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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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張懷德終究是個勝者,因為事實證明他不是騾子,而是地地道道的種馬,大可不必自慚形穢了。www.wenxueMI.coM「痛定思痛」,他漸漸變的理直氣壯起來,跟老婆立下規矩,首先不能讓他抓住她和別的男人亂搞的現行,其次不能拒絕他**的要求,違背其中任何一條就立即離婚。楊翠珍妥協了,她捨不得他的三間房,還有每月一百零八塊工資,說什麼也不能吃眼前虧。她改變策略,採用以毒攻毒的方式,變著戲法兒讓男人折騰,終有他日不動的那一天。
儘管小七擺脫了惡魔的糾纏,相安無事地仍在一個屋檐底下過日子,但她心中的創傷,洗刷不掉的冤屈和痛苦,壓抑得她在人面前難以抬頭。她恨自己軟弱,恨自己下不了狠心,他一次次得手,怪只怪自己沒有足夠的勇氣進行反抗。張懷德不再對養女動手動腳,卻時常用猥瑣的眼神打量女孩,或**淫氣地乾咳,或在身後偷偷做下流狀。她不理睬他,不跟他呆在一塊,不同他一桌吃飯,更不跟他說一句話。色狼淫心未滅,只是有礙老婆,害怕趁他不備結果了自己性命,所以才不敢輕舉妄動。但是,他不甘寂寞,每逢老婆上夜班,他就沖西屋大喊大叫,說些不堪入耳的下流話,站在窗戶外面搖擺幾下光腚。一次,他聽見她推院門的響聲,三步並作兩步從屋裡竄到院子里,脫了褲子對著正放自行車的小七做**,姑娘順手抄起扁擔,狠命朝他要害戳去,嚇得他屁滾尿流跑回屋,一連幾天不敢造次。他不是父親,不是人,是變態的魔鬼,是殘害她並讓她痛苦一生兇犯。她沒有理由再怕什麼,暗自橫下一條心,如果他再冒犯自己,她就跟他徹底算清這筆血賬。
春天的一個晚上,小七下班到家,進屋發現炕上有個泥做的男性生殖器,上面還寫了毛筆字:想我就過來,咱倆重歸於好,一日夫妻百日恩。她沒動聲色。張懷德有哮喘病,秋冬較輕,春夏季節偏厲害,平日最怕傷風感冒,一旦染上就開始受罪了。所以,每進四五月份,他便提前服中藥,一天喝兩頓,天天自己熬湯。他熬藥熬出經驗,事前先將草藥在罐里用溫水浸泡個把小時,使葯能夠熬到家更具藥力,這點誰也比不上他在行。小七事先早預備下一瓶敵敵畏,趁其不備當晚要喝的杯里加了作料,然後迅速潛回自己屋等待時機。她盯著錶針,神情沉著冷靜,打定主意非要讓他上西天。大約過了二十分鐘,她透過門縫看見他端葯進屋了,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她的心都快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了,那活怪物快要完蛋了。突然,她聽見東屋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和低沉怪異的哭嚎聲,立即跳下炕直奔東屋。看見他躬著本來伸不直的脊樑,正在炕上來回翻滾,瞪著一雙可怕的金魚眼,上氣不接下氣地向她發出痛苦的求救「求求你,送我去醫院」。到醫院不但他死不成而來,自己反倒會更慘,說不定還會坐大牢,。一不做,二不休,她快速抓過枕頭,朝那張扭曲的醜臉蓋上去,用自己整個身體的全部力量和滿腔仇恨壓在上面,下邊越是扭動,她越拚命鉚足力氣,直到那該死的東西完全不在動彈為止。
他死了。她戰勝了他,乾淨利落地殺死了仇人,深深出了一口氣。她不驚不慌地鎖上家門,騎自行車到旅館給姑媽告信兒,一進屋便知道家裡發生了什麼事情。楊翠珍二話沒說,急慌慌動手收拾零亂的東西,把還沒僵硬的死人,擺弄成半跪半卧姿態,又把摔碎的杯子掃乾淨,丟進院中亂石堆里,回來又把死者的鞋子擺放好,做完這一切她渾身都濕透了。小七立在屋地中央,雙眼直獃獃的,連大聲氣也不敢出,許久,她身子微微發抖的走近姑媽。沉思片刻說道:
「是我……」
楊翠珍一把捂住侄女的嘴,老半晌才慢慢將手鬆開,她一字一頓的說:「傻丫頭,沒你啥事。記住了,你姑父有病二三十年了,一口痰咳不上來,隨時都會要他送命的。」
說完,她一邊擺弄死人,開始哭起來。她拽過傻楞的丫頭,教她哭,大聲哭。可小七哭不出來,姑媽就使勁掐她大腿裡子,數落道:「你打小來到這個家,雖不是親生,但是我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爸爸死了閨女多想啊,哪會不掉淚疙瘩。我的夫啊,你心好狠呀,撒下我們母女倆咋辦呀,這不是天塌了么。說一聲我的夥伴你走好啊,閨女也是兒啊,給你打幡抱罐磕孝頭啊——」小七哭了,她為姑媽裝出來的可憐相打動了,因為畢竟她成了寡婦。哭死人是很講究藝術性的,與其說哭,還不如說是喝,反正旁人一聽這腔調,就曉得有人家投喪了。所以,最虛偽的悲痛者,也最具有表演天賦,哭道什麼程度,給什麼人聽,這其中自有奧妙。
楊翠珍那頗具評戲唱腔的哭聲,很快驚動了左鄰右舍,引來不少前來看熱鬧的人。儘管平日人們都瞧不起騾子,活著沒少遭人罵,死後卻有人給他穿裝裹,讓他「走」的體面些。一個後院住的老娘們兒,邊穿邊叨叨:「騾子這人其實挺不錯,大伙兒那麼對待他,他從來不跟人翻臉,不高興就低頭過去了。死了,死了,我倒覺得他可憐,沒爹沒媽的,連個兄弟姐妹也沒有唉!」
「你想他了,乾脆和他同床共枕算了,正好可以湊一對呢。」另一個女人說。
「去你媽的!地底下的大閨女,小媳婦都漂亮著呢,這下騾子算是享福嘍,咱們姐妹一大堆全掰著亮騷,人家也不理睬了。」
「你們大伙兒聽著,我看騾子十有**是給憋死的,『佳人』老不讓他放水,哪個男人受得了哇!」
「缺德的,你知道我不讓他干?告訴你,別看騾子成天齁巴咳嗽喘,干那事可歡騰了,沒準你這副身板還應酬不了呢!」
「那你還偷別人漢子?」
「用別人的,省自己家裡的,這才叫會過日子。連這都不明白,你等著傻死吧!」
「呸,你好不要臉!」
前來弔喪的人可謂是五花八門,有人拎著兩包馬糞紙裹的點心,有人手裡捏著幾沓燒紙,有人兩手空空點頭哈腰進來,站當靈前假哭真哈哈——
「大兄弟呀,你放心走吧,家裡有什麼活計我全替你幹了。」
「老哥,一路順風,你可千萬別一步三回頭啊!」
「騾子,你吃的是草,擠出來的全是尿,到那邊就別再一個心眼兒了。」
「生前為他人,死後為自己,張懷德同志駕鶴西遊,取不來真經別回唐山。」
把死人草草發送完,楊翠珍拉著侄女冰涼的手,語重心長地說:
「孩子,一切都過去了。從前我有做得不對的地方你多原諒,以後咱們娘倆好好過日子,家裡的房子和存款也都給你留著。往後呢,高興著點兒,別老嘀嘀咕咕的,什麼事也沒有了,記住啊。」
她哭了,撲到姑媽懷了痛哭許久,許久。
兩年多過去了,她仍沒能擺脫籠罩心頭的陰影,一想起過去那段可怕的經歷,心中就隱隱作痛。隨著年齡的增長和同周圍環境的接觸,那可怕的陰霾反而越加不能讓她驅散,像魔咒一樣緊箍她的心。她活得不快活,一點兒也不快活。每天下班回家,除了做飯、洗衣、幹家務,唯一僅有的樂趣就是織毛衣,織錯了拆,拆完了再織。她不出去串門兒,也從不招呼同伴到家裡來,不逛大街,不進電影院,更不扎人群說笑。有財,他也願意跟別人接近,渴望結交一個要好的朋友,但這念頭又讓她惶恐不安,告誡自己玩玩不能那麼做。她幻想,尋一個沒有人煙的地方生活,獨自一人,沒有任何打擾,清清靜靜度過一生。她甚至不止一次夢見那個地方,有山有水有樹有藍天,住的是自己親手建造的石頭小屋,四周是菜園子,還有小狗、小豬、小羊和小雞,一切都那麼真實,真實的伸手可及。
地震發生的時候,外面先是死寂一般沉靜,沒多久就聽見四周有人哭嚎,災難降臨了,楊桂華似乎猜出發生了什麼事,也聽見僅一牆之隔的那端傳來的吭哧聲,拚命喊了幾聲姑媽的名字,沒有得到迴音。她嘴裡含滿了土,一用力腦袋就生疼,四肢一動也不能動。憑天由命吧,如果夢境中的場景應驗的話,自己建造的小房子就該是這裡了……
楊桂華沒有死,三四天後被救災的解放軍從廢墟里扒出來……意識還算清醒的她,用手指向另一塊地方。姑媽死了,以變得面目全非,赤身**一絲不掛,大肚子鼓鼓的,像是蒸了半生不熟的豬。她沒有哭。她頭部受傷,右腿兩處骨折,左小臂粉碎性骨折,跟其他傷員一起被卡車運送到山海關,從那裡有改乘火車,轉到遼寧省的醫院,一去便是四個多月。
醫院裡有一個女大夫,人特別號,說話和藹可親,有意收留她坐乾女兒,並答應給她找工作,還像待親生女兒一樣送她嫁人。她婉言謝絕了,不想再連累任何人。當她拄著單拐,身穿軍棉裝,斜背小挎包,獨自一人佇立車站廣場的時候,心中充滿了憂傷。這裡沒有她依傍的親人,沒有落腳安身的地方,在這的生活結束了。楊桂華朝長途汽車站的方向走去,她要回老家,現在真正自由了。她默默地向這座城市告別,向這個不屬於她,今後的人生也不屬於這裡的地方告別。她要回家,回到那個自己日夜思念的木村莊,然後尋找一方屬於他的清凈歸宿。
突然,她停下腳步,記憶起七月二十八這個特別的日期,那天她跟倪劍虹在一塊吃的飯,凌晨一點半分的手,他到底是死是活?臨走之前,必須先弄清這件事,否則她心裡不安。於是,她走一陣,歇一陣,步行一個多小時,來到他居住地的管轄派出所,對警察說明查詢已個熟人的下落:倪劍虹,22歲,大通機械製造廠工人;繼母肖嵐,第一人民醫院醫生;妹肖曉晨,第二中學學生。繼母?從來沒聽人說過倪劍虹是后媽呀。
接下,她再沒有牽挂的事了。
假如七妹知道倪劍虹踏遍王家莊大街小巷,到處打聽她的消息,假如那晚他不是存心想傷害她,假如她確定他能夠給予自己各方面的幫助,她也許會在離開之前見他一面,哪怕只道聲「珍重」也好。可時至今日,她不想見任何一個熟人,全當自己在這座城市徹底銷聲匿跡了,如同那些不幸震亡的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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