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早闖天下早發財
第一章
早闖天下早發財
我叫金銀花,人人都以為我出生在金銀花盛開的季節,其實它寄託了我娘最大的心愿:天天都有金銀花、大把金銀隨便花。
窗邊的臘梅開花時,我逃出了王宮。
頭天晚上,公主彩虹扯著我閑聊。惦記著出逃,我心急如焚,不知幾時才可脫身;惦記著婚事,她憂心忡忡,不知該嫁給哪個男人。我們彼此心懷鬼胎,雞同鴨講了幾個時辰。
事情是這樣的,公主她老爹,也就是敝國大王聽信了奸臣讒言,在友邦朱子國向大夏朝起兵時,造了一百艘船裝滿了援兵前去支持。除了想趁機撈點油水這一小私心外,朱子國是他的兒女親家,不幫一把實在說不過去。
結果仗打到第二天,我方就敗了。
願賭服輸,敗了自然得接受懲罰。朱子國被迫簽下城下之盟,承諾永世為臣不說,還割地若干、賠款若干。我們綠島國本來就窮,是沖著發戰爭財去的,哪曉得血本無歸,國王迅速地變得更窮了,壓根交不起罰款,只好打了個為期三天的欠條。
債主來勢洶洶,國王把自己悶在書房裡發獃,食不甘味。第三天下午,他出關了,立刻召集群臣開會,他打算犧牲小我,送個女兒去和親,反正他女兒多。
朝堂上,臣子們跪了一地,大唱讚歌:「吾王萬歲!」這幫人個個窮得叮噹響,紛紛捂緊錢袋子,生怕國王號召大家捐款以救國難。一聽說公主和親就鬆了口氣,儘管公主們當中,離婚配年齡最接近的是剛滿十一歲的七公主彩虹,她還是個孩子,什麼都不懂。但這不打緊,又不是自家女兒。
我猜國王一定很鬱悶,他沖使節那句「打贏了我們就有錢了」才發了兵。本想洗劫一座小城,占點便宜,不料虧得滿地找牙,還得讓幼女救國。
其實吃敗仗是明擺的,對方挂帥的是當朝皇帝路雲天,此人在軍事方面的履歷十分輝煌,十九歲時就把驍勇的遼國人打得落花流水,此後縱橫戰場7年,無一敗績,是個攻無不克的主。
所以朱子國使臣來遊說國王時,他很猶豫,但做使節的人都不是等閑之輩,口才很好:「路雲天是厲害,可他的戰功都是皇子時期,為積累資本當皇帝當然會玩命地掐了。如今他江山坐得穩穩噹噹,正是享福的時候,必然變得很怕死,哪會輕易出山。只要我們先發制人,打他個措手不及……」
然而措手不及的是我們,身為皇帝,路雲天既不肯閑著又不怕死,連他的皇后也是,兩人把家中老小都扔在一邊,一人一騎就衝到戰場上了。據小道消息稱,皇後娘娘為人很囂張,放言她的夫君單手就能把我方甩出一條街。
她半點都不虛懷若谷,我方士兵都氣得牙痒痒,揚言要給她顏色看。但姜還是老的辣,不服不行。吃敗仗的消息傳來后,舉國悲痛,我們綠島國靠水吃水,除了島上生長的橄欖樹,就是海里的魚了,真是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惟一歡喜的大概只是我的主子,彩虹小姑娘是個快樂的公主,才十一歲,是個充滿了幻想的年紀,一聽說大夏朝有三個俊美的皇子就樂開了花。本著嫁誰都合算的心理,她被老爹賣了還眉飛色舞地數著錢。
傍晚時,國王過來宣布他的決定:「虹兒啊,你趕緊收拾收拾,明天爹爹就派人送你去大夏朝了!」
父女對視著,不約而同露出了笑容。賣女求榮是我國優良傳統,彩虹的姐姐們都嫁到外國和親去了,逢年過節就會捎來大包小包的婆家特產,偶爾回國省親一次,王宮上下都跟過了節似的,傾巢而出排隊去嘗鮮。一年到頭都在吃蔬果和海鮮,難得有外來食品,分到食物的人們臉上都笑開顏。
彩虹公主莊嚴地跟她老爹表了態:「父王你放心,我一定不負所望,互通有無!」
國王讚許道:「虹兒長大了,爹爹很欣慰啊!」說著咂了咂嘴,「爹爹想吃他們的四喜丸子和酥皮餃,足有三年沒吃到了……」
彩虹也不由得流出了口水,她的貼身侍女我看不過眼了,默默地轉過頭去。王族沒出息成這樣了,叫我這個做下人的情何以堪。
人心不足蛇吞象,我們的祖先放著好好的島主不做,嫌名頭不威風,非要自立為王,活生生把綠島變成了綠島國;我們的國王繼承了優良傳統,放著自己自足的生活不過,異想天開地試圖搞侵略,硬拿雞蛋跟石頭碰,下場只有任人宰割。
但我還是很理解國王的,他只不過是想給全國人民(尤其是王族)改善一下伙食,可惜運氣不好,賭輸了。我不理解的是公主彩虹,拜強大的坊間八卦組織所賜,大夏朝的3位皇子的資料我們早就盡在掌握:
大皇子,十九歲,喜古玩,喜詩書,繼承了他皇後母親的釀酒手藝。名下不僅有古玩商鋪12家,還自主經營著皇家產業「梨花白」酒釀。既是詩人,又是商人,還把酒文化發展得如火如荼,人稱京城第一儒商。
二皇子,十六歲,喜武學,喜女人,繼承了皇帝父親的驍勇善戰。他風流成性、浪蕩無邊,人生格言是——醒握天下權,醉卧美人膝。
三皇子,九歲,精通機關,繼承了皇後母親的針灸術,最獨特之處是愛馬成痴,全國各地均有他的馬庄。
三位皇子各有千秋,又都未娶親,彩虹公主好生為難,問個不休:「聽起來都個性鮮明,又美又酷,你說我到底嫁誰好呢?」
即使我國只是個方圓二十里的小島,但她爹既是國王,她就是名正言順的公主了。公主生來就是嫁王子的,區別在於哪個國家、國家的規模如何而已。現在她又多了一樁幸福的苦惱,拉著我的胳膊使勁晃:「我都想要,怎麼辦?但一女不嫁二夫,你幫我選一個嘛!」
我跟她說:「我的公主,請你搞清楚狀況,我們吃了敗仗,輪不到我們來挑對方。」
「金銀花,你不打壓我會死嗎?都是自卑惹的禍!」公主的自尊心受到了損傷,冷哼道,「敗軍又怎麼了,我好歹是公主!」
我心裡說,一個戰敗國的公主,落毛的鳳凰不如雞。但這話太勢利太傷人了,我何必跟個小女孩過不去?雖然我只比她大三歲,但窮人的孩子早當家。
毒舌是我為數不多的專長之一,本名金銀花,人送外號毒舌花,我笑納之。可公主馬上就要背井離鄉了,我不方便再雪上加霜。然而,活得太夢幻畢竟不是什麼好事,我想了一下,決定幫她認清形勢,作好心理建設:「殿下,他們一個財迷心竅,一個色慾熏心,一個人面獸心,誰都不是省油的燈。你若嫁了去,就想辦法讓他們休了你,再名正言順地回國吧。」
「人面獸心是什麼意思?」
「他成天跟馬混著,不是人面獸心是什麼?」我的公主是個貪吃的壞脾氣小胖妞,她遇弱則強,把侍女們都罵跑了,只有我敢於跟她吵架,她就很信服我,她娘過世得早,我幾乎被她視為再造母親了。她是典型的遇強則弱,而那夏朝皇家子弟是三隻怪物各有千秋,她肯定鬥不過,回國才是上策。
公主聽不懂,瞪著我:「他們都有錢啊!跟了誰我都吃穿不愁!」
嫁個有錢人是敝國公主最大的心愿,我打擊她:「你身在綠島也吃穿不愁啊。」
「可我不想一生都在吃魚和橄欖了……」公主可憐巴巴,「快說快說,選大皇子怎麼樣?」
「商人重利輕別離,不好。」
公主白了我一眼:「我哪會那麼命苦!他的皇帝老爹不整天都跟他的皇后混在一起嗎?並且他只有她一個老婆。」
大夏朝的皇後娘娘薛十九是個傳奇人物,可沙場退敵,也可妙手行醫,從平民到皇后,她只用了九年時間。她的事迹被好事者弄成手抄本在民間流傳,我也有幸讀過那本暢銷不衰的勵志之作《江山謠——從小賊到皇妃》,書中對她「出身寒微、獨攬帝愛」進行了入木三分的剖析,使我對這位皇后很是神往。
公主也看過這本書,我問:「你覺得你有可能成為薛十九第二嗎?」
公主不確定地搖了搖頭:「那二皇子呢?」
「漂亮男人靠不住。」我恐嚇她,「漂亮又有錢的男人呢?」
公主不死心:「那三皇子呢?他喜歡馬,這個愛好很貴族,也很善良!」
我冷笑:「你以為興趣古怪的人性格會很正常嗎,萬一他喜歡跟馬共寢,勝過跟你同睡呢?」
「喜歡養馬,也不算多古怪吧……」
「但一個人以馬庄為家,喜愛動物勝過人,那就有點可怕了。」見公主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了,我有點愧疚,她還小,被我嚇出童年陰影可就嚴重了,「我們把難題甩給對方好不好,讓他們抉擇去吧!」
到底年紀小,公主被我哄得破涕為笑:「好好好,他們都很帥,把我指派給誰都是賺!剛才我就跟父王說了,你、鈴鐺和小露都會跟我一起去夏朝,有你們做伴,我就不會孤單了!對了,金銀花,你說,我明天穿哪件衣裳動身呢?父王請人給我做了嫁衣,不知趕不趕得出來呢……」
公主要出嫁,侍女要陪嫁。但我一點兒都不想跟她一起去大夏朝,我從6歲起就在伺候這位主子,她太黏人了,我實在有點厭煩了。而那大夏朝皇宮必然一入深似海,哪有自由可言?我才不要一輩子都守著她待在後宮,陪了青春折了壽,一生都在聽她的使喚。
「那大夏朝啊,什麼吃的都有。到時你就發揮你料理海鮮的手藝,給我來做吃的……」公主猶在幻想,我同情地看著她,一個人只要把自己當公主看了,腦子一般都不大好用。我的公主殿下,到了大夏朝,我們都是窮人,半斤八兩。你又不比我有錢,為什麼還要我伺候你,把一生都獻給你呢,我又不想當聖母。
於是當公主在發愁嫁給誰時,我在盤算出逃大事。我的命運我做主,此時不逃更待何時!我想好了,這會兒是最好的時機,明日一早她發現我不在了,也沒時間大肆尋找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王宮的人顧不上我。要是半路可就說不準了,她會黏著我傾訴困惑和嚮往,侍衛們又都有武功,我逃不掉的。
成敗就在今夜,事不宜遲,我哄睡了喋喋不休的彩虹:「公主殿下,我不知道三位皇子誰會選你,我只知道他們肯定都不喜歡面如菜色的女人。」
這句話十分有效,公主跳起來,睡覺去了。我也跳起來,逃跑了。
出宮門很容易,我捏造的借口很管用:「公主想吃城東食品店的糯米糖,派我去買!」
這家店販賣連王族都不易吃上的外埠食品,價格昂貴卻門庭若市,王族子弟都會來光顧,經常是通宵營業。國王曾經想把此店招安,但那位沒人見過的老闆很倨傲,託人帶信回絕了他:「我的錢比你多,為什麼要聽你的?」
國王灰溜溜地走了,第二天就把賦稅加重了三成,但此店照開不誤。沒辦法,聽說幕後老闆是大夏朝的人,他人脈廣,手下管了數百人負責給綠島送貨,連綠島通往內陸的關口都被他買斷了。也就是說,連王族要想離開綠島,都必須給他說好話,有一次我聽到相國大人勸國王:「你別跟他鬥了,快快撤掉他的稅!他的錢可以把綠島買下來,隨時能推翻你,自己當國王!」
國王也心知肚明,卻還嘴硬:「強龍難斗地頭蛇!我是地產商,土地是我的,我說了算!他有錢怎麼著,我不賣給他!」
食品店的老闆又派人捎來話:「我只對賺錢有興趣,對當官沒興趣。」
見對方誌不在此,國王也就安心了,繼續坐著他的王位,還不時腆點臉去弄點好吃的。食品店很給他面子,每個月都會主動送來幾箱,一來二去弄饞了公主的嘴巴,她恨不得每天都有零食吃,動不動就打發我去買。
好在她的零用錢不多,不然我可得跑斷了腿。但今夜,這個由頭將拯救我脫離苦海,獲得自由。我把換洗的衣服打了個包,拿上攢了幾年的月俸,揣上公主戴膩了隨手賞給我的幾件首飾,連夜逃之夭夭。
出宮后,我回了一趟家。已是子時,我娘早就睡下了,我把所有的月俸都從窗戶扔進去了,我這一走不知歸期,她孤苦伶仃的,有錢才好傍身。
我知道我走後,我娘將多麼孤單。但我在時,她的孤單也一樣。
早在幾年前,我就想過要離開綠島,帶我娘遠走高飛,但試探過幾次,她都不肯。我知道她的心思,綠島是她和我爹相識的地方,她哪兒都不想去,就守候在這裡,等我爹回來接她離開。
可是十五年過去了,我已經十四歲了,我爹還是沒有來。當初他們定情是在一個月圓之夜,我爹指著月亮發誓:「我像愛你一樣愛綠島,我會回來找你的,請你等我!在不久的將來,我們就會雙宿雙飛,再也不離分!」
我娘信了。
那個失足落海一路飄零而來的異鄉人在綠島上住了半個月後,他說要回到家鄉去請示父母之命,再返回迎娶我娘,可從此他杳無音訊。
她救了他的命,和他定了情,將所有的積蓄都贈予他,雇了能工巧匠建了一艘船,送走了他。
她以為他會回來,但他消失了。綠島是他的一段記憶,但是娘親的一生追憶。這個故事我聽娘親說過好多次,每次說到他,娘親都會恨恨道:「漂亮男人靠不住!」
但她還是年復一年地等了下去。
也許他永不再來,也許他明日歸來,所以我娘親哪兒都不去。她不怕錯下去,她只怕錯過去。
為了建那艘船,娘親負債纍纍,她本就不大會賺錢,而橄欖樹要種植七年才掛果,因此我出生頭幾年,家裡窮得揭不開鍋。六歲時,我被她送進了宮,賺錢成了我的首要任務,有了錢,就能替她去找我爹。找著了他,就要跟他說一句話:「我娘用了一生來愛你。」
呵呵,一個老掉牙的始亂終棄的故事。小時候我聽得很感動,漸漸地就不了。為什麼要去找他呢,他既然沒有再回頭,就說明他早就將這段往事從生命里悉數抹去,他並不在乎一個已然跟他無關的人愛了他整整一生,他不稀罕。這不重要,至少不比他後來的生活重要,縱然感動又怎樣,那也不過是一種情緒,不比嬌妻愛子帶給他的喜悅,以及富足生活帶給他的舒心更可貴。
有時我想,娘親未嘗不懂,但人有時候要學會哄騙自己,守住一個信念,才不至於讓生命坍塌。即使那信念虛無縹緲,就像國王,他無時不刻地在想象自己坐擁萬里江山,擁有無邊財富,而不是困守在不足五千居民的小島上。
如果他願意接受這個事實,我想他不會派兩千人去跟大夏朝打仗,雖然路大將軍並沒把他們怎麼樣。我軍兩千士兵出戰,只傷亡了兩個人,一個是膽小鬼,跑路時嚇得亂顫,被人踩傷了;一個是更高級別的膽小鬼,聽到衝鋒號角響起,被嚇破了膽,當場死亡。其餘人都活著回到了綠島上,國民人只少了一個,再加上去即將和親的彩虹公主,一共就這麼兩個。
在所有人眼裡,我娘是個瘋子。他們都說,那女人瘋了啊,海里的魚多得吃不完,還腌魚做什麼。
但我懂得。
我娘每年都會腌制很多魚,不是為了吃,而是她想留住它們,儘可能去留住它們,多出一天都好。
這毫無意義,但我娘的人生沒有多少事可做。我爹走後,她著了魔,徒勞地想留住她生命里最新鮮的一切,但她什麼都留不住。
這不是瘋,而是痴,但兩者通常看起來很像。聽說大夏朝的二皇子有句名言:「勸君莫惜金縷衣,人不痴狂枉少年!」他是對的,十多歲時是有本錢痴的,三十多歲了就會惹人笑話,我娘不懂。都說尊老愛幼,可見世人對中年人不怎麼寬容。
等待我爹之外,她乾的惟一的事就是種橄欖樹,每年到了他們定情之日,她就種上一株。如今我家前庭後院已有十幾株橄欖樹了,結滿了沉甸甸的果實。
月光安靜地灑落在院子里,隔著窗戶,我朝屋裡望去,娘親睡得熟,但願在我走後,她也能每晚都睡得安穩。我在心裡默默地跟她道了別,從院子里摸出一隻竹筐,摘了大半筐背在肩上,就向食品店走去。
橄欖是個好東西,既可當食物,也可在沿途販賣,這是我國唯一拿得出手的特產了。連物產豐富的大夏朝也長不出像綠島這麼好的橄欖了,每年深秋都會有商人乘大船前來購買。採購季節一到,我就爬上高高的橄欖樹,邊看熱鬧邊扯著嗓子跟樹下的彩虹說:「哇,那個姑娘身上的紅披風好漂亮!」
「那個人在吃東西!好像很好吃啊……」
有時連國王也會跑來聽熱鬧,繼而憤憤不平:「食品店老闆又大賺了一筆,哼!」
關口都在食品店老闆手裡,進出他都是要收費的。連橄欖也不例外,他出的收購價比王室的價格高,老百姓都願意賣給他,國王恨得鬍子一翹一翹的,派了大臣去談判:「反對不正當競爭!」
老闆很委屈,派了人回話說:「局勢一邊倒,這不算競爭吧?」
國王氣壞了,又說:「那……反對壟斷!」
老闆還是很委屈:「若不是我開發了橄欖的商機,你們只會讓它靜悄悄地生長,靜悄悄地腐爛啊。我使綠島居民跟外界有了往來,不僅讓他們多賺了錢,生活步步高,也使你們國力比以往強盛,這不好嗎?」
國王氣得立在原地轉圈圈:「都是你們打破了寧靜生活,本來我們是個淳樸的小島!」
「淳樸的話,為何要自稱君王,要搞侵略呢?」
國王被老闆打壓得卧床三天,第四天他坐不住了,召來相國議事:「我們把他們轟走,自己接管關口和橄欖生意,你看如何?」
相國大人嚇白了臉,連連搖手:「不妥不妥,綠島的好處已被外界得知了,他們一走,只怕別國會來攻佔我們,我們要當亡國奴啊!」
「這麼說,他們是在罩著我們了?」
相國嘆口氣:「我的陛下,您才明白啊!他們分明有吞併我們的實力,但沒這麼做,你還不領情嗎?連增了他們的賦稅也沒和您計較,他們實在……」看國王的怒氣漸平,這才說了下去,「他們實在很夠意思了……」
國王徹底偃旗息鼓,仰人鼻息的滋味不好受,饞蟲來襲的滋味也不好受,他揮了揮手,打發侍童去給他買吃的。一邊吃著一邊生悶氣,一邊生悶氣一邊胡吃海塞,相國大人的開導挺管用,但他仍會尋思,若沒能吃上外埠的食物,頓頓魚肉也能過,像從未離開過綠島的祖祖輩輩那樣。但由奢入儉難,他的胃口被吊起來了,再想保持純正的口味就難了。
沖這點,他很生食品店老闆的氣,他覺得生活被打擾了,受制於人真憋屈啊。但綠島的居民顯然不這麼看,他們對外來事物全盤接受,樂在其中,尤其是老闆派來的一支醫療隊在此地駐紮后,就更得民心了。
綠島小國寡民,只有區區幾個赤腳醫生,醫術也不昌明。醫療隊來了之後,每年因發熱、風寒、難產及各種疑難雜症死去的人數就減少了。百姓對他們極為愛戴,那位幾乎沒露過面的老闆更是被當成尊神在民間傳誦。
去年,老闆將關口對綠島本土居住完全免費地開放了,慢慢地就有人離開綠島,走出去見見世面了。國王起先很惶惶終日,他怕他的子民全都逃走了,只剩他還堅守在此,成了真正意義的孤家寡人。
儘管老闆提供專船接送、食宿全免的便利,有勇氣打破現狀的到底是少數。縱是出走了,多半也回來了,只有極個別在異國他鄉紮下了根,過年時帶著外埠的氣息、外埠的見聞和外埠的好東西回來探望父老鄉親。更多的人羨慕著,躍躍欲試著,還是止於最關鍵的一步。
可我不是,自懂事起,我就想要離開綠島。不只是為著尋找不想與我們相認的爹爹,而是為了能夠去那個「鳥獸雲集、子民安樂」的地方。綠島是熱帶氣候,終年溫暖如春,可那兒春有百花冬有雪,有好吃的糯米糖,有烤得酥香的八珍鴨,有生死相隨的愛情故事,有自由自在的生活。
我不是我娘,她一輩子都沒離開過綠島,可我要走。我並不夠勇氣和積蓄,但公主彩虹的和親,使我的原計劃提前。這樣也好。
我捲起爹爹的畫像,背著橄欖和從宮中帶出的乾糧,揣著當成盤纏的耳環,抓了幾個瓶瓶罐罐,藏著爹娘的定情信物——一隻白玉雕成的釵,去找食品店給我行個方便,劃一艘船,我要離開。
我很明白,這將是個改變我一生的夜晚。哪怕在此刻,我尚不懂它對我的意義將比預料的要深遠得多。
有些事情,必須要到很久以後才能領悟命運的深意呢。
娘親憑記憶給爹爹畫過像,最初不算像,她不滿意,就拜了一名畫匠為師,專攻人像。就這樣畫了七年,終於有一天,她凝視著自己畫筆下的人,久久回不了神。記憶中,我沒見過娘親哭,那天她也沒有,我疑心她是想哭的,但她跟我說,人生別久不成悲,哭不出來。
人生別久不成悲,她曾經聽那個人說過這句話。那是她全然陌生的語言,為了他,她摸索著,一字一句地學著。等我出生后,她就教給我,這使我在會說綠島話外,多掌握了一門語言——這也為我出逃多了底氣。
再人生地不熟,我也不那麼怕。
連跟食品店的夥計們交談我都很得心應手,他們也會笑著說:「島上的居民會說夏語的人很少呢,大多數都要依靠通譯。」
我來得挺多,他們也都認得我,燈火通明的店鋪里,圓臉的小夥計迎上來:「這回是要給公主殿下買點什麼呢?還是糯米糖?」
「不呢,我想離開綠島。」
他挺意外:「公主知道嗎?」
我撒了個謊:「我沒見過的爹爹是夏朝人,我娘讓我去找他,公主也知情,很支持我。」
畫像中的爹爹的模樣早就爛熟於心,為了娘親,我會去找他,但這絕非我出行的惟一原由。
小夥計道:「你不急吧?這都申時了,你不妨到後院的廂房去小睡一會兒,天亮了再出發。」
天亮了就來不及了,會被公主發現我失蹤了,我按捺不住:「我急的!我娘給我爹做了幾道點心,我怕拖長了它會壞。」
這個理由很牽強,但他是個單純的人,不疑有他,沉吟著:「那……我去問問看。」
食品店對綠島本土居民稱得上有求必應,他既然應承了,我也就放心地坐下來,摸出一顆橄欖嚼著,仔細地打量著這間食品店。
很多零食我都沒吃過呢,彩虹是個小姑娘,正是嘴饞的年齡,平素都不大捨得分給我吃。我正東翻西看,突然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傳來。
「是這位姑娘與我等同行?」有人在向我問話,聲音醇厚溫和,如上好的美玉。
我轉過頭,就這麼望見了他。是位氣質華貴的俊秀公子,寬袍廣袖,如瀑的黑髮用玉簪斜斜束起,他輕輕揚起唇角,眸光正落在我身上。
眼前人生得這樣眉目如畫,偏偏氣質溫潤,唇畔含笑,如皓月般。我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活了十四年,我從未看過這樣好看的男子,連被譽為綠島第一美男子的王子飛都比不上他。
小夥計上前道:「姑娘,主公這就要走,你隨他去吧。」
我心念一動,他喊他主公,莫非他就是食品店的幕後老闆?我走在他右側,偷偷地打量著他,他的行頭一望即知不便宜,眉宇間更流露出君臨山水的富豪氣象。但那位老闆是個說話不留情面的人,可這公子卻笑容清朗,讓人如沐春風:「姑娘尚未離過綠島吧?我們星夜出航,七日後即可靠岸。」
我點點頭,他命人給我安排了一間房,我道了謝,背起行李去補覺。但怎麼都無法安睡,許是第一次感受海上飄泊的生活,許是記掛著娘親,許是對即將到來的新生活尚有幾分迷茫,我睡得斷斷續續,天快大亮時才朦朧睡去。
醒時已是次日下午,我剛推開門,就看到一個眉清目秀的青衫少年立在門口,他朝我拱拱手:「姑娘,已給你備了飯菜,請隨我來。」
這艘船並不大,也稱不上很華美,正是我國那一百艘戰船之一。戰敗后國王心灰意冷,放著它也沒用,食品店老闆就把它們都收購了。我算了算,國王這一二天就能拿到這筆錢,足夠風風光光地嫁女兒了。
貴公子只帶了兩位隨從,再加上船夫,船上也就我們幾個人。但不曉得是誰做的飯,可口異常,我吃得一乾二淨。若是在大夏朝紮下了根,能過上這樣的生活就好了。賺賺小錢,吃吃小菜,喝喝小酒,打打牌九,再把娘親接來,買一幢宅子給她,這才是我想要的人生,比呆在皇宮伺候彩虹公主強一百倍,我絲毫不後悔此番出行。
一整天都沒看到貴公子,我嫌悶,拿出橄欖和青衫少年分享,有一搭無一搭地說著話。他不吃我的橄欖,言語也不多,我只得跑到甲板上看司空見慣沒完沒了的海水,琢磨上岸後用什麼法子才能快速賺到錢。
人生最不幸的事就是錢還沒攢夠,就得跑路,但事已至此,我得未雨綢繆。可天都黑了我還沒想到好方法,而青衫少年又來喚我吃飯。菜式跟上一頓截然不同,但也很美味,我問他:「鮮嫩爽口,誰做的?」
他回答得理所當然:「我啊。」
我以為他是貴公子的書童,不想竟另有身份:「你是廚子?」
他淡淡地說:「非得是廚子才能做飯嗎?」
在綠島王宮,我的廚藝也是被王族大為讚賞的,但跟他一比,我是小巫見大巫。我又問:「你不是廚子,那你是……」
「我是主公的屬下。」青衫少年端著托盤走了,半個時辰后他折回來,遞給我一冊書,「公子讓我拿給你解悶。」
貴公子還真是體貼入微,我接過書:「貴國的文字我還認不全。」
「所以,這冊書是畫冊。」青衫少年答。
周到如斯,我心生感動,問他:「替我謝謝你的主公啊,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銀子。」
「什麼?」
「銀子。」
我失笑,是他父母給他取的名字嗎,跟我娘親的想法異曲同工。銀子走後,我聚精會神地翻著書,是一本有關於植物的畫冊,線條精緻,栩栩如生,我最喜歡其中一幅木棉圖,紅如烈火,直向畫外升騰似的,彷彿伸手可觸。
我看了半宿,合上了書,把它枕著頭睡覺。這應該是一本夏朝植物大全,有一部分我不認識,待明日請教銀子便是了。
剛合眼,忽地聽到舷窗外有鳧水之聲,極輕微,但近在耳畔,便猶如巨浪般駭人。水中有人!懼意從脊背升起,我屏住呼吸坐起身,後背緊緊地貼在牆壁上,頭皮像要炸開一樣陣陣發麻。
這時,一道人影從窗邊微掠,緊接著又是一道,水聲夾雜著械鬥聲,只一忽兒工夫,即聽到幾聲女子的慘呼聲,並伴隨著落水聲。
我的心緩緩地落回原地,我們一行五人,只有我是女子,落水人必是敵方了。卻不知貴公子一介讀書人,怎會遭人夜襲?我好奇地推開舷窗,向外張望,卻剛好望見水中正竄出一名黑衣人,銀子身形微晃,躍起一腳踩上他的肩,手中銀劍閃動,直指黑衣人的咽喉!
刷刷刷又是幾聲響動,從水底冒出數十支弩箭,從四面八方向船艙激射而來!我頭一偏,險險躲過兩箭,目送著它穿過窗欞,釘在牆上。
濃郁的夜色中,第二波箭勢又捲土重來,如雨如電,海水被反激上天,聲響嘩然。我心志還算堅強,卻也不免驚駭至極,慌忙中又向銀子望去,他正和同伴分立海水中央,足尖輕點,將身形化為利器,揮劍刺向水底的人。
我不會武功,但沖箭勢來看,圍攻者約有二三十人,都潛伏在水底,敵多我寡,敵暗我明,銀子和另一名隨從雖在拼力護主,若不速戰速決,後果堪輿。
刀箭無眼,對方只要有一發命中即為勝利。我顧不得多想,背起行李就往外沖——
卻正好和一個人撞了滿懷。
我驚叫了一聲,才發現是貴公子,今日的他黑衣長身,挺拔峻峭,我正跌在他的胸口。
我抬眸,正好對上那雙深邃的黑玉瞳。兩相對望,我心如擂鼓,然未及開口,他眼中流過一道冷光,笑意疾斂,拉過我騰身而起,躲過鋪天而至的箭簇。
落地時,我急急地反手從背簍里抓出幾隻橄欖,朝海水中擲去。本是波瀾不起的海面頓生水暈,他已會過意,旋身飛騰,袖中銀針出手,直向橄欖墜水處!
水面迅速地翻騰著,又飛快地沉寂了。那潛伏在水底的黑衣人已悄無聲息地送了命,他手中的箭再也發不出。我不斷地抓出橄欖,向水面擲去,銀子和他的同伴也飛掠而來,手中寒光一閃,水底便接二連三地傳來慘叫聲。
我們四人的配合甚是密切,銀子凌空一個輕巧筋斗,我的橄欖落在何處,他的劍光就筆直地旋向何處,勁氣四溢,勢道很驚人。一瞬間只聽得赫赫數聲,數十個黑衣人立時斃命。
危機過後,銀子和同伴雙雙收起劍鋒,輕快落下,齊齊向我道謝:「多謝姑娘!」
貴公子攏一攏黑衣輕裘,轉過身來。月光在他身上投射出溫和的輝光,但是他的人一點都不溫和,渾身散發著銳氣和鋒芒。
他有一雙銳利的眼睛,我才恍然驚覺,他不可能是個書生。帶我避開兇險時,他那矯如游龍的身手在提醒我,他的溫和因人而異。當他的目光落在水面時,眼神是森然的,像寒夜裡的一星冷芒,冰冷而明澈,但面對我時,卻恢復了常態,雙眸帶笑,似清月盈空:「多虧姑娘指點。」
銀子的同伴是個圓頭圓腦的少年,接過話茬說:「伸手不見五指,姑娘是怎麼瞧見他們的方位的?你一看就不是習武之人,眼力怎的這般好?」
綠島生活乏味,小時候我常常溜出家門去捕魚,跟小夥伴比賽看誰捕得多。都是小孩子心性,互不服氣,一條一條地比著,你追我趕,折騰到半夜彼此都困了才肯結束比賽。久而久之,連晚上捕魚都不在話下,一丁點兒細微的動作都能發現端倪。我嘻嘻笑:「我只會抓魚,人再怎麼隱藏身形,動靜都會比魚大些。」
少年贊道:「生在海邊的人果真不一樣!你指哪我打哪,好不快活!」說著他友好地伸出手來,「主公喚我為元寶,他是銀子,你呢?」
「金銀花。」我笑笑。
貴公子看向我,笑微微地問:「姑娘可是生於初夏?」
別人問起我的名字時,我娘的確是這麼解釋的:「她出生在金銀花盛開的季節。」聽上去挺詩情畫意的,但其實遠不是這回事,我從不跟外人道起。但在一個把自己隨從取名為元寶和銀子的人跟前,我說實話也無妨:「我娘說,是天天都有金銀花、大把金銀隨便花的意思。」
當年我娘若有錢,就能造一艘船離開綠島找爹爹。可她沒錢,只得困守蹉跎,寄望於我。她把她最大的願望許給了我,想教我一生一世富足美滿,快快活活。
元寶哈哈笑起來,連銀子也咧了咧嘴。貴公子明眸一閃,贊道:「令堂想必是位妙人兒。」
我笑:「可是人們說,她只是個窮怕了的女人。」
貴公子一笑,清俊出塵,說的話卻絕不出塵:「當財迷不好么?人皆稱錢財乃身外之物,但身上衣口中食,都得有勞這位朋友。」
「生活寧靜和江山安穩都需要錢財支撐,我懂。」我仰頭看著他,他立在月光下,靜靜地回望著我,夜間的寒露潤澤了他的眼角眉梢,他墨瞳中光華斐然,直如暗夜星辰。
綠島國民都說夏朝地大物博,人才濟濟,今日一見當真名不虛傳,連做食品生意的都比國王看起來貴氣。這麼有錢還長得這麼可口,夏朝果真是個好地方。
還有銀子也是啊,做得一手好菜,還殺得一手惡人。看來我的出逃很睿智,廣闊天地大有作為。
驚嚇一場,回房間睡覺時,我聽到元寶對貴公子說:「屬下在過招時已看出,這幫黑衣人和先前那幾個女子都被人下了盅,雖出手又黑又狠,神志卻遭人控制,即使留活口也問不出名堂。」
銀子只說了五個字:「屬下會追查。」
我渴望得知謎底想必並不輸於貴公子,剛出國就橫禍忽至,任誰都心裡打鼓,更何況是我這種沒見過世面的欠發達國家子民。但船在海面行到第四天我還沒從元寶口中套出話,這幾天他經常過來找我說話,天南地北一通亂聊,我掌握了不少夏朝的風土人情,還學會了用夏朝文字書寫自己的名字。可只要問起遇襲事件時,他就直通通地告訴我:「這個我不能說。」
「那,我問個別的,你可要告訴我!」
他雖然心直口快卻也不傻,警惕地說:「主公的事我都不能說,別的你儘管問。」
可我只對他的主公的事情感興趣,我喪氣了:「你真沒勁!我要睡覺了!」
他急了,擰著眉想了半天,下了好大決心般:「好吧,我告訴你一件事,你可別跟別人說。」
然後我聽到了一個大八卦:我親愛的彩虹公主殿下的豪門夢破滅了。就在我出逃的次日,國王收到了夏朝皇帝路雲天派人發來的飛鴿傳書,婉言謝絕了敝國的和親行動。他的拒絕令是這樣簽發的:朕徵求了三位皇兒的意思,他們都表示要效仿父母,自由戀愛,續寫天朝傳奇。朕一向英明,見皇兒們自有主張,就不包辦婚姻了,讓他們各掃門前雪。
於是乎,可憐的公主就守著大紅嫁衣,提前進入了恨嫁期。這個八卦的含金量很高,但我很懷疑:「當真是夏朝皇帝說的?你捏造的吧?」
元寶的臉都嚇白了:「我哪敢捏造聖旨啊!千真萬確一字不改,就是陛下說的!」
他怕我不理他,又來哄我呢,估計是賭定了我沒門路去找皇帝對質。我笑他:「這幾天咱們可都在船上,你怎麼會知道?船夫比銀子還不愛說話,公子也不像八卦之人,總不會是他們跟你分享的吧?」
一說到貴公子,元寶就笑了:「他不八卦?」
我很急切:「快說快說!」
關鍵時刻,他又記起了不論主子是非的原則,堅定道:「不能說。」但架不住我以再不理他為要挾,轉天他又賣了皇家機密給我,說是針對綠島國的和親計劃,三位皇子挨個發表了感想。
大皇子自生意場發回了一句話:「我還沒賺夠。」
二皇子自風月場發回了一句話:「我玩得正快活。」
三皇子自馴馬場發回了一句話:「十一歲……那得是多老的一匹馬……」
欺負人家不成,吃了敗仗,還想把女兒嫁入豪門,國王的歪主意打得別緻又可愛。我樂不可支,也就不計較元寶的消息通道是否權威了。無論是杜撰還是確有其事,能愉悅我的,我全部笑納。我娘親以她的經歷給了我教訓,又把教訓轉換成經驗,我很小就懂得一個道理——太較真太鑽牛角尖,下場就會比較慘。
少女時,我娘未婚有孕,被我那古板的外公逐出了家門;待到雙方有所緩和時,父母都老了,沒幾年就去世了;再後來,她失去了本名,被人喊作瘋婆子;到了如今,她惟一的女兒離她遠行。
我娘是個反面教材,她的悲情遭遇使我樹立了人生觀——以小丑心態唱完人生這台戲。我執行它,貫徹到底,比方說,國王一廂情願的和親算盤落了空,使我的出逃大計顯得很沒頭腦,但我懶得埋怨自己。既來之則安之,早闖天下早發財,我挺想得開。
人生不就是娛娛己,娛娛人嘛,嘻嘻哈哈,皆大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