她臉上這種示威的表情是要幹嘛。

「以後別再纏著我哥了,你還有一些留在他家裡的東西,我已經全都收拾好丟掉了,我們家,以後不歡迎你。」

離離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但是看著柯以律漠然的表情,她只能用力咬住自己的下唇,無法說話。

因為,她只要一開口,眼淚就一定會滾滾落下來。

柯以紓指指離離,問柯以律:「哥,你還有什麼話跟她說?」

柯以律看了離離一眼,眼中毫無波瀾,淡淡地說:「沒有。」

周圍的人頓時大聲嘩然,有人在竊竊地偷笑。

柯以紓笑著問:「哥,你不想理她嗎?她是以前經常纏著你的女生呀……」

「我沒印象了。」他冷冷地說。

離離頓時愣在那裡,覺得心裡有根弦,啪的一聲,一下子斷掉了。

好像,過去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做夢一樣,變成了虛假的。

他們曾經在大雨中,一抬眼,在暈紫色的夕陽中看見彼此;他們曾經並肩坐在女貞子花開滿的樹上,全身落滿細碎的花朵;他曾經親手給她做過很難吃很難吃的菜;她抱著父母的骨灰盒,絕望得快要死去時,是他握著她的手,帶她回家。那個時候,他掌心的溫暖,暖暖地沁進她的血脈之中——到現在,居然全都沒有了。

過往的一切,就像夢幻泡影,再也沒有蹤跡。

看著離離的面容在一瞬間變成雪白,柯以紓洋洋得意,笑著看向眾人。

剛剛還在傳柯以律和吳離離緋聞的同學,都紛紛對他們投以詫異的目光,還有人竊竊私語:「柯以律和吳離離決裂了!」

「哇,老天終於開眼了,他們的緋聞是假的!」

「幸好他現在和柯以紓在一起,多養眼啊,他們站在一起簡直讓人移不開眼睛……」

柯以紓看著離離,嘴角上揚,畫出一個漂亮的弧度:「喂,吳離離,你以後離柯以律遠一點,做人貴在有自知之明,你覺得呢?」

離離狠狠地抱起自己桌上那一疊書,低頭從柯以紓和柯以律的身邊穿過,準備逃出這個教室。

就在她走到門口時,忽然有一隻腳伸出來,在她的膝蓋上一絆,她撲通一聲摔倒在地,旁邊的人都哄堂大笑。

一直站在旁邊的柯以律皺起眉,拉著柯以紓轉頭離去。

只是,在牽住柯以紓的手時,他卻又不知受什麼心情的驅使,回頭看了離離一眼。

她蹲在地上,拍打著自己沾滿灰塵的書,黑色的長發垂下來遮住了她的面容,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有她的牙齒,狠狠地咬著下唇,咬得那麼久,讓嘴唇的顏色都發白了。

他怔在那裡,身體微微地顫抖起來。

柯以紓緊緊地拉住他的手,低聲叫他:「哥……」

他的臉色,卻在一瞬間,變得蒼白。

因為他看見了,有一個人在離離身邊彎下腰,握住她的手,拿出手帕幫她擦乾淨,然後又幫她把書撿起來,拍乾淨塵土,遞給她。

那個人的手,修長白皙,骨節修勻,漂亮至極的一雙手。

他聽到女生們輕聲說:「你看,是蔚清寧哦……」

蔚清寧沒有理會任何人,順手就把離離手中的書接了過去,說:「來,跟我回家吧。」

後面又是竊竊私語:「回家,難道他們的緋聞是真的?」

「可是她明明剛剛被柯以律甩掉啊……」

「好像是因為她現在跟蔚清寧在一起哦……」

離離只覺得自己背後泛著一陣微寒的氣息,她回頭一看,卻剛好看見柯以律,他站在柯以紓的身邊看她,眼神冷淡。

離離腦中一片空白,木然地拉拉蔚清寧的袖子,示意他趕緊離開。

蔚清寧很配合地跟著她一起往樓下走,慢悠悠地說:「離離,畢業后我們結婚吧。」

在後面眾人的驚呼聲中,離離一個趔趄,差點摔下樓梯。

蔚清寧眼疾手快地拉住她,一邊回頭看後面的那群人,淡淡地說:「所以,離離是我喜歡的人,如果你們是她的好朋友,以後我們也是朋友……但如果誰欺負離離,那以後就不需要呆在A學園了。」

周圍頓時一片沉默,所有人都呆住了。

柯以律拉著柯以紓離去,似乎根本不願理會他們。

在這樣的雨天中,好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美好結局,又好像,這美好結局,其實殘缺得不堪一擊。

離離只覺得胸口冰涼一片,又痛得撕心裂肺。她猛然轉頭看蔚清寧:「蔚清寧,你別胡說八……」

話音未落,有個女生一個箭步竄上來,抱住離離的手臂,滿臉燦爛的笑容:「離離,你知不知道英語老師的習慣啊?她一開學就要先考試的哦!所以明天就要英語考試,今晚要記得好好複習哦~」

後面的那幾個女生紛紛湧上來,嘰嘰喳喳地開始套近乎:「對啊對啊,英語老師很兇的,考差的人,試卷會被貼在走廊上示眾的,一定要用心對待啊!」

「不過我聽說了,這次考試的重點範圍是7-14頁,尤其是12頁的那篇長文!」

「沒錯,12頁的閱讀理解題一定要記住啊,傳說這次考試的作文題和這個差不多哦……」

離離都被嚇傻了,不知所措地抬頭看蔚清寧。

蔚清寧微笑著,對她們一點頭,說:「多謝你們了,我會監督離離學習的。下個月是離離生日,到時候我會邀請幾個離離的朋友到我家玩,請大家都來吧。」

女生們帶著夢幻的笑容送他離去:「我們一定會去的……你的朋友就是我們的朋友……」

離離被他拖下樓,終於問:「下個月是我生日嗎?」

「哦……就當你生日好了,到時候我們去找個小國家度假,她們一時辦不到護照的。」

……好奸詐。

離離無語了。

不過,回頭看見那些女生站在陽台上朝她揮手,她忽然又感激起蔚清寧來——畢竟,無論怎樣也好,他總是幫了自己。

蔚清寧家裡的廚娘,手藝一如既往地強悍。

所以,連同新來的嘉希一起,大家都習慣以「探望離離」為借口來蹭飯。

嘉希是個眉心有顆痣的可愛小孩子,和嘉南坐在一起相映生輝,離離不由想,哪吒和楊戩果然從古到今都是可愛的一對。

「唉,怎麼辦,我媽媽特地從國外趕回來監督我考試……」嘉南眼淚汪汪地捧著頭,「我恨考試,我恨考試啊!」

嘉希在旁邊冷冷地說:「腦子笨有什麼辦法啊?請了十七八個家教還不是在平均線以下?」

嘉南頓時暴跳如雷:「死三眼仔你說什麼?」

「比你這個死三隻手好!」

「什麼三隻手?偷看考試答案也算偷?而且我抄你答案那已經是七八年前的時候了,你到現在還在說!」

「要是有機會的話,你現在未必就不抄。」

「@#¥%&*……」

「@#¥%&*……」

那邊轟轟烈烈地吵架,這邊已經習慣的一伙人視若無睹地吃飯。

明月瞳轉頭看看蔚清寧,用手肘輕輕碰離離一下,問:「離離,你們真的會在一起嗎?」

離離恍惚地「啊」了一聲:「什麼?」

「我是說,今天蔚清寧在學校好像對你表白了啊。」

離離「啊」了一聲:「那……那是他幫我解圍啦。」

「什麼解圍,我說的是真的!」蔚清寧托起下巴看著離離,面帶著令人迷離的微笑,「你老是對我視若無睹,我真委屈。」

離離默默無語,覺得自己真的無力了。

嘉南一臉惋惜:「啊,蔚清寧居然還是被離離你搞到手了,好浪費……」

蔚清寧正色:「是離離神通廣大把我俘虜了好不好?」

明月瞳笑著掐掐嘉南的臉,一邊轉頭看離離:「不過你們兩人都這麼厲害,要是生下的孩子,絕對強強聯合,天下無敵的!」

嘉南問:「說不定是個男孩子,臉長得像離離呢?」

嘉希問:「說不定是個女孩子,身材像離離呢?」

嘉南問:「無論是男的女的,說不定腦子像離離呢?」

嘉希問:「無論是男的女的,說不定無論什麼地方都像離離呢?」

離離嘴角抽搐:「所以,我這個劣質基因還是別拖蔚清寧那樣優質基因的後退了,對不對?「

蔚清寧很誠懇地說:「放心吧,我不會介意的。」

我介意啊……離離覺得自己壓力好大。

「你們,別開我的玩笑了!」

一伙人散了的時候,天空已經暗下來了。

離離回到自己居住的樓下,和蔚清寧揮手告別時,蔚清寧忽然問:「離離,明月瞳說的對,我們不如在一起吧?」

離離嚇了一跳,抬頭看見他的微笑,燦若星辰。

她結結巴巴,說:「蔚清寧,我們還是做朋友吧……和我太接近的人,似乎都不能和我在一起。」

「你是指柯以律嗎?」蔚清寧說著,卻笑了出來:「喂,離離,所以你要相信,只有我才能永遠守護在你身邊。」

因為你是魔族,最強悍的人嗎?

離離這樣想著,不知不覺,沉默下來。她對他說了再見,走到樓梯的拐角,她一回頭,發現蔚清寧還站在星空下看著她。

她不由自主地,站在樓梯上問他:「喂,蔚清寧,你是東皇太一,是最高的天神?」

他應了一聲:「嗯。」

「我是山鬼,是很小很小的那種小妖怪?」

他又笑了起來,嘴角微微上揚:「對啊。」

「那……難道你喜歡的人,不應該是西王母啊、嫦娥啊、九天玄女之類很厲害的神仙嗎?你為什麼會想要和我在一起?」

「你覺得呢?」他問。

離離若有所思:「我想可能是你的腦子進水了。」

「回答正確。」他笑著說。

「……」離離除了默默地轉身上樓,什麼辦法也沒了。

其實那天晚上,趴在床上複習英語書第12頁的時候,離離也忽然覺得,其實蔚清寧,是個很好的人。

不是嗎?他那麼厲害,那麼溫柔,他表現得一直很喜歡自己,這種感情伸手就可以觸碰到,只要她點點頭,以後就可以有人保護她、寵溺她、關愛她,結束她現在所有的孤獨與痛苦……這麼簡單,不用她費一點力氣。

至少,比即將要結婚的柯以律,要好上太多了。

只有他,現在是她身邊真真切切可以牽住手的人,而且,是這麼完美的人,簡直,就像做夢一樣。

可是,她把自己的臉埋在臂彎中,靜靜地,閉上眼睛,不願意再想下去。

如果真的想喜歡一個人就能喜歡一個人,那感情,那不叫感情了。

蔚清寧是很好很好的,可是偏偏,能讓她歡喜痛苦憂愁悲哀的人,不是他。

而能讓她歡喜憂愁的人,已經背叛了她。

離離就像虛脫一樣,跌倒在陽台上,她在微涼的地上曲起雙膝,把頭靠在自己的膝蓋上,靜靜地想了一想。

柯以律,他曾緊緊抱著她,說,我永遠不會離開你。

也是他,真真切切的,在那天晚上,轉身離開。

那天晚上,那條鬥魚死了,她曾經擁有的所有一切,彷彿都在那一天,破碎了,變成海市蜃樓。

然而連海市蜃樓也見不到的,游在不見天日的深海中的魚,誰能知道,自己來的方向,和自己所要去的方向?

所有一切,似乎都是恍惚迷離,虛浮的黑暗一片。

她一夜不眠,直到天快亮的時候,才迷迷糊糊合眼睡著。

等她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時分了,這個時候,大腦竟好像空了,也沒什麼可想的,漱洗完之後,跌跌撞撞地下樓去,到前面吃早飯,出乎意料地沒有見到蔚清寧,可愛的女傭笑眯眯地說:「少爺一早就出去了,讓我給你留話,說軒轅病了,明天才能回來。」

軒轅的病,最近發得很頻繁啊……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了?

她這樣想著,又為不需要見蔚清寧而鬆了一口氣。

她真的有點怕見他,因為他對自己這麼這麼好,可自己的心中,卻已經被另一個人滿滿地佔據,再也沒辦法給他騰出一點點空間。

吃過午飯,電話響起,有人在那邊怒吼:「離離你這個混蛋,最近到哪裡去了?怎麼又不跟我聯繫了?」

離離的心口,猛地跳起來,她握著話筒,良久,說不出話來。

「死女人,別假裝信號不好了!」

「啊……熒熒!」離離趕緊賠不是,「我,我最近出了好多事,所以……」

「別說了,快點過來陪我逛街,我看上了兩條裙子,你得給我選一條啊!」

接到至尊無敵的熒熒電話,離離即使在這樣的境況下,也只能換上衣服,趕緊過去。

到了現場一看,她不由得滿臉黑線了,原來是幾乎一模一樣的兩條裙子,只不過一條印花是櫻桃,一條是草莓,其他沒有任何差別。

最後,她們一人一件,熒熒買了草莓的,離離買了櫻桃的。

心滿意足的熒熒說:「要是我穿草莓的不好看,我們就換一下哦。」

「好。」

熒熒又指著她身上的衣服,問:「這件裙子我沒見過,好漂亮啊,在哪裡買的?」

離離愣了一下,然後低聲說:「不知道啊……我現在所有的東西都是蔚清寧打理的。」

「……居然是真的?」熒熒眼中頓時八卦之火熊熊燃燒,一把抓住她的手,追問,「你現在,真的和柯以律分手了,和蔚清寧在一起?你以前不是住在柯以律家裡嗎?怎麼會和柯以律鬧翻的?據說他都不承認認識你了,可是蔚清寧又當眾宣布喜歡你……現在花痴協會內部有『柯以律移情別戀說』、『蔚清寧橫刀奪愛說』、『柯以律炮灰說』、『吳離離花心大蘿蔔說』無數說法在流傳,我當然不相信最後一個啦,但是麻煩你給我坦白一下,到底是怎麼回事?」

離離輕聲,喃喃地說:「熒熒,因為柯以律,要和柯以紓結婚了。」

「是……是嗎?」熒熒大驚失色,「可是他們好像是兄妹啊!」

「柯以紓是被他家收養的,不是親生的。」

「那沒辦法啊,離離……」性格一向大大咧咧的熒熒拍拍她的頭:「柯以紓是宇宙超級無敵美少女啊,你搶不過她也是理所當然的,算了,放棄柯以律吧,我覺得他本來就離你挺遠的嘛……蔚清寧挺好的,是不是?」

她木然地點點頭,覺得自己的心口,痛得撕心裂肺。

其實,這個世界上除了她之外,根本就沒有人知道,她和柯以律,是怎麼艱難的,一步一步走下來的。

他們這麼不容易,終於一步步走到可以看著對方微笑、可以牽起手、可以抱在一起許下承諾……

可是一夜之間,卻忽然變成了夢幻泡影。

沒有人知道他們之間曾經有過什麼。

只有她,還深深地記得他對自己許下的承諾。

他說,永遠不會離開她。

然後,那天晚上,他拋棄了她。

和熒熒分手之後,離離一個人去看父母,回來時,坐的車經過月湖,她下了車,一個人在盛夏驕陽下,慢慢地繞著他家的圍牆,走了好久好久。

仰頭,可以看見裡面的楓樹,耳邊,全是樹葉沙沙的聲響。

只是她好像,再也進不去他的世界了,被一道圍牆,隔絕在外。

柯以律,柯以律……

還沒有落到地上就已經消融的雪花,不可觸碰,永遠無法停留在手中。

她這樣想著,轉過頭,卻看見開滿蓬蒿白花的山坡那一邊,有一個正從那邊走來,一抬頭,他們四目相望。

他的眼睛,在看見離離的剎那,彷彿風行水上,波瀾微動。

不過,很快他就把頭轉過去了,顧自從大門走了進去,彷彿根本就沒看見她一樣。

離離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叫出來:「柯以律!」

他腳步停了一下,終於還是慢慢轉過頭,看著她。

就像再度看見自己年少時的那些虛幻的夢想,就像幼年時曾從耳邊輕輕吹過的那一縷風,再次輕柔緩慢地經過她的耳畔,她胸口涌動,不由自主地,眼淚就涌了上來。

她站在風中搖動的楓樹之下,隔著滿地白花的山坡,對著他,大聲問:「柯以律,你真的要忘記我嗎?你不是說……你永遠不會離開我嗎?」

在心口中壓抑了這麼久的話,終於吼出來之後,就像是洪水決堤,她的臉上頓時淚水肆虐。

柯以律看著她淚流滿面,在自己面前幾乎崩潰,他的臉色,瞬間變成蒼白。

但立即,他就把臉轉過去了,沒有看她,語氣冷硬:「吳離離,我明天,就要和以紓結婚了。」

離離站在滿山的白花中,眼淚嘩啦一下就湧出來了。

長風迥回,呼嘯著從她身邊卷過。

整個世界,彷彿都要毀滅了。

她終於開口,顫聲問:「柯以律,是不是你說過的話,都可以當作沒說過?」

他身體微微顫抖,卻就是不回頭。

「柯以律,是不是我們之間曾經發生過的事,都可以當作沒有發生過?」

她似乎崩潰了,臉上的眼淚,撲簌簌地流下來,怎麼也止不住。

「是不是,你終究會忘記我,我們就好像,從來沒有認識過,從來沒有相互喜歡過一樣?」

柯以律的肩膀,猛然顫抖起來,他不敢回頭,怕自己一回頭,臉上的神情會出賣了他,讓他從此之後,再也無法離開。

所以他唯一的選擇,是從她的面前逃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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側側輕寒古言青春力作(套裝共5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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