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福隆包子

「等等！」

張掌柜的急忙喊道：「客官，您給的錢不對啊？」

買包子佔便宜的這人五十來歲的樣子，是個黑矮胖子，臉上的肉包的小眼睛只剩下一道縫，賊亮賊亮的，透著神采。

他沖著張掌柜的輕蔑一笑：「怎麼，包子錢不就在那嗎！」

張掌柜的忍著怒氣，賠笑臉道：「這位客官，包子一文錢一個，您要三十個小的給您二十六，您看這樣成不，就算二十五文錢，您才給了三文，還有二十二文，我們小本生意，賺錢不易，您看……」

還沒等他說完，從店鋪裡面傳來一聲炸雷般的怒喝。

「張石頭，你又拿老娘的包子送人情！有錢吃包子，沒錢滾犢子，一個子都不能少！」傳說中的內掌柜抱著籠屜跑過來，把籠屜放在鍋上，一轉身到了買包子的客人面前。叉著腰，上下打量一下對方，冷笑一聲。

「客官，賣東西的不怕大肚漢，您能買我們高興，可是不給錢，想佔便宜，也要問問老娘是什麼脾氣！」

果然名不虛傳，內掌柜的一露頭，嚇得食客們都乖乖閉上了嘴，倒是楊林毫不在乎，滿嘴流油地吃著包子，暗暗撿起一小塊木炭。

買包子的絲毫沒有被嚇著，眯縫著小眼睛，咳嗽兩聲。

「本大爺是來吃包子，不是來受氣的，你們想開黑店不成？」

張掌柜的連忙搖頭，惶急地說道：「客爺，您可不不能這麼說，誰不知道我們做生意最講良心，貨真價實……」

「貨真價實，我剛剛來的時候，明明看到是一文錢十個包子，這有三文錢，買你們26個包子，還是你們賺了，難道想訛人嗎？」

「你放屁！」內掌柜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

「睜開狗眼看看，這麼大的包子，一文錢十個？老娘怎麼不白給，還能落下好名聲。」內掌柜的發威，和母老虎有一拼。

「誰知道了，也許是你頭髮長見識短。對不起，本大爺還有事，恕不奉陪。」

這傢伙轉身要走，內掌柜的氣得頭髮都立起來了，跺著腳對著張掌柜的大罵：「你個慫頭慫腦的東西，還不給老娘攔住他。」

張掌柜的無奈，只能跑過去，一伸手，攔住去路。他拱拱手，哀求道：「客官，小本生意不容易，您別開玩笑了，二十幾個銅子，我和家裡頭的一天都掙不來！」

矮胖的傢伙毫不在乎，伸手一推張掌柜的，冷笑道：「我管你掙多少錢，招牌上寫的，你們定的價錢，老子管不著，趕快讓開。」

「好啊！老娘這麼多年，還沒見過吃白食吃得這麼理直氣壯的，你真讓老娘開了眼。」內掌柜的突然抄起一把菜刀，幾步就躥了過來，簡直比猿猴還靈巧。

「你們幹什麼，要開黑店啊！」矮胖的傢伙也害怕起來。

「你還說對了，老娘就是母老虎，今天就把你剁成肉餡！」內掌柜的兇狠地罵道。

眼看著就要出流血事件，楊林笑道：「張伯伯，他說招牌寫著，那咱們就好好看看，上面到底寫著啥！」

對啊，一句話提醒了所有人，張掌柜的兩口子還有那些食客一起抬頭，頓時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張掌柜的更是忍不住念了出去。

「千，文，十，個，是千文十個！這，這是怎麼回事？」

「傻子，你還不明白啊！」內掌柜的狠狠白了丈夫一樣，一躍三尺高，叉著腰怪叫道：「哈哈，老娘才知道，敢情包子這麼值錢，按您說的，拿兩千六百文，少一文錢，老娘都和你到知州大人那打官司！」

矮胖子只覺得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趕腳，這到底是哪個缺德鬼乾的？

他急忙跑過來，盯著招牌仔細看著，突然驚叫起來。

「你們都看看，這個千字絕對被人加了兩筆，看著新舊都不一樣！」

「真是好眼力啊！」楊林白痴般看著他，冷笑道：「那您再看看，後面的十上面是不是也被加了一筆？敢耍詐，就要願賭服輸，趕快拿錢！」

「說得好！」內掌柜的把明晃晃的菜刀舉在空中，一伸手揪住胖子的衣衫。

「給錢，給錢！」凶神惡煞般吼道，吐沫星子噴了一臉。

兩個人拉扯起來，有個食客眉頭緊皺，突然喊道：「哎呦，這不是常青村的周財主嗎？是有名的土財主，摳門的邪乎。」

「周財主？就是那個三十夜，用毛筆畫紅燒肉的那位？」

此話一出，大家全都想看稀罕物一樣，盯著矮胖的傢伙，說是摳門不算啥，這位都摳出了境界。每逢過年一般的地主都會給家裡的僕人長工加點菜。可是這位捨不得，他苦思冥想，竟然想出了一個絕招，用毛筆畫，然後給大傢伙看看，就算吃過了。

也只有如此極品的傢伙，才能做出這樣的事。

周圍人越說越難聽，矛頭都指向了矮胖子，俗話說吐沫星子淹死人，周財主老臉一陣紅一陣白的，拚命掙扎，可是內掌柜的絲毫不讓。

「你這個潑婦，還不鬆手？」

「哈哈，鬆手？老娘還要拉你見官呢，反正老娘不怕丟人，倒是周財主捨得面子，咱就看看誰更狠！」

怎麼就碰上了這個母老虎，周財主這個恨啊，他做人的信條就是出門沒撿著東西就算丟東西了，這次到了清河堡談生意，碰巧看見張掌柜看到楊慎爺孫兩望著自家包子想吃，爺孫掏了半天找到一文錢的樣子，改掉了包子價格，看見張掌柜的動作，如果是別人看見了，也知道張掌柜明顯是照顧他們爺孫兩。包子的價格一文錢，吃過的人都知道，不會有趁機佔便宜的念頭。但是周財主則不然，便宜他是占不夠的那種

「我，我認晦氣還不行嘛！」周財主臉紅脖子粗，把手伸進懷裡，掏了半天，拿出幾塊碎銀子，挑了一塊最小的，彷彿割肉般，疼得臉上肉直顫抖。

「拿去！」

「呸！」

內掌柜的接在手裡，頓時啐了一口，大罵道：「你狗眼瞎了，這點銀子夠嗎？老娘的包子可是一千文十個，趕快的給錢！」

周財主被逼得沒有辦法，只能有拿出一塊碎銀子。

「瘋婆子，兩塊銀子足有三錢了，你要是還不依不饒，見官就見官，老子不怕你！」

「你還有理了？看老娘……」

張掌柜的急忙跑過來，一把拉住了媳婦的胳膊，低聲說道：「行了，咱們做生意和氣生財，別鬧了！」

內掌柜的掂量一下碎銀子，心中早就合開了花，一個早晨也掙不了這麼多錢。可是臉上還不依不饒，罵道：「光知道和氣生財，老娘得賠死！」

雖然罵著，手卻悄悄鬆開了，周財主恨不得把腦袋塞進褲襠里，轉頭就跑。內掌柜的美滋滋拿著銀子，左看看，右看看，別提多高興了。

張掌柜的拉了拉她的衣袖，低聲說道：「還不過來謝謝楊小娘子？」

「謝她，為什麼？」

張掌柜的一翻白眼，平時挺精明的媳婦，看到銀子就糊塗了。

「要不是小娘子幫著改了招牌，周財主就得手了。」

內掌柜的悚然而驚，急忙說道：「該謝，真該謝謝。」

「楊大夫，小娘子，你們的包子不要錢了！」

張掌柜的這個慚愧啊，都要沒臉見人了。

這時候有人大笑道：「張掌柜的，大夥都看餓了，也想買兩個包子，可是這千文十個，我們可買不起啊！」

他這麼一說，頓時不少人都跟著起鬨，張掌柜的急忙說道：「一文一個，俺可不敢多要錢。」

「那招牌怎麼算啊，萬一買了包子，內掌柜的拿刀追上門，我們可受不了的。」

「好啊，三子，敢拿老娘尋開心，信不信老娘現在就剁了你！」內掌柜的作勢揮刀，又引起一陣大笑。

楊林笑著說道：「張伯伯，招牌這樣容易修改，的確不好，要不我外公幫你寫一個新的咋樣？」

張掌柜的一聽，臉上一下子合開了花，「那感情好，我們都不認字，真的太好了，謝謝小娘子。」

內掌柜的不知什麼時候跑到了丈夫身後，壓低聲音說道：「糊塗啊，我們請他們吃包子，他寫的字還不知道寫的字能不能看呢，太虧了，你是不是傻的？」

「你才傻呢，楊慎是大夫，大夫整天開藥方，肯定要一手好字，能差到哪去請個秀才寫字都要給潤筆費的，上次咱們家招聘找人寫，不是還要了我們一兩八錢的，你忘記了啊？」

這時候楊慎站了起來，幾步走過來，笑道：「張掌柜娘子客氣了，我們爺孫租你家的竹樓，承蒙關照，早就該盡一點綿薄之力，以往都是我不曉事，若是掌柜娘子不嫌棄，我們現在就寫。」

多會說話啊，內掌柜的笑得皺紋都開了，大聲喊道：「當家的，還不去拿紙筆！」

「哎，哎！」張掌柜的連忙答應，轉身捧過來紙筆墨硯。內掌柜的清理乾淨桌子。

楊慎提起筆，又有些遲疑。

「林林，你說叫什麼名字好？」

楊林想了想，突然惡趣味地笑道：「外公，我看就叫福隆包子吧！」

「福隆！」楊慎咂摸一下，也覺得通俗上口，又看了看張掌柜的兩口子。

「福隆好，就叫福隆！」張掌柜的咧著嘴大笑。

楊慎也不客氣，立刻揮毫潑墨，筆走龍蛇，福隆包子鋪，五個字轉眼寫成。一個字就是倆包子啊，楊慎總覺得佔了張家的便宜，又把紙鋪好，寫了「皮薄餡美」「貨真價實」兩個條幅，最後特意著重寫下「壹文壹個」。

「張伯伯，這個『壹』可沒法動手腳了，你可以放心了！」楊林在一旁拍手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