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 哪兒說理去?
唐燕凝心中一動,低聲問晏寂:「你和我說實話,京城裡發生的這些事,有多少是你動過的手腳?」
晏寂不語,手指頭有節奏地在桌面上敲擊著,下垂的眼帘遮住了情緒。
嘆了口氣,唐燕凝握住了晏寂的手,「我們之間還有什麼不能不能說的么?你當知道,不管你要做什麼,我總是站在你這一邊的。」
晏寂反手在她柔嫩的手背上摩挲了兩下,輕聲道:「並非刻意瞞你。只是,有些事情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唐燕凝已經有了隱隱的猜測,心下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你和我的關係,京城裡早就傳得沸沸揚揚了,就是皇帝跟前,也沒有隱藏過。你做什麼,我說自己一無所知,你說旁人信是不信?」
說著,便在晏寂的肩頭捶了一拳。
她力氣算大,這一下子當然也不會把晏寂如何。事實上,晏寂挨了這一下,心裡頭甚至還有些甜滋滋的,順手捉住了唐燕凝的手攏在掌心裡就不肯放開了。
唐燕凝甩了兩下,沒甩開,乾脆抬起來揪住了晏寂的臉,將一雙桃花眼瞪得圓溜溜的威脅:「你不告訴我也無所謂,但你得知道,不管你做什麼樣的決定,不管你要做什麼,我總是站在你這邊的。」
「阿凝……」
在唐燕凝清亮的眼神下,晏寂心中湧起一股難言的滋味。他在這二十幾年的生命中,經受過屈辱,痛苦,也踏上過屍山血海。從目睹生母過世的那一刻起,他的世界里似乎就再也沒有了其他的色彩,只有滿眼的陰沉黑暗,還有殷紅的血色。
「阿寂,你若願意,可以進宮學念書。未必非要去邊城。」曾經,他名義上的父親,豫王這樣勸過他,「戰場上刀槍無眼,你小小年紀,又能做什麼?陛下忌憚宗室插手軍中事務,便是我曾在軍中效力,如今也是鞭長莫及,不能看顧你分毫。你進了軍中,亦是要從大頭兵做起,九死一生的,何必呢?」
記憶之中,這也是豫王唯一一次與自己和顏悅色地說話了。
晏寂記得,那時候他深深地怨恨著這個「父王」,怨他對母親薄情寡義,怨他沒有半分為人父的擔當。
當然,現下看來,當年他的怨恨也著實可笑。他該怨的,是另外一個人。
無論如何,踏出王府的那一刻起,他以為自己就只剩下了拚命,拚命出人頭地,拚命不叫人看輕自己。他以為自己的世界里,只有昏暗的顏色了。
沒想到的是,他遇到了眼前這個讓他如今半刻都不能放手的唐燕凝。這丫頭渾身上下彷彿都帶著光,讓他總覺得沐浴在和煦的春光里,眼前都是明亮。
看著她總是精神氣兒十足,眼中閃亮閃亮的,他一邊忍不住想靠近,一邊又小心翼翼地想要保護住他身上的這份兒光亮。
「阿凝……」晏寂將人攬在懷裡,「你放心。」
放心?
晏寂不肯說,唐燕凝也不逼問他——反正她記得,在原作中晏寂就是個很牛叉的存在,手中權勢並不遜色與太子晏澤。不過,唐燕凝仍然是小聲地叮囑晏寂,「你要小心。」
「我都知道,你只放心吧。」晏寂點頭。
晏寂口中,皇帝與太子父子之間的關係,近期很是有些不對勁。事實上,也的確如此。
譬如這次選秀之中,皇帝只留下了兩個,賞了封號。
與唐燕凝相識相識的卞金柳,便被封為了昭儀,封號為榮,位份上只低於皇后和四妃。榮昭儀出身足夠高,容貌好,人又年輕鮮嫩,正如一朵含苞待放的春花般可愛。按說,不論是看在她那位總督父親,還是王妃姑母的份兒上,皇帝對她也該是多有寵愛才對。但是,似乎除了封個不錯的位份,給了個不錯的封號外,榮昭儀在宮裡也並沒有得到什麼額外的寵愛。
倒是那個與榮昭儀一同獲封的柳貴人,溫柔小意,彈得一手好琴,煲得一手好湯,頗得聖寵。如今,五天里便有三天是她伴駕侍寢。不但如此,貴人本無資格獨居一宮,皇帝還特別許柳貴人入住了晨華宮正殿。按照宮裡的規矩,唯有嬪位以上方可住一宮正殿。皇帝此舉,簡直就是直說柳貴人很快就會晉位了。
一時之間柳貴人在宮裡風頭無兩,不知多少跟紅頂白的上去討好巴結了。
好在,柳貴人並未因帝寵便有驕矜之心。相反,每日都會先往鳳儀宮外向薛皇后問安,再往麟趾宮給珍貴妃請安。便是御花園裡碰見了別的妃嬪,亦是親熱和氣地說話。不管旁人心中如何作想,起碼這面兒上柳貴人姿態擺得相當的謙遜知禮。
皇帝很是滿意,柳貴人寵愛愈盛。
有了年輕嬌美的解語花在身邊,皇帝整個人似乎都平和了許多,前一段日子裡對太子的不滿亦都是消退了不少。太子也並不是個傻子,見皇帝態度緩和,自然只有更加孝敬恭順的,父子二人和好如初,近來太子在朝中的幾次建議皇帝都點了頭。或許是年紀大了精神不濟,皇帝甚至有兩次沒有上朝,只叫太子處理朝政。太子自小便是皇帝親自教養長大,十二歲入朝聽政,可以說是皇帝手把手教出來的儲君。獨自處理朝政,倒也四平八穩的。
太子為人溫厚,頗有禮賢之風,在清流中聲名一向甚佳。處理朝政井井有條,便又更為他博了許多的好名聲。
故而這一段日子裡,前朝後宮都顯得和樂融融。
有人得意,自然就有人失意。頭一個鬱悶的,那便是大皇子了。大皇子既嫡且長,偏生晏澤是元后所出,比他更加尊貴,自出生起便是儲君。而他這個諸皇子中的老大哥,至今也只得個「大皇子殿下」的稱呼。這既是大皇子心中的一根刺,亦是薛皇后多年來憤憤不平之事。
雖說娶妻之後在王妃的勸解下,大皇子已經是漸漸熄了那爭強的心,但看到晏澤因一個女人數次忤逆父皇,甚至與人爭風吃醋御前鬥毆的時候,大皇子還是蠻幸災樂禍的。沒想到,沒過幾天,隱隱有了失寵跡象的太子又支棱起來了。大皇子在家裡還跟妻子說哪,「你看看,這叫人哪裡說理去?若是我為了女人頂撞父皇,一頓板子都挨上了。」
大皇子妃韓氏瞥了丈夫一眼,手裡的帕子一沾鼻翼,「是啊,哪兒說理去呢?我可沒見過為了我去頂撞父皇的人呢。」
大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