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意亂情迷邂逅君
春草萌發,夏荷盛開,秋葉凋零,雪落紛飛,數度寒暑,數度春秋,十年彈指一揮。燕洛雪已是欲行笄禮的待嫁少女了。這天,當榮華公主親手為她穿上淡紅軟羅紗衣,為她梳理長發,挽起環雲髮髻,簪上玉色珠釵,她望著菱花鏡中眉目如畫,抿唇淺笑的自己,她甚至有些懷疑自己已是徹底變成了一個古代小淑女,融入了這個異世界。
十五年來,她了解了當今天下四分,西秦東齊,北燕南鳳,四國七百年前皆出於大秦,七百年間明爭暗鬥不斷;她輕功很好,這得益於燕重垚這個嚴父,她女紅也很出色,只要歸功於榮華公主這個慈母。
燕洛雪盯著鏡中的自己出神,沒聽清榮華公主的話,一臉疑惑,榮華公主輕拍她的手,在她耳邊說道:「雪兒,你師兄明嘉詡一直對你呵護有加,我和你爹想讓你們早點成親,等你行了及笄之禮,你們就成親吧?」
成親?和師兄明嘉詡?不行!
燕洛雪有些尷尬,她還沒滿十五歲,成親太早了吧?雖然她知道這裡的女孩兒都早婚,可不代表她也得早婚,她莫名其妙來這裡,還是因為有個人在等她,她怎麼能輕率結婚;再說,她被南鳳國稱為妖孽,她若嫁給明嘉詡,豈不是會為明家招來禍端,做人不能太自私。
燕洛雪理智而明確的說出了想法,榮華公主有些失望,明艷的臉上透著遺憾,她說:「明家是南鳳國皇族鳳氏家臣,你們若成親,他會一輩子形影不離保護你的。」
這就更不行!
「娘,這樣對師兄不公平,爹常誇師兄武藝出眾,兵法純熟,是個難得的將才,你卻只要他作女兒的貼身保鏢,這樣的事女兒是絕對不會同意的。」燕洛雪堅持己見,據理力爭。
榮華公主微微哂笑,深深看著她,捏捏她的面頰,嘆道:「什麼公平不公平,都是你的借口,娘還不了解你嗎,和你爹一樣是個野性子,也不知誰能治得了你?」
「嘻!」燕洛雪露齒一笑,摟了榮華公主脖頸,撒嬌說道:「了解就好,爹現在還不是被娘你管得服服帖帖?」
「也罷,就再讓你野幾年,只是你師兄二十歲了,該為他說門親事才好。」榮華公主注意力成功轉移。
或許是成親的話題啟動了她的春心,又或許是這春天的氣息涌動著春情,夜裡,她竟做了一個春夢。
睡意朦朧,她突然感覺有人輕輕側卧在她身旁,輕吻著她的臉頰,輕吻著她的左耳垂兒,低喃道:「珍兒,為夫就要去找你了,你千萬不要不見我,你千萬不要不認我,你是我的妻,生生世世都是!」
語聲深情,哽咽,令人辛酸,令人心悸;而那隨著話音噴出的呼吸吹到她的脖頸間,讓她顫抖,一下子翻身坐了起來,只見室內清輝一片,哪有什麼人影。
這夢真是煽情啊,不是她自誇,她的定力一向傑出,在洛家莊,她雖不大出門,但初見她的男子大都直了眼睛,她都是淡然以對。可是,這夢中人幾句輕言輕語,卻讓她有種心碎的感覺,好奇怪!
她再難入睡,推開窗,偎坐在床,睜著眼怔怔看著月兒斜過天空,懸向西廂,那景色讓她想起「一天風露,杏花如雪」的詩句,她心血來潮,此時不正是月夜賞杏花的良機嗎?
燕洛雪穿了夾衣,外罩淡紫輕紗,用玉簪將長發簡單挽起,出了房門。夜微涼,月澄明,燕洛雪靈動的身形在月下如幽靈一般,她知道自己此時行徑可謂怪誕,若有人見了定會以為是鬼魂出沒。但她還是頗為得意:「鬼嚇我,我做鬼,看看到底誰怕誰?」
唉!她只是想趕走那份哀傷,那份異樣。
杏林寂寂,夜風吹過,幾點杏花飄落,杏花淡雅的芬芳混著青草香自有惑人魅力,燕洛雪情不自禁翩然跳起娘在笄禮時所教的踏花舞。長長水袖輕揚,身姿舞動,黑髮隨舞姿輕靈飄逸,眼波隨紗袖飛旋流轉,唇角隨腳踏之聲溫婉揚起,她不知道她此時如仙子一般,那麼率性,那麼美麗,那麼令人心醉。
曲終舞駐,燕洛雪做出的正是仰頭望月的姿勢,她一下子愣住,西面不遠處杏花亭翹起的飛檐之上,竟坐了一個黑衣人,她看不清他的相貌,卻看見那人手舉一管長簫,正是吹簫的姿勢,難道剛才她如此投入,竟沒注意到有人月下吹簫嗎?
不會是南鳳國派來的吧?那是她的第一反應。她警覺問道:「你是何人?」
黑衣人如飛鷹般斜掠下來,落在燕洛雪面前,漠然打量了她半天,咧嘴笑了一聲,說道:「你倒真是問住我了,我還真不知道我是誰,但別人都叫我木公子。」
故弄玄虛!
「你來此貴幹?」燕洛雪向後退了兩步,與這位木公子拉開距離,眼卻緊盯著他,唉!可惜,她內功尚淺,看不清其面貌。
「也不是很清楚,也許正是為了能在這裡遇見你。」木公子似乎是個登徒子,並向前跨了一大步。
「你說什麼鬼話?你站住,再向前不要怪我不客氣!」燕洛雪大聲喊道,擺出迎敵姿勢,誰知木公子使壞踢起一粒石子,燕洛雪的腳正踏上,一下子崴了腳踝,疼得她坐到了地上。
「鬼話?你才像鬼,我好端端在亭上賞月,你鬼一般出現,我還大吃一驚呢!你跳舞,我好心為你吹簫,你不謝我,反來罵人,是何道理?」木公子得寸進尺,竟蹲下身,貼近臉,在燕洛雪耳邊說些瘋話。
木公子那灼熱的呼吸讓燕洛雪想起她做的春夢,她有些惱羞,單手成刀,劈向木公子,喝道:「走開!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
木公子卻出手如電,點了她的穴道,她一下子動彈不得。
「你的腳扭傷了,要不要我幫你治呀?不會要你付診金。」木公子依然不慍不火。
燕洛雪不敢回話,她技不如人,被輕易壓制,哪還有說話的勇氣。木公子微微冷笑,從懷裡掏出一個瓷瓶,倒出一丸藥,塞進燕洛雪嘴裡,然後將她抱起。
燕洛雪叫道:「你不要胡來,你可知我是誰?你若敢……我爹不會放過你!」她磕磕巴巴,真是毫無底氣。
「別什麼,別治你的傷?」木公子問道,他把燕洛雪抱到杏花亭,「夜裡有膽量孤身跑出來,現在害怕什麼?」他邊說,手上動作卻未停,一隻手隨手脫了燕洛雪左腳鞋襪,另只手隨即摸上。
燕洛雪大囧,臉都要冒煙兒,真想伸腳踹他,但是卻使不上力,只氣得哽咽,不知這種酷刑何時結束。
「會有些疼,忍著點啊。」木公子說道,手上猛一使力,捏在燕洛雪受傷的腳踝上。
「啊!」燕洛雪痛叫出聲,嘴卻被突然捂住,洛雪瞪著木公子,木公子縮了手,卻伸出一指,將燕洛雪臉頰的眼淚拂去。這曖昧,真讓人火大!
木公子在她身上一點,說道:「好了,我治了你的扭傷,你怎麼謝我?」
燕洛雪穴道得解,見木公子渾不在意模樣,一時氣得揚手揮了過去,木公子一把攥住她的手,盯著她的手腕好一會兒,才一推鬆開,不屑說道:「受人恩惠,不思回報,反要恩將仇報?你既然不領情,我就再將它弄傷好了。」
燕洛雪一聽,飛身躍出亭子,遠遠躲開木公子,木公子卻並未追來,只站在遠處,靜靜看著她。
她鼓足勇氣,理智戰勝了恐懼,問道:「你究竟是誰?為什麼到洛家莊?」
「你不需要知道。」木公子輕描淡寫說道。
這時,林外傳來三聲蛙鳴,木公子躍上了杏花亭,又縱躍數次,很快就蹤跡全無,杏林中只剩下一片茫然的燕洛雪。
冷靜下來的燕洛雪並未回家,而是到了洛家莊村邊一個隱秘洞穴,這洞穴是父親為了安全所建,設有機關,可以監視村口人員進出。那木公子行動詭異,且有同伴,令人不安,他若出庄,此處是他必經之地。
燕洛雪所料不錯,在群星隱去,微露晨曦之時,洞外足音響起,有人停在了洞外,不一會兒,又有人匆匆而來。
一人問道:「可查到了嗎?」正是杏林中的木公子。
「回莊主,這洛家莊莊主確是十多年前攜妻女來此,聽人形容,確應是北燕三皇子燕重垚和南鳳國長公主鳳榮華。我們是將消息賣給南鳳國還是賣給西秦國?」一人說道,話中內容讓燕洛雪吸了一口冷氣。
「都不用!燕重垚才學冠絕天下,南鳳國不知善加利用,我還會幫忙送回他這個大才子嗎?若讓西秦國皇帝知道,定又會是興師動眾來麻煩我,我能有什麼好處?查實他們,我自有用處,你只管派人,暗中監視就行了,千萬別打擾他們。你先回去,將車馬停在南城外五里處。」木公子慢條斯理說道。
「是。」一人答應著,腳步漸行漸遠。
外面沒了動靜,燕洛雪舒了口氣。木公子到底何方神聖,為什麼調查爹娘?還派人監視?不行,得通知她爹娘才行。她急忙按動機關,走出洞外,卻被一把紫玉簫橫住了去路。
洞口處,木公子長身玉立,銀簪束髮,劍眉星目,粉面朱唇,竟是個十六七的俊朗少年。他眸光幽暗,意味不明,一步步將燕洛雪逼回洞中。
「你想怎樣?」燕洛雪猶作困獸。木公子如此年輕竟能覺察洞中有人,可見內功深厚。
「膽子確實不小,又會耍小聰明,你說我會怎麼處理你這隻不安分的小狐狸?」木公子沉聲問道。
燕洛雪正要回答,洞外有人大聲喊:「師妹,你在哪兒?」語氣頗急。
燕洛雪張嘴欲呼,木公子一把捂住,燕洛雪發窘,一瞪眼,張嘴想咬木公子的手,木公子突然鬆了手,扯出一絲笑意,聳肩說道:「大聲叫好了,我是男人,名節與我無所謂。」
燕洛雪氣憤抬腿去踹,木公子側身避過,燕洛雪拔腿就跑,後面木公子閑閑一語:「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可要想清楚了。」
明知是威脅,但說出去確實不好解釋。燕洛雪來到洞外,見師兄明嘉詡正站在洞口不遠處。她狀似隨意,走了過去,喊道:「師兄,我在這兒,我睡不著就出來透透氣,沒事兒!你這麼急幹什麼?」
「師妹,你這些天躲著我嗎?」明嘉詡吞吞吐吐問道,語中帶著帶傷感。
「怎麼會?沒有這回事兒。師兄,我餓了,我們回去吧。」燕洛雪急於擺脫那個木公子,也顧不得此時應軟語安慰師兄了。
「師妹,你知道,就是你不嫁我,我也會保護你一生一世的。」明嘉詡有些急躁。
「那等你棋藝先勝過我再說吧。」燕洛雪運起輕功,向庄內奔去。
「好,你等著,我一定會超過你的。」明嘉詡喊道,毫不遲疑追了上去。
燕洛雪腳步未停,她一直在想,這件事究竟該怎麼對爹娘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